第32章 修罗场(捉虫)
宋氏实在说不出口。
谢嘉望着妹妹, 谢长安也只是讨好的笑。
谢嘉忽然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宋氏犹豫再三,到底不好瞒着儿子, 只道:“前些日子你妹妹出了事, 幸得殿下相助,方才平安无事。后来殿下不放心, 还送我和你妹妹回府,路上我听他提起京中人事, 似乎不大熟悉的样子, 平日里也没什么熟稔的人可以走动,便让他端午来府里接你妹妹, 一道出去看看。”
谢嘉听了, 默默地盯着宋氏看了许久。
宋氏被儿子看的颇为不自在, 又道:“我也是见他说得实在可怜, 又想着长安一个人在府里,没有兄长陪着,这才答应了他。哪里想到你今年忽得又回来了, 早知如此,我也不多费这番心思了。”
谢嘉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我此番回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哪里有你这样说的,难道你回来, 只是为了看你妹妹, 爹娘都是附带的不成?真是没良心。”
谢嘉被她问得失了言语,不过他也知道,母亲每每心中没什么底气的时候, 便会比寻常强势几分。
这大概就是虚张声势了。
谢源看了半晌,见状解了妻子的围:“不过就是多了三殿下而已,你们兄妹,亦可以待在一块,本就没什么。再者,三殿下与府上关系匪浅,你迟早也是得认识的,早些认识同晚些认识,又有什么区别呢?”
怕女儿皮薄,谢源说得十分委婉。
不过在场的又有哪个听不出来?中间听着最不舒服的,大概便是谢嘉了。
当年长安定下婚事的时候,谢嘉尚有些懵懂的记忆,只是当时周围人都表现的十分高兴,在谢嘉心里,自然也觉得这婚事定得好。直到长大了,知道婚事二字是何意思,这才升起了一股惶恐之感。
生怕妹妹会被人夺去。
这感觉随着赵景宸十年如一日地不在京城而渐渐淡去。如今好容易回京,却莫名其妙地听了这个消息,叫谢嘉许久未曾出现的警惕之心,又忽然多了起来。
直觉地,谢嘉认为这位三殿下应该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边宋氏亦道:“正是这般。”她怕儿子心里有疙瘩,到时两人相处反而不好,便开解道,“殿下为人极好,也体贴你妹妹,想必你们俩定是能好好相处的。”
谢嘉听着,心里那股怪异之感更甚,忽而问一句:“母亲似乎对三殿下极为满意?”
宋氏露出一抹矜持的笑:“说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殿下对你妹妹好,便是我和你父亲最大的指望了。”
话未明说,可眼里的欣赏,却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再看妹妹,也是脸上酡红,一看便是上了心的模样。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从未对母亲的话有过质疑。
他离家半年,结果家里的三个人,好像都被迷惑了。
谢嘉闭上了嘴,此刻他就是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了。
谢嘉此次回府太过突兀,府上并没有多少人得了消息。在正院里小叙了片刻后,一家人又一道去了上房。
谢老太爷对两个儿子向来严厉,可轮到孙辈时,却是异常纵容。谢朗并谢嘉幼时,常在上房戏耍,偶尔做了错事,也从未被斥责过。
老太爷私心里,也是盼着子孙能常伴在侧,济济一堂的。
可惜谢府人丁算不得兴旺,老太爷一生忠于国事,未纳姬妾,一生只得两子。谢老夫人,也就是谢长安的祖母,自在了一辈子,从没尝过内院之争,妻妾不合是什么滋味儿。不过,等到了儿子身上,却又和天下诸多操心母亲一般,生怕儿子子嗣不丰,若不是老太爷拦着,只怕是要将后院给塞满了。
谢长安望了母亲一眼。因为祖父的缘故,祖母拢共只塞了两个,还都是官家女子。不过,二叔家的那一位,瞧着比她们家的那一位好多了。
也不知是爹倒了霉,还是娘倒了霉。
……
当日,谢府众人难得聚在了一块,同用了午膳,算是给谢嘉接风洗尘。
自打谢嘉回来之后,谢长安便化身小尾巴,不管什么时候,不论去哪儿,都会跟在谢嘉身后,寸步不离。
她喜欢跟着哥哥。
小时候就爱跟着,如今大半年没见着,更加想念了,也跟得越发厉害。
不过,想到小尾巴,谢长安忽然又想起来自己那一条,貌似它最近还挺安分的,不叫都不会出来。比起那双忽然出现、叫她寝食难安的翅膀,谢长安理所当然地更容易接受尾巴。
虽然尾巴也很丑。
如果可以,她希望翅膀永远不要出来。
午膳过后,谢嘉便随着谢长安来了兰院。
他们兄妹俩亲密惯了,没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一进院子,谢嘉便听到一阵粗狂的声,不像是男声,更不像女声。谢嘉驻足听了一会儿,却是哭笑不得。
“这是哪儿来的学话精,竟然还会自怨自艾。究竟谁欺负它了,说道这么惨。”
是只鹦鹉吧,说话说得这么利索。
谢长安颇觉没脸,臊得慌:“是祖父给的一只白毛鹦鹉,平日里最喜欢胡言乱语,不必管它。”
话虽如此,可谢长安仍旧领着谢嘉去看了。她瞧得出来。二哥对那阿小还挺感兴趣的,她是有些担心阿小会乱说,但它终究只是一只鹦鹉,想来旁人也不会将它说得放在心上。
阿小见谢长安领着人走过来,立马消了声,不再呜呼哀哉。
谢嘉看着鸟,颇为惊奇:“我平日里见的鹦鹉也不少,却没有一只像它这样聪明的。”
阿小挺了挺胸脯:“那是当然。”
“还会接旁人的话,这是谁教的?”谢嘉点着它的脑袋。
阿小向来喜欢同人说话,更喜欢同欣赏它的人说话,听到谢嘉问起来,想都没想就张口道:“是那只大怪物教的!”
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指着谢长安。
彤管诧异地望了望阿小,又看了一眼姑娘。
谢长安愣了一会儿,盯着阿小,目光渐渐凝重,像是一团晕不开的墨。
阿小砸吧两下嘴,仿佛也察觉到不妥,瞬间变成了哑巴,窝到笼子里头,还用翅膀盖住了头,瑟瑟发抖。
“哟,没想到这鸟还会骂人。”谢嘉招了几下手,将还在观望的阿小唤出来。等它忐忑地钻出来后,又伸手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阿小咕噜咕噜地滚回了笼子里,心里受了伤,更加低沉。
“骂人总归是不对的,何况你骂得还是我妹妹,罪加一等!”
阿小一声不吭。它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更意识到了旁边那个潜在的危险。
果然,即使它作为一只普通的鸟,也不能放松警惕。
谢嘉训完了阿小,又转头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安慰道:“这鸟性子有些野,叫下头的人好好训练训练它。”
阿小抖了抖翅膀,训吧,它谁都不怕。
谢长安笑得有些无力:“是我没教好它。”
这次阿小没有外反驳。
谢嘉看完了鸟,虽然心里仍旧感到稀奇,可总站在这儿也不是什么事。兄妹俩索性摆了一张桌子,坐在廊下品茶对弈。
如此几天,谢长安都和她二哥黏糊在一块,也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怎得,身上再没出现什么异样,也再没有胡思乱想,自怨自艾了,整个人又如往常一般,无忧无虑,自在非常。
转眼便是五月初五。
端午那日,赵景宸一早便坐着马车来到谢府。
全安和韩七跟在后头,看着殿下在府门处等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进门。韩七有些纳闷,悄悄凑到全安身边。
他一向觉得全安懂得挺多的:“你说,殿下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进去?”
全安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叫近乡情怯。”
不过这话可不能让殿下听到。
虽然殿下表现得和往常无异,可全安何等的心细,仍旧从那一点蛛丝马迹中推论出来:殿下还是十分在意今儿这事的。不仅穿得衣裳和平常不同,连发冠都是重新挑选过的。
“殿下。”全安走上前,“谢姑娘怎么还没出来,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不必。”
赵景宸静静地站着,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他觉得谢长安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那咱们……”全安还没说完,里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赵景宸抬首,就见里头两人相携而来,一高一矮,动静皆宜,容貌相似。
他从两人脸上划过,而后停在谢长安挽在谢嘉的手上,目光渐深,许久未曾挪开。
谢嘉望了望阶下负手而立的男子,抿了抿嘴,这位……想必就是那位从未见面的妹夫了吧。
他晃了晃妹妹的手,轻声道:“走吧,咱们过去。”
第33章 求生欲
全安小心地站在殿下身后, 眼神不住地瞥向眼前这位公子,再瞥向他们殿下。
他总感觉殿下这背影, 比平日里危险了许多。如若不是全安看出这两人眉眼处的相似, 只怕他也会和殿下一样。可连他都猜到了这位公子究竟是哪个,殿下怎么可能会猜不到。
那么问题来了, 殿下既然知道这位是谢姑娘的亲哥哥,还这般介意做什么?人家一母同胞, 还不兴兄妹俩比旁人亲近些?
谢嘉带着妹妹走近了些, 好整以暇看着赵景宸:“三殿下。”他率先出声,侧了侧身子以示行礼。
全安嘶了一声, 这谢公子, 来者不善啊, 他仿佛已经看到两人中间的暗流涌动了。
赵景宸抿着嘴角, 亦道:“是谢二公子吧。”
谢长安咦了一声,惊讶道:“殿下见过我哥哥?”
“虽没见过,却也能猜到。”
谢长安憨憨地笑了两声, 夸道:“殿下猜得真准。”
谢嘉无奈地揉了揉妹妹的头:“怎得这般傻气。”
他们俩生得有五六分像,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哪里会有什么准不准的,真是个小马屁精。
赵景宸目光移到谢嘉的右手上, 眼中晦涩不明。
谢嘉心里痛快, 又多揉了几下,惹得谢长安不得不反抗,一面推开谢嘉的大手一面挣扎道:“头发都要被你弄乱了。”
“乱了也好看。”谢嘉笑道, “我们家长安最好看。”
谢长安听得满意,也不在乎他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赵景宸静静地看着,好像看懂了一些。
谢嘉余光里看到那位三殿下的脸色,心里乐呵呵。看来这三殿下,还真是挺在乎他们家长安的,只是,这还没成亲,便管得这么宽了,日后长安入了府还了得?谢嘉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位三殿下清醒清醒,便是他同长安有婚约,如今也只是个未婚夫呢。
谢长安扒拉下头上的手,重新整理了一番头发,这才不好意思地看向赵景宸:“殿下在外头等了许久了吧?”
赵景宸望着她,轻笑道:“算不得多久,我们也是刚到的。”
言毕,赵景宸又看向谢嘉:“谢二公子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我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前些日子回的。原想着端午将近,赶着回府陪长安玩几日,没想到长安已经被家母安排得好好的了。往年我都是同她过的,今年却晚了一步,落了单。没法子,这才厚着脸皮一道跟来,想必殿下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谢嘉说话的时候,脸上仍是一脸笑意。
谢长安也有些忐忑地看着赵景宸。毕竟,她娘亲当初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多了她哥哥,谢长安也担心殿下会不会多想。
这兄妹俩都看了过来,赵景宸也只道:“无碍,多个人总热闹些。”
这话说得可心不甘情不愿,谢嘉心中揶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不事多余的那个人。
要说多余,赵景宸才是多余的呢,影响她和妹妹好容易得来的欢聚时间。
“出来时家母特意吩咐了,道殿下于京中人事不熟,让我千万照看着些。不如今儿出游,便由我带着?”
“不必。”赵景宸忽然开口。
谢嘉微微诧异,这拒绝得也太干脆了吧。
下一刻又谢嘉又听他道:“我虽说对京城内外不是十分熟悉,可这些日子也是了解了些,自定下今日同游一事,我亦花了些心思在上头,如今对京城,也有七八分了解了。”
谢长安听得心弦一动。
不论什么时候,肯为你花心思的人,总是难得的。
谢嘉听此,也未曾说什么。一行人坐了马车,直接京西驶去。
京城是北方腹地,不过因其地势,气候算不得宜人,却也不比旁的地方差。京城背靠灵山,四面环水,其中尤以西河最为有名,民间但凡有什么庆典,也多是在此地进行。
赵景宸至少所言也飞胡说,为了今儿出门,她确实是废了一番心思。
西河边的食肆哪家最好,哪个隔间最舒服,他都叫人打听了清楚。
一行人直接去了临水而建的登仙楼。谢嘉走在妹妹旁边,看着赵景宸引在前头,那熟稔的模样,哪里像是头一次来。
隔间定在二楼里侧,正欲上楼时,东边忽然出来一阵骚动。
谢嘉停下了步子,往那头看去。虽离得远,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不过这场景,多半还是和英雄救美的戏码。
突然,人群又嚷嚷开来,里头冲出了一个青年男子,脸色低沉,像是随时都会爆发一般。
待冲到谢嘉几认跟前,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不知想到了什么,立马转了方向,逃一般地往外头走去。
谢长安看着纳闷,悄悄问了兄长:“二哥,那人是谁啊?”
怎么看着她的时候,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她有那么吓人吗?
谢嘉想了片刻,最后道:“仿佛是陈家的某位公子吧,风评不大好。”
陈家的大老爷虽不是个东西,生的几位公子人品却都不错,只这位陈三公子,比之陈家大老爷,可强了不少。
赵景宸回头看了陈文康一眼,见他安安分分地走了,不作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