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才醒来,说话还有些艰难:“往后, 好好跟在朕后头吧,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陈贵妃心头狂喜,拼尽全力地克制着,这才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出来。与之相比,晋王反倒镇定多了,听到这话反而问了一句:“儿臣前头,还有端王和齐王,更有尚在永州的秦王。”
皇上脸色一变,许是知道他不能再动怒,忍了忍,开口道:“不必管那么多,朕让你学你就学。天塌了,有朕在前头给你顶着。”
陈贵妃拍了拍晋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事儿,你父皇是看你孝顺,才让你替他分担点儿,结果你还推三阻四,莫不是想叫天下人耻笑你不孝?”
这一番话,反而将原先的大事儿化解成了表孝心的小事儿了。
晋王拱了拱手:“儿臣不敢。”
皇上脸色渐渐转好,看着晋王母子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不论如何,总有一个得他心意的,希望晋王不要让他失望。
这一整日,晋王母子都一直留在太极殿中。直到傍晚时分,皇上睡下了之后,陈贵妃才带着晋王出了大殿。陈贵妃去甘露殿,晋王则是要出宫回府。
路上,母子俩各怀心事,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要分开了,陈贵妃才止住了脚步。
晋王一看便知母妃有话要说,亦停了下来,问道:“母妃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陈贵妃摇了摇头:“吩咐倒是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只是心中不安罢了。这些日子,委实生了太多的事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真叫人看不清前路,日日忐忑非常。只是陈贵妃也知道,能拼上一拼的,只有如今这个时机了。
晋王默默地听着。
陈贵妃又道:“你父皇的身子,实在是叫人着急。我想着,得找个名医进宫来,太医束手无策的事儿,许是他们有些办法也未可知。”
晋王也深知父皇的生死于他们而言有多重要。最起码,若是父皇现在不行了,不说秦王,便是那些大臣,以他一人之力,确实是对付不了的。
储君一事,不能过于急切,需得徐徐图之。
“母妃放心,此事儿臣下去自会安排。”
“多费心找些,也好叫你父皇看到你的孝心。你父皇最喜欢孝顺的,也喜欢聪明的。这些日子,你务必得日日过来,跟着你父皇好生学习,不让让他失望。”
“儿臣省的。”
“母妃也相信你不会出错的。从小到大,你从未让母妃失望过。”陈贵妃说着,复又抬起了脚朝前走了起来,晋王也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得不紧不慢,可仍旧到了要分别的岔路口。
临走时,陈贵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叫住了儿子。晋王回头,只见母妃走了上前,似乎有些急切。
“前些日子你舅舅给我送来了一枚丹药,说是特意给皇上求来的,你帮我查查,这丹药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作用。”
晋王眉头深锁,陈家能得什么有用的丹药,怕不是又是胡闹吧?
陈贵妃看出了儿子的脸色,无奈道:“母妃这不也是没法子么。你父皇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能用,那可是大功一件。你舅舅也是为了你,这才千辛万苦求来的。只是还得查一查,到底安心些。”
晋王不得不应下。
此事牵扯甚大,他得回去好好查一查。
□□。
这些日子,谢长安终于收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谢家方才派了人前来传话,道她二哥过了会试,虽未得摘得会元,却也是名列前茅了。
谢长安早有预感,这次哥哥已经会中,但是真听到这消息,仍旧喜得周身气血值往脑门上涌。谢长安不得不坐下来缓一缓,只是那一脸的好气色仍旧露了出来。
“赏,都有赏。”
全安知道王妃这是高兴坏了,也是,府里好久没有什么叫人高兴的事儿了,当即下去交代,给院子里的下人发赏钱。
连那位报喜的小厮,也得了一份厚赏,笑得见牙不见眼。
早知道这是一桩好差事,小厮摸了摸荷包,笑呵呵地想着。
谢长安将人送走,喜过之后却又冷静下来,会试之后便是殿试,先不说以皇上如今的身子,能不能主持殿下都是一个问题。真主持了,只怕也未必再会对谢家人有什么看重了。
毕竟,他们谢家已经与秦·王府休戚与共。而皇上,已经对秦·王府生了恶感。
对于她二哥来说,只怕殿试比会试还要艰难些。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谢家人脉广了,但凡过了殿试,总能安排一个好的职位,外放几年,攒些功绩再回京任职。
才忧心完了二哥的事儿,谢长安复又看到全安哒哒地跑了过来。
谢长安失笑,她知道,这准是殿下又写信回来了。每每殿下来信,全安都是这般激动。倒是比谁都忠心。
果然,全安下一刻便张口道:“王妃,殿下又来信了!”
谢长安被这“又”字弄得啼笑皆非,伸手接过了信,打开来看。
全安正等着王妃说话了,等了许久也不听声儿,抬头一看,心中便是一坠。王妃这脸色……
谢长安收了信,交给全安:“拿下去烧了吧。”
便是家信,谢长安也从来都不会留下来的。
全安提着心将信烧掉,末了,又走到了王妃跟前,小心问道:“可是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全安问得揪心,生怕谢长安会点头。
好在谢长安未曾叫他揪心多久,立马摇头道:“没有的事,你别瞎想了。殿下只是在信中说,他应该还会在永州待一段时间。”
“这都待了多长时间了,还得待?”全安咕哝了一句。
谢长安亦心情烦躁。
有某个瞬间,她甚至埋怨起了宫里那个皇上了,要死怎么夜不早点死,偏偏还想着折磨这个,对付那个,明明是嫡亲的儿子,结果愣是看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了。
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谢长安都有些心疼她们殿下了,竟摊上这么一个父皇。
“拿纸笔来。”
全安眼睛一亮,后头跟着伺候的彤管和芳苓亦是如此。几人都知道,王妃这终于是要给王爷回信了,老天爷,王妃可算是想通了,想想王爷都写了多少信回来了,结果王妃愣是一封都没回。
这忍功也是无人能及。
没有丝毫的耽搁,彤管当即就找来了纸币,铺在小榻上。
谢长安蘸了蘸墨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肯落了笔。
第80章 丹药
永州知府衙门。
韩七得了信, 匆匆赶到殿下的住处,还没走近, 便看到里头走出来两个人。
韩七正了正容色, 同两位见礼:“韩先生,姜先生。”
“是韩侍卫长啊。”两位先生也认得他, 语气不乏熟稔,“这是要给殿下送信?”
韩七客气道:“是, 京里才送了信过来, 怕王爷久等,这就准备送过去。”
“去吧。”两位先生也没有留他。
“午膳将近, 两位先生也赶紧去用膳吧。”
听他这么一提醒, 韩姜二人才觉得腹中果然生了许多饥饿之感, 忙笑着谢他。
韩七道了一声不敢后, 便朝着两人点了点头,朝着屋子里走去。
这两位先生是早年间王爷游历各方时请回来名士。只是名士向来性子都有些独,为了将这两位请出山, 王爷也是废了大力气了。
好在只是开头难些,打从两位先生辅佐王爷之后,性子反而好了一些,也没有之前的怪脾气了。两位都是头脑过人之辈, 之前王爷诸多谋算, 大多出于两位先生之手。
此次南下,王爷只是将两位先生带在身边。
几个念头间,韩七已经敲响了王爷的房门。
“谁?”
“王爷, 是我。”韩七立马答道。
里头说了一声进来,韩七立马推开门,走了进去。见殿下还在文案前看着堪舆图。
想必又是两位先生之前说了什么,惹得王爷不得不多想吧。这段日子,永州及周围诸多州县的事儿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新官儿也都走马上任,一切都好。不过京城那边迟迟没有信,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是打得什么主意呢。
只是他们这边也没有束手就擒,与京中各处信件,从来都未曾断过。且各方布置,也都暗中展开了。
韩七走上前,不得不打断道:“殿下,京中又来了信。”
“哦。”头也没抬,语气里半点波动也没有。
这些日子看得信,实在是太多了,赵景宸已经习惯了。
韩七觉得好笑:“王爷,其中有一封,据说是王妃娘娘亲笔写的。”
赵景宸猛地抬头,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当真?”
韩七连连点头。
赵景宸又确认了一遍:“当真是王妃亲手所写?”
“殿下您亲自看看不就知道是与不是了。”
他将信奉上,赵景宸一把拿过便拆开了,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长安的字迹。
这么久了,长安终于给他写信了,赵景宸忽然看见了希望的曙光。长安这是要原谅他了啊……
韩七留在前面站着,看着他们王爷仔仔细细地将信给看了一遍,接着是第二遍,第三遍……他都不知道,那信上的字是一朵花还是怎得,看了这么多遍也不觉得腻。
况且,韩七心中想着,王爷给王妃写信的时候,每每都是十来页,王妃头一次给王爷写信,拢共也就不过一页。就这样,王爷还喜得跟什么似的。
韩七有些好奇地往那儿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王爷遮得怪严实的。
“王爷,王妃都写了什么啊,京中一切皆好吧?”
赵景宸将信压了压,彻底挡住了上头的字:“没什么,一切平安。”
韩七也不过随口问一句,眼看王爷还要看那封信,韩七又从袖口掏出了另几封:“这些亦是京中捎过来的,有镇国公府的,有建宁候府的和上将军府的。”
说着,韩七从里头挑出了一封:“这个,却是孙家寄过来的。”
赵景宸手微顿,挑着眉毛:“孙家?”
“是。”
……
永州远离京城,天高皇帝远,且如今又被赵景宸死死地握在手中,自然风平浪静。除了近身侍候的几个,以及赵景宸带来的谋士亲兵,几乎无人知道京城险恶。
至于身处京城中人,一半儿勾心斗角,一半儿茫然无措。
谢长安介于两者之间,她既没有与旁人勾心斗角的机会,亦不如寻常百姓一般,对此事丝毫插不上手。
皇上病重,按理说,诸位王爷王妃,甚至底下的几个小皇子,都是要侍疾的。朝中也有几个试探着提了句,想让秦王殿下回京,不过都被皇上以永州一事尚未解决未由给推辞了。
与之相对的,则是晋王殿下日日侍奉左右,有传言从宫中传出,道皇上每日都撑着病体教导晋王,更有叫人匪夷所思的传闻,则是皇上已经写好了传位的圣旨了。
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谢长安听得云里雾里。这话不像是皇后娘娘叫人放出来的,更不像是陈贵妃和晋王敢放出来的,他们如今都指望着皇上,自然不肯让皇上对他们心存疑虑。
只怕,是有人故意想搅混京城的水吧。
左右这水也不清,且朝中大半的官员也都涉入其中了,混浊着就混浊些吧。
再有一则,便是谢长安的二哥过了殿试一事儿了。因皇上病重,殿试代为主持的依旧是晋王。
如谢长安所料,这次二哥的成绩并不是太好,可也没有极差,只排在二甲中流,上不上,下不下。与旁人比已经算不错的了,比之当初她大哥,却差之多矣。
谢长安不知道这究竟是晋王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的意思,只怕他们谢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经一降再降,无路可退了。
用完早膳后,谢长安想到今儿还要进宫,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最后仍旧吩咐道:“备马吧。”
全安立马领命下去。
进了宫,谢长安最先去了太极殿。这阵子皇上不耐烦见她,谢长安也不耐烦见他,何况她一个儿媳,每日去见公公也不是个事儿。只是殿下不在,她为表孝心,仍旧还要隔一天去探望一次。
太极殿人多,离得也不近,有时还能约着端王妃和齐王妃一道,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
今儿亦是这般,三人被太监引着进了大殿,走进了屋,原想着给皇上行了礼便退下。结果远远地便看到陈贵妃坐在龙榻边上,与皇上说这话,姿态甚是亲密。
端王妃和齐王妃当即低下头,羞得脸都红了这都通报了,怎么也不避讳着些。再说了,这光天化日的,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谢长安原也不打算看,只是她变身之后,耳目比先前不知聪明了多少,隔了这个远,那“丹药”二字愣是飘进了她耳朵了。
谢长安还来不及细思,便听到有个小太监走过来,道:“皇上说了,几位王妃在这儿行个礼尽够了,不必过去。”
端王妃与齐王妃恨不能马上就走,哪里还愿意凑上去。当即行了礼,调头匆匆走去。
谢长安再想往下听,那头已经停下说话声了。她心中遗憾,无奈跟在了两人身后。
过了一会儿,陈贵妃回头看时,已经没看到人影了。她笑了笑,转过身同皇上道:“这几位王妃和王爷都是孝顺的,见天儿地来皇上身边尽孝呢。”
皇上勾了勾嘴角:“他们?”
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怎得,笑得意味不明。
陈贵妃也懒得提起这些晦气的人,又说起了先前的事儿。将怀里的丹药取出来后,与皇上道:“妾身得了这枚丹药之后,又叫景瑜仔细地查了,没有半点问题,且又找人试了,也是真有奇效,是以妾身这才献给皇上。”
皇上从她手里接过丹药,晃了晃,里头有些细微的声响,估计最多也只有三枚。
“这是陈家奉上来的,妾身知道他们有私心,想借着这个立功,将之前被夺去的爵位再赎回来。到底是妾身的娘家,妾身也不忍他们没落了,兼之皇上您这身子实在叫人担心,宫里宫外的大夫都看了,愣是没有一个中用的。妾身实在忍不住,便自作主张地送过来了。若是皇上您不放心,这里头还有几颗,您找人验一验便是了。”陈贵妃这话说得敞亮,既没隐瞒和陈家的私心,又将打消了皇上半数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