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太后还是舍不得儿媳多劳累,前前后后,派了好几个老宫人过来帮衬着。
都是经事儿的老宫人了,处理事情比谢长安这个新手不知高明了多少。
忙碌了大半月,终于将登基典礼与其后的封后典礼前后完成了。赵景宸的登基大典,谢长安并不能亲至,亦无缘见到那是何等的风光。不过她自己的封后大殿,赵景宸却是在的。
从晨起梳妆,到宗庙朝拜,再到宣读圣旨,自始至终都是赵景宸背叛在她身边。
谢长安知道,当年母后的封后大典,先皇也是跟在身边,未曾离开。只是人心易变,母后与父皇,终究没有还是冷了心,再没有当年的感情。谢长安心里又何曾没有担心过呢,如今宫中只她一个人,但若是以后来了新人,赵景宸会不会也变成先皇那般?
谢长安盯着赵景宸,这一看,便许久没有眨过眼睛。
赵景宸以为她这是感动极了,笑道:“你想看,今儿晚上怎么看都可以。”
谢长安动了动眼珠子,收回了视线。
赵景宸却又觉得她回避地太快了,隐隐有些遗憾:“多看看也是好的。”
“还是不看了,怪丢人的。”谢长安敷衍了一句。
赵景宸不满:“朕就这么不中看,还丢人?”
谢长安抿了抿嘴角,没有否认。
封后大典之,便是召见各外命妇了。也是直到这时,赵景宸才终于离了她,往太极殿中去处理宫务。太上皇因为养病,移到了寿康殿中,身边有太后太妃许多人照看着,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闭过气。
召见外命妇的地方是永乐宫。从前,谢长安在这宫中看过母后召见臣妇,看过母后召见妃嫔,如今,要轮到她了。
谢长安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笑得究竟有什么意思,转而与做了宫女的彤管道:“宣她们进殿吧。”
彤管依言下去吩咐。
不多时,便有诸多外命妇按着品阶入殿,于台阶停下,齐整地与她行礼。
谢长安忙叫众人起身,打量了几眼后,眼神在母亲和婶娘身上多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赐给座。她初为皇后,与她们实际并不熟,只是底下自有会说话的,殿中自始至终都不曾冷场。
待送人出去后,谢长安特意留了母亲和婶娘说了一会儿话。
谢家是她的母家,早在殿下登基后,封赏群臣时便赐予了谢家承恩侯之爵位。虽说谢家如今荣光加身,并不在意这爵位,多了这个,也不过是为了旁人不敢轻视她这个皇后罢了。
宋氏自然是欣喜女儿今儿的表现的,谁能想到,一年多前还赖在她怀里的姑娘,已经能稳坐后位,入主中宫了。宋氏既高兴女儿的成就,又担心女儿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一时既喜且忧,望着谢长安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李氏知道分寸,主动道:“娘娘,您母亲这是高兴坏了,方才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与我说要同您交代什么,到如今,反而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我太高兴了。”宋氏接了话,又看着女儿,“这阵子在宫里住着,一切可好?”
“都好。”谢长安不敢往母亲忧心,“先皇的妃嫔并不与我们住一处,有母后管着,也闹不出什么水花。宫里的大小事儿,也都上手了,知道该怎么拿捏着处理。”
“那就好,你如今身在后位,处理这些事本来就是你的本分。”宋氏说完,一时间又想起了当□□宫的传闻,蹙眉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未能看你,只听外头有些传闻,道晋王逼宫之时,你被陈贵妃和孙秉承带去宫外了,可真有此事?”
“外头的传闻?”谢长安心一沉,“传得可厉害?”
宋氏摇摇头:“不必担心,也不过就是我们几个人家知道罢了,似乎是皇上有意瞒着的。你还未与我说,那日到底有没有被伤到?那天杀的陈贵妃,就这么去了,委实太便宜了她。但凡遇上她,总没个好事,母女俩都是一个德性。”
宋氏只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来又逼问了一下丈夫,知道当日女儿真是带着血回宫的,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这不,这才说了没几句话,便忍不住问出来了。
倘若她知道女儿当日是为了太后才只身犯险,怕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
谢长安安抚道:“他们是打着让我做人质的心思,自然不会动我。也幸亏陛下赶得及时,未曾受伤,只是受了些惊。”
宋氏抚了抚胸口:“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皇上带你这样细致,你心里也得有些成算才行,不能再同一样一般,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了。只盼着皇上能一直待你这样好,那我也就无所求了。”
谢长安知道母亲所指,敛下眼眸,不语。
宋氏也是点到即止,并不有意让女儿不高兴。只略停顿了一会儿,便转移了话头,捡着叫人开心的话说。
毕竟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总说些晦气话得多扫兴。这一说,便是大半个下午,好在宫人都有眼色,没有一个人赶上前催促的。
当晚,谢长安沐浴更衣了之后,方觉得轻松了些许。那一身皇后朝服,莫说头饰了,光着一身衣裳,便是沉甸甸的,一般人还真是承受不起。她今儿穿着这样一身,又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只觉得浑身都酸软,是以洗浴之后,便趴在床上,叫两个小宫人给她松松筋骨。
好在这样重大的时候一年没有几次,如若不然,纵使她与人不同,也会被折腾得散架的。
揉着揉着,谢长安忽然觉得力道变重了许多,睁开眼睛,警惕地回过头。
赵景宸没有停下,继续给她按着,还问道:“这个力道可还行?”
谢长安迅速爬到了床里头,因着母亲今儿的话,对他生了不大不小的气,哼了一声:“哪儿受得起皇上的美意。”
赵景宸褪了靴子衣裳,也上了床:“你若是消受不起,天底下便没有人消受得起了。”
他趁人不注意,一把将妻子拉到自己怀里:“今日封后,亦可当作新婚之夜了。既是新婚之夜,便不好什么也不做,白白浪费了春宵。”
第94章 玉成
谢长安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了。
只是更不要脸的还在后头,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冷脸会叫他心里多少有点儿数,别闹得大家都没趣儿。谁知道这人当了皇帝, 不仅架子大了, 脸皮更不能同日而语了。
谢长安不想叫他如了意,想一尾巴将人甩出去, 可是临到头来,却还是没有舍得。
疼了那么一阵, 终究遂了他的意, 只是没让他闹得太过。被翻红浪过后,谢长安见自己身上都是汗, 也不知是她流得多, 还是他留下来的多, 身子粘腻非常, 叫人十分不舒服。
赵景宸翻了个身,俯身看她。原先他们虽冰释前嫌,可他总觉得缺了点儿。如今方知, 缺得正是这亲密无间四字。
也正是到此时,赵景宸方觉她真正属于自己。便是她再不同寻常,还生了一对会飞的翅膀,也不必担心她离自己远去了。
“喜欢吗?”他问。
话里带着调笑, 还有一股跃跃欲试。
谢长安又羞又恼, 偏过头不想理他。
赵景宸又追过来,凑近贴着她的耳朵问道:“欢喜否?”
谢长安心口憋着的火气终于有了可以撒得地方,艰难地抬起脚, 不轻不重地蹬了他一下,怒道:“欢喜什么?还不快带我去洗浴。”
“好。”赵景宸吃饱喝足,十分好说话,亲啄她的唇瓣,便披上寝衣,将人抱了起来。
谢长安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狼藉,只觉得眼睛疼:“你明儿要怎么解释这上面的落红?”成婚这么久竟然才有落红,只怕他们还是第一人。被传扬出去了,她的脸面也别想再要了。谢长安冷着脸,质问道。
世上最难的便是撒谎,前头他们撒了慌,后头便要用无数个慌来遮掩。想到明儿那些宫人会如何想,如何看,谢长安便觉得心累。
“无需解释。”赵景宸并不在意,指尖摩梭着手下的红唇,笑得恣意,“朕是皇帝,你是皇后,需要同他们解释什么?”
谢长安被他这话弄得颇为无语,也随他去了。
“你这话撂得倒是干脆。”
“那可讨了皇后娘娘欢心?”
谢长安撇嘴:“勉勉强强吧。”
赵景辰笑了笑,将人抱去里间。
永乐宫主殿里头有一座浴池,也不知是哪一位皇后修建的,颇为别致精巧,整座宫殿,谢长安最喜这处。
登基之后,赵景宸这个新皇夜夜都会来皇后的永乐宫,只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是以每晚宫人都是将这池子里蓄满热水,今儿也一样。
赵景宸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好,便将妻子轻轻放进去后,也脱了衣裳,转身准备走入池中。
才一转身,脚步便被死死地定住。
赵景宸目光复杂地看着妻子,虽然他已经不排斥了,可前一刻仍旧是千娇百媚的妻子,下一刻便是面目可憎,长着翅膀的恶龙,这叫他这个做丈夫的,也有些难于接受。比起恶龙,他更喜欢较软可人的小妻子。虽说她们俩都是一个人。
赵景宸面无表情地走入了浴池,坐在妻子身边。
谢长安见他没反应,心中悻悻然,可是又觉得有些欢喜。看来,他是真的接受的,如此一来倒显得她太小气,隔了这么久还揪着不放。
谢长安尾巴打了打水面,将脑袋搁到赵景宸身边。
大眼睛被雾气熏地水汪汪的,可怕是可怕了点儿,不过总归是无害的。赵景宸摸了摸她的眼睛,想到她今儿到底受了罪,方才的疼做不得假,便心生怜惜,柔声问道:“怎么,又想作弄我?”
“没有。”
“原来你会说话啊。”
他指的是当初在东固山上谢长安化形了却不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的事儿。谢长安遂道:“想说话的时候才会说话,不想说便不会了。”
“这么厉害!”赵景宸笑着拍了拍她的大脑袋,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胡诌。
谢长安有点儿感动,将整个身子都挪过来:“我今儿累了,你给我洗个澡吧。”谢长安觉得他应该给丈夫一个表现的机会,直接转了个身子,将尾巴对着他,“从尾巴开始吧。”
赵景宸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嘴角的笑意有些崩。
这得洗到什么时候,他能拒绝吗,明日还要早起。
……
新帝初初上位,正是新旧交接之际,不仅朝堂上多有官员更替,地方上亦是如此。赵景宸从来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性子,但凡是晋王的党羽,或是参与此次逼宫,或是远在京城之外,尚不能亲身参与,都一个不放,统统定了罪名,夺了官位。也正是要处理这些事儿,所以每日里政务十分繁忙。
翌日一早,全安还是同往日一般,轻轻地在门外唤了一声。
他可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遵从皇上的交代,对着里头小声地喊了一声。全安同彤管芳苓几个是王府里走出来的老人,知道皇上和皇后的感情是由多复杂,复杂到他们几个至今都没能看到里头的道道。
可不管怎么说,两人如今是和好如初了,尤其是皇上从永州回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情分,更是一日千里。
昨儿是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这样重大的日子,想来二位也是有些情绪过激了。一不留神,便闹得晚了些。全安可是听说了,那浴池里头的水声,直到半夜才没了。
到底是他们皇上,这几日忙成这样还是如此的龙精虎猛。全安一面暗暗佩服,一面琢磨着是不是要再唤一声。
好在下一刻就听到了皇上的回应。全安定了定心神,带着几个宫人进去。里头只皇上披着衣裳起来了,床帘还闭着,皇后娘娘应该还没有醒。
全安对着几个太监打了个手势,叫他们动作都放慢些。
待伺候皇上洗漱的时候,全安一点儿都不意外地发现皇上昨儿没睡好,眼角都是青黑的。他叹了一口气:“真是幸苦皇上了。”
还好不是每日都这样。
赵景宸在全安身上扫了一圈,扯了扯袖子,思索着这全安莫不是知道什么?
他这眼神来得太明显,看得全安有点虚,缩着脑袋问道:“奴才说错了什么了吗?”
“朕心疼皇后,何来什么幸苦不幸苦的。”赵景宸解释了一句。
全安心想,合着您心疼皇后就是折腾到那么晚?这究竟是心疼皇后,还是心疼自个儿了?只这话全安没敢表露出来,生怕皇上恼羞成怒了。
几个太监来得轻手轻脚,走得也是悄无声息,丝毫没有惊动床上睡着的皇后娘娘。
全安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谢家疼女儿,据说皇后娘娘在闺阁的时候起来的便不早,后来嫁到了秦·王府,虽说与皇上不知闹起了什么别捏,可是皇上心里到底是疼娘娘的,在这事上也纵着娘娘,是以这起得晚的习惯,便一直保持到现在。
也是一份福气了。
赵景宸走出大殿之后,便去了太极殿。这是历代皇帝的寝宫,只不过赵景宸不大喜欢这里,除了处理政务,日常三餐就寝,去的都是永乐宫,与谢长安一道。
这太极殿在太上皇时是热闹非凡,到了赵景宸这儿,反倒显得有些冷静了。
上午与诸位心腹大臣商议了削减赋税一事,尚能商议出一个章程,便听到外头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说着有要事禀报。
赵景宸叫他进来说话。
小太监进了屋子便老实地跪在地上,道:“皇上,寿康殿传来话,道是太上皇已经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静,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到上首的新帝身上,不敢发一言。
赵景宸握了握拳头,面上笑道:“是吗,真是万幸,几时的事儿?”
“就在刚才。”
赵景宸站了起来,从上首走下来,一面问道:“太上皇如今情况如何?”
小太监斟酌着说道:“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太上皇精神不是很好,说话也不利索。太后与皇后都在寿康殿看着,等着皇上拿主意。”
赵景宸听罢,心中有了个大概。
众人见皇上并不十分在意太上皇醒来,嘴中又开始恭贺称赞起来,道皇上初登基太上皇便醒过来了,实乃孝顺至极,感动了天地。
赵景宸与几位大臣略说了几句,便叫宫人送人出宫,自己做了御辇,赶去寿康殿。才到了大殿,赵景宸便被早就守在门口的谢长安给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