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孤城——宣竹
时间:2019-12-07 09:47:35

  眼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顾晓晨彻底失去理智,用力甩开叶旧陌的手,试图硬闯进,再一次被叶旧陌拦下。可她不肯乖乖就范,依然还要挣扎,拼尽全身力气,顽强抵抗着。
  看着如此疯狂的顾晓晨,叶旧陌狠狠地将她推到对面的墙上,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大吼一声“顾晓晨你给我冷静一点”
  在这声暴吼下,她浑浊的脑袋仿佛有了一丝清醒。
  眼泪掉在地面,起伏紊乱的呼吸声沉重。
  终于,她放弃了挣扎,缓缓垂下头,如丧尸一般,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怎么冷静他躺在里面,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一把凌厉的刀,随时随地地将她凌迟着。
  他在里面生死未卜,她在外面如何冷静自如
  叶旧陌心疼地看着完全崩溃的顾晓晨,半跪而下,将她的头拥进胸膛,柔声安抚“因为是他,你更要冷静。”
  已经耗尽全身力气的顾晓晨突然软弱起来,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抱住叶旧陌,气若悬丝“我怕,我真的怕”
  这一生中,她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有多少人是这样送进手术室的,又是有多少人是这样葬送一切的,她比谁都清楚。
  第一次被拒在手术室门外等待宣判结果。
  她真的怕,怕他就这样离开了。
 
 
第23章 以为
  “有事吗”
  “可是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我不喜欢顾晓晨,我只爱她。”
  顾晓晨,我们一起念复旦吧。”
  听到这句话的顾晓晨从书堆里抬起头,看向那狭长幽深的眼睛,僵了片刻“你说什么”
  “念复旦。”他重复着,眸光看了过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和我吗”
  “是,和你。”同样坚定不移的语气。
  “所以”她咬了咬唇,仍旧难以置信,“所以我们要一起念大学吗”
  “当然。”他回答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心,“怎么你不想吗”
  “想”她不假思索说,顿了下,低了低帘,“因为太想了,所以觉得很不真实。”
  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他无奈一笑。
  高三考结束后,他们一同回学校填志愿,第一志愿都是复旦。
  他选择复旦的原因是为了回上海。
  当初柳沁到广东念大学认识谢俊平,两人相恋一度遭到柳天铭的反对,并威胁柳沁若不与谢俊平分开便当做没他这个父亲。当时柳沁叛逆心重,加上和柳天铭之间本有嫌隙,冲动下,她嫁给了谢俊平。
  结婚第一年,柳沁生下柳睿,却发现谢俊平出轨了,柳沁心殇,本想抱着柳睿回上海,却又下不了面子求柳天铭。当谢俊平找她认错要重修于好时,柳沁心软便答应了。
  第三年,柳沁怀了柳溪,在她生产当天,谢俊平拿了一张离婚协议要她签字,说自己终于找到真爱,要与那个人一生一世。柳沁终于心灰意冷,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出院当天,婆婆来接她,还告诉她谢俊平走了,连这个老母亲都不要就带着那个女人走了。
  柳沁看了看两个孩子,掩去眼底的泪,平静如水“走了好,走了,我们就清净了。”
  就这样,柳沁和婆婆带着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其实,她可以选择回上海,可她的倔强不容她低头,她宁愿在外辛苦,也不愿在她父亲面前认输。
  一晃便是十多年载,在柳睿高二那年,上海传来柳天铭病重的消息,连着好几日柳沁都失眠,担心柳天铭的状况,想回去却不敢回去。
  看出母亲心事,于是柳睿决定考复旦大学。
  他的决定是对的,柳沁果真借着这个由头回了上海,儿孙绕膝的柳天铭身体也逐渐好转,总之,大一是他度过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那年,有柳沁、柳溪、柳天铭,还有顾晓晨。
  他原以为自己的未来会这样一直下去,起码,会和顾晓晨这样一直走下去,直至死亡。
  而那,也是顾晓晨所以为的。
  大一暑假,柳天铭病重,拖了个把月便去世了,正是升大二的时候,柳睿转去军校。自他北上念军校,两人的相处时间便越来越少,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大三那年,她怀孕了。
  因为寒假是回北京过的,短短三天,医学世家的顾家人很快发现了她的秘密,尤其是顾展昭知道了以后,勃然大怒,将她锁在房间闭门思过。
  那日,是她与柳睿约好在南校门见面的日子。
  那夜的雨那样的冷,那夜的痛那样的钻心,真教她毕生难忘。
  靠在柳溪身上的顾晓晨再一次将那夜的场景梦了一遍,梦里的她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可依然换不回她那唯一的孩子。
  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流了下来,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哀殇,柳溪用纸巾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每擦一次,往下流的泪越汹涌一次。
  滚烫的泪水侵蚀着肌肤,柳溪眸色一滞,心,不自觉的疼了起来。
  护士来换针水时再一次给顾晓晨量了体温,39度,烧退不下来。皱了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
  “她一直昏迷不醒,确定只是发烧吗”柳溪担心的问。
  护士盯着温度计,叹气“顾医生是生理期,在暴雨下淋了一整日,烧又不退,情况不太好。我去找李医生过来瞧瞧。”
  “不必了。”叶旧陌不知何时出现,将护士手上的温度计拿过,“你忙去吧,顾医生这里我来照料。”
  护士一愣“叶、叶教授”
  “去吧。”叶旧陌说着将自己带来的热水袋捂在顾晓晨怀里,又将右手的毛毯盖上。
  柳溪抬起眼皮打量了眼叶旧陌,总觉得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旧陌倾身下来,掌心盖住顾晓晨额头,半分钟后他问柳溪“中间有打冷颤吗”
  柳溪点头“有,间歇的,不是很频繁。”
  叶旧陌将温度计甩了甩,给柳溪“放腋下,再测一次。”
  放好温度计,柳溪忍不住又看了叶旧陌一眼。
  见她频频看自己,叶旧陌问她“怎么”
  “很眼熟。”柳溪说。
  叶旧陌淡勾唇,面容有些倦,声音有些疲“我们见过,你念高中的时候。”
  柳溪皱眉,完全没有印象。
  “晓晨家里。”叶旧陌提醒。
  柳溪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她舅舅”
  叶旧陌“记性挺好。”
  柳溪笑“你长得帅,让人过目不忘。”
  叶旧陌浅勾唇,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顾晓晨,淡淡问柳溪“去看过你哥了吗”
  柳溪忽然一静,敛下眼里的笑,点头“嗯,看过了。”
  一接到通知,她就赶到医院,慌乱的拉着护士问手术室在哪,护士明明很条理清晰的把路线告知她,可她偏偏在下一秒就忘记了。
  脑子里,是一层莫名的白。
  白的惊恐,白的透彻,白的让人心慌意乱。
  浑噩中,她跑了好些地方,最后还是陆恒撞见她,将她带到手术室。
  手术室外,顾晓晨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曲起,头深深埋进两膝之间,糟乱的头发遮住一截手臂,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
  那一幕,让柳溪滞了几秒。
  慢慢走近,她迟疑喊了声“晓晨。”
  顾晓晨跟没听见一样,依然埋着头,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柳溪皱眉,缓缓蹲下,小心翼翼抬手去拨她的发,又喊“晓晨。”
  顾晓晨依然没应。
  吧嗒
  不明的清脆声响起。
  柳溪垂眸,凝着地下的一个光圈,心头,莫名一窒。
  吧嗒
  又一滴,在这死一般宁静的空间里,无比震耳欲聋。
  不知为何,看见顾晓晨的泪水,柳溪心头冒起一股怒火,大吼一声“顾晓晨”
  可眼前的人,岿然不动。
  她的安静,她的脆弱,她的眼泪,都让柳溪惶恐。
  “顾晓晨”柳溪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这时,顾晓晨巍颤的抬起头,两行清泪还挂在脸上,丧尸的眼睛空洞无灵,像被抽了魂,说话时,只有两片唇微微蠕动“我怕。”
  两个字,几乎不费力气。
  可柳溪听了,心却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很痛。
  就那样怔滞的看着顾晓晨,柳溪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没反应过来,顾晓晨就倒在了她的身上,浑身跟火炉一般,滚烫致命。
  柳溪一阵惊愕,完全不知所措。
  到了最后,是陆恒率先反应过来,将顾晓晨抱到急诊室,然后挂上针水。
  当陆恒将最后一块胶布贴在顾晓晨的手背上时,对柳溪说“马教授是胸腔的专家,手术会很成功的。”
  柳溪这才想起自己来医院的目的。
  “我想去看看。”柳溪说着,看了眼顾晓晨。
  陆恒会意“去吧,我帮你看着她。”
  “麻烦了。”
  在手术室等了十分钟的样子,柳睿便被推了出来,柳溪忙着上前问护士状况。
  护士说“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一句话,让柳溪那颗紧揪的心得以松懈。
  柳睿被推进病房时,赵前进等人从部队赶来,询问了一下柳睿状况,然后帮忙办理住院手续,看见柳溪的时候,赵前进愣了一下,问道“姑娘,你认识我们柳队”
  柳溪抿了抿微白的唇,负气摇头“不认识。”
  赵前进懵了,看着姑娘失魂落魄的样子,费解“那您”
  “我就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柳溪冷冷说了句便转身离去。
  看着柳溪那帧渐行渐远的背影,赵前进纳闷的挠了挠头。
  沉默了一瞬。
  叶旧陌跟柳溪说“把温度计拿出来。”
  柳溪取出温度计,递给他。
  叶旧陌看了眼,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想象的严重。”
  柳溪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微微降落。
  “我想带她回去。”柳溪说,“医院没有床位了,总不能让她坐在这里过一夜。”
  叶旧陌认为不妥“最好不要带她回去。”
  柳溪不解“为什么”
  “柳睿在医院,她不会愿意回去的。”叶旧陌说。
  柳溪一怔。
  “去我办公室吧,我有休息间,让她住那里先。”思前想后,叶旧陌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正准备抱着顾晓晨去休息间,一名护士匆急的跑过来说“叶教授你快去一趟,病人家属闹起来了。”
  叶旧陌皱眉“怎么了”
  护士喘了口气,继续说“是修军医做的那台”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疾风而过,叶旧陌已经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了。
  柳溪皱了下眉,看着护士问“发生什么事了”
  “修军医跟病人家属闹起来了。”护士说着,低头看了眼靠在柳溪身上的顾晓晨,有些困惑,低喃几句,“不是说叶教授喜欢顾医生的吗怎么又掺和一个修军医进来”
 
 
第24章 我知道
  赶到现场的时候,修烨被病人家属堵在病房门口,非要讨一个公道。
  被磨了快半个小时的修烨始终只有一个回答“如果不及时手术,他就得死。”
  “那他现在术后感染,跟死又有什么区别”病人家属十分激动,一边吼一边攥紧修烨的手,两眼充红。
  叶旧陌蹙眉,抬步上前,挤进人群,直径抓起修烨的另一只手,试图将她拉走。
  可病人家属死攥住修烨的手不放。
  两股力道僵持不下。
  寒冰渐渐以叶旧陌为中心散开,他冷冷看着那个男人“放手”
  男人被叶旧陌强大的气场震慑,心神有些慌,却没松手“你、你们不能以多欺少。”
  叶旧陌玄冰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还是那句话,冷了几分语调“放手”
  男人坚持不松手“她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不会放手的。”
  对上叶旧陌骇人的目光,男人又怯了几分,忐忑地“手术是她做的我哥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如果她一走了之,我哥怎么办”
  一瞬的沉默,叶旧陌扯下胸前的工牌,眼睛幽冷冰寒“有任何问题你找我,但是她,放手”
  男人接过叶旧陌的工牌,犹豫了下,然后松开修烨。
  一路被他扯出人群,在寂静的走廊停下,他顿足,然后转身,最后默默的松开她的手。
  那只手荡了回来,腕上一条攥痕十分明显。
  叶旧陌低了低头,声音有些萎“回去吧。”
  修烨看着手上渐消的痕,皱了皱眉。
  “那是我的病人。”她说。
  “所以呢”叶旧陌反问。
  所以
  修烨又拧眉。
  “所以我要留下,那台手术是我做的,凭什么是你来负责”
  叶旧陌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有些倦,他已经整整24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身体早已达到极限。
  疲倦让他沉默,不想思考任何问题,所以没有说话。
  见他沉默数秒,修烨再度强调“那是我的病人。”
  到了最后,叶旧陌作罢,淡淡一句“随你吧。”
  见他松口,修烨舒出一口气。
  “你非要争取时间留在这里,我又能说什么呢。”他一语道破,毫不留情面。
  这样的直白拆穿,让修烨不自然的闪了下目光,苍白解释着“作为医生本就要对病人负责,我又岂能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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