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疑遗憾的想,还没来得及报仇呢,刚刚应该拉着那王八蛋同归于尽的……温疑还没想完,便感觉一双手臂紧紧揽住了她的腰,接着,她眼前一黑,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别怕。”陆凛的声音被风吹得遥远,温疑听见后,想了很久,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陆凛胸腔微微鼓动,温疑听着那响动,面无表情的想着,我没怕呢,倒是你呀,心跳这么快,你在怕什么?
失重感依旧没有消失,说明他们仍旧在下落。
“我们这样,算不算扯平了?”温疑突然想到这么个事儿,便这么问了,回应她的,是陆凛圈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软肉。
“扯不平了……”陆凛的话,刚出口,便被风吹散了。很奇怪,这一句,温疑又听得清清楚楚了。
第46章 过往
身体砸开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承受那种力量的,是陆凛的后背,她听到紧紧拥住她的人,从胸腔里逼出一声闷哼。
虽然早有准备,但那一瞬间,海水还是涌入了口鼻,来自海水的压力让温疑头晕目眩,想要呕吐,下一秒,陆凛捧住她的脸,微凉的唇瓣贴了上来。
水下的世界,一切都是朦胧的,除了那人异常明亮的眼睛。
……好像,似曾相识。
“小姐?小姐?”有些稚气的声音,隔着水面传来。是谁?‘小姐’……是在叫她?
“完了完了,这要出了事儿,庭主不得打死我啊!”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温疑听到一阵破水声传来。
温疑迷迷糊糊的想着,把我给推下水了,我爹可不得打死你嘛。
冬天的湖水冰冷浑浊,她费劲的睁开眼,伸手去拉那人的手。
——拉住你了!
温疑想要开口说话,嘴里却吐出一串气泡。
温疑是会一点儿水的,只是她身体不好,拉住下沉的人往上游了几步后,便有些脱力了,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在水里,只会越来越沉,哪怕他只是个孩子。
湖水太冰了,那种冷仿佛要刺进她的骨头缝里。再这样下去,他俩都得死吧?
温疑也不想有人死,可是在死一个还是死两个这个问题上,她还是得慎重考虑的。
就在温疑做好决定,准备放手时,她拉住的那个少年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昏沉的湖水,她却能看清他清澈的眸光。下意识的,原本已经冻僵的手指,又紧了紧。少年拉着她往水面游去,温疑以为得救了,那少年却在刚露出水面时,又晕了过去。不过这片刻的浮水,也给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
刚刚在岸边唤她的那个小丫头已经扑腾了过来,拉着俩人往岸边游去。
……
原来那时候明月力气那么大啊。啊,不是,应该叫杨言月了。
温疑睁开眼,发着呆。
眼前是带着纱幔的床顶,屋子里有着一股淡香味儿,温疑费劲的偏了偏头,便瞧见床旁边的柜子上,一只香炉正袅袅的吐着烟雾。
陌生的房间,房间有些昏暗,时辰应该不早了。温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样一个动作,扯得她全身都痛。
脖子那里缠了一圈儿布,温疑拧着眉头,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里曾经被乔维白的刀子划了条口子……
那伤口她当时没管,本来都结痂了,这会儿看来,应该是裂开了,有些刺痛。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地方痛,或者说,是浑身上下都很痛,由里到外都很痛。要不是有父亲的内力撑着,就她那小身板儿,估计早折了。
温疑没有急着探寻这是哪儿,而是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记忆。拖这次坠海的福,她想起了幼时模糊了的那段记忆。
原来她怕水并不是因为差点儿被水淹死,而是差点被冰水冻死啊,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不像是害怕水带来的窒息感那种感觉。
杨言月也确实是她的故人,她们也确实是在温庭认识的。
幼时温疑身边有两个婢女,虽然是武学世家,但因为温疑的身体特殊,许韵便买了两个婢女陪在温疑身边。
温疑还记得,当时为她们起名的时候,她还非要一个叫‘明阳’,一个叫‘明月’的。
“我叫明夷,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是好姐妹!”
当年稚嫩童真的话,终成泡影……
冰湖里那个少年,应该就是陆凛吧,这样想来,杨言月确实是对他有着救命的恩情呢。
想到这里,温疑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最初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明月有什么不好,她怜她们年少就被迫离家,带她们都是亲如姐妹的。温家没有什么奴,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主仆之分,明阳明月的到来,当家的也只当多了两个吃饭的小孩子。
慢慢的,她就发现杨言月的手脚有些不干净。
温疑九岁的那个冬天,温疑带着明阳和明月在温庭附近的庄子玩耍。因为明阳明月平时将她照顾的还算好,特别是明阳,像个小大人似的,许韵和温尔珏倒也放心。
庄子后面有个湖泊,冬天的时候面上便凝了一层薄薄的冰。温疑和明阳明月两人过去时,正好瞧见一个少年失足跌落湖里。
温疑赶过去时,少年还能扑腾,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看上去不像是正常落水,倒像是本来就体力不支,才失足掉了下去。不过不管怎样,当务之急,都是先把人救上来才是。
明阳赶紧调头,回去找人了,只剩下温疑和温疑和明月待在湖边。
温疑看着湖里那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了,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急,便转头看了看明月,“明月,我记得你会水的啊,要不你去拉他一把吧?”
明月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大冬天的,下去多冷啊,我不去。再说了,那人我们又不认识,他的死活跟我们有啥关系啊,抗到人来救,就是他命大,抗不到了,那也怪不着我们呀。”
温疑也不是就要强迫她去救人,她不乐意去,她也可以自己去,就是自己可以会更难一些,但在一条生命面前,那些都是次要的。
要是明月愿意去救人,她会很感谢她,要是她不愿意,她其实也不会去怪她。但想虽然是这样想,在听见她的这番言论后,温疑还是有些生气。
“你可真自私,那你偷偷拿我雪莲的事儿,我也没必要替你保密,娘亲若是要查,就等她查去,查不到,就是你运气好,查到了,那也合该你倒霉!”七八岁的小孩子,说话都是很直接,很孩子气的,温疑也不例外。
“你胡说什么!”明月有些惊慌,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确实没人,才着急着走进几步,想要去拉住温疑。
温疑已经在准备下水了,正要把外面厚重的冬衣脱下来,明月来拉她,她便挣脱,心里也特别不高兴,“我才没有胡说,我都看见了,但我不会说的,也不会帮你说话!”
“我……你……小姐,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没办法的,你别让夫人知道啊。”明月是真的急了,那株雪莲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她偷偷拿了卖掉了,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然被温疑瞧见了。
许韵这些天已经有所怀疑了,若是被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我才懒得听,你去跟我娘解释吧。”温疑拂开她的手,冷得打个哆嗦,正要准备往下跳,却又被明月扯了一下。
“你不能不管我!”明月也是真的着急了,这一拉正好赶上温疑动作,她一个重心不稳,便被直接推倒了湖里。
“哎呀!”明月惊呼了一声,后退了两步。
好在岸边水不算太深,温疑只是呛了口水,便站了起来。只是因为是猝不及防的下水,她刚刚凝在丹田里的一口气没聚上,冰冷的感觉仿佛从四肢冻进了五章六腑里。
温疑站在水里搓了搓胳膊,吐了口湖水,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这会儿已经瞧不见他的动静了。
温疑也没时间跟她争论了,着急着朝湖中心游去。
明月见她没事儿,也就放下心来,站在岸边等,可等了一会儿,见温疑扎了进去就没露头,心中又开始焦急。
“小姐!小姐?”
这要是把温疑折腾出个好歹来,罪过可比偷药大多了!
“完了完了,这要出了事儿,庭主不得打死我啊!”温疑一直没回应,明月也开始着急了,她一时暗恨自己之前没想得周到,更多的还是怪温疑多管闲事,此时她却是不想下水也得下水了。
明月是农家女出身,又兼之跟着温庭里的人学了些功夫,力气自然是比温疑大得多的,哪怕是在冰冷的湖底拖着两个人,她都能快速的游出冰湖。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明月赶紧给温疑做了一系列抢救措施,温疑吐出几口湖水,勉强睁开了眼睛。
“咳咳,你,咳,救我一命,我就,就……”就怎样,她还没说出口呢,就晕了过去。
明阳此时也带着人赶来了,此次坠湖,最终算是有惊无险。
温疑再次醒来时,许韵正大发雷霆,“你们干什么吃的?明夷怎么落水?你们人当时都在做什么?”
那是一群武者,是许韵派来保护温疑安全的,但是那天这群人被明月给打发了,她不喜欢这群武夫老是跟着她们。
“是明月姑娘让我们回避的。”其中一人回到。
“娘。”温疑叫了许韵一声,赶紧转移了许韵的注意力。她怕她娘再问下去,明月小命就保不住了。
对于许韵来说,温疑就是她的命根子,天大的事儿都比不上温疑的安全和健康。明月犯了错,不仅仅是把武者们支开,还有把她推落水一事,这事儿好像没有其他人看见,但也保不住当时附近还有别人,所以最好是什么都别说,就让许韵以为,是她不小心掉进水里就行了。
第47章 本我
有人推门进来了,打断了温疑的回忆。
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后来的事,无非就是许韵发现了真相,气得不行,要打明月板子,温疑承诺了要保她,自然是不让。要知道,就那十岁不到的小孩儿身板儿,许韵说的刑法可是要命的。
再后来,许韵又查到了明月偷盗药材的事,这事儿单看或许不算严重,但因为有个推了温疑落水的前提在先,许韵便是将人恨上了,这事儿在许韵心里,就跟要害了温疑性命一般严重。
温疑皱着眉,只道赶走就好。
……
进屋的是花草,一手端了个药丸,另一只手推门,动作小心得紧,像是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温疑只是扭头看了一下,她浑身都痛,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花草将药碗放到圆桌上,转身去将灯给点上,屋子瞬间便明亮起来。花草回过头去看温疑,便与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我就猜你这会儿该醒了,正好,起来把这药喝了。”花草冷冰冰的说着,动作却是很小心的把温疑扶了起来,还给她垫了个靠枕,让她能舒服点。
其实也没多舒服,温疑还是疼。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都习惯了。
往年冬天的时候,她就没轻松的日子。
把温疑扶好以后,花草去把药端了过来,仔细的给她吹凉了再喂给她。
温疑喝了一口,脸都快皱到一起了,“这也太苦了!”
“你还能尝个味儿,就知足吧,隔壁那个连苦不苦都不知道了。”花草淡淡的斜了她一眼,温疑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凛?他怎样了?”
“还没醒呗。”花草又吹凉一勺药,递到温疑嘴边,“他可比你严重,那么高摔下来,力都作用在他身上了,五脏六腑差点儿没移位。还活着那都是他命大。”
温疑听得心头一紧,这可算实实在在的以命相互,确实不是她那次跳崖能相提并论的。那次两人都没受伤,还能使用内力轻功,这次温疑受了内伤,陆凛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用身子护着她,没能使上别的功夫。
“你去看过了?”
“我看他做什么?他那儿人多着呢。”花草说完,抿了抿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后面温疑也没再嫌弃药苦,喝完便睡下了。第二日花草照常来送药,顺便给温疑带了一袋子蜜饯。温疑喝完药,含了一颗蜜饯,压在舌根底下,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扩散开,温疑有些感慨万千——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照顾了。
第三天的时候,陆凛才醒了,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岛屿的反贼已经被全部歼灭的消息。
海边城镇难得的艳阳天,院子是云端租的,这几日里,他也算是忙得脚不沾地了。那边需要善后,这般又要照顾伤患,好多事情他都还没搞明白。
朝廷那边来了钦差,稀稀拉拉的一大堆人,都站在了院子的前厅里。陆凛和温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便来了人要召见他们。
云端在这次行动中,也是功臣,自然也是一同去了。
所谓的钦差,是个白白净净的青年,说话声音尖细,约莫是个宦官。
陆凛脸色苍白,被一个穿着短褂的童子扶着。到了厅堂里,他先是朝温疑浅浅笑了一下,才对堂上的钦差行礼。
跟在后面的云端有样学样。
那钦差见人都到齐了,便笑了笑,让大家都坐,也没人跟他客气,都依次入了坐。
常规的客套问候过后,堂上那人便切入了正题,“这次围剿反贼,真的多亏了陆庄主和陆夫人了,当然,云门主也是功不可没。”
陆凛:“哪里哪里。”
云端:“客气客气。”
“等等!”云端接完话,才发觉不对劲,“什么夫人?”
那钦差一脸迷茫,显然没搞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陆,陆夫人啊,怎,怎么了?”
“谁是陆夫人?!”云端双眼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钦差这下是真懵了,人就是这样,在一个原本确定的问题,被人反复询问时,就难免产生自我怀疑。他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默默在心里问自己,难道真是自己叫错了?
钦差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陆凛,那个男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没有要解围的意思,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