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的脸颊微热,鬓角冒汗珠,小嘴被烫成嫣红色的时候陆吟迟那碗鸡汤还没开动。
陆吟迟并不饿,因为她饿才对孙克英谎称自己饿了,轻轻捻了捻手指,忽然站起身。商仪刚拿了张纸擦嘴巴,目光顺着他的背影,他走了有段距离,低声跟婆婆说话,商仪隐约觉得有瓜吃,可惜这两人距离太远听不见。
陆吟迟低头听孙克英解释了半天,沉吟着,半晌才低声问:“爸爸知道李阿姨要来?他也没什么意见?”
孙克英:“你爸也是为人父的,自然理解……你李阿姨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吃顿饭就走。”
陆吟迟抿了抿唇,温声说:“别人的家事我们最好少参与。”
孙克英点点头,“下不为例。”
就在商仪一碗鸡汤见底的时候神秘贵客可算是姗姗来迟,是个阔太太,穿着一袭双排扣的卡其色风衣,手拿着一个配色很讲究的手提包。
孙克英有这样的朋友她丝毫不惊讶,两人有说有聊走到跟前,商仪蹙了下眉,太眼熟了,好像在哪儿见过,答案就浮在脑残边呼之欲出,想又想不起来。
她以前喜欢的男明星,过段时间不追星把人名字都能忘记,所以见过的人不记得在哪见过也实在太正常。
孙克英相互介绍了两句,李林慢慢抬起眼,顺着孙克星看向商仪,眼里的情绪太复杂,让她短时间内没办法领悟。
有些激动有些惊讶,就像历尽千帆过,终于柳暗花明了似的。
被这么盯着实在太怪异,商仪作为晚辈自然先点头问好,喊了声“李阿姨好”。不经意瞧见对方鬓角的几缕银丝白发,看样子,谁都难抵挡岁月的摧残。
李林被喊的微微一愣,这时才收回视线,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捆着浅色蝴蝶结的黑色礼物盒:“吟迟结婚的时候我在国外,所以你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打开看看。”
商仪笑吟吟接过去,看了眼礼物盒上的英文logo,这阿姨简直不要太客气太阔绰,一出手就是六位数,跟孙克英真不愧是好朋友,表示诚意的方式简单粗暴又直接,可真讨人喜欢。
介绍完她之后孙克英又把几个小辈一一介绍给李林,不过李林只给她一人准备了礼物,其余的人皆没份儿,商仪瞬间觉得自己特别有派头,成为万众瞩目万众嫉妒的焦点。
她就喜欢被特别对待,当然这份特别待遇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孙克英是她婆婆,二是因为陆吟迟是她老公。
李林在客厅寒暄了几句,放下包,再一次扭过头跟商仪搭讪:“我这次从美国回来,短时间内不准备回去,我住玢香苑,许久不在国内,有空你可以陪克英去找我闲聊……”
“玢香苑就在凤凰街附近,我听说你喜欢吃花甲粉……那边恰好有家老字号,什么时候你去了,我请你尝尝?”
商仪不知道说什么,故意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一边笑着一边腼腆点头。
陆吟迟在一旁坐了许久,“李伯伯在国外疗养这么久,现在身体怎么样?”
李林笑答:“一切都好,这次回来还念叨了你。”
陆吟迟:“下次到那边出差再去看他。”
孙克英眼中带笑默默听了许久,起身去厨房,让阿姨准备上菜。
李林目送孙克英的背影离去,低头沉默了会儿,两手交叉着握了握,手指冷白,“商仪,你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
商仪怔了一下,“阿姨真客气,方便,当然方便。”
她点头如捣蒜,赶紧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她从来不拒绝长辈加微信的请求,不过也从来不许长辈看她朋友圈。
这一点陆吟迟曾明面提出不妥,商仪却觉得让长辈看自己朋友圈更不妥。
李林的朋友圈头像是她本人,蔚蓝色大海旁,她手里提着大檐太阳编制帽,身上穿着异域风俗的波西米亚长裙,虽然年纪五十往上走,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风采。
她见商仪盯着头像沉思,往前坐了坐,柔声说:“这是去年雯雯抓拍的……雯雯是我女儿,她比你小两岁,上周去苏州写生去了,不然今天我肯定带她过来,你俩年纪相仿估计会有很多话题……”
商仪并不在意谁拍了照片,只是从身心佩服李林的生活状态,曾经有段时间,她刚嫁给陆吟迟的时候就特别羡慕孙克英,心心念念有一天顾秋兰女士也能如她们那样享受生活,后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不那么不切实际的奢望了。
忍不住说:“什么时候也带我妈去海边看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从来没见过海。”
商仪说完垂下眼,摇头笑了笑,顾秋兰那个劲儿的,商尚一天不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她肯定就操心一天,保不齐等商尚成家立业了,她还得继续操心,没得救。
想到这才打住,抬头看了看李夫人,对方的笑容不知怎么变得有些勉强,许久才收回眼,淡淡说:“听你这么说话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你父母很有福气。”
李林的反应实在匪夷所思,商仪心想,难不成触痛了李夫人什么痛处?她家里有个不孝女?
陆吟迟忽然抬手,商仪腰上拍了拍,“去厨房看看还有多久吃饭,李阿姨肯定饿了。”
商仪被支走话题才算终结,余下陆吟迟跟李夫人干坐着,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气氛尴尬到极点。
小辈们吃着水果,经过短暂的交谈终于可以开饭,陆吟迟全程沉默寡言,垂着眼低头吃菜。
谈到工作的时候他才简单说几句,都是一些枯燥官方的谈话内容。
商仪咬住筷子,看着他这一副苦瓜脸,连吃菜都没往常随意。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李林的位置紧挨着她,几个小辈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商仪对身边这位富有的阿姨不太了解,顶多也就聊天气。
吃过饭长辈们到凉亭喝茶,商仪陪着晒了会儿太阳,远远看见陆吟迟跟公公在自家后院山坡上切磋高尔夫,她趁没人注意,顺着草坪偷偷溜了。
客厅只有年轻人嘻嘻哈哈说话,在沙发上懒散随意地靠着或者半躺,陆吟迟的小表妹带着白色耳机追剧,商仪无聊就瞄了眼,结果被屏幕中男人的颜值吸引。
津津有味看起来,小表妹跟她处于半生不熟状态,女人一旦臭味相投只需一秒就能拉进关系。
商仪刚搞清楚剧情始末,就被管家叫住,告诉她李夫人要走,孙克英喊她送客。
说到底李夫人刚送了那么昂贵一枚项链,商仪自然不能没规律没礼貌。
白色私家车调了头,李夫人落下驾驶座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商仪,“我下午有个重要的事需要去办,所以不得不先走。”
孙克英站一旁,交握着手说:“你都从国外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长见面。”
李林抿嘴笑了下,“是这样。”
商仪目送私家车屁股消失在门口,孙克英往回走,她在后面压着小步跟上,陆吟迟则单手掏兜,缓缓吐了口浊气。
商仪碰碰他,“看得出来这位李阿姨跟你妈是多年闺蜜,关系好的很,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就像以后没机会碰面似的。”
陆吟迟闻言顿了下,微微侧头,看她几秒,抿了抿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商仪早就习惯他故作深沉,早就见怪不怪。
回卧室休息才拿出那个黑色礼物盒,看到里面的项链差点挪不开眼,小心翼翼摸了摸,生怕一不小心弄断。
不过这个价位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很纤细,一般没那么不堪一击,商仪也不是没见过,毕竟身为陆吟迟的太太,以目前的消费水准不想买是一回事,买不起却不至于。
“唉,”她叹了口气,“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夺目了,戴在脖子上喧宾夺主把主人的光彩都遮掩了,而且这个款式不适合平常戴,比较适合压箱底,偶尔拿出来见见光,以防生锈。”
陆吟迟闻言看过来一眼,没说话。
她合上盖子,隔了会儿又打开看一眼,“李夫人真是好人,你说她今天迟到不会是因为给我挑项链吧?没来的时候我还想什么人啊架子这么大,肯定是个特别不好相处的人物……现在收了人家的礼物,好亏心啊。”
他凝神许久,忍不住问:“李夫人好在哪?”
商仪说:“人长的漂亮还没架子,说话柔声细语而且亲切,最主要的是还送我项链。”
她把东西收起来,放到黑皮单肩包,提着裙子走到沙发坐下,陆吟迟不知在看什么书,翻了两页又合上,搁下书准备休息。
陆吟迟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原来你这么容易满足,平常我怎么没看出。”
又顿了顿,睨她,“我没送过你项链?”
商仪稍怔,“你送我不是应该的?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不对,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
“哦,”陆吟迟低头看着手机,点了点界面发出一则消息,继续漫不经心说,“终于意识到我是你老公,这让我无比欣慰。”
商仪眨巴着眼睛。
夸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为什么跟骂人似的?这也是一种能力。
第40章
商仪虽然没在商家吃饭,顾秋兰还是做了一整盘红烧肉,端上饭桌时,商从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商尚不知又沉迷什么游戏,端着手机正在打,时不时爆出一两句粗口。
顾秋兰有些不开心,商尚没出来的时候她一心只纠结于儿子会在里头吃苦,如今商尚出来了,她内心深处依旧不安稳。
好像本来没什么事,非要给自己找点事操心才行。
望着那盘商仪最爱吃的红烧肉,顿时愁容满面,怎么看商从业都有些不顺眼,“你还有心情看电视剧?小尚不务正业都是跟你学的,有你这样的爹,能成大器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商从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向不还嘴不惹顾秋兰习惯了,唉声叹气站起来挠了挠头发,抬手把电视关了。
商从业不敢说什么不代表商尚不敢,他怎么听这句话都有些别扭,恰好网络不稳,掉线了,心情不佳的嚷嚷起来:“怎么又扯我身上了,妈您刚才不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顾秋兰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尖恨铁不成钢说:“把耳坠摘下来,流里流气什么德行。”
商尚第一次见顾秋兰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被镇住,什么也不敢说,再加上刚出了事,这么大个人内心肯定有愧,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好歹听话了一次,把耳坠摘了。
他食不知味地埋头扒拉完米饭,扭身回了房。
打开电脑玩了两把游戏,被热的不行,翘着腿把桌子上,早晨吃剩的两个橘子剥开皮吃了,仍旧有些渴,趿拉着拖鞋去倒水。
两把游戏玩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往常这个时候顾秋兰早就收拾利索准备午休,此刻推开门,客厅餐厅都没人,桌子上的残渣剩菜摆着,散着不太美妙的味道。
还真奇怪。
商尚挠了挠后脑勺,端着白色瓷杯接水,刚走到饮水机旁边,忽然听到顾秋兰的哭声,从商娣卧室传出来的。
商娣的卧室虚掩着,门没有彻底关上,所以他才能听到动静。
往常商尚并不太关心她们女人的多愁善感,可这次自己刚犯了错误,遇到一丝异样都会跟自身联系,思来想去,这次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特别好奇顾秋兰哭什么,又会说些什么,心里想着,脚不由自主移动过去。
商从业原来也在房内,重重叹了口气,“你别老是怪我嘛,商尚进去了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不目前还没事嘛……你以前那么不待见商仪,我还以为你无所谓,这八字没一撇呢,你先把自己吓着了……”
顾秋兰带着哭腔反驳,“跟商娣和商尚比我是有点偏见,可不也养大了,而且还供她念大学,陆家这么好的条件,不也是我促成的?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坏吧?”
商从业说:“我当然知道你不坏……陈年旧事就别提了,我看人家也没说要怎么样……”
商尚刚听到这里,兜里揣着的手机蓦然响了,一阵刺耳铃声打破客厅静寂。
卧室内的三人听到动静皆愣了,商娣先反应过来,率先从床上跳下来,“唰”一下拉开门,门外站着商尚。
商尚脸上并没有多少尴尬,慢悠悠喝了一口温水,侧身往里面瞧了一眼,商从业坐在室内矮脚小沙发上,顾秋兰坐在床头,一脚伸直,另一手揽着膝盖,手里还拿着一团卫生纸。
刚哭过的眼眶红彤彤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他清了清嗓子,提起声音笑问:“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哭什么?”
商娣脸上僵硬的神色缓了缓,“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当然是因为你那点破事让爸妈操心。”
商尚显然不信,他虽然人滚蛋,但不代表脑残,有些话还是能听出来子丑寅卯的,“别瞎说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听你们在讨论商仪啊?怎么着,我就说那丫头也是个祸害精吧?”
顾秋兰脸上尽是疲惫,根本没心情跟他胡扯,摆摆手说:“没你的事别瞎问,赶紧把门带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商尚挑起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还懒得瞎问,端着水杯扭身走了。
顾秋兰松了口气,支着额头,任凭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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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仪这边,李夫人之事就这么翻篇,在商仪眼中不过是个比较平易近人的长辈。下午陆吟迟似是很清闲,小憩过后没去公司,几个表弟在院子里打网球,缺一个人,陆吟迟换了一身深色运动服加入战局。
这几日秋老虎作祟,中午破天荒的热,商仪坐在草坪太阳伞下方乘凉,小表妹自制了两杯珍珠奶茶,商仪慢悠悠咬着绿色吸管。
须臾陆吟迟挽着袖子回来,额头的汗珠明晃晃,拧开一瓶矿泉水,慢条斯理喝几口,没有再上场的意思。
他坐下,手臂往圆桌一搭,嘴角噙了笑,视线依旧投注网球场。视线很随意,继续盯着网球场,还不忘场外遥控网球场上的表弟。
午餐吃的晚,商仪饿太久吃的比较多,眼下一杯珍珠奶茶喝一半就感觉胃里涨,浪费了小表妹一番心意似乎有些不妥,垂眸晃了晃杯子,慢吞吞推到陆吟迟胳膊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