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显示页面是造价部给出的建筑预算,市场定额他并不是太满意,草草浏览一遍,勾出几个交代不清的地方。
眉眼染上疲倦,往皮质座椅一靠,透过低矮窗台眺望,目光凝固在漆黑夜色中,独木成林的黄金榕,风姿绰约,随风摇曳。
想到最近跟商仪走动越来越频繁的李家二人,心头有些烦闷,最让他不解的是母亲孙克英似乎也想促成这事。
陆吟迟未曾为人父,并不能准确体会李林的心态,他在想要不要趟这个浑水,也好给商家提个醒儿,让他们有防备,不过下意识又觉得捅破这层窗户纸似乎只会让事情急转直下,或许他装作蒙在鼓里会更妥当。
忽而又想起商从业那日跟李林碰面的场景,两家已经多年没联系,李林这几年一直寻找未果,一部分源于陈年旧事知道的人不多,另一部分是李老太爷从中阻挠,商从业如果不找上李林,估计也不会有后续这些事。
所以有些事环环相扣,或许冥冥之中早就注定,陆吟迟既不想推波助澜也不想刻意隐瞒,还是能做多少做多少,随之任之吧。
刚想到这里,厚重的书房门被推开,陆吟迟以为刚才敲门的是杨阿姨,轻阖的眼皮子动也未动。
耳边尽是汤勺跟碗碟碰撞的清脆声,进来的人没有手稳的杨阿姨那么稳妥,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步子也比较轻盈。
陆吟迟眼睛轻轻挑开一条缝,瞧见一双浅粉色的针织拖鞋在跟前晃动,再往上,是窄裙包裹的纤细腰身。
在这个家里,这样的气温还顽固不化、迟迟不肯穿裤子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商仪。她一向比别人晚一至两个月换季,甚至在飘雪的冬日,一旦心血来潮,眼皮子眨也不眨就敢长靴配短裙出门。
陆吟迟拿她一向没办法,去年冬天有段时间住在陆家,母亲忧心忡忡又不好当面念叨,每隔几天都会在他耳边提醒,说这么冷的天,你要不要建议商仪考虑一下好好穿裤子?否则容易老寒腿。
商仪不知道陆吟迟在想有关她的事,还以为他忙工作忙到靠椅子上睡着了,端着托盘纠结了下,放下?或者再端走?
最终她选择放下再走,好歹端上来的,陆吟迟喝不喝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知道她还是挺关心他的,来过一趟,还送了份儿粥。
她刚弯腰放好,陆吟迟睁开眼,略显慵懒。
商仪一怔,微微偏过头,“原来你没睡?”后知后觉问了句废话。
陆吟迟往碗里扫了一眼,热气氤氲,香气随着分子热运动流窜到整个书房,她指了指粥,“阿姨让我端上来的,我就顺手端上来了。”
说完一想,好像哪里不对,她这么一说岂不是把功劳都归功于阿姨身上了,显得阿姨考虑多周到她考虑多不周到啊,轻咳一声,“我如果说刚才撒谎了,是我主动想过来看你在忙什么呢,你信不信?”
陆吟迟忽而笑了,“信。”
而后动了动喉结,眼中情愫浓郁,有那么点温柔又有那么点宠溺。
商仪被他看的无处遁形,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围着他干净整洁到莫名显得简陋的书房环视一圈,轻飘飘缓解自己的不适应:“你也别高兴太早,我其实就想看你有没有在忙正事,会不会趁此机会给小姑娘打电话撩骚、搞暧/昧之类。”
态度转变太快,陆吟迟反应了两秒,细细打量着她,“过来。”
商仪“哈?”一声,莫名其妙看他。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走到商仪眼前,细碎灯影晃了晃,脚下一轻就被举着抱起来,坐在了书房办公桌上。
小窄裙在这个时候就显得不方便多了,而且具有收缩的弹性,她一个不甚动作就会往上卷,调皮得很。
胸膛压迫感近在眼前,她不得不往后仰,手指触碰到白碗,热腾腾的温度迅速传递到指尖。
陆吟迟特别一本正经地说了句,俗套到老掉牙的调/情话,委婉点的意思是想尝尝她刚才喝的那瓶红酒什么味道。
空气静静的,商仪没有应声,半阖着眼窝在他怀里任他霸道,呼吸由轻缓变得急促。
恍恍惚惚地想,这男人可真闷骚,不过颜值即正义,大好的福利就在眼前她似乎也没道理忸怩。
“方便了吗?”陆吟迟往后退了一步,抵着她的额头,问题问的克制又隐晦。
他不问还好,一问商仪立马就清醒了,眨了眨眼,哽住了。
不需要多说,只这么一个表情陆吟迟心领神会,他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喷簿而出的想法,别过去脸冷静。
商仪看着滚动的喉结,不自觉攀住他的脖颈,轻轻揪着他衬衫上的纽扣小动作不断,沉默了会儿小声又娇气地询问:“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超有魅力?”
陆吟迟没反驳,反而声音低沉沙哑的表示:“嗯,有那么点魅力。”
“那么点?”不知道陆吟迟嘴里那句“有那么点意见”的真实性是多少,不过她对“那么点”三个字可真有那么点意见。
挑了眉,絮絮叨叨起来:“粥都凉了还喝不喝啊?不喝我就让杨阿姨拿去喂狗了,附近公园的流浪狗还饿肚子呢,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整天躲避捕狗大队的追杀……”
陆吟迟才刚稳定住情绪,他方才是饿了,但确切说应该是生/理上的饥饿,可惜例假不识时务,在廊城那么几天扫兴也就罢了,眼下竟然还没走。
闭上眼缓了口气,再睁开恢复清醒,盯着她一开一合不停说话的红唇,想到什么,火苗隐隐又燃起,抬手过去,顺着唇线一抚而过。
像一把轻柔的羽毛刷子一扫而过,痒痒的,她愣怔住,一时忘了接下来正要说的是什么。
陆吟迟:“我累了,要不要去睡?”
“累了你去睡啊。”
商仪古怪的眼神看他,从桌子上跳下来,低头整理裙子,再抬头,发觉陆吟迟在看着她轻笑,笑容说不出的慵懒邪魅。
不排除是一场很污的X暗示。
第53章
深夜愁云惨淡,陆吟迟这夜就像一条狼狗。
商仪其实不过是想口嗨一下把他跟狗比,没想到陆吟迟借坡下驴还真铁了心化身为狗,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口嗨。
倘若最后他不是自己解决掉,商仪很怀疑他要浴血奋战。
其实喂狗这套说辞商仪是跟顾秋兰说的,以前在老家院子里收养了一条瘸腿的中华田园犬,商从业是个慢吞吞的性子,尤其在吃饭这方面,每次顾秋兰急着收拾碗筷他就吃起来没完,所以一家人经常在饭桌前,听顾秋兰催促商从业“你到底还吃不吃,不吃喂狗了”,最后那些食物往往都跑到了商从业的肚子里。
商仪想起那段年少时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冬天的旱厕,冷风嗖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按照她如今养尊处优的身板,肯定再吃不了那份苦。
这两天刚从廊城回来,夜晚睡得又挺晚,身体不疲倦精神上却很倦怠,商仪一觉睡到次日九点,厚重窗帘遮住大亮天光,给她时间尚早的假象。
她迷迷糊糊翻了几个身,想再眯半个到一个小时,自觉性提醒她不能再睡,第一件事爬起来看手机,她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回南乔的消息,几个惦念她的朋友就像数着日历盼她回来似的。
展文敏:【商仪我发现你眼光真的巨好。】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俩去逛街,我试了一套有点职业化的套装,你说好看,我当时没买,你说尹狗肯定会眼前一亮。】
【卧槽我没想到他竟然就喜欢那种调调。】
打着呵欠看完,退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怕回复了会扯起来没完,一般在她不想聊天或者没时间聊天的时候,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重要事件,往往看到消息会假装没看到,等闲下来才拿手机回消息。
自从展文敏上次告诉她最近很疲倦,疲倦的原因是尹狗,也就是展文敏的现任男友每周见面需索无度,甚至会在半夜两三点叫醒她,进行点让她疲于应付的深夜项目后,再加上展文敏一向不太靠谱的择男友眼光,商仪已经无法直视甚至对尹狗的品味见怪不怪,心里暗暗想,你家狗子当然会喜欢那种调调,因为他看起来就像那种孟浪之人。
相比之下她真是对陆吟迟越发满意,因为在遇到陆吟迟之前,商仪每次身边出现追求者,她脑海里都会闪现三个字——“他也配?”
可能由于陆吟迟不是那种只会单方面享受而不懂察言观色的人,虽然他偶尔也会孟浪那么一两回,不过绅士风度之下的孟浪,总是带着试探和克制的,有时候再三暗示之后,商仪装傻充愣不接茬时,他往往比较儒雅地取消计划。
时至今日陆吟迟都有个好习惯,如果出差一段日子回家,他认为两人生疏的情况下实在想求/欢的话,都会在开始之前,拉着她规规矩矩躺床上先聊几块钱的,纵使聊一些让人昏昏欲睡毫无营养的话题。
最起码鲜少让商仪觉得自己在跟一个猴急没定力的低俗陌生人约/炮。
从精神交流的某些方面不得不承认陆吟迟真是太会了,在细节上真是比普通男人会太多,可想而知,这样身家背景和样貌品行的男人只要愿意逢场作戏,那得有多少小花小蝴蝶前仆后继往上扑啊!
她没由来升腾出一股很浓很浓的危机感,浓郁到现在立刻马上想去陆氏公司查岗。
当然,最后还是理智战胜感性,她选择去信任生活中有点小洁癖又倍有原则的陆吟迟,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他总不至于没个兔子有节操。
消息页面另有一个感叹假期无聊,想约商仪出门逛街,还有一个说前几天有个相亲会,她不小心被一个她没看上的男人看上了,明晚对方请她吃法国料理,她在线寻求一个委婉又含蓄的打消对方好感的方法。
商仪认为这个消息算得上十万火急,于是特别真诚地回复:【要不你试试素颜出门?】
——
这位一直自认为时尚靠脸完成的姐妹,在收到商仪这句高冷刻薄同时兼顾幽默感的消息之后杳无音信。
一直到徬晚,夜幕低垂时分,她沉浸在不断检讨自己这么玩会不会迟早没朋友的反省中无法自拔,工作半天的陆吟迟破天荒回来。
最近天气冷,考虑到取暖问题以及商仪最近鼻子干出血的实际情况,陆吟迟昨晚建议两人这几天暂住水榭别墅。
她昏昏欲睡也不知道当时答应没答应,听到外面车子引擎声忽然想起这事,她裹了一件羊绒外衣,走到廊下的台阶站定,陆吟迟自己开车回来的,黑色私家车屁股上,带着湿漉漉的水珠。
商仪走过去摸了摸车玻璃,好家伙,竟然下霜了。
陆吟迟车子没熄火儿,打开后备箱查看,从廊城带来的名贵特产是孝敬商仪父母的,从廊城回来被周穆然装进后备箱之后一直没卸货。
陆吟迟点了点,又吩咐杨阿姨从储物间提出一箱白酒。
他扣上后备箱,转头看来,“今天去你家看看,所以你要不要提前打电话说一下?”
商仪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去我家?”
“在廊城不就准备回来以后去一趟?东西都是特地买的。”
陆吟迟目光沉静,说话语气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商仪静静看他两秒,总觉得陆吟迟最近对丈母娘和老丈人异常殷切了点,往常两年多也没这么上心,眼下似乎在朝二十四孝女婿发展,突然这么大转变让商仪有点适应不了。
商仪知道顾秋兰对这位杰出的女婿一直青睐有加,如果知道陆吟迟这次是主动造访那肯定高兴的没话说,况且这种往商仪脸上贴金的行为,她如果拒绝那就太傻了。
商仪在车子驶出峰谷路才拿出手机不紧不慢打电话,顾秋兰一听姑爷要来,赶紧催促商从业去菜市场买新鲜蔬菜回来,说了一通以后才想起电话还没挂,又问商仪:“你、你想吃什么?”
平常顾秋兰可不会这么问,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是商尚说了算,商尚在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之前,决定权在姐姐商娣手中。
被头一遭这么问的商仪傻眼两秒,特别没追求的说:“炒藕。”
顾秋兰:“素炒藕?”
“嗯。”
商仪讲完挂断,车厢内沉默几秒,看着陆吟迟:“我妈貌似很高兴,就像中了彩票一样,最近不知怎的,我的地位突然也升高了,上次还专门给我做了红烧肉,我没吃上她还有点不开心……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吟迟沉默,仍旧是那副即使泰山压顶依旧喜怒不形于色的死样子,她看不出端倪。
她当然不知道,陆吟迟作为知情人非常明白前因后果,但出于个人考量,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
商仪絮絮叨叨分析了很多,先是脑洞大开的认为顾秋兰最近是不是身体有恙,瞒着她瞒着大家没说,这种假设不吉利,她很快否决了,最后又阴谋论一番,隐隐地担忧商尚最近是不是又惹事生非了。
陆吟迟实在听不下去,清咳两声,“你哪次没吃上红烧肉她很不开心?”
商仪回想,“上次回陆宅,跟李林阿姨吃饭时。”
陆吟迟眨眨眼,沉吟片刻,波澜不惊下了结论:“大概是猪肉太贵,做一次不容易,你又没吃,所以心疼食材。”
“……”
是说心疼猪肉超过心疼她?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无论怎样美好的东西,经他一描述都让人期待不起来。要不是有一个清醒的自我约束着不清醒的自我,商仪无论如何也得反驳回去。
不过这种高冷刻薄又幽默的说话语气,分寸上太难把握了,在这一点上,两人还真是莫名一致的臭味相投。
跟陆吟迟竟然有了共同爱好并且臭味相投?内心甚至窃喜,恶趣味的想,怪不得人家都说夫妻久了会潜移默化相互影响,不知道是她把陆吟迟带坏了,还是陆吟迟把她带坏了。
商仪到时才知道商娣一家子也来了,顾秋兰一向热衷于把他们姐弟三人往一块聚,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商从业这位万年不操刀做鱼的老父亲今晚竟然亲自下厨蒸了个剁椒鱼头,因为陆吟迟新姑爷第一次回门多吃了几口西红柿炒鸡蛋,他们一直误认为陆吟迟喜欢西红柿炒蛋,所以每次都少不了这道菜。
除此以外还有一道素菜丸子火锅,认为负责的讲,这种吃火锅的方式,应该叫火锅底料口味的水煮菜。
从前商从业种过蔬菜大棚,卖不掉的菜只能自己吃,商仪他们全家最深恶痛绝的一道菜就是西红柿,可想而知,每次为陆吟迟准备的西红柿炒鸡蛋,除了陆吟迟没人会想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