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里,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按位而列,被冷水泼醒的太子跪于当中, 康熙怒斥太子罪状:“胤礽位居太子之位,却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无视纲常,朕包容多年,不但不见悔改,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宏业。胤礽之罪有五:其一,专擅威权,肆恶虐众,视诸王大臣于无物,随意捶挞侮辱;其二,穷奢极欲,荒淫无度,衣食所用件件与朕比肩,仍欲壑难填;其三,恣取国库钱财,遣人拦截各部入贡使者,贪昧进贡之物;其四,心胸狭隘,对兄弟无情无意,对诸皇子不闻不问;其五,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窥伺皇位,探听朕之起居动向,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康熙由一开始的疾言厉色到现在双目赤红,声音颤抖,却依然□□着继续:
“朕倾力培育三十四载,却不想养出这样一个不孝不悌、不忠不仁之辈,倘为国君,国家必被败坏,朝纲必将动乱,生灵必遭涂炭。”康熙言毕再也支持不住,竟是痛哭倒地,被梁九功及身前几位大臣急忙扶起。
当中跪着的太子早已冷汗淋漓,匍匐于地,浑身颤抖,只是一个劲儿的叫喊:“儿臣冤枉,父皇明察。”见康熙毫无反应,口中不住的叫着“儿臣知罪,求父皇开恩。”之类的话,可惜康熙已然不愿意再相信太子的诚意。
在周围大臣各种“皇上息怒”的规劝之下,又有诸人求情,康熙渐渐平复心情,恢复常态,反而将问题抛出来:“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肃立众人呐呐不敢言语,面上都表现出难过之态,被康熙继续逼问,只能说一些“皇上圣明”之类的附和,直到行宫内鸦雀无声,康熙才言:
“太子虽行为不端,有负朕之所望,然太子之错,非其一人之错,若无人怂恿撺掇,何至如此?”
“皇上圣明。”
众人以为康熙意欲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舍得真正办了太子,却没想到康熙话锋一转:“传朕旨意,将格尔芬、阿尔吉善、二格、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就地正法,抄没家产,家眷发配宁古塔;将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及家眷充发盛京,永不录用;将太子胤礽即刻拘押,由胤禔、胤禛暂行看管。”
“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
一时间行宫内求饶声此起彼伏,获罪的官员都是依附胤礽的势力,康熙此举是要将太子一党一网打尽,却并未即刻废弃太子,可诸人却知太子被废已成定局,只待时间早晚。
太子被拖下去时犹如一滩烂泥,尽管早就猜到太子之位有可能不保,却未曾想到这一刻竟是来的这样快,胤礽此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有不甘,有解脱,有害怕,还有对未知的迷茫。
随着太子被拘押,人人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连呼吸都不由得放得轻缓一些,即便是江映蓉也免不得提起几分心神,言语行动间颇为小心谨慎。唯一的幸事就是十八阿哥病情终于稳住,开始有好转的迹象,让压抑沉闷的行宫多了一丝轻松,只是虽捡回了一条性命,这场病到底伤了十八的元气,往后怕是要落□□弱的毛病。
“你也是来取笑孤的吗?”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的太子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走的近了还能闻到身上一股子酸味,混合着酒味,说不出的难闻,想是一连多日都未曾梳洗换衣。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混成如今这等落水狗的模样,一时间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胤禛抬步行至胤礽跟前,看了看打落在一旁的饭菜,弯下身准备动手将胤礽扶起来,却被胤礽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对上胤礽通红愤恨的眼神。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只要孤一让位,有你那位好额娘在,四弟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位太子,何必特意过来看孤这位前太子的笑话。”胤礽的话里有着浓浓的羡慕和嫉恨,还有强撑的逞强,不想在昔日听命于他的人跟前落了下风。
“殿下醉了,臣弟扶殿下上床好好睡一觉。”胤禛仿佛没有听到胤礽所言,再次动手要扶胤礽。
“滚开,孤没醉。”胤礽大吼一声,吼完气势却瞬间弱了下来,“现在人人不是恨不得离孤远远的,就是过来看孤的笑话,趁机踩孤两脚,你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侍候孤,受孤的气,孤也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你走,你快走!”
胤禛看着这样狼狈的太子,心里并没有痛快解气的感觉,或者真如胤礽所言以为只要太子之位一空,自个就能走马上任,若真这样自以为是才是蠢。毕竟是跟随多年的二哥,如何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堕落,继续自暴自弃,更何况事情还未真正的盖棺论定。
“二哥,臣弟斗胆,唤殿下一声二哥,二哥可知皇阿玛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未曾有一刻安泰?”看着胤礽听得愣愣的,胤禛继续道:“二哥是一时不查受人蒙蔽,误入歧途,可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二哥痛定思痛,诚心悔过,定能重新取得皇阿玛的原谅。”
“呵~,谈何容易!”胤礽嗤笑一声,竟又随手拿起身边的酒坛子,妄图继续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现实。这些都是胤禔吩咐人给太子准备的,既然太子喜欢喝酒,那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满足弟弟的喜好,想喝多少喝多少,只是胤禔其中的心思明眼人都看的出,否则被羁押的太子如何能拿到这么多酒。
胤禛一把夺过酒坛子狠狠摔在地上,“是不容易,可臣弟知道像二哥如今这样自暴自弃,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一辈子都别想求得皇阿玛再高看一眼。臣弟还记得当年那个聪慧好学、文武兼备的二哥,记得那个出口成章、弓马娴熟的二哥,记得那个数次代皇阿玛监国,政绩不俗,朝野上下人人称赞的二哥,臣弟自小处处以二哥为榜样楷模,祈盼有朝一日能学得二哥四五分才干便足以,届时臣弟便能成为二哥身边得力的贤臣,可二哥现如今就是这样给臣弟做榜样的吗?”胤禛的声音裹着一层厚厚的冰渣子,还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冷冽的戳着胤礽的每一根神经。
“四弟……”胤礽仰望着烛光下的胤禛,因为背对着烛光,胤禛脸上的表情看的并不真切,可刚才的话语却震撼着胤礽的心神,是啊,曾经的他可是朝野上下满意的储位人选,现如今为何竟变成这番模样。
胤禛一口气说完,看着胤礽呆愣愣的瘫坐着,没有丝毫反应,不欲再多言,丢下一句“臣弟言尽于此。”便转身离开了。
胤禛走了,胤礽再也受不住,竟是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不一会竟传出压抑的呜咽之声:“四弟,二哥这个太子当得累,当得太累了。”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的止住声音。
出了门的胤禛踏着月光慢慢的往前走,眼睛的余光发现门口一个守卫悄悄往康熙处行去,想是要将刚才的事情禀报上去,胤禛的步子变得轻快,紧绷的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很快收回,仿佛刚才的笑容是错觉一般。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六日,銮驾回京,随即将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等召至午门内,宣谕拘禁太子允礽的旨意。随后康熙帝又亲自撰写祭文,在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除胤礽太子之位,褫夺太子妃封号,还把胤礽并一并家眷转移到咸安宫幽禁。二十四日,又将废除太子的旨意昭告天下。
胤礽被废,众位阿哥开始了对于皇位的觊觎,储位之争更加激烈且转于明面,大皇子胤禔认为康熙立嫡不成势必立长,开始积极奔走汲营,拉拢人心,以便尽快支持其登上太子之位,可惜胤禔错估形势,过早的在康熙跟前暴露了野心,康熙一句“胤禔秉性急躁顽愚,不可立为皇太子”将胤禔彻底打回原形,再无夺储之望。随后胤禔便开始支持八阿哥胤禩,甚至搬出“术士张明德曾言胤禩必大贵”的理由,还不止一次凑请康熙诛杀前太子胤礽,使得康熙开始对胤禩严加防范,密切注意二人动向,生怕二人有朝一日结成同党谋取皇位。
第339章 红楼 清穿乱炖
胤禔一心推举胤禩,甚至以术士张明德之言力荐, 终是惹得康熙大怒, 召集众皇子至乾清宫,突然向胤禩发难。
“胤禩柔奸成性,结党营私, 妄蓄大志, 勾结党羽谋害胤礽, 其罪可诛, 来人,即刻将胤禩拿下。”
侍卫听令一左一右将胤禩擒住,不仅胤禩本人措手不及,其余众皇子也是愕然不止,登时呆愣当场。唯有胤祯最先反应过来,挺身而出,双膝跪地,面色诚恳道:
“八阿哥绝无此心, 臣等愿保之。”
话音刚落九阿哥胤禟紧跟着出列跪倒在地:“臣亦愿保之。”
还有胤禔及十阿哥胤?跟着求情。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康熙心中怀疑更甚,对胤禩忌惮更重。康熙没想到胤禩除了拉拢朝臣, 竟然还拢了这么一帮兄弟在身边,也不怕他盛怒之下受到牵连,只一心求情。康熙沉着脸盯着殿中跪着的胤祯,这是他一向喜欢宠爱的儿子,还是皇贵妃的儿子, 此刻竟不站在他这个做皇阿玛的一边,只想着给异母兄弟作保,此刻若是十四为胤禛求情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是胤禩,康熙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不快。尤其胤祯等人如此作保,岂不是更显得他不分是非,君威何在,康熙气结,打压胤禩的决心更加坚定。
“你当真要为胤禩作保?”康熙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语气中满满的警告威胁之意,若不是皇贵妃,康熙此刻绝不会多问一句。
胤祯挺着脊梁,毫无惧色,神色坚定道:“儿臣相信八哥绝无此心,求皇阿玛明查。”
“来人,取朕的刀来。”康熙接过佩刀,拔刀相向,一脸怒□□诛胤祯,却被一旁胤禛和五皇子胤祺一左一右拦下,二人跪抱劝止,其余皇子皆叩首恳求。
“皇阿玛息怒!”
“皇阿玛,臣之事与十四阿哥无关。”这是被压着的胤禩,心里感动十四挺身而出,自是不能让他受了牵连。
“十四弟是不忍兄弟被罚,才出言求情,求皇阿玛念在十四弟顾念兄弟之情的份上从轻发落。”胤禛心里郁闷亲弟弟一心给死对头老八作保,面上还得真心为十四求情,谁让这是他的亲弟弟呢!这个时候他不护着谁护着!原来的胤禛可没现如今这么真心的为十四说话求情。
“四哥所言甚是,求皇阿玛饶了十四弟。”另一边的胤祺跟着苦劝。
两腿被两个儿子牢牢抱住的康熙无法,怒气也在劝说恳求之下稍微缓解,收起佩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尔等将胤祯鞭笞二十。”
众皇子左右为难,在康熙的逼视下只能轮流鞭笞胤祯,还不敢打轻了,只能捡着不紧要的屁股鞭笞,二十过后,胤祯虽咬牙一声不吭,到底受了一番罪,起身时已然行走艰难。
“滚出宫去!”康熙将受完刑的十四直接逐出宫去,那模样一看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不欲再见这个公然与他作对的儿子。
最后八阿哥胤禩被禁足府内,康熙命人审理张明德一案,便赶了众皇子出宫。十四由胤禛和十三送回府里,有亲哥相送,九阿哥和十阿哥不愿对着胤禛的冷脸,便不再凑热闹跟着,赶紧奔走商议如何尽快解除胤禩的处罚。
不日,张明德一案审结,张明德因为口出狂言,罪大恶极,被判凌迟处死,所有相干人等被要求前去观刑。康熙以胤禩听得张明德妄言竟不上奏天听为由,革去胤禩贝勒爵位,充为闲散宗室,一时风头无两的八爷一派也不得不低调行事,不再如之前一般招摇过市。
十四无辜被打,康熙事后冷静下来才觉得当时太过冲动,不免暗暗后悔,尤其想到不好向皇贵妃交代,一时间更是心虚的不敢见江映蓉,接下来几天宁可绕道都不敢经过永和宫。幸而永和宫只是给十四送了些伤药,并未出现皇贵妃愤而面圣讨说法的场景。不过消了气的康熙反而觉得十四表里如一,重情重义,这个儿子没白宠,心里越发欣赏喜爱十四,但面上暂且还未表露出来。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很快三阿哥胤祉竟奏称大阿哥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且魇镇废太子一事中还有胤禛的影子。康熙大怒,详加追查,方知张明德一案胤禔才是罪魁祸首。胤禔听说张明德有武功高强之人,于是收买他打算行刺太子,又听说张明德曾去劝说八阿哥刺杀太子而被胤禩赶走一事,遂在太子被废后向康熙报告,欲把祸水东引至胤禩,让胤禩也失去继承资格。
胤禩摆脱嫌疑,罪魁祸首胤禔也浮出水面,但却不想牵扯到胤禛身上,尤其还是魇镇废太子一事。宫中最忌讳魇镇等巫蛊之事,魇镇对象又是胤礽,更是引得康熙盛怒。经过多日理智逐渐回笼,康熙对于废除胤礽太子之位的决定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本来康熙接受不了性情大变的太子,魇镇一出康熙自觉为胤礽不似以往的一举一动找到合理的借口,后悔的情绪更加占据上风。只是发落胤禔容易,可胤禛如何处理,情感上康熙不太相信胤禛会做出这等无脑之事,但一封带有胤禛笔迹的书信却让康熙犹豫不决。
书信中胤禛提到胤礽没有容人之量,不顾兄弟之情,连他这个一向支持的老人都开始怀疑忌惮,言语间想方设法百般折辱,毫无半点尊重,更别提素来与之为敌的大阿哥,如若这样的人登上皇位,其余兄弟届时定然不会有好下场。既如此不如提前谋事,赶胤礽下台,还暗示届时会支持大阿哥胤禔上位云云。
信里虽未明确提出用魇镇之法陷害胤礽,可这封信却夹在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密谋魇镇的来往书信中,由三阿哥胤祉一同呈上,康熙自然有理由怀疑胤禛参与其中。为此,康熙又将众皇子召集至乾清宫,要胤禔与胤禛当场对峙,胤禛是否参与魇镇太子。
胤禔脸色灰败的跪在殿中,再不负以往的意气风发,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栽了,以后再无起复的可能。不过胤禔却不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选择拉太子下马,只不过会做的更小心谨慎罢了,绝不会将书信此等关键证据留下来等着秋后算账,还要看清楚身边的人,背叛一次就够了,哪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跌倒两次。想至此,胤禔心里不由得讥笑,不显山不漏水的胤祉倒是让他看走了眼,竟然收买了他身边的亲信,否则何至于事发。
胤禔知道,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他与胤礽水火不容,二人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番事败,胤禔甘愿认栽,不过他成不了事,也不愿看着别人坐享其成,这么多兄弟随便拉一个出来敢说没有向上之心只是有人藏的深,有人摆在明面上罢了,既如此干脆将这潭水搅的更浑一些,好让皇阿玛看清楚不是只有他一人有狼子野心,让皇阿玛好好看看这些儿子们的真面目。胤禔面上带着一抹讥笑,神色露出了几分疯狂。而同在一旁跪着的胤禛脊背笔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儿心虚之感,倒是让康熙又信了一分,问话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