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年幼弟弟身上单薄的被子,再想想一家人身上床上都是如此单薄,苏云朵就不由在心里一声长叹。
要不是魏氏和袁家实在看他们可怜,各自送来些家里不用的被褥,他们这个家还真只有苏诚志身上盖的那床被子。
事实上要不是那床被子是盖在苏诚志身上从镇上送回来的,只怕小杨氏能撺掇着狠心的爷奶连那床被子都不给他们家。
轻轻拍着苏泽臣的后背,哄着他进入梦乡,苏云朵这才看着还有挑灯做着绣活却一脸黯然的宁氏道:“娘,今日我在山里发现一些不错的药材,想明日一早采了送去县城的药铺,另外还想带上娘绣的那个炕屏去县城的绣品店问问价格。娘的绣活这般精致,镇里收的价格实在太低,可惜了。”
宁氏听了心里一惊,惶急地一把抓住苏云朵的手,连声音都变了:“明日一早采了去县城?不行不行,县城那么远,你这得多早动身?要是出了事你让爹娘怎么办?”
“娘,你别担心,我并不进深山,那些药材就在那个半坡的灌木丛里。卖了那些药材正好可以给爹买点好些的药回来。如果运气好卖的价格高,兴许还能给家里添些吃的用的。”苏云朵拍了拍宁氏抓着自己的手尽量放缓语气。
宁氏疑惑地看着苏云朵,半山腰就算有药材也不会是什么好药材,再说就算半山腰真有什么好药材,还能等着苏云朵去采?
宁氏这才发现,自那天苏诚志被送回来,苏云朵与她跪求公婆被苏云英推倒受伤醒过来以后,这个女儿似乎与以前不同了。
第18章 进步
以前的苏云朵虽然会做许多家务和农活,性格害羞而懦弱,连大声说话都会脸红,可是自从那天以后,说话做事更加利索了。
宁氏又实在看不出这样的苏云朵有什么不妥当,对苏云朵的转变甚至十分欣喜。
宁氏知道自己的性子一向绵弱,嫁到苏家以后,更是被杨氏和小杨氏像块面团一样捏在掌心里任意磋磨,因为有她这样的娘,连带着苏云朵也被养成了个绵软的性子。
当然因为苏诚志有个秀才的功名,宁氏和苏云朵都有一手好绣艺,因此虽然她们母女在家里并不受公婆待见,公婆却也不会做得太过份。
苏诚志在镇上教书,每十日才能回葛山村休息一日,夫妻俩聚少离多,却因为苏诚志对宁氏都是极为疼爱,对儿女也是细心呵护,在宁氏心里觉得自己比起村里那些个动辄挨男人殴打的妇人要幸运得多,算是嫁了个好男人。
她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男人一朝病重,公婆居然直接就将他们一家扫地出门。
眼见着一家人没有了活路,庆幸的是一向性子比她还要软上两分的苏云朵却意外地立了起来,对于这个家对于宁氏而言,真正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半个月来,宁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感叹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每日看着苏云朵忙里忙外,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心疼,却也知道无法阻止苏云朵的忙碌,也就更加心疼苏云朵的懂事。
虽然苏云朵曾经去过秀水县城,记得去年正月里他们一家五口去黑水镇上拜年,极喜欢孩子的宁忠平带着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一起去秀水县城玩了个把时辰。
秀水县城不大,可个把时辰真的不过只是走马观花,就那么一趟能给苏云朵留下多少印象?
苏云朵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要自己去县城,宁氏哪里能够放得下心来。
更何况,苏云朵的意思还是一早起来先上山采了药材才去县城,动身的时间必定比直接去县城更早,宁氏自然忧心不已。
可是面对苏云朵坚定的目光,宁氏明白就算自己反对,苏云朵也不会放弃,这半个月来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多次。
宁氏抚了抚自己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真的只在那个半山腰?”
苏云朵连连点头,无论如何明天的县城之行非去不可。
今晚这阵风过,明天的天气只会更冷,得赶紧给家里备上吃的用的,哦,对了,还得备些冬天的柴火。
看了眼怀孕已经将近八个月的宁氏,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苏云朵也只能在心里一声哀叹。
柴火的事,还得自己抓紧去办!
好在这里离山不算远,准备柴火也不算什么难事。
难的是,明天自己不在家,小杨氏、苏云英之类的极品会不会再次找上门来惹事生非。
“可是你一个女娃家家的独自一人去县城实在太不安全!”宁氏的眉头皱的能夹住一只苍蝇。
“姐,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沐浴过后的苏泽轩正好一步跨了进来。
看着一头水气的苏泽轩,苏云朵嗔了他一眼,扯过一块干净的帕子要给苏泽轩擦拭潮湿的头发,苏泽轩则往一旁让了让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云朵:“姐,明天让我陪你一起去吧,虽然我也许帮不上你的什么忙,可是我到底是个男娃子。”
“你与我都走了,家里只剩下娘和二弟,要是有人再来闹事,谁帮娘?”苏云朵摇头拒绝,明天除了卖那支参,她还想到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带着苏泽轩着实有些不方便,她可不想在苏泽轩面前露馅儿。
苏泽轩虽然小,可他实在太聪明,只怕今日的核桃就已经让他的心里起了些许疑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家里不再忍饥挨饿。
再说,苏泽轩也不过才八岁,真遇到什么事,他能帮自己什么呢?
倒不如让苏泽轩在家陪着爹娘,多少还能帮着娘照顾爹爹,遇到有人来家闹事还能帮娘顶上一阵。
苏云朵看了眼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二弟苏泽臣,心里好一阵羡慕,有的时候年幼也是一种福气,看看苏泽臣就知道了。
就算白天受了惊吓哭得足够凄惨,喝了小半碗白米粥,又吃了一大碗渗了野菜和南瓜的粥,这不,倒头不多会就睡沉了。
他们几个人就在他面前说着话也没影响他半分,甚至嘴角还擒着一丝笑意,偶尔还咂巴咂巴小嘴。
不过想想又觉得有些心酸,自从被爷奶扫地出门,今日算是吃得最好最饱的一顿了。
听了苏云朵的话,再想想今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苏泽轩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他们家都这样了,苏云英和磊伯娘还不放过,要不是她们今天爹爹也不会气得吐血。
爹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他们一家拼死拼活的好不容易帮着爹爹养回来些许,就今日这场闹腾,爹爹的身子骨白养了!
可是就算这样了,苏云英居然还颠倒黑白,硬要将一盆污水泼到自家姐姐的身上,小杨氏甚至还将爹爹打得吐血,真是不能再忍了!
哼,若她们敢再来,他绝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任由她来去自如,任由她无所顾忌地指桑骂槐。
苏泽轩在心里狠狠地发誓,紧握成拳的手因为用尽了力道有些发白,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苏泽轩脸上的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没有逃过苏云朵的眼睛。
虽然有些心惊,苏云朵却没有任何表示,对于苏泽轩的改变,她乐见其成。
以他们家现在的状况,作为家中长子,苏泽轩必须尽快成长起来,要不然只凭她一人之力就算能够撑起这个家,定然会相当辛苦。
“朵朵,明天就让你二弟陪你一起去吧。等你们走了,娘把门拴上,不让任何人进来扰你爹休养。”对于独自带着幼子在家守着重病在床的男人,宁氏的心里不是没有胆怯,可是对女儿的担忧战胜了她心里的怯懦,依然坚持让苏云朵带上苏泽轩。
宁氏能这样说,尽管选择的应对方式依然软弱,苏云朵却觉得极为欣喜。
经过家庭的巨变,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无论是宁氏还是苏泽轩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虽然这个进步还很缓慢,却给了苏云朵相当大的鼓舞。
第19章 打砸
相比于苏泽轩,苏云朵更担心的是宁氏,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宁氏实在太过绵软,只要宁氏能够直起腰杆来不再一味当个软包子,苏云朵觉得就算被极品环绕,她依然有信心带着这个家慢慢走出困境。
虽然宁氏此刻的表现令苏云朵欣喜,可是就这样让她同意只留宁氏和苏泽臣在家陪着病重的苏诚志,却是百万分不放心的。
面对宁氏和苏泽轩的提议,苏云朵坚决摇头:“娘,大弟,你们就别再担心这担心那的,我明日卯正才从家走,那时天已经亮了,我走快些大约辰时末也就可以到县城了。我不多耽搁,卖了药材和绣屏就回来。”
苏云朵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宁氏知道自己再反对也已经无济于事,只得将忧心放在心底,她也着实累得慌,在苏云朵的帮助下简单地洗了下身子上床搂着苏泽臣就睡着了。
苏云朵计划得很好,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
虽然苏云朵在卯时初刻就准备好了出行,可是她的秀水县城之行并没能如期进行。
她这边才收拾好自己正在厨房准备早饭,昨天曾经被小杨氏踏翻的小院门再次轰然倒下,此时东方才刚刚透出一丝光亮。
厨房的大灶上是苏云朵给一家人做一锅黑面疙瘩南瓜汤,是宁氏和两个儿子一天的粮食,小泥炉则熬着给苏诚志单独开伙的白米粥。
院门倒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令人心惊,苏云朵赶紧从厨房跑出来,却见大伯陈大志手执木棍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不待苏云朵有什么反应,苏大志已经轮起木棍直冲过来。
在苏云朵以为苏大志手上的木棍直击自己脑门的时候,苏大志的木棍却落在了厨房的破木门上,顿时木门与院门遭遇了同样的命运,随着木门的轰然倒下,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锅碗瓢盆的破碎声。
伴随破碎声而起的是苏泽臣惊恐的嚎哭、苏泽轩的惊叫、苏大志的咒骂,不对,似乎还有宁氏痛苦的低哼……
苏云朵再也顾不得厨房里挥舞着木棍打砸的苏大志,事实上苏大志那个疯狂的模样,苏云朵知道她冲上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不但阻止不了苏大志的疯狂行为,反而还会伤及自己。
在这样的危险时刻,苏云朵的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的,她想到的首先是护住家人,于是苏云朵连回头看一眼厨房的惨状都没有直奔宁氏所在的房间。
原本苏云朵的意思是让宁氏睡自己那屋,却因宁氏不放心受惊的苏泽臣,坚持自己守在小儿子身边。
苏云朵推开门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沿抱着肚子脸色苍白的宁氏,还有紧紧抱着宁氏惊恐大哭的苏泽臣。
屋里并没有苏泽轩的影子,想必已经去了苏诚志那屋。
想起刚才苏泽轩的那一声惊呼,苏云朵心里自然焦急得不行,可是眼前的宁氏和苏泽臣似乎更需要她的保护,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苏大志粗重的呼吸声和重重的脚步声。
果然苏云朵刚刚冲到宁氏和苏泽臣的床边护在他们面前,手持木棍的苏大志就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来。
大伯子持棍闯入弟妹的屋里,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苏云朵是真的没想到一直以读书人自居的苏大志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好在宁氏此刻穿戴整齐,将被吓得号啕大哭的苏泽臣护在怀里轻声安抚着,倒是令苏云朵心安了一些。
更让苏云朵没想到的是,一向柔弱的包子娘,在看到苏大志踢开房门的那一刻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只见她轻轻拍了拍哭泣不休的苏泽臣,挺着大肚子从床边站起来与苏云朵并肩而立。
虽然宁氏的脸色依然苍白,目光却从未有过的冷厉:“大伯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吗?”
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是不声不哈的宁氏,今日居然挺身而出,令苏大志有片刻的愣怔,转瞬心头又升起了熊熊烈火,阴戾的目光盯着宁氏,片刻之后转向护在宁氏身边苏云朵:“把从镇里抓回来的药都给老子拿过来!”
若是以前的苏云朵,对于苏大志的颐指气使,早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按照苏大志的指使乖乖地将药包全都早出来送到苏大志的手里。
只是如今的苏云朵嘛,就算还有心装弱,却依然不可能将药包送到苏大志的手上。
苏大志见苏云朵不但没按他的要求去找药包,眼里似乎还有对他的不屑,心头的怒火瞬间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在苏大志眼里,现在的苏云朵就是个搅事精,要不是苏云朵推了苏云英惹下事端,昨日小杨氏就不会来这里替女出气。
如果没来这里小杨氏就不会被苏诚志喷得满头血,那么这会子小杨氏此时自然都是好好的。
可是此时此刻小杨氏却在苏家老宅子的柴房里受着高烧的煎熬,看她那个咳喘不休的模样与当日苏诚志被送回葛山村时的模样很有几分相似,必定是苏诚志将病气过给了小杨氏。
倒不是苏大志对小杨氏有多深的感情,就算小杨氏年轻时曾经也是个清秀的,经过十多年艰难生活的磨砺也早就已经成了昨日黄花,更何况与宁氏比起来,小杨氏那点清秀还真是没有什么可比性。
小杨氏再怎么说也是苏大志的妻子,他儿女的娘,就因为苏诚志的一口血,就让她染上了病,要真是传染的肺痨,他总不能把小杨氏像对待苏诚志一样给扫地出门。
可是将小杨氏留在家里,万一真的是肺痨,那可是一大家子人命,苏大志越想越气,这不,天刚擦亮就持棍找事儿来了,不对,准确地说,苏大志是来找药的!
昨日小杨氏被苏诚志喷得一脸血之后,却被苏家那两老关在门外,硬是逼着小杨氏去河里洗净了身上的血迹才许人进家门。
目睹小杨氏被苏诚志喷了一脸血,惜命的苏大志生怕小杨氏带了肺痨给他,就算小杨氏洗净的血迹,依然不让她进屋,而是丢了身干衣裳让她直接去柴房窝一晚。
第20章 真相
这深秋时节,别说是个妇人,就算是个身强休壮的男子,洗了冰冷的河水澡再在四处漏网的柴房睡一晚,也难保不生病,更何况小杨氏因为被苏诚志喷了一身的血而吓掉了魂,到了半夜就起了烧。
偏偏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状况,直到苏二志的媳妇余氏一早起来去柴房拿柴才发现小杨氏烧得人事不知。
按理这个时候第一时间应该去请大夫,可是被余氏的尖叫声从美梦中惊醒的苏大志却直接拎了根木棍找上了苏云朵家。
厨房的一顿打砸没能消去一分苏大志的怒火,更因为没有找到期待中的药令他的怒火更甚,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苏云朵母女给苏诚志找的药,他要用这些药给小杨氏治病。
只可惜厨房里除了灶上黑面疙瘩南瓜汤和小泥炉熬着的一小罐白米粥以外什么都没有。
就算他将厨房里了个稀巴烂也没能找出一包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