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可是……”女孩子愣了一下,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情,“……伤口,不痛吗?”
死柄木弔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烦躁之色。不知道是不是女孩那句话的关系,原本一直被漠视的伤口忽然泛起了奇异的麻痒,伴随着些许无法忽视的刺痛,像是要剥裂开一样,令人不快的感觉。
“痛不痛都和你没关系吧。”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颈侧的伤口,感受着好容易凝结的血痂再一次被指甲剥开的痛楚,沿着伤口一路撕开,熟悉的疼痛让他的情绪再度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平静却连三秒都没有维持住。
因为女孩马上慌慌张张地抓住了他的手,制住了他的动作——事实上,如果她去抓的不是死柄木的手腕而是手掌的话,那么死柄木大概会直接把她整只手都捏碎的吧。
“喂你这——”
“不行哦。”女孩打断了死柄木的话,脸上露出了郑重的表情,“用指甲抓很容易感染的。这么做可不行啊。”
……所以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死柄木弔脸上的烦躁之色更重,他下意识反过手去,想要将女孩整只右手都捏个粉碎,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人间险恶,什么叫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这样就好了。”
女孩先他一步撒开手,将手里的hello kitty图案的创可贴撕开,啪的一下贴在死柄木颈侧的伤口上。动作之流畅,神色之理所当然,让死柄木弔这样的人物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女孩满意地点点头,提起一边的书包,单手冲他挥了挥,做了一个byebye的手势。
“虽然很痒,但是也不能随便去抓,感染了就不好了。对了,这几天要小心不要碰到水哦。拜拜~”
女孩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只留下死柄木坐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摸着那张质感平庸的创可贴。
“……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笨蛋啊。”
他喃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死柄木弔并没有撕下那张怎么看怎么蠢得要死的创可贴。
当然,敢于嘲笑和质问这张创可贴的家伙都被他揍了一顿。
比如那个死人脸还有那个破黑雾。
再次确认了媛泽遥火就是一个笨蛋,是在三天后的下雨天。
“这样可是会感冒的。”
从背后伸过来的伞,带着幼稚到可笑的蓝天白云的图案。从死柄木弔的角度看过去,就和那个蠢女人的脸一样天真得让他想吐。
死柄木不快地皱起眉头,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女。在蓝天白云的伞下,单手握着伞柄,站在他背后的少女。
在阴郁的雨幕中,在这被隔开的一方小小天地中,少女纯白的脸庞,带着近乎无知的无邪神色,关切的看着他。
与布满乌云的天空,与被雨水洗得越发肮脏的街道,与这阴暗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景色。
下一秒,女孩像是认出来了他一样,微微睁大了眼。
“啊,是你……”她的目光下意识投向他的颈子,“你的伤有好一些吗?……诶?那个创可贴……真是的!你都没有换药吗?”
女孩子一下子生气起来,她将雨伞换到左手,用右手揭开了死柄木脖子上的创可贴。大概是因为她这一串动作太过自然,所以死柄木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迟了几秒,他才想起来要阻止她。
“我说你这家伙、谁允许你——”
“我、说、啊——”女孩子却露出了比他更加生气的神色,那气势压得死柄木一时都说不出话,“你这不是完全没有处理伤口吗?”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吧!”
“真是的,虽然男生都是笨蛋,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也太笨了点吧。”女孩子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雨伞往他面前一递,“喏,帮我拿着。”
沉浸在“我居然被一个笨蛋说了笨蛋”的震惊里,死柄木弔下意识接过伞柄,握在手里(当然是用三根手指)的时候,他的脸不由得微微扭曲了一瞬。
话说我到底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死柄木弔下意识就要把手里的雨伞扔出去,但是女孩已经翻开了书包,随着她这个动作,她的身体下意识后倾了一个角度,雨水顿时洒在了她的肩上,死柄木可以清楚看到她的长发被雨水淋湿的样子,这让他心里莫名涌起一阵烦躁之感。
“你果然就是个笨蛋吧?”他没好气地把女孩往前扯了一把,“这都能被淋到,你根本没带脑子出门吗?”
“就一下下没关系的……”
女孩小声申辩,接着她终于在包里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神情,不管死柄木的臭脸就凑了过去,举起棉纸在他的颈侧轻轻一贴——
“我说你这混蛋——!”
死柄木几乎要跳起来,却被女孩一把摁住,她用哄小孩一样的语调哄着他,一边继续在他脖子上蹭着酒精棉。
“好啦好啦,就疼这一下子就好啦,你伤口有些发炎,要好好处理才行啊。”女孩凑过去,轻轻在他颈侧吹着,舒缓着消毒水引起的灼烧一样的痛,“没事啦,用酒精消毒一下很快就会好的。你是男孩子,忍一下下嘛。”
死柄木的脸越发的扭曲起来。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他咬了咬牙,没好气道。
“抱歉?”
女孩歪了歪头,然后直起身来,放下一块大石头一般,双手轻轻在死柄木肩头一拍。
“好啦,这样处理过以后伤口应该很快就能好了——伞你打回家吧,我家就在附近了。”女孩双手提起书包顶在头上,“那就下次再见啦……记得不要再弄伤自己了喔?”
说完这番话,女孩顶着书包跑远了。死柄木用力抓着那把雨伞,面色越发的扭曲起来。
“犯蠢也有个限度吧……”他咬紧牙关,“受不了,这到底是什么自以为是的笨蛋女人啊?”
在他的头顶,蓝天白云的雨伞像是女孩留下的笑脸一样,无忧无虑的明媚着。
令他焦躁而又不快地,明媚着。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死柄木弔终于知道了女孩的名字。
遥火。
媛泽遥火。
“这是什么公主大人的名字啊。”
听到少女报上姓名,他这样嘲讽着,将雨伞和自己的名字一起递给了对方。
“死柄木。”他带着些许恶意地报上了这个挂在通缉令上的名字,“死柄木弔。”
战栗吧,害怕吧,然后,为自己的多管闲事后悔吧——
死柄木不无阴暗地如此想到,一边暗暗地张开了五指。
——然后,让我捏碎你那张蠢脸,用力地嘲笑你吧。
可惜的是,现在的女子国中生似乎并不关心时事新闻,起码眼前的女孩就没有听过敌联盟首领的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啊。”她将那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然后绽开了大大的笑脸,“好的,我记住啦,死柄木!”
——这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死柄木握紧了手掌,面无表情的想。
第98章 死柄木恋爱事件簿(5)
死柄木沿着长长的楼梯向上走去,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寂静的空间中,脚步声空洞的回响。
纯白而无机质的荧光灯将一切染上了冰冷的色泽,每走一步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空气,正在变质。
如有实质的黑暗凝结在充斥着寒意的空气中,隔音良好的墙壁与大门阻隔了外界的声音,让这间公寓楼仿佛被隔绝起来,化作一方异域。
不,这里就是异域。
空气,正在扭曲。
死柄木弔感受着周身逐渐侵蚀的寒意,如此确信着。
他无视掉背后推挤而上的黑暗,一边走一边将白色的石子丢在地上。
那是他进入这间公寓之前,名为八重梦的少女递给他的。
想要带着【葛丽特】从森林中回来的话,就把白色的石子作为路标丢在路上。
真可笑。
死柄木想,再次丢出了一枚画着黑色眼睛的石头。
最可笑的是居然真的相信了她的自己——不,准确点说,是为了将媛泽遥火这个【葛丽特】从异域中带回,而真的做了这种童话里的傻子才会做的蠢事的自己。
黑暗仿佛要化作实体,从前方,从背后推挤着他。空气里仿佛也混入了无形的恐怖,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噩梦的味道。
死柄木弔对于这股气息并不陌生。
几天前他在媛泽遥火的家那边,就感觉到了这股气息。
极为冰冷的,极为黑暗的,极为残酷的恐怖,在一瞬间【上浮】的气息。
他随手又丢出一枚石子,几乎是恶狠狠地想着,随便哪个笨蛋女人要怎么样都好,他到底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
说到底,会和那个笨蛋熟悉起来,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了。
死柄木弔讨厌笨蛋。
最讨厌的就是媛泽遥火那种类型的笨蛋。
他讨厌她像个傻瓜一样,随随便便对着别人伸出手来,张着无知的眼睛,带着可笑的担忧看着他,问他痛不痛,要不要紧。
他讨厌她总是一无所知地靠过来,总是对他露出那副蠢死了的笑脸,完全不知道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明明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捏死,她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一点也不害怕地凑过来,像对一个普通的同龄人一样对他。
他讨厌她总是说着“那些店女孩子一个人去会很奇怪”所以拜托他陪她去丼屋和拉面店,讨厌那些黏黏糊糊的亲子丼,讨厌刚做出来的热到烫嘴的拉面,讨厌她递过来的塞满了草莓、浆果和鲜奶油的可丽饼,讨厌她硬是要和他分享的汉堡炸鸡和薯条……讨厌她捏着他的胳膊,偷偷露出开心的笑容,好像在为他变胖了一点而感到高兴的蠢样。
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一天,他随手抓住被吓得脸色青白双腿发软的她,让这个蠢女人挂在自己的胳膊上一路走到附近能坐下休息的公园,听她说了一堆蠢话之后,这个蠢女人对他说的那句“谢谢你,你果然是个好人啊”。
那句话太过可笑,可笑得让他都觉得想吐了。
好人?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这句话?
对一个人渣,对一个社会的垃圾,对敌联盟的首领,说出“好人”这个词?
太可笑了,太滑稽了。
蠢得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家伙,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啊。
太蠢了,太蠢了,太蠢了。
蠢到甚至让他想起了……在遇见那个人之前的自己了。
天真的,愚蠢的,可笑的,每天蹲在电视机前等待着欧尔麦特的出场,为那些蠢得可以的事情欢呼的那个……蠢得让他完全不想想起的自己。
在寂静到让人联想到死的异域中,死柄木弔独自一人向上行进着。
向着媛泽遥火的方向。
向着黑暗的至深处。
向着噩梦所在。
每上前一步,都能感觉到黑暗浓重了一分。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混入的寒意增加了一分。
疯狂,恐怖,几乎要将脑髓都冻结的……噩梦的质感。
然而死柄木还是在向上走着,一边走一边抛出白色的石子。
他略略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了几乎可以被称为“狰狞”的笑。
“噩梦吗……”他嗤笑起来,“别开玩笑了,我倒要看看这种东西能把我怎么样。”
静——
死寂的空间,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响。
将时间与空间都模糊的静谧——死一样令人不安的静谧。
到底走了多久呢。
外面变成什么样了呢。
谁也无法知道。
死柄木弔听着白石子落地的轻响,无声地咬紧了牙关。
他才不在乎那个女人的死活。
那么蠢的女人死了才好呢。
反正她迟早也是要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
他才不在乎。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来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因为……他不开心罢了。
那种名为【神之噩梦】的东西,没有经过他的允许,随随便便地把那只脏脚踩在了他的地盘上,这让他很不高兴。
那种女人,最好是因为自己愚蠢的好心死掉。
最好是被利用她那种可笑的善良的坏家伙利用得彻底,连最后一丝价值也被榨干,然后被狠狠扔掉,最后一个人孤独可笑地死去,临死前也诅咒着这个世界才好!
这种……被卷入莫名其妙的灾难里,然后莫名其妙死掉的结局,一点也不适合她。
他才不会允许她这么轻松的死掉。
她必须在这个世界上受尽折磨,被背叛和学会背叛,知道那种天真有多愚蠢,那种善良有多可笑,然后变得唾弃这一切,比谁都要厌恶这个世界——
就像……就像他一样。
善良是最愚蠢的东西,天真是最可憎的品质,相信别人是最愚不可及的事。
他要她明白这一点……在她明白之前他绝不允许她那么轻松的死掉!
……也不允许别人杀掉。
“噩梦也好英雄也好。”死柄木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渐渐高亢,尖利到不能入耳,“想来就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夺走——”
就算是与世界为敌也无所谓。
她活下来就会散播死亡与恐怖?那不是正好吗?他们是敌人啊,才不是所谓的英雄。
拯救世界是英雄的责任,他们——不,他死柄木弔可是【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