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手心划来划去,贺琳琳忍着痒,不敢动,她转移注意力,去看卢昭,发现卢昭皱着眉,低头时从鼻尖到嘴唇的弧度,是一条凹进去的线,像画了一半的圆。
“好了。”他松开手,抬起头。
贺琳琳立刻移开眼,装作专注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就像她一直看得都是这里。
卢昭说:“我走了。”
“嗯,拜拜。”贺琳琳点点头,笑一笑,摇一摇手,让再见显得不那么重。
卢昭此时终于笑了笑,他看见她手心里的号码,也挥挥手,离得近,扇起了风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还在笑,连眼里都是笑意。
他一个人时车子总是骑的很快,片刻就看不到了。
贺琳琳又看了看手心,下意识握了个拳头,想起来会出汗,怕汗会把字糊了,又赶紧摊开手。
她奇异地觉得这手不是自己的了,上面多了别的东西,随时要跑,只有他跑了她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手,可她又怕他跑了。
贺琳琳上了楼,从墙上的花洞里往外看,阳光变得温柔了些,她猜测着此刻卢昭走到了哪条街上,地上的水是不是已经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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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贺琳琳到学校里来就忐忑,倒不是全因为今天要出成绩的缘故。
当然成绩她也在乎,说不在乎是假话,尤其是数学成绩,她这次努力了,如果分数还和之前一样,她绝对不能接受,说不定就要被打击得彻底放弃。
老师只把几门主科考得好得念出来了,人太多,他一个个羞辱也是个累活儿,发了试卷,回家去自有人羞辱他们。
贺琳琳语文考得不错,被念了名字,其余的就没有了。
数学试卷发下来后一看,比她想象中要好一点,也只是好一点,还是对不起她这番苦心,她失望,又想起了卢昭,觉得自己也对不起他。
几门加起来不过三百多分,地理也很凄惨,她连试卷都不想看。
老师在台上讲起暑假的事宜,再三嘱咐他们不要去玩水,每年暑假结束开学时学校总有班要少个人,各班老师都要说这番话。
“水边千万不要去!有些同学说我会游泳,我不怕,有句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老师说完,下面一阵哄笑,不知道笑什么。
贺琳琳笑不出来,她把试卷塞进书包里,不想给人看见,也没敢看别人的。
许婷纤把卷子摊在桌上,可有可无地看了一遍,也收起来了,贺琳琳记得她数学好像考得比自己高一些。
学数学大概是要靠天分,卢昭怎么能把数学学得那么好,还考了那么高的分,他脑子一定和她不一样,贺琳琳丧气,她怪自己希望太大,所以现在失望也是成倍的,差点就要掉泪。
受挫后哭一哭是没有错,可要是在课堂流眼泪就是个笑话了,贺琳琳忍着,在肚子里叹口气。
老师说完,布置好暑假作业,又说了上学时间,因为新学期来就是高三了,他们要早一个星期上学,底下一阵哀嚎。
老师道:“叫什么!高三了还想着玩!等你们考上大学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卷子都带回去给家长签字,知道吗。”
学生齐声应了,高中最后一个还能玩耍的假期就此开始了。
今天贺琳琳没有骑车子,刘一倩约她一起去逛学校旁边的商业街。刘一倩放假在家的时候她妈妈带她去打了个耳洞,最近就喜欢买各种耳环耳钉,又怂恿着贺琳琳也去打。
她说:“我妈带我去美容院打的,一点儿也不疼,我带你去!”
贺琳琳倒不是怕疼,只是怕罗丽芳。刘一倩耳朵上戴了对黄金的四叶草,精致细巧,贺琳琳原来一向觉得黄金俗,但后来慢慢能欣赏了。刘一倩拿起一对小星星样的耳钉问她好不好看,贺琳琳说好看,才道:“我妈不让我打,打了到了学校也不能戴,懒得打。”
刘一倩有点遗憾,她还打算买两对,和贺琳琳戴一样的。
逛完饰品店,刘一倩又去买衣服,但她从来没自己买过衣服,贺琳琳就给她作参考,刘一倩的打扮全是她妈一手包办的,她自己对于穿什么这件事不在乎,也不觉学校里谁穿得特别好看,但和贺琳琳玩在一起之后,就觉得贺琳琳穿得挺好,她也想学贺琳琳那样穿。
贺琳琳却说:“不行,我这风格不适合你。”她心里叹气,她这哪叫风格啊,她夏天永远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短袖,下面一条短裤,一双深色帆布鞋,加上头发短,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个男生。罗丽芳不给她买裙子,说穿了骑车不方便,贺琳琳自己也不爱穿裙子,一穿上就别扭,裙子轻飘飘的,起阵风就怕吹起来,她到二十九岁也没学会穿细高跟鞋。
刘一倩皮肤白,头发长,模样很清秀,贺琳琳给她挑了件连衣裙,款式简单,料子好,有质感,显得人更有气质。
刘一倩在镜子前头左看右看,问贺琳琳真的好看吗?
贺琳琳说真的好看,又说:“不过关键要你喜欢,你不喜欢就别买。”
刘一倩最后还是买了,提着袋子地从店里出来样子兴奋,贺琳琳两手空空,肚子也饿了。
两人动身回家,刘一倩非要陪她走一段再搭车,路上学生还有不少,学校附近有逛的有吃的还有台球室网吧之类,想到后头十几天不用来学校了,一下都在这儿流连了,再不急着回家。
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支冰棍儿,边走边吃,都没打伞,就拣街沿儿走,最后走到了一条小路上,两边都是旧楼房,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小路中间映出一道窄窄的光条。
刘一倩说假期要出去旅游,过两天就走,问贺琳琳打算干嘛。贺琳琳打算补课,她听说班上主课老师开了补习班,和几个成绩好的学生打了招呼,暗示他们去,这是一种青睐,家长也愿意花这个钱,贺琳琳虽然没有受到这种青睐,但也想去,她得自救。
前头传来一阵哄笑,两人循声看过去,是几个男生,车子停在墙下面,正望着她们俩笑。
贺琳琳看一眼就移开眼神,那边却喊“喂,喂,男人婆!”又是一阵笑。
刘一倩僵着,挨着贺琳琳,恨不得贴到她身上去,贺琳琳冷着脸,只当没听到。
她们从男生对面走过,刘一倩还惊魂未定,贺琳琳想起那句男人婆恨恨道:“有毛病吧!”贺琳琳之所以忍耐,是觉得十七岁的时候偶尔傻逼尚还可以原谅,要是他们是成年人,她非上去理论理论不可!
上班的时候,有回在地铁上她就跟一个在背后蹭来蹭去的男的对骂,对方不承认占她便宜,还让她撒泡尿照照自己,贺琳琳气得一脚踢到他档上,让他尿不出来,后来虽然给那无赖男出了医药费,但起码爽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罗丽芳,罗丽芳骂她太冲动,“跟你爸一个样!做事不用大脑!人家要是有同伙下车捅你一刀怎么办?”
贺琳琳大笑:“怎么办!凉拌!”
罗丽芳气得哽住,觉得找到了贺琳琳至今单身的原因。
她们走了一段,几辆车子就从后面冲上来,停在她们面前,车上的就是刚刚那几个男生。
“喂,男人婆,叫你你没听到?”离贺琳琳最近的一个男生道。
贺琳琳依然不搭理,拉着吓僵的刘一倩就走。
男生本来只是好玩,她这种态度,让他下不来台了。
青春期的面子有天那么大,又比纸还薄,需要小心维护。
他将车一横,挡在她们面前,叫嚣道:“你他妈的···”
他话还没说完,贺琳琳就回了一句:“你他妈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旁边几个男生哄堂大笑,说话的男生脸色更难看了,从车上下来,气势汹汹:“你再说一遍!”
贺琳琳道:“你聋?”
“我操!”他猛地伸手推过来,贺琳琳被推到地上,刘一倩尖叫一声。
一圈儿男生都不做声了,推她的男生脸上迟疑,却还要强撑,有人说:“算了,张宁你跟女生···”
他话还没说完,地上的贺琳琳迅速爬起来,挣开刘一倩,下狠劲踹到了那个叫张宁的男生腿上,正对着他膝盖,踹得他一下跪了下去。
还从来没见过女生这么悍的!几个男生都呆了。
张宁被踹的愣了一瞬,回过神又气又痛,站起来扬手像要打贺琳琳。
“张宁!”
贺琳琳回头,看见许婷纤正站在后面,她漫不经心地看了贺琳琳一眼,又转去看哪个叫张宁的男生,说道:“你闲的发慌是不是。”
张宁脸气得通红,但当着许婷纤的面,却还是把拳头收了回去,他粗生粗气地问:“你认识她?”
许婷纤说:“关你什么事儿,你现在连女孩儿都打?”她笑着,好像不在意,却更令少年难受,这和刚才那种被贺琳琳骂的难受又不一样了。
许婷纤冷脸也漂亮。
张宁瞪了贺琳琳一眼,又看了看许婷纤,眼神竟然有些胆怯,他骑上车就走,几个男生也不敢说话,跟在他身后走了。
贺琳琳喘着气,表情还没放松下来,两个手握得紧紧的,隐隐在发抖。
许婷纤走过来,脚步不停,从贺琳琳身边经过,像没看到她一样,也不打算和她说话。
贺琳琳说:“谢谢你。”
许婷纤回头看她,神情是一贯的傲气,她对贺琳琳颇有些看不起,她一直觉得这个同桌太笨,哪有女孩子和男生打架的,打得赢吗?对付男生何必要动拳头,傻子一个!
“不用。”许婷纤态度冷淡,说完就走。
贺琳琳看着许婷纤离开,才终于放松下来,刘一倩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哭,一边给她拍身上土和灰,全是刚才倒在地上时沾到的。
“别哭了,我都没哭呢,又不疼。”贺琳琳还安慰她。
刘一倩慢慢收住眼泪,嗫嚅道:“他们怎么这样呀···”
贺琳琳道:“饭吃的太饱了。”刘一倩笑不出来,还在擦眼泪。
“妈的”贺琳琳突然骂了句,刘一倩又吓了一跳,贺琳琳接着说:“冰棍儿都给我打掉了。”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已经化了大半的冰棍儿,十分可惜。
刘一倩这回才笑起来,后来贺琳琳拉着她又去买了两根冰棍儿,吃完之后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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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贺琳琳的卷子拿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拿出来,罗丽芳只问了分数,卷子她不看,看也看不懂,贺琳琳把数学和地理都报高了十分,一百五十分制,多十分也算不上夸张,罗丽芳不明就里,对这个分数没什么反应,她还停留在满分是一百分,听见贺琳琳及格了就行。
罗丽芳唉声叹气,贺琳琳又提起了想去补课的事情。她把这个补课说成件挺普通的事,“听说班上不少人都会去。”罗丽芳看着电视,像没听见,半晌才说:“补课费多少?”贺琳琳一喜,看到了希望:“我明天去问!”
结果等贺琳琳问清了费用,她还是去不成。
贺长峰做了件分内事,晚上守夜的时候抓了个贼,自己也受了伤,要住院,工厂还算厚道,愿意报销医药费,多发了一个月工资做奖励,但没说要等他出院。
罗丽芳上厂里闹了一回,可人家说:“老贺住院最少要住个把月吧,厂里等不起,这晚上大门总要人守啊,别人也要休息啊,不可能替他顶太久的。”
贺长峰叫罗丽芳不要去闹,“厂里也还是没办法。”他还在替别人着想,罗丽芳气得直骂:“你把别人想得这么好,以为个个都是好人,你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你还当吃亏是福啊!”贺长峰在病床上躺着还要靠她照料,也不能说什么,只把眼一闭,权当自己聋了。
罗丽芳骂归骂,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幸好贺琳琳这段时间也在放假,一日三餐她没办法做,就让贺琳琳在外头买了送到医院,她自己晚上下班回家洗个澡就过去陪床,贺长峰右腿让贼拿钢管敲了,走路靠蹦,打了石膏固定,只能平躺着,罗丽芳过去就给他擦澡,扶着去上厕所,买了个行军床搁在墙边睡,早上天亮再回家洗漱换衣服去上班。
贺琳琳帮不了大忙,只能不再添乱,补课的事儿也不用再提了,她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让罗丽芳一个人累。
白天贺琳琳就在医院陪着,给贺长峰倒倒水,陪他说说话。他把那晚的英雄事迹讲得称得上惊险刺激,贺琳琳一开始听得是真有意思,她问贺长峰当时怕不怕,贺长峰道:“怕什么!我当年差一点去当兵!怎么会怕!”贺琳琳点点头,顺着问:“那怎么没当成?”贺长峰说起这件事就要怪父母,“都是你奶奶不让我去,我都选上了给我翘掉了,说家里就我一个男丁,我走了水谁挑?你姑姑那时候才七八岁,也帮不上忙,你爷爷在外面学习一年回来一次算好的,我就是半个家长,我走了家就垮了一半,她去找人哭,生生把我哭下来了,要是当时去了,现在说不定都···”他叹口气,不忍心说似的,空空地瞪着自己吊起来的腿。
要是当年贺长峰去当兵了会怎么样,贺琳琳想,大概会活得比现在好,但是肯定就没有她了,命运是千丝万缕搓成的一条细线,是精确的偶然集合。贺琳琳这一遭之后开始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且越来越信,不信的话就现在这一切就只能说明她在做梦,或者疯了。
贺长峰受伤这件事儿原来发生过没有,贺琳琳也不记得了,她本来以为自己生活平淡,一点小事都应该记得,可二十九年听起来不长,换算成天换算成小时又是可观数字,她现在能清楚记得时间线的也就二十九岁大概两三年之内的事,还要是大事,其余全部都模模糊糊,读书时候的人和事儿有印象的也就寥寥,还几乎都不是让人开心的记忆,快乐的都是转瞬即逝,痛苦往往更长久,原来是真的。
有个词儿叫既视感,就是说此刻发生的事情你似曾相识,好像已经发生过了一遍,法文里有个单词“Dejave”,翻译过来就是“幻觉记忆”,以前许多人拿这个做理由,去相信平行时空的存在,不太科学但是非常浪漫,后来科学打破这种浪漫,研究出来,这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因为你的大脑想象过类似场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