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道:“我想喝一碗热热的羊汤。”
笼烟一愣:“您不是素来不爱那味儿?奴婢知道了,这就让他们去备。您先喝点粥垫垫饥?”
外面报道:“太医局的提举章大人来了。”
朝朝讶然,太医倒是来得快。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想必太医局派了太医每日在显阳殿值守,她有什么状况,才能随叫随到。
当了皇后,待遇果然和从前大不一样。
笼烟和浣纱一左一右,将纱帐放下,这才请了章太医进来。
却是老熟人。朝朝昔日在家中有个头疼脑热,花府多半都是请的他。
章太医为朝朝诊过脉,沉吟道:“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昏睡几天刚醒,难免体虚,还是不要急着下床。也不需开药,臣开几个药膳方子,饮食上注意温补便可。”
笼烟一听他这么说就急了:“章提举这么说,还是查不出娘娘昏迷的原因吗?”
章太医拈着胡须迟疑不语。
朝朝看出点门道,开口道:“提举大人有话只管直说,相交多年,大人的为人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
章太医想了想,下了决心:“娘娘这回的脉象,倒是和四年前那次大病颇为相像。”
笼烟皱眉:“四年前娘娘的确也是昏迷了几天,可醒来后是大病一场的。”怎么可能一样?
章太医叹气:“所以下官也不敢肯定,这话,除了娘娘,谁也没敢提。但光以脉象论,确实一模一样。”
朝朝心中一动:四年前的那场大病,正是她第一次梦见鹰奴。那一次,她梦见自己胸口插剑,血染满身,在鹰奴怀中奄奄一息。醒来后,她大病一场,更是因此心生恐惧,取消了原本北上散心的计划。
这一次昏睡三天,又是因为梦见了鹰奴。
梦中的一切是如此逼真,仿佛她当真化身成了阿尔善部的乌兰公主一般,随着乌兰颠沛流离,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
奇怪的是,她之前梦见鹰奴的另外两次,两人亲密无间,恍若一对有情人的两次,并没有昏睡不醒。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鹰奴和乌兰是不是当真存在于这个世界?
还有赵韧,他和鹰奴究竟有什么关系?梦中的鹰奴与他声音、容貌如此相似;甚至他亲她时,肆无忌惮之势也与鹰奴亲乌兰时一般无二。
莫非全天下的男子亲人都是这般?
朝朝凌乱了:这一点疑问怕是无解,她总不成找个人验证一番吧?
或者,她找个机会试着问问赵韧。
初见时,他就对她异乎寻常的温和。会不会,他也和她一样,曾经梦到过鹰奴和乌兰?
笼烟送了章太医下去,跟着他去取药膳的方子。浣纱几个正要服侍朝朝用膳,外面通传声响起:“太后娘娘到,钟太妃到。”
朝朝一怔,浣纱在一边道:“太后娘娘前儿已经来看过您一回了。”话音未落,门口已现出徐太后的身影。
徐太后戴了牡丹花冠,穿一件褐色鸾鸟纹天香锦褙子,眉目温柔,在女官宫女的簇拥下走进殿来。
浣纱带着一众宫女都跪了下来。
朝朝想起身,徐太后见状,忙加快了几步,叫道:“我的儿,你且躺着,休要乱动。”
太后身边,朝朝上回见过的春和姑姑动作更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朝朝跟前,扶住她道:“皇后娘娘,您快休要动,免得太后娘娘忧心。”
朝朝不安道:“姑姑有所不知,刚刚章太医来看过,说我已经无事。何况,我未能及时向母后请安,反劳母后来看我已是心中不安,岂能一再失礼?”
“不失礼,不失礼。”徐太后在朝朝床边坐下,携住她的手,望着她满脸慈爱,“你刚刚醒来,正该好好调养,这劳什子的规矩哪有你的身子重要?”
朝朝被徐太后异常的体贴弄得心里毛毛的。她没料到徐太后会这样待她。
按理说,她身份尴尬,洞房夜又捅了个大篓子,世上有哪个婆婆会待见这样的儿媳妇?徐太后的表现,却非但不在意,反而和她亲近得很。
春和姑姑若有所觉,笑着解释道:“太后娘娘之前还羡慕汪太妃,能得一佳媳。如今得偿所愿,不知该怎么疼皇后娘娘了。”
朝朝想起她第一次拜见徐太后时,徐太后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还捋下自己戴的翡翠镯子赏给她。自己提出想去安德殿探望汪太妃,徐太后二话没说,安排了送她前去。
难道真是一见投缘?
边上忽然响起一声轻笑:“我这位太后姐姐啊,素来最爱美人儿。娘娘如此美貌,休说是太后姐姐,便是我看了也是爱得很。”
朝朝循声看去,见太后身后半步处站着一个徐娘半老,打扮华贵的妇人,正拿一方帕子掩嘴而笑。
见她注目,春和姑姑介绍道:“这位是钟太妃。”
朝朝向她颔首:“太妃娘娘。”她出嫁前做过功课,立时想起这人是谁,魏郡王的妾室钟氏。
因钟氏在魏郡王府时与徐太后交好,又是参知政事钟晏的族妹,赵韧继位后,也得了一个太妃的封号,平时就住在寿康殿的偏殿,帮着徐太后管理宫务。徐太后性情恬淡,不喜庶务,宫务倒由一大半由这位太妃做了主。
钟太妃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后娘娘这容色可真叫人羡慕,难怪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你娶回宫中。”
春和姑姑和浣纱在一旁都微微变色,徐太后却毫无所觉,爱怜地摸了摸朝朝的鬓发道:“这样的娇儿谁不爱?我那皇儿是个粗坯子,粗手笨脚,做事鲁莽得很,皇后要是受了委屈,只管和哀家说,哀家为你做主。”
朝朝笑着谢过徐太后。
徐太后见她似乎没懂自己的意思,又附耳道:“哀家已经骂过皇帝了。你身子娇,不比他是个粗人,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折腾,该拒绝还是得拒绝。不然身子受损还是你吃亏。”
朝朝怔住,回过味来,一下子满脸通红:她昏睡三天,太后难道以为是赵韧新婚夜对她折腾太过造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太后:难道不是?我儿的体力谁都知道吧。
朝朝:不,请住嘴,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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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朝朝百口莫辩。
话说, 她当时究竟是如何昏睡过去的, 她自己都还是一笔糊涂账。
朝朝回想, 只记得锦帐红帷间, 他有力的臂膀, 强势的掠夺,辛辣的酒气呛入喉口,她渐渐失力, 最后记忆只余一片空白。
赵韧,应该不至于这样禽兽, 她都昏睡过去了,还强行和她这样那样吧?
可徐太后说得这样肯定,她又不确定起来。偏偏已经过了三天, 她也没什么经验,连验证都无法验证。
难道要拉下脸去问人?
徐太后拉着朝朝道,“皇后要快快好起来,哀家还等着早日将后宫事务移交给你,好颐养天年呢。”
朝朝还在纠结她和赵韧到底有没有成功圆房的问题, 闻言,回过神来笑道:“母后有钟太妃娘娘帮着, 何须如此着急?”
徐太后摆了摆手, 一脸不耐烦:“整日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样样要讲规矩,我又不懂,实在麻烦。老是让我这老姐妹帮忙操心也不好。好在如今有儿媳妇了, 可以为我分忧。”
朝朝忍不住想笑,这人人欣羡的执掌六宫之权,被徐太后说得好像烫手山芋一般。只是,徐太后豁达,别人可不一定这么想。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钟太妃一眼。
钟太妃在一边脸色微变,发现朝朝目光,掩饰地拿帕子掩嘴笑道:“您看您,皇后娘娘如今还病着呢,就拿这些让她烦心。”
徐太后歉意地拍了拍朝朝的手:“哀家心急了些。皇后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说。”
朝朝笑道:“多谢母后体恤。等我病好,自当为母后分忧。”
徐太后欢喜:“好孩子。”
钟太妃清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皇后娘娘身子弱,我看宫里还是应该多进几个人为她分担一下才行。也好早早为陛下开枝散叶。”
徐太后倒是想,可惜早在和儿子多年的拉锯战中歇了这份心,不接这个茬:“这事让他们小辈自己决定便好。”
“瞧您说的,”钟太妃道,“您是陛下的母亲,您不给他做主谁做主?陛下不比从前,他现在可是一国之君,子嗣乃国之大事。”
徐太后疑惑:“这样吗?”
钟太妃笑盈盈地看向朝朝:“皇后娘娘,太后体恤您,还是您表个态吧。这宫里该不该进新人?”
朝朝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这位钟太妃不知是受了哪家所托,步步紧逼,看来是有备而来。
钟太妃道:“皇家可不比寻常人家。皇后娘娘出身相府,见识远大,当不至于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一般,不顾子嗣大事,只想着霸占着男人不放吧?”
她这话说得粗俗无礼,浣纱几个都变了脸色。
朝朝笑了笑:“太妃娘娘言之有理。”进不进新人其实她压根儿无所谓,横竖现在不进,以后也迟早会进。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个皇后,虽说赵韧对她有几分怜爱,但说到底不过是花家送进宫中的人质,哪管得了那许多。
赵韧和徐太后若想进新人,难道她还能拦着不成?
钟太妃眼睛一亮:“皇后娘娘这话,是同意进新人了?”
朝朝道:“但凭陛下和太后娘娘做主,我没有意见。”
话音方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入:“朕倒不知,朕的皇后如此贤良大度。”
泠泠如琴音的低沉男音突兀传入,听不出喜怒,显阳殿中,顿时跪下一大片:“参见陛下!”
朝朝心头一跳,怎么觉得赵韧似乎生气了?应该不会吧,她想了想,自己的回复没有逾矩,有失本分之处。
徐太后却露出笑容,冲朝朝悄悄眨了眨眼:“皇帝这是一下朝就赶过来了。说起来,他这几天除了上朝,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连奏折都带到这里来批阅的。”
朝朝一呆,意识到徐太后居然在揶揄他俩,顿时红了脸。脑中想起她第一次恢复意识时,赵韧颤抖的手,以及握着她手,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你若敢有事,信不信,整个花家都会给你陪葬”。
赵韧他,大概确实有几分喜爱她的吧?只是,帝王的些许怜爱,比起朝廷大事,终究如水上浮萍,无根无绊,风吹便散。
思忖间,赵韧已龙行虎步走进,挺拔的身姿气势卓然,先躬身向徐太后请安:“母后,你怎么过来了?”
徐太后笑道:“我过来看看儿媳妇。老天保佑,可算是醒了。”她站起身,体贴地道,“既然你回来了,哀家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赵韧道:“母后说哪里话?”
徐太后“啧”了声:“你是母后肚子里出来的,想什么母后会不知道?”拉着钟太妃,“走,听说御花园的牡丹开了,陪哀家赏花去。”
赵韧没有挽留,目送徐太后和钟太妃出去,这才抬眼看向朝朝。
雕床华饰,锦帐如霞,她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中拥被而坐,雪白的寝衣外披了件鹅黄色绣花薄绸小袄,一头乌发松松地挽了个纂儿,乌鸦鸦地垂在脑后,衬得一张未施脂粉的小脸儿越发白生生的耀人眼目。
从来娇艳的唇兀自苍白,娥眉淡淡、烟眸流波,玉颈微垂的模样那般乖巧恬静。
他喉口微哽,藏于袖下的手微微抬起便强制放下,面上不露声色,问浣纱道:“太医怎么说?”
浣纱忙回道:“太医说,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昏睡几天刚醒,难免体虚,还是不要急着下床。也不需开药,他开几个药膳方子,饮食上注意温补便可。”
赵韧点点头,一步步向朝朝走近。
浣纱几个悄无声息地退后。
气氛有些奇怪,朝朝莫名紧张起来,攥紧了指下的锦被,喃喃唤了声:“陛下。”
他在她床前停下,低眸看着她,问道:“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朝朝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皱起眉来,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冷笑出声:“朝朝真是贤惠,自个儿不舒服,还有心思帮朕找新人?”
朝朝莫名其妙:他这火气冲她来实在没来由,她一个被迫入宫,没有实权的皇后,难道还能反对他纳妃不成?
赵韧见她不服气,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压了又压,好不容易将火气压下,问道:“哪里不舒服,我把太医叫过来。”
“不必。”她有些窘迫,佯装无事地道,“我就是饿了。”她醒来后就没消停过,先是章太医诊脉,再是徐太后和钟太妃探望,现在是他,到现在还没得空吃点东西。
还好如今宫中还没有其他嫔妃,否则她岂不是要疲于应付?
他怔住,半晌,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倒是松了一口气。忽然就想起上次在太极殿看日落,她也是如此。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把身子折腾得这般糟糕。
他不悦道:“以后天大的事,也不许耽搁用膳。”
朝朝“嗯嗯”随口应下。
他看出她的敷衍,沉下脸来,对侍立一旁的浣纱几个道:“以后再让娘娘饿着,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众宫女都大惊失色,一下子全跪了下去,瑟瑟发抖:“奴婢遵旨。”
朝朝脸色微变:“您吓唬她们做什么?”
赵韧面无表情:“朕从来不吓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