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步直停止了询问,后背第一次离开椅背,微微挑起眉梢,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着乐从心。
乐从心后腰一寸一寸下滑,感觉马上就要腰椎间盘突出了。
良久,丁步直点了点头。
“很好,”他说,“那就从你做起吧。”
乐从心:“嗝?!”
“我电脑上有五十份全国优秀活动策划案例,你下班的时候拷回去,明天早上交一万字的学习心得。”
乐从心:WTF!
“丁丁、丁丁、丁丁总,这个学习量太大了吧!”乐从心大叫,“时间根本不够啊!”
丁步直站起身,系上了西装扣子:“你不是很闲吗?”
乐从心:“咦?”
丁步直走向办公室,路过乐从心的时候,脚步一顿,弯下腰,清冽的鼻息擦过乐从心的耳廓。
“免得你闲的无聊,又去相亲。”
乐从心:“……”
这货果然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感受到本兔的怨念了咩,没错,我每天都在学习、学习、学习!!!!
第3章
乐从心团在沙发上,抱着手提电脑,头晕脑胀。
现在是晚上23:30,平常这个时间,乐从心早就投入了周公的怀抱,可今天,她却还在苦哈哈的啃策划——50份策划!
从下午六点看到现在,加班加点废寝忘食,期间只上了一次厕所,才看了25份。
不是乐从心效率低,而是丁步直给的这些策划,不仅仅有创意策划,还包括宣传策划、场地策划、执行策划,甚至还有详细的分工表、倒计时等等,每看一份就相当于参与了一场大型活动,实在是让人身心俱疲。
如果是在大学时期,这种详细且前沿的策划案例,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绝密资料,是天上掉下来的鸡血馅饼。
可是,在当了六年社会咸鱼后,乐从心面对这一坨学习资料,只想问候丁步直的十八代祖宗。
“看到明年也看不完啊!”乐从心血条耗尽,瘫在了沙发上,不由自主看向沙发对面空荡荡的墙壁。
那里,缺一个电视。
是的,工作六年的乐从心,却连一台电视都买不起。
原因很简单,穷。
因为是单身女性独居,为了缩短上班时间和安全性,乐从心的租房位于市中心,治安好,步行30分钟可达公司,代价就是房租昂贵,一室一厅的房子,每月房租就用掉了工资的一大半。再除去餐饮、水电、物业等等,乐从心必然是个光溜溜的月光族。
当初,乐从心在几大电器里选择了优先购买顺序,第一位,手机,生活必需品。第二位,电脑,工作娱乐必需品。第三位,洗衣机,提高生活质量必需品。第四位,微波炉,热剩饭必需品。第五位,冰箱,保存剩饭必需品。第六位,电视,听背景音必需品。
经过六年的努力,乐从心终于达成前五位成就,电视机存款进度52.3%,且在稳定提高中。
十八线城市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这种清闲稳定的工作尤其不好找,万一不小心被炒了鱿鱼,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就会变成泡影。
以前,看到微博上的鸡汤段子,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乐从心不是没有羡慕过,可是她不敢,她没胆子,她怂。
冒险,就意味着变化,意味着不稳定——那种一睁眼世界天翻地覆的感受,乐从心不敢再体会一次。
乐从心打开手机银行,数了一遍存款数额,点开了第26份策划。
这是一个古代服装展演,主题是“梦回五代十国”,策划的亮点在于舞台设计,里面存有大量的灯光设计、舞台概念、原创音乐设计等等。
乐从心看不懂,所以只是随意翻着。
策划最后,是古代服饰复原图。
这些服装很神奇,和影视剧里的效果完全不同,有种特别的韵味——穿越千年的悠远气场。
【五代十国历经50余载,男子的服饰与唐代一样,仍以头戴幞头、身着圆领衫、腰束革带、脚穿黑靴为主流,其形制正处于唐宋之间——正所谓:神采奕奕,璀璨千年。】
乐从心翻页的动作慢了下来,身体里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乐从心常常有这种感觉,似乎她忘了很重要的事——心中空空荡荡,急需被什么东西填满。
这种感觉平时并不会出现,可是如果有一个契机,比如闻到风中的花香,看到阳光下翠绿的嫩叶,望见夜空中皎洁的明月——这种感觉就会被唤醒。
比如,现在,电脑屏幕里的画面。
乐从心的目光停在了一套衣服上。
那是一套男性服装,是晚唐比较受欢迎的文武袖款式,通体都是黑色。只在袖口和衣摆部分,绣着银色的花纹,仿佛蜿蜒曲折的白色藤蔓,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乐从心的手指摸上了屏幕,屏幕很光滑,可她却似乎感觉到了绣花的触感,麻麻的——那些藤蔓浮出了屏幕,变得明亮而刺眼,带着细小的尖刺,钻进了指尖。
乐从心大惊,收回手指,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突然出现,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手腕紧紧箍在黑色的袖子里,袖口绣着银色的藤蔓。
黑红色的血浆,顺着苍白的指尖流到了乐从心的手腕上,冰凉、刺骨。
乐从心听到有人在尖叫,声音撕心裂肺,几乎就响在耳边。
是她,她自己在尖叫,她在喊:“不要!”
泪水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滚烫如火。
沙发不见了,地砖也不见了,乐从心发现自己跪在光秃秃的土地上,土壤冰冷潮湿,泛出铁锈味的腥气。
是血,是很多很多的血!
血从黑色的袖子中流出,深入土壤,糊成了血泥,一点一点浸染在乐从心的膝盖上。
有人拖住乐从心向后拉扯,乐从心看到她的脚在土壤里拖出长长的深痕,她的脚指甲翻了起来,血淋淋一片。
乐从心挣扎着,尖叫着,四周回荡着刺耳的回音。
那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着,距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被血红色雾气遮掩。
“不!”
乐从心挣脱束缚,坐了起来。
客厅晕晕黄黄的灯光打在沙发上,散发着暧昧的色泽。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响着,在空寂的房间里激起涟漪般的回音。
乐从心抹了一把脸,愣住了。
脸上全是泪水。
是梦!好清晰,好真实,好……
乐从心捂住胸口。
好悲伤的梦。
心脏突突地跳着,每一次搏动都仿佛有人用匕首挖去了一块肉,血淋淋地疼。
有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大约有一年了吧。
从有记忆起,乐从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这个梦。
梦境几乎一模一样,她跪在血地里,尖叫着被人拖走。每次,都是哭着醒来。
乐从心曾经为此研究过不少心理学书籍,心理学称这类梦形成的原因是,压力太大,需要发泄。
不过,这次的梦境又多了不一样的元素。
黑色的袖子,苍白的手……
这说明什么?
压力变大了?
乐从心目光转向电脑屏幕,黑色的文武袖唐服,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
艹!
乐从心想起来了,那只修长苍白的手,分明就是丁步直的手!
绝对没错!
果然,丁步直就是压力的源头!
真是流年不利,犯小人!
“我记得上次有个微商卖‘祛小人急急如律令符咒’电子版来着,公众号叫什么来着,瓜子仁还是葵花籽来着——嗝!”
乐从心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2:14。
50份策划才看了26份,一万字学习心得才写了——
乐从心打开文档看了一眼。
字数:3679。
“这是要逼死我啊啊啊啊!”
“丁不直,我跟你不共戴天!”
*
丁步直睁开眼,慢慢从被窝里坐起了身。
床头台灯照亮了电子闹钟。2:15。
丁步直定定坐了许久,掀开被子,赤脚下床。
羊毛地毯几乎没过脚面,柔软舒适,却无法缓解脚趾的冰凉。
丁步直走到落地窗边,推开门,走上露天凉台。
凌晨时分,整个城市都在沉睡,马路的流光刺穿低垂的天幕,向天地的尽头涌动,一排排漆黑的建筑物伫立在天穹之下,宏伟而孤寂。
夜风拂过丁步直的黑真丝睡衣,后背湿漉漉的汗气被风带走,飘散在空中,透出铁锈般的腥气。
丁步直的脸被夜色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色泽,琉璃色的瞳孔倒映着天地的空旷,深不可测。
他就这样直直站着,站在天地至高之处,看着天地万物在脚下变幻莫测。
风倏然大了,衣袂狂舞,烈烈作响。
突然,丁步直神色一动。
“阿嚏!”
吐沫星子被夜风吹散了。丁步直摸了摸鼻子,裹紧睡衣,走回了房间。
“阿嚏、阿嚏!”
*
小剧场
丁步直:阿嚏阿嚏阿嚏,谁说我的坏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墨兔叽会写什么小甜饼吧,咩哈哈哈哈哈
等一下!开玩笑的!真的是小甜饼!真的真的!看我真挚纯洁的眼神(正经脸)
第4章
果然不出所料,乐从心通宵了。
从2:15到7:30,乐从心以惊人的毅力和非人的魄力,看完了余下的24份策划案,在网上七拼八凑,总算弄出了一篇万字出头的学习心得。
早晨八点,乐从心洗完脸,在洗漱池里发现了一缕头发——不是几根,而是一缕!
乐从心凑到镜子前,发现她的头发缝在反光,仿佛迪迦奥特曼向宇宙发射求救信号。
什么叫做不共戴天?这就是!
乐从心怒气条瞬间蓄满80%,套上衣服,携风带煞出门,风驰电掣赶路,居然提前20分钟抵达了公司。
更神奇的是,和她八字不合的指纹打卡机,今天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谢谢,打卡成功。】
悦耳的电子女声响起,乐从心的怒气值下滑了5%。
李主任已经到了,提着小喷壶对着窗台上的盆栽呲呲呲喷水,吕光明也到了,举着一瓶喷雾剂对着他的头顶呲呲呲喷洒不明液体。
二人看到乐从心都有些惊诧,乐从心有气无力打了招呼,坐在桌边开始吃早餐。
窗边的李泰平呲呲呲,前面的吕光明呲呲呲,空气里飘荡着中草药的香气。
乐从心吸着豆浆,看着吕光明喷完了喷雾,又翻出一个小木锤对着头顶DuangDuangDuang敲了起来,很有得道高僧的范儿。
乐从心观察了半晌,问:“小吕,你这是干嘛的?”
“生发液,治疗90后的常见病,脱发。”吕光明说。
“有用吗?”
“还行。”吕光明滑椅蹭到乐从心身边,拔开头发,“两个月长出了一层小绒毛。”
乐从心凑上前看了看,不由大喜,忙低头:“你看看我的,我今天早上发现掉了一大撮头发,感觉头皮都在发光。”
“等等,”吕光明从抽屉里掏出梳子,小心拔开乐从心的头发,突然大叫一声,“乐姐,你这都秃了啊!”
“什么!”乐从心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哪里哪里?”
“这,你摸摸!”
吕光明抓着乐从心的手指放在了她太阳穴向上五厘米的头皮上。
乐从心指肚摸到了滑溜溜的头皮,大约有硬币大小,竟然连一根头发都摸不到。
艹艹艹!
一桶凉水从天而降,浇得乐从心那叫一个透心凉。
“小乐你这是鬼剃头啊!”李泰平凑过来看了一眼,得出结论。
“一晚上就这样了?”乐从心大叫。
“所以才叫鬼剃头啊,小乐你压力太大了。”李泰平一脸同情,招呼刚进门的罗迎梅,“罗姐,小乐鬼剃头了。”
“啊?我看看。”罗迎梅提着菜兜子冲过来,拔开乐从心的头发瞅了一眼,“哎呀妈呀,还真是!”
“乐姐还有救吗?”吕光明问。
乐从心:“我不会明天就变成秃子吧?”
“放心,我有办法。”罗迎梅从菜兜子里掏出一块生姜塞到乐从心手里,“切开,每天三次在秃的地方蹭,蹭热就行,没几天就能长出来。”
乐从心:“能行吗?”
“行,我姑娘中考的时候鬼剃头,就是用生姜蹭好的。”李泰平说,“老一辈都知道。”
“谢谢。”乐从心郑重收下生姜,好像捧着一块灵丹妙药。
罗姐叹气:“你说说你们现在这些孩子,才多大年纪啊,不是脱发就是鬼剃头,一天到晚都在瞎操心些什么啊?”
“罗姐,你是不知道,我们压力大啊。”吕光明沉重道。
“你有啥压力,又没家又没孩子的。”李泰平问。
乐从心支起小镜子,费力扒着头发:“本人尚未暴富。”
吕光明用小锤子敲头:“本帅尚未脱单。”
乐从心:“祖国尚未统一。”
吕光明:“世界尚未和平。”
二人:“压力大啊。”
两位老同志不由喷笑。
“屁压力!”罗迎梅说。
“我看你俩是嘴太贫!”李泰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