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相公——瓜子和茶
时间:2019-12-11 10:22:53

  赵瑀又道:“她和刘先生走得很近,我瞧着他们像是有点意思。”
  李诫嘿嘿一笑,“你什么时候揽上媒婆的差事了?他们的确关系不错,不过这也说明蔓儿没有出卖我,否则就凭刘铭的身世……”
  他忽然打了个顿儿,慢慢敛了脸上的笑,思索一阵苦笑道:“我还真把这事想简单了,又是庄王世子又是温家的,我现在对头太多,如果刘铭身份泄露,有人刻意拿他做文章,也够我喝一壶的了。”
  “那要不要赶紧和皇上说一说,求求情?”
  “主子为人宽容,这事他不会生气,但是当皇帝的,各方面都要考虑到,我不能给他添麻烦,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嗨,不就一个前朝旧主的后代,又没犯上作乱,我就不信还能要了我的命!”
  赵瑀不由叹道:“在濠州的时候,刘先生为帮你办案就出力不小,这次为救你更是到处奔波,无论如何,咱们要对得起人家。”
  李诫点头道:“嗯,我得给他想个更稳妥的出路。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在南花园是怎么回事?我大概能猜到是建平长公主设局害你,想让庄王世子毁你的清白……可你怎么破局的?”
  “那个小亭子极力诱导我去南花园,有意无意间,花园子就剩我和二妹妹,任凭谁也能察觉出不对,而且我那二妹妹也着实时运不济。”赵瑀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她想推我入水,却不知道我早从湖面上看到她的倒影,那我怎能让她如愿?”
  李诫也跟着笑起来,颇为幸灾乐祸地说:“庄王世子的年纪比她爹的年纪都大,后宅侍妾通房无数,这下可有她受的了。”
  赵瑀摇头叹道:“她费劲巴结建平,无非是想借此入东宫,如今既丢了脸面,又失了姻缘,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建平的心思忒歹毒,我早晚要找回这笔账。还有那个小亭子,我得去找袁福儿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李诫说走就走,“袁福儿有私宅,我打听打听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出了房门,却看到蔓儿站在廊下发呆。
  “蔓儿,怎么不进屋?”
  “李哥,我心里闷得慌,想和你说说话。”
  李诫不禁讶然,自从蔓儿伺候了赵瑀,就以奴婢自称,乍然听到潜邸时的旧称呼,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那……咱们去庄子外头走走。”
  出了宅门,不远处就是大片的田地,但见连绵不断的麦田在骄阳下如浪一般来回翻滚,间或几块绿油油的菜地,种着茄子、青瓜、萝卜等菜蔬,农人们在田地里忙着活计,小孩子们在田间跑来跑去,粘知了、挖虫子、在水渠里泼水玩耍,笑的闹的哭的骂的打架的,浑身跟泥猴儿似的疯跑疯玩。
  一派田园风光,令人心情大好。
  他二人并肩坐在田埂上,李诫顺手揪下根草节,一点一点往嘴里送,边嚼边说:“我还记得咱们刚认识时,你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小小的个子,枯黄干瘦的,哭声跟猫叫似的,根本不像个八岁的孩子。我好容易讨来半块馍,还没往嘴里送,就被你看得吃不下去了。”
  蔓儿笑了,“那块馍都长绿毛了,和石头一样硬……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馍。后来咱们一块儿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一块儿被捉回去,一块儿被主子救了,又一块儿入府当差。”
  李诫吐出口中的草渣子,长吁口气,“是啊,本是过命的交情……什么时候开始生分了?你心里闷,我也闷啊。”
  “李哥,在宫里的事,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会出意外。”
  “唔。”
  “李哥,你在怀疑我?”
  “嗯。”
  “……我对你和太太没有二心!那个小亭子,是、是太子的人,我不敢不听他的话。”
  李诫再次讶然了,“你竟是太子的眼线?”
  可她分明是皇后和武阳公主硬塞进来的!李诫面上没显露出来,心里却猛地一沉。
  蔓儿无奈笑道:“李哥,你对我的恩情我一直记着,我发誓,我从来没向太子泄露过你的丁点儿消息。所以这次进宫,他们才逼我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蔓儿一咬嘴唇,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和盘托出,“李哥,当初你外放当官的消息一出,太子马上找到了我,要把我许给你。但是没两天你就和太太定下亲事了,太子又说,要把我送到你身边去服侍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李诫愣住了。
  “……可你和太太来王府请安时,我一见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接受我的。你看,后来到了太太身边,我也老老实实的,从没勾引过你。”
  “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李诫摇头叹道,“他要挟你什么了?”
  “用得着要挟?”蔓儿轻轻说,目光直直盯着一望无际的麦田,似乎要望到天际,“以前他是世子,未来的王爷,如今他是太子,未来的皇上,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我怎敢不从?我一个下贱的奴婢,也不敢和别人说,谁会信呢?少不得为了维护天家体面,一顿乱棍打死了事。”
  李诫默然,良久才说:“为何你现在告诉我?”
  “我走投无路了啊!”蔓儿的眼泪慢慢流下来,“他们说,如果我再不听话,就要杀了刘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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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阵狂风卷着尘土从空中掠过,田埂旁一株手臂粗细的杨树随风左右摇摆着,树叶哗啦呼啦地响成一片,不服输似的和哨风抗争着。
  云层被风推过来,一层一层压得很低,天慢慢阴了。
  李诫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问:“刘铭的身份泄露了?”
  蔓儿赶紧摆手说:“他们应该不知道,我和刘铭一道逛过京城,许是有人看见了。”
  “这样啊。”李诫明显地松懈下来,忽自嘲般笑了笑,“也不知道太子看上我哪处了,对我这样上心,专门派你来监视我。”
  “你自己或许不觉得,可在潜邸一众下人眼中,你是皇上的头号心腹。你既不贪权,也不贪钱,更不攀附权贵,只一门心思办差,就凭这个,潜邸哪个人能比得上你?谁不想拉拢你?你却对太子不冷不淡的,他自然不放心你。”
  李诫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看看天色,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太子也真会找人,他怎么能确定你的忠心?真是胡闹!”
  蔓儿低头喃喃道,“一来是咱俩关系比旁人亲密些,得到你信任比较容易;二来,他们都觉得我喜欢你,肯定要借他们的势力打压太太……可我实在是怕,我怕越陷越深,把自己也搭进去,我还不想死。现在他们看出来我心思没在你身上,就拿刘铭来威胁我……哎呀!”
  蔓儿捂着额头瞠目道,“你干什么?”
  李诫收回手,笑嘻嘻说:“好久没弹你脑崩儿了,手痒!”
  他揉揉蔓儿的头,“小丫头,你叫李哥叫了十年了,也不能让你白叫。放心,总能叫你和刘铭双宿双飞。”
  “可是,你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呢?”李诫的眼神向后飘了飘。
  蔓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诫扯扯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那哥帮你问问。”
  说罢,他抬腿就要走。
  蔓儿不禁腾地红了脸,拽着他的衣袖说:“别,这怎么好问,如果人家没那心思,我和他以后还怎么见面?”
  她说话间,李诫绊了一脚,身子一歪就向她那边倒去。
  “好你个李诫,我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为你出谋划策,你却挖我墙角!”刘铭怒气冲冲从后方赶过来,“小心老子揍你个满脸开花,让你尝尝沧州袁家铁拳的厉害。”
  李诫将身一拧,硬生生凭空站定,笑得颇有几分无赖相,“刘铭,这是我的丫鬟,怎么叫挖你墙角呢?”
  刘铭冷哼道:“看看你刚才的样子,有胆子咱们去你媳妇儿面前辩辩,你不把脑袋磕破我跟你姓!”
  蔓儿刚想解释就收到李诫一记眼刀,但听他笑道:“刘铭,你这顿火气有点莫名其妙,怎的,你看上我的丫鬟啦?告诉你,我可不给,别看蔓儿只是个丫鬟,可她是在皇上跟前伺候过的,出去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三分,我可舍不得她。”
  舍不得她?刘铭先是一愣,继而一股怒火冲上脑门,霎时也忘了细想李诫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大叫道:“你都有媳妇儿了还肖想别人?我告诉你,蔓儿是我刘铭看上的人,你趁早给我靠边儿站,不然我带着她远走高飞,你是既没了丫鬟又没了幕僚!”
  纵然蔓儿再活泼外向,听了这话也羞到了耳朵根,轻轻踢了刘铭一脚,“住嘴,动动你的脑子,老爷是那种人么?怎么平时你那么聪明,现在倒犯起傻来了!”
  刘铭闻言一怔,烦躁的脑袋渐渐冷静了,人也明白过来,顿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尴尬万分,连看也不敢看蔓儿一眼,只拿眼斜睨着李诫,恨恨道:“耍人好玩吗?东翁,一个五品官就把你乐晕了,忘了如今你是险象环生,四面树敌,下次再落难,别指望我替你解围。”
  李诫知道他面子上挂不住,遂一拱手笑道:“刘先生莫急,这不是看着你们俩着急帮忙推一把嘛。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你甭往心里去……”
  刘铭背着手儿,昂着下巴,又是一声冷哼,但是嘴角向上微翘着,隐隐的得意。
  一阵风带着雨腥味袭来,阵阵闷雷声中,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须臾间,雨声已临近。
  三人忙撒腿狂奔,终是在雨点儿落下之前到了家。
  李诫一进门就搂着赵瑀大笑道:“瑀儿,搞清楚了!”
  待知道事情原委,赵瑀反倒发愁,“那位可是太子,而且武阳公主定然也掺了一脚,又加上庄王世子和温家……老天啊,你这个官儿当得太不易了!”
  李诫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担忧,他双眸晶然生光,在屋里来回地踱步,“不怕,太子既然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在其他官员那里定然也有——这绝对犯了皇上的忌讳!我让蔓儿真消息假消息混着上报,先稳住他,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又要办皇上的差事,又要和这帮人斗心眼,太难了。我宁愿你不做什么高官,咱们回乡耕种读书,做个自由快活的普通人多好。”
  李诫挨着她坐下,“瑀儿,我也想啊,可不行,从我外放的那一刻便定下了。皇上给了我体面尊贵,我不能忘本儿,不能忘恩,只能拼着命干。说白了一句话,皇上不叫我歇,我就不能停下。”
  赵瑀胸口一阵酸楚,心疼得几乎要坠下泪来,“我只盼皇上记得你的忠心。”
  李诫笑笑,“记不记得都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李诫知恩图报,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走到哪里都堂堂正正。”
  赴任期限紧张,六月十八这天,李诫一行四人乘着两辆马车奔赴兖州府。
  让李诫尤为郁闷的是,他在工部磨了十来天,都没弄到一个懂河务的人。
  在他一路的唉声叹气中,六月二十三,他们到了兖州府曹州辖下一处小镇。
  因此处有黄河河道,李诫特意在这里停了两日,准备查看下当地的河堤情况。
  夏季多雨,李诫和刘铭穿着蓑衣,还未走到河堤,便远远听到黄河的咆哮声,震得大地都簌簌发抖,闷雷一样的波涛声滚动着,敲击着二人的心。
  地保敲着锣飞也似的从街道上跑过,不住大喊:“河伯要发怒啦,大伙儿快跑山包上去啊——”
  几乎是同时,刚刚还平静的小镇顿时乱做一团,人们好像从地下一股脑冒出来,惊呼声、哭啼声、犬吠声,还有叮叮咣咣的各种收拾家伙什的声响,让李诫二人瞬间懵了。
  刘铭一拽李诫,“东翁,咱们也赶紧跑吧!”
  李诫却道:“不急,你看那个人。”
  刘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精壮汉子靠墙角站着。
  他光着脚,满腿的泥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也不跑,就看着人群笑。
  那笑,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是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李诫也笑了,“这人有点儿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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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李诫避开人群,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离那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既能很好地看见他的动作,又不会近得让他发现自己在观察他。
  刘铭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
  不到半个时辰,乱哄哄的人群就过去了,街面上四散着鞋子、头巾子,还有破筐烂箩、烂菜叶生瓜果,杂乱不堪。
  还有不少人家来不及关门上锁,门洞大开着,门扇在风中不断晃荡。
  除了风声、雨声,还有门板砸在墙上的砰砰声,小镇死一样的寂静,连声狗叫都没有。
  唯有远处黄河令人心悸的怒吼声。
  刘铭抬头看看如锅底一般黑的天色,忧心道:“东翁,咱们初来乍到,根本不了解本地的情况,若真发大水可麻烦了,还是躲一躲。”
  李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看前头的人。
  那人从墙角慢慢踱出来,四下里翻捡人们丢下的东西。
  天色黝黑,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间,豆大的雨点没头没脑砸下来,敲得房顶树丛不分个儿响成一片。
  街面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人瞅瞅四下无人,猫腰进了一户没锁门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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