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吗?”
陆忱之后退半步。
许羚回过了神,试着保持着他所说的姿势,“这样吗?”
陆忱之点头。
许羚咬牙,击向沙袋。
手套击打着沙袋,带起了一小阵响声,沙袋轻微晃了晃。
一时间,许羚竟有了些成就感,满脸骄傲地看向了陆忱之。
“嗯,很好。”陆忱之的脸颊被兜帽遮住了大半,却能隐约看到他唇边的弧度。
许羚自己也没忍住傻笑了几声。
“由轻到重,不要过激。”
陆忱之叮嘱道。
许羚继续击打沙袋,开始渐入佳境,压力和难过似乎都通过了这样的方式逐渐消散着。
她肆意将身体里力量以及心中那股躁郁愤懑倾注于拳头,挥洒于沙袋之上。
不知道打了多久,许羚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额头脖颈滴滴答答地沾湿了衣服。
许羚兀自坐了下来,眼一抬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忱之。
他已经在擂台上和对手打了几个来回了,护具装备一应俱全,而对面同样装备完全的是——柜台的那个男人。
陆忱之小幅度晃动着身体,攻击性极强地出拳。
男人灵活地闪身。
陆忱之眼神狠戾,再次挥拳,被格挡下来的一瞬间他翻身横踢。
男人被踢了个正着,动作有些不稳。
陆忱之将力道击中于手臂,迅速挥拳同时交叉击打,速度极快,拳风霸道凶狠。
男人支撑不住了,踉跄地倒下,摘了手套,“不行了不行了,老骨头撑不住了。”
陆忱之兜帽滑落,汗水沾湿黑发,他仰头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水流顺着嘴唇滑落沾湿衣服,隐约可以看见起伏的胸肌腹肌。
一时间,许羚看得有些脸红。
陆忱之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他白皙面上布满汗水,黑眸里没来及收回的阴戾和尖锐,唇边有了点淤青,衬得他愈发粗野狠厉。
许羚撇过头去,心跳得厉害。
-
许羚回到家的时候才下午四点。
许母有些疑惑地开门,“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省队的面试怎么样啊?”
话音顿了下,她捂住了鼻子,“天哪你怎么一身汗臭,赶紧去洗个澡。”
“我被李教练临时换了。”许羚将车钥匙扔到桌上,话音平静地回答,“刚刚去拳击馆打了下午沙袋。”
许母愣了几秒,瞪大眼睛,“小羊?!你被临时换了?这是什么意思?还有——”
“妈,我想洗澡。”许羚扯出了个笑,“我有点累。”
许母住了嘴,满脸心跳地抱了抱许羚,“好。”
许羚轻巧地从她怀抱里挣脱出来,“我一身汗呢,去洗澡了。”
许羚拿了进了浴室,放了一浴缸热水后便躺了进去。
炎炎的夏日,许羚最爱的便是冷水淋浴,凉爽又迅速。
但是眼下,许羚却无力再忍受任何一点“冷”了。
她躺在浴缸里,摆弄着浴缸上的泡泡,任由着自己脑子放空。
浴室外的洗衣房,许母一边将衣服扔进去,一边搭话道:“小羊啊,妈妈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想问你太多了,但是你们这周完了该放假了吧?”
许羚用鼻音应了声。
许母继续道:“要不然国庆你去悬木市小住一下玩几天?寒假过年后你都没去过了……”
许母的话音被洗衣机的声响遮挡住,许羚没听到后文,也没问,将脸埋在水里。
寒假……
许羚想起下午陆忱之打拳的那一幕,和寒假时她所见到的他,那才是全然相符的一人。
她在浴缸里抱起了双腿,寒假时的记忆涌入脑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一百个红包~
第17章
高一这年的寒假, 许羚一家从不知名的三线城市兰桐市去到了华夏一线城市悬木市。
出租车平稳地驾驶着, 许父坐在副驾驶, 手放在膝头, 少见的沉默着。
许羚看了眼窗外, 高耸新奇的建筑连带着街边穿着时髦新潮的男女疯狂倒退,犹如未干的水粉画一般朦胧。
许母笑了笑,伸手揽住了许羚, “小羊,待会儿见到外公外婆要嘴甜一点, 见到叔叔婶婶也要打招呼啊,”
许羚不吱声,两手插进衣袋里, 又用胳膊拢了拢黑色虎头夹克。
她缩了缩身子,本就娇小的身形因宽大的夹克衬得她更小只了。
许母皱了眉头,“你看看你这衣服,太不合身,等晚点妈妈带你买几件裙子。”
“不要!我这身就很好啊!”许羚昂起脸, 嘴巴噘得比天还高,“我就喜欢宽松的衣服。”
许母正要说话, 就听许父道:“小女孩嘛, 由她去呗。”
许母不满了,“你看看你女儿,和你年轻时——”
许父面色有些窘迫,“文君!”
一时间, 出租车内的气氛欢快了些。
但是很快的这气氛就被出租车司机的“到了”终止了。
一家人下了车,许父结了账,笑意淡了些。
司机瞥了眼不远处的豪华建筑,又看了眼这家看起来不那么开心的一家人,颇有些纳闷地踩下了油门离开了。
悬木市经济发达,尤其是这片儿更是著名的富人区,他们一家人和这儿还真是有点格格不入。不过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照他看来,这家人八成是去攀关系的。但是他拉客这么多年,还真没见着去攀关系还这么愁眉苦脸的穷亲戚。
许羚拖着行李箱,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型别墅群,心中浮现了些许抵触。
这么大的房子,到了晚上,一定很可怕吧。
许母站在前方,还没按下门铃,一个相貌和蔼的老人便打开了门。
他凝视着许母,好几秒后,他才出声,“小姐,欢迎回家。”
许母愣了下,笑得有些苦涩,“昌叔,好久不见。”
昌叔笑了笑,微微弯腰恭敬地邀请他们进入公馆。
许母进入公馆后,面上显露出了些怀念,但是这丝怀念到经过花坛时便变了。
她蹙着眉头,“这里种的枇杷树怎么没有了?”
昌叔笑意奇怪,“太太说看了碍眼。”
许母没说话,面上却显露了几分闹脾气似的难看脸色。
许父连忙上前搂住她的腰部,贴着耳朵小声哄了几句话。
没几秒,许母便笑了起来,似乎是不在意了。
昌叔冷哼了声,低头看向许羚,“小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啊?”许羚浑身难受地适应这个称呼,“没有,但我不爱吃黄豆芽。”
昌叔点头。
一行人进入了主楼。
和西式建筑的风格不同的是,主楼内装潢家具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古朴典雅。
许羚进入会客厅时,率先看见的是一个穿着考究的老太太。她的白发做成了个大卷,皮肤极好,姿态优雅,精致到嘴唇都上着一层浅浅的胭脂红。
这是一个近乎无懈可击的人。
许羚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事实并不超乎她所料。
老太太看了一眼许母,话音懒懒的,“拖家带口的回来了啊。”
许母露出了类似跳脚的表情,“妈!”
老太太笑了声,看了下许母,刻薄话仍是不停,“当年还愿意装模作样的说好话呢,如今又原形毕露了,泥腿子的混球。”
许父咳嗽了下面露尴尬地跟着喊了句,“妈。”
老太太又看了过来,这次是看向了许羚,“穿得和个混混似的。”
话音落下,她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婧婉,过来。”
许羚慑于她的话音,小步小步过去坐下了,几秒后,她小小声道:“我叫许羚。”
“哦。”老太太看向了她,笑了下,“你在我的地界里,你就叫婧婉。”
许羚:“……”
她委委屈屈地道:“你要不喜欢我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小羊。”
“你叫婧婉。”
老太太语气不容置疑。
许母昂着头,抱紧了许父的胳膊坐在了她的另一旁,抱怨似的,又委屈似的,“你为什么把园里的枇杷树换了,你明知道我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混球在一起?”老太太捏起一旁的拐杖狠狠戳了下许父的腿,“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他的。”
许父咬牙忍痛赔笑。
后来居住的几天了,许羚逐渐了解了很多事。
她的外婆刘佩筠出身民国时期的名门大儒刘一章刘家,极其讲究礼法门第。她膝下两儿一女,而许母周文君是她最小也最宠爱的女儿。
可是周文君后来碰到了许竑。
许竑出身贫穷,上完高中就辍学了,后来靠自己闯出了一番事业,可终究却实在入不得刘佩筠的眼。
刘佩筠放话她要是嫁给许竑,从此不得再踏入悬木地界,不得再在她眼前出现。
此后周文君和许竑定居兰桐市,与刘佩筠一别十五年。
至于今年为什么来到了悬木市过年,许母却没有告诉她。
许羚猜,一定是有个人先服软了。
*
人头窜动的宴会厅里,来往宾客光鲜亮丽,举杯谈笑都是十足风度翩翩。
许羚穿着鹅黄色的小礼服,长发随意的披散着,一张漂亮脸蛋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和在场的小姐公子们没什么差别,唯有那双过分活泼的杏眼透露了她的不适应。
“许婧婉,你乱看什么。”
周婧瑶话音有些嫌弃。
许羚乖巧地收回了目光。
周靖韵翻白眼,“假正经什么呀。”
她递给了许羚一杯柠檬水,“喏,宴会就是这么无聊烦闷的,习惯就好。”
周靖韵是许母大哥的女儿,颇有些高傲冷清,对她似乎也很是看不上。而周靖韵是许母二哥的独女,性格活泼不少,和周靖韵从小不对盘,可是却很喜欢同样活泼的许羚,对她也很是关照。
因此,许羚有些亲昵地道:“谢谢韵韵。”
“嘿嘿,明天晚上去看电影吧。”周靖韵朝她眨眨眼,“就咱们俩,不带周婧瑶。”
周婧瑶冷笑了声,起身离开了。
见她离开,许羚才凑近了周靖韵,小声道:“我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人,但也没那么糟糕吧?”
“糟糕什么呀,你讨奶奶喜欢,她嫉妒你罢了。”周靖韵满不在乎,“她这人就是自命不凡,总觉得她是长房长女,就该养尊处优千娇万宠呗。”
周靖韵顿了下,又满脸兴奋地道:“小羊,明天晚上到底去不去看电影呀!”
“我不想去,外面太冷了。”许羚叹了口气,又道:“但还是去吧。”
周靖韵有些疑惑,“为什么呀?”
许羚笑弯了眼睛,“因为在这里,除了爸爸妈妈外,你是第一个愿意叫我小羊的。”
她自我介绍了好多次,但是所有人都叫她婧婉,不叫她许羚,也不叫她小羊。
周靖韵愣住了半秒,随即一个熊抱贴上去,抱着许羚的圆脑袋搓着,“哎哟我的小羊可真可爱啊!怎么非要周婧瑶那样的妹妹和我朝夕相处,哎哟小羊啊~”
许羚任由她揉了几秒才道:“头发乱了啊。”
周靖韵颇有些舍不得地松了手,“好了,跟着我,韵韵姐姐带你去找个好位置吃点东西。”
周婧瑶刚好回来,听见这话,不禁从喉间溢出了声嗤笑。
周靖韵挽着许羚,才不理她。
所幸这场宴会这是某家小姐的生日宴,老太太只让周靖韵二人带着许羚来走动下,倒没有长辈指摘她们的失礼。
周靖韵带着许羚来到了甜品台边上的位置,煞有其事地教导她,“小羊我和你说啊,一般只要坐在了甜品台附近开始进食了,有眼色的人就不会来打扰了。”
她眨了眨眼,“毕竟这些自诩为绅士的人是不愿意打扰淑女们进食的。”
许羚早已经兀自夹了几块甜品开始品尝了,她太馋了。
周靖韵见状,也不落于人后,一边挑着甜品一边道:“这种新鲜好吃,现做的!”
“嗯嗯嗯!”许羚嚼着糕点应和着她。
一时间,两人吃了个开心。
周靖韵咽下最后一块糕点抬头拿饮料,却陡然瞪大了眼。
她狂扯许羚,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
许羚嘴里还含着糕点,有些懵懂地看过去。
似乎有什么人入了场,引起了一阵小型骚动,就连周靖韵也走向了那骚动的中心。
周靖韵偷笑道:“快看快看,好戏要上演了!”
许羚只觉得嘴里的糕点甜腻,一时间有些噎。
几秒后,骚动中心的人终于得以显现——是一个少年。
他穿着白衬衫西裤,衬衫有些松垮,几颗扣子没系好,露出了好看的锁骨,胳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一张俊美的面色表情不耐。
站在人群之中,却犹如一轮天上月,清冷倨傲,淡漠自持,没有半点烟火气。
周婧瑶站在他前面,笑意很淡,双眸里闪烁着点光。
这画面可真像偶像剧啊,就是总觉得这男主有点儿凶。
许羚想道。
周靖韵偷笑,“你看到了没有,周靖韵再怎么装腔作势,见到陆忱之也要栽,跟个叭儿狗似的。”
许羚想说话,可惜那齁甜的糕点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伸手在桌上摸索着饮料,手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