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南方赤火
时间:2019-12-12 09:45:56

  佟彤赶紧制止。昆吾爷爷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泡好茶,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没注意坐到了电视遥控器上——
  “当当当当当……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X月X日星期五,欢迎收看新闻联播节目。今天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昆吾捧着茶杯,满脸慌乱。
  “姑娘姑娘,这一男一女可是被困在盒中的精怪,被迫进行诸般表演?何方僧道如此法力通天?”
  佟彤赶紧把遥控器抢救出来,解释:“这个……这个相当于我们现代的邸报,只不过配了画面,让全国人民都能看到……原理我一时讲不清楚,总之不存在虐待主持人……对了,您可以跟着它学普通话……”
  电视令人上瘾。不一会儿昆吾老爷爷的头就向前移动了十公分,专注地看着屏幕中的高铁大桥。
  这时候门铃响了,“饱了吗”小哥骑着摩托车,送来两个冒着热气的饭盒。
  “全城派放斋饭?”昆吾连声感叹,“这是大功德呀!得给那善人烧柱香……”
  佟彤最后决定把老人家带出门去。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喊来喊去,自己姥姥都没法休息了。
  同时她深刻自省,觉得隔壁的希孟大宝贝儿其实也没那么难伺候。
  带老人家来到公园里吹风。在一片空场上,十几个老人跟着音乐在打拳。
  昆吾又好奇了:“现代社会竟然也有尚武之风,快哉快哉!只是……彼人之根基打得不甚牢靠啊……”
  佟彤没想到:“您也会打拳?”
  昆吾整理了一下衣领,捋顺了胡须,健步走进了打拳老人的队伍,深呼吸,气沉丹田,做了个起手式。
  ……
  半分钟后,所有老人都不打拳了,围在昆吾身边,成了个正圆,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只有外放音响里还传来不紧不慢的:“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
  很快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手脚并用,比划着学。
  “这不是太极啊……也不是咏春……”
  “自己练着玩儿的吧?可是真好看哪!”
  “不不,好像是实战的那种……我在电视里看过纪录片……”
  “有杀气。”
  佟彤也看呆了。
  这简直是宗师啊!
  老迈的身躯缓缓移动,仿佛把周围方圆数尺之地带入了另一个时空:平沙无垠,群山纠纷,铁马冰河,凛若霜晨。
  她跑到老爷爷身边,轻声问:“您这是哪派的功夫?我录个像成吗?”
  忽然身边掠过一阵酒气,打断了厚重的兵戈氛围。
  几个外国小青年嘻嘻哈哈地踩进绿地,冲着老人们指指点点。
  公园旁边是酒吧街。这是喝醉了。
  老人们看见外国友人,都朝他们送去友好的笑容。
  昆吾老爷爷听到叽里呱啦的外语,也万分好奇,转头问佟彤:“这是何方夷语,娘子听得懂否?”
  佟彤脸色有点不好看,半天才说:“他们说中国人这些功夫中看不中用,他们练的散打、拳击,分分钟就能把中国武术选手打趴下。”
  果然,几个外国小青年个个五大三粗的,胳膊上鼓着明显的二头肌。
  打拳的老人们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还热情地“Hello, welcome to Beijing”。小青年笑得更欢了。
  昆吾轻轻“嗯”了一声,回掌收势,似乎是不经意的一掌扫过。
  三米外,几个小青年只觉一阵劲风拂面,几句洋文卷在舌头底下,愣是没发出声来,捂着胸口脸通红。
  大家酒醒一半,赶紧上去互相搀扶。
  左右看看,旁边居然没别人!
  他们觉得大概是喝高了,骂骂咧咧几句,只见一个长胡子老爷爷蹒跚走了过来。
  “几位后生还不回家醒醒酒,到这儿撒什么野啊?”
  说着笑呵呵把手往一人肩上一搭。
  小青年们顿时东倒西歪,用鼓着二头肌的胳膊用力互相搀扶。老爷爷看似没怎么使劲儿,可所有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口好像坐了十八只北美大野牛,愣是半天没喘过气来。
  见……见鬼了?
  也有点做贼心虚,不敢理论,莫名其妙地落荒而逃。
  昆吾垂下双手,若无其事地走回老人打拳队伍,排在最后头,跟着迈了个弓箭步。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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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助昆吾融入社会,成了佟彤这几天下班后的重点攻坚项目。
  有时候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不得不拜托隔壁的“人民警察”搭把手。
  一对年轻小男女,一左一右扶着老爷爷,画面特别和谐友爱,可以直接挂公交车站当敬老公益广告。
  佟姥姥啧啧感叹:“警察同志白天维持治安,晚上还照顾孤寡老人,你是哪个街道的?我让胡同里的伙伴们送个锦旗吧。”
  希孟很入戏地回答:“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应该的。”
  姥姥赞赏一阵,回去睡觉了。
  进卧室之前,又想起什么,关心问:“警察同志这么忙,个人时间牺牲了不少吧,找对象了没?”
  他语塞一刻,好像之前没跟佟彤排演过这个问题。
  他按照直觉回:“没呢,我年龄可能不太合适。”
  姥姥恍然:“哦哦,还没到法定婚龄呢啊……那不着急。”
  还好这时候佟彤叫他。昆·好奇老爷爷·吾把行军床拆了研究,装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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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老小孩。佟彤觉得自己提前养了个小孩儿。
  教他穿(幻化)现代衣着,教他认识北京地图,教他出门买东西……
  “对了,得给您配个手机,这样走丢了也能找回来。”
  她平时得上班,于是希孟带着昆吾去了手机店。
  店员居然还记得他俩:“帅哥,来换手机了?上一款用得不顺手?”
  希孟:“有没有适合这个年纪老人用的手机?”
  店员赶紧在柜台上排出来好几款,一个个介绍:“这个屏幕大,这个按键长,这个有收音机外放,这个超长待机……”
  希孟也是过来人,知道昆吾这种老古董的需求。挑了一款,口袋里掏出钱——佟彤给他发的零花。
  店员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人民币了,新鲜得直咂嘴:“这年头还有人买东西用钞票啊……”
  正要接过去,忽然旁边霸气地甩来另一叠钱。
  “用我的。”
  店员咋舌。买个老年机也有人抢着买单。这老爷爷面子大啊。
  希孟一转头,“白老板?”
  白老板财大气粗地甩出一沓小粉红,呵呵笑道:“这个月账面颇有盈余,老丈的‘掌上顺风耳’就由在下包了吧。小二,开收据。”
  店员扑哧乐了:“您是说评书的吧?”
  希孟自然不跟白老板抢。三人出了手机店,希孟问:“民宿还真赚钱了?”
  他本来以为会血本无归呢。
  白老板嘴角笑到后脑勺去了:“还不是托你的福。你在墙上涂鸦的那段视频已经让我搞了个屏幕,在大堂里循环播放了。每天都有人拿手机翻拍。”
  白老板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微孕得意,仿佛用视频招揽游客,四舍五入就是希孟给他打工。
  希孟则撇撇嘴,甩出个灵魂拷问:“哦?赚了钱你有用么?”
  白老板:“……”
  没用,但是爽啊。
  《清明上河图》最近三年都不太会有展出,他完全不着急回故宫地库,乐不思蜀地在民宿里跑前跑后,每天都是事业巅峰。
  白老板悄悄说:“给陈少东家分成之后还剩下几万。我手里捏着一把现金也不方便,小叶肯定要问。想自己开个户吧,又没身份……”
  希孟问:“你想怎么办?”
  白老板贼兮兮地微笑:“当然是找个可靠的人保管。小叶不成,他不知道咱们的身份。佟姑娘……嗨呀,我欠她情,不好直接去说。要不、要不你……”
  吞吞吐吐的,终于说出了意图:“要不你帮我问问,愿不愿意存管这些钱?我就怕她又发扬风格,念叨什么保护文物人人有责,坚决不收……”
  希孟想起她头一次兑换支票买手机的劲头,很果断地说:“她会收的。我看过她手机,这段日子给你们供吃供喝,花呗欠了不少。”
  白老板:“你们?”
  不是应该“咱们”吗?
  算了不管这些细节,“那你也去问问嘛!不然我怎么管她要银行卡号?”
  希孟轻描淡写地报了一串数字。
  白老板:“!?”
  希孟脸上微笑若隐若现,“她前几天把钱包借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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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举着手机,盯着自己银行卡里多出来的一堆数,眼睛发直。
  “我差点儿以为是骗子,刚要报警。”她讷讷地说。
  白老板把责任一推六二五,笑嘻嘻说:“是希孟那小子让我把钱打你账上的。他说你这阵子都消费降级了,奶茶都舍不得喝了,快递包裹也少了,很是心疼,于是让我给你打点儿钱,算是答谢这些日子对我们的照顾……”
  佟彤将信将疑:“他,心疼我?”
  这有点不符合人设啊!他有这觉悟?
  白老板赶紧又补充:“我们拿了钱也没用不是?这钱就算是‘老年活动中心’的活动资金,总行了吧?我们有要用钱的地方,你就在群里发个红包,也省得我们老拿纸钞出去消费,人家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古董似的。”
  佟彤提醒他:“你们本来就是古董。”
  但白老板这么一分析,她觉得也有道理。文物们都没有银行卡,总不能身揣巨额现金化来化去。而且这些祖宗们都身价高贵,视金钱如粪土,就算把这些钱都丢了,估计也就是皱皱眉。
  她当即在“老年活动中心”里发了个千元大红包,备注:老年活动基金。
  虽说大家的微信钱包绑定的都是她的银行卡,有什么消费自动扣款,但很多文物还不会熟练使用移动支付,肯定还是觉得余额里有钱更安心。
  红包是新鲜玩意儿。但大伙无师自通,两秒钟之后,网瘾大佬雪晴第一个开抢(虽然抢的是人民币,在当地也用不上)。然后是娇娇、维多利亚……
  “手气王”小忽雷抢得180多块巨款,乐滋滋地在群里炫耀。
  只有希孟没动静。佟彤单独给他发消息:“抢红包啊。”
  他横眉冷对地发了个截图,显示红包还剩一个,剩余金额八毛钱。
  【打发要饭的呢?】
  佟彤连忙跟他解释:“抢红包的原理是看运气,并不是我故意只给你八毛钱……”
  【呵呵。】
  他还不信。佟彤没办法,只好单独给他发了两百块,免得他余额过于寒酸。
  她马上又想起来什么,对白老板说:“对了,您不是说过,想收点艺术品在民宿售卖吗?用‘活动基金’正好。”
  民宿已经打出了艺术牌:门前的极具设计感的灯笼,墙壁上的手绘,还有叶雨时摆放的画作、雕塑什么的,吸引了诸多文艺顾客前来住宿消费。
  叶雨时这阵子出售作品的收入,已经快攒够出国机票钱了。白老板看着十分眼热,也想分一杯羹。
  希孟心高气傲,是肯定不会再次给他打工的;赵老师、张择端他们是巨佬,要是有什么作品横空出世,那肯定要被直接放进国家美术馆,放在民宿里徒然引人怀疑;其他文物则没有承载原作者太多的思维碎片,虽然有着丰富的知识和鉴赏能力,但都比较手残,属于有心无力。
  于是白老板就想直接收购,问佟彤:“北京有什么售卖廉价艺术品的地方?便宜的、二手的那种?”
  佟彤一琢磨,还真有。
  “小云曾经告诉我,她是在一个四环外一个规模很大的旧货市场买到小昭那个元青瓷的。”
  白老板一听,“快带我去。咱捡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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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捡漏”,民宿里的“义工”们全都慕名前来报名。连破琴先生、九儿姑娘他们也从展厅里溜出来开眼界。
  他们都是根正苗红,博物馆里的科班出身,自然十分好奇,那些流落民间、隐姓埋名的同学们,现在都是哪般光景?
  佟彤严肃提醒希孟:“你就别去了。旧货市场东西鱼龙混杂,我怕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他宛如没听见,口袋里摸出个墨镜,得意地朝她晃晃。
  原来早有准备。
  佟彤向小云问出了具体地址,数了数“参团”人数,本来想带他们下地铁。
  忽然手机上来了个短信,是她银行卡上的余额通知。
  她财大气粗地决定:“打车打车。”
  她身边“人丁兴旺”,分了三辆车才装下。
  佟彤那车的司机一听地址,就露出了神秘微笑:“去鬼市啊?”
  所谓“鬼市”,其实没一点封建迷信的成分。这里的“鬼”,指的是来路不明的物件儿。
  据说大清亡后,从前的王公贵族八旗子弟一下子断了生活来源,又养尊处优的不会养活自己,只好把府里的各种玩意儿拿出来变卖。卖的时候还嫌丢人,因此不能挑大白天摆摊,于是只能趁着傍晚、凌晨,人往阴影里一藏,谁都看不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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