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群喝彩起哄的:
“老爷子好胃口!”
“廉颇老矣,胃口尚佳!”
“豪气!吃肉就要这么吃!”
好在餐厅水准不错,其余食客都吃得投入,对这边的异状并没有大惊小怪。
佟彤无奈又好笑地盛了点东西,问:“什么风把大伙一块吹来了 ?”
张择端笑道:“佟姑娘这一走,大家都有点想你,商量一下就来了。”
佟彤笑了:“哎哟,我成万人迷了。”
其实也不单是想她。佟彤一走,“老年活动中心”群龙无首,开会这几天她也很少查看微信,导致民宿里众文物都有点生活不能自理。像赵孟頫这种在人间安心住了几个月的还好,像大小忽雷、小昭他们偶尔才溜出来玩的,没有“地陪”指点,分分钟闹笑话。
于是相约一起过来投奔群主,当然也顺便游览一下祖国大西南。
之前雪晴就向她透露过文物们可以“瞬移”的秘密:次元壁打破之后,他们可以进入别的文物的创作层“搭便车”,从一个博物馆运送到另一个博物馆。
这次文保界开会,也有少量文物被小心运送到会场,供学者们研究展示。
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他们是托了一群唐三彩组件,骑着骆驼就来了。
现在,热热闹闹一桌坐,找回了当初在北京的感觉。
就是似乎缺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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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在大家吃东西的空隙问:“希孟呢?他怎么没来?”
众人相顾而笑。
“他不愿意骑骆驼。”
“他懒。”
“他宅。”
“他嫌这里太热闹。”
“他一点不给我们敬爱的群主面子。”
好不容易正主不在身边,众文物可着劲儿埋汰。
佟彤被众人挑拨离间,忍不住也昏庸起来,觉得这大宝贝儿太忘恩负义了。
他肯定要显得特立独行。大家都来,他偏不来。
她当即把走到取餐区,很土鳖地把所有菜品都拍了个照,连同前几天吃过的种种美食,一起拼了个九宫格。
然后发朋友圈。
【原本只是来开会,孰料天天有美味。知己相拥,美食相伴,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羡慕死他。
不一会儿就一堆赞。佟彤也懒得看,希孟就算看见也肯定不会点赞的。
其他人会意,也都各种自拍发朋友圈,热热闹闹的刷屏,唯恐衬不出希孟的孤单寂寞冷。
佟彤过两分钟一刷新,看他啥时候沉不住气。
没看到他动静,却看到姥姥发了条朋友圈。
【院里那个民警同志太客气了,外孙女不在身边,他每天都帮我买菜洗碗,任劳任怨,真是年轻人的典范!】
姥姥摄影技术欠佳,配的照片又歪又糊,像是随手乱按的快门。但还是可以模糊看出,照片里一双轻快的长腿,穿着运动鞋,两边各晃着一个布袋,左边插着几根黄瓜,右边装着几个萝卜。
佟彤:“……”
真闲的他!
第64章
四合院门口, 佟姥姥接过一兜子菜,连声感谢。
“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上进了, 祖国有希望,人民有希望啊!小伙子, 要不是你还没到法定婚龄, 我还真想介绍你跟小彤当姑爷, 哈哈……”
反正说大话不要钱,在老人家看来,“想把你娶回家当儿媳”和“想把闺女嫁给你”, 就是对一个适龄年轻人的最高赞誉。
希孟表情管理做得很到位, 配合地客气几句, 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等姥姥转身,才很不服气地轻轻嘟囔:“谁是年轻人啊, 早过法定婚龄几十倍了都。”
他摸出手机,刷朋友圈。
一屏幕的热热闹闹, 佟彤别有用心地发了一堆高清美食照,肯定是故意的。
他气急攻心, 愤怒地打开外卖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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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酒店自助餐厅,酒过三巡之后,张择端欲言又止。
“但是……佟姑娘,我们这次来, 其实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佟彤听他语气挺严重,忙问:“怎么了?”
身边众文物也忽然安静下来,互相看了看。
张择端把脸埋到盛了意大利面的盘子里。抬起头来的时候, 已经悄悄变成了白老板。
白老板看看周围同伴,咳嗽一声。
“那个……我那个大堂经理小叶,可能对我们的身份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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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离京开会,把大多数文物留在民宿,纵然千叮万嘱,还是不免有所疏漏。
以前大伙说错话、或是做出什么奇怪举动的时候,都有佟彤及时制止,然后花式遮掩解释;
现在这个“形象助理”出差去了,没人帮着粉饰太平,情况就有点失控。
比如白老板,在民宿里碰见高茗,跟人家聊了一会儿天,至少叫了五次“高娘子”,他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还是叶雨时帮忙纠正的。
比如小昭,在帮助佟彤和赵孟頫进入创作层找人之后,如约借到了赵孟頫的神马,到他的创作层去撒了一天的欢。回到民宿的时候情绪高涨,跟赵老师对唱了半个小时的元曲,整个三楼都听见了。
比如雪晴,千里迢迢跑来民宿访友,进门就喊:“佟小姐,我们台北故宫又出新的文创商品了!瞧,给你带了一箱!——放心噢,是用你给的钱买的,不是幻化……”
叶雨时当时在门口,听得一头雾水。
……
过了两天,叶雨时终于忍不住,悄悄给陈亮发微信:“佟学姐的那些朋友都是什么来头啊?怎么我才发现,一个个说话都怪怪的,好像……好像都和时代有点脱节……”
陈亮马上回:“唉,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当初追过的那个女神,一没身份证二没手机,也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我怀疑他们都是深山里的少数民族……”
叶雨时拒绝相信:“至少我老板绝对不可能,他是市场营销天才。还有三楼的那位赵老师,至少得是二十年美院教授的功底吧?”
陈亮无言以对:“他……没跟我说过。”
叶雨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找个机会,吞吞吐吐地向白老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您……以前的生活……是不是跟我们挺不一样啊……”
白老板一听,大事不妙,赶紧跟众文物商量。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当面跟佟彤陈述一下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我们身份暴露没什么,毕竟不会影响到本体的安危。”白老板说,“就是小叶挺好一小伙子,我怕他万一受个刺激,影响身心健康,多对不起人家啊。”
佟彤觉得一个普通人多半不会轻易相信什么异次元玄幻世界观。就她自己,还是真身体验穿越、跟神仙们朝夕相处日久以后,才一点点地接受了现实的。
所以她认为叶雨时最多只是觉得这些大佬们来历可疑。她最好编出个可信的理由。
“你们先别慌。”她告诉大家,“若是担心掉马,就先别回北京,在成都玩几天。我回去跟小叶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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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众文物放下心理负担,脖子上挂着旁听证,安心跟着佟彤开会,成为每一场的明星观众。
连记者们都注意到了。苹果视频本来安排的任务只是采访施一鸣,但飞飞还是忍不住插播了一条视频:“这届观众水平也很高,有不少人甚至跟在场的学者谈笑风生。看来还是高手在民间,不知这些人有没有微博账号呢……”
到了自由研究员施一鸣做报告的那一天,报告厅内外围得水泄不通,全都是来听“一个新发现”的。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稍微对文保工作感兴趣的,都听说过施一鸣的大名。他虽然不是什么大牌教授,但在网民中名气很大,尤其以文物打假出名。每天都有网民在他的账号底下po出各种“传家宝”照片,然后被他毫不留情地毒舌。
“这新石器时代玉器是按照米老鼠的造型雕出来的吧。”
“好漂亮,不愧是成色匀净、晶莹剔透的一块……玻璃。”
“雍正督造?要真造成这样早被四爷灭门了好伐?”
“据我判断,你这个瓷器不像是元代的,也不像明代的,像是当代的……”
“这个饕餮纹的绘制有毕加索风格。”
“男友说这个当彩礼?这是骗婚啊小姑娘……”
……
几年下来,破碎了多少人的发财梦,以致不少人心灰意冷,在他的账号底下直播摔东西。
当然也有不少人因此而免于被骗,挽回了几十上百万,感激涕零地往施一鸣家里送锦旗。
有人爱他有人恨他。施一鸣也因此迅速涨粉,成为新媒体上为数不多的叔伯级人物。
但只和网友互动终归不够高大上,他的粉丝数也到了瓶颈,增增减减,很长一段时间都维持在一百多万。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要突破自我,他最近开始积极向学术界挺进。他不知怎的跟某品牌椰汁搭上关系,借助赞助商的安排,空降到了学术年会,吸引了无数聚光灯。
他的报告被安排在会议最后一天的压轴时刻。厅内座无虚席。
众人对着大屏幕上的只有一个题目的空白ppt窃窃私语。
“一个新发现……不会又是文物打假吧?”
“是要跟学术界抢饭碗啊!”
“总之肯定是个大新闻,录音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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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会议任务,老康也已经飞回北京上班去了。她额外申请了几天假,一是留在会议里继续学习,二是好奇这个施老师到底要放什么重磅炸弹。
她坐在观众席后排。前排还坐着不少知名学者教授,面前都摊着笔记本,很虚心地“兼听则明”,等待施一鸣上场。
报告厅里灯光明亮,好几个话筒对准讲台正中。一阵掌声之后,施一鸣老师顶着他的“地方支援中央”,出现在报告厅中。
“今天我讲的内容,可能会让很多人丢饭碗。”他衣领上夹着微型话筒,开场就直截了当,“如果因此而不容于学术界,那施某也无怨无悔。有人也许会说我是为了个人名声,但对我来说,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完,一按遥控笔,屏幕上终于出现了一串黑体字标题。
【论故宫博物院收藏之《千里江山图》为清代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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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标题一出来,报告厅里全都炸锅了。
“瞎说八道,怎么可能!我前几个月刚去看展……”
“这人哗众取宠惯了吧,鉴定几个假玉假瓶子还行,怎么还插手书画了?”
“这个选题,唉……是太想出名了吧……”
全体观众都议论纷纷。嘉宾席上几个老教授连连摇头苦笑。
只有观众席角落里几个看似外行的俊男靓女,倒都是一副喜闻乐见的神色,仿佛在春晚现场听相声。
娇娇开了瓶可乐,一边咕嘟,一边幸灾乐祸地往“煤厂胡同老年活动中心”发消息。
【@希孟王老师,你好像被打假了……】
故宫书画组的老康虽然离开了,但还有几个故宫的研究员尚且留在会议里。大家又好气又好笑,当时就举手。
“施老师,您这‘重磅发现’有点过分了吧!我们都亲眼见过《千里江山图》,电脑里都有高清扫描文件……”
一个做嘉宾的老教授示意大家安静。
“学术自由,百家争鸣是好事。等施先生报告做完,有统一答疑时间。”
老教授年高德勋,众人接受教诲,安静下来听讲。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旧褒贬不一,有人已经开了录音笔。
博物馆里的藏品被民间人士“鉴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大多数“民科”的论据都站不住脚。毕竟他们并没有近距离接触文物的第一手资料,只是凭借个人臆测、推断,或是几张像素不高的照片,借助阴谋论的想象,才得出的错误结论。
关于《千里江山图》的真伪,学术界也不是第一次讨论。但讨论的结果都是:这的确是一副王希孟名下的宋代古画,毋庸置疑。
施一鸣显然早已料到了全场的反应,他耐心等杂声消失,才不慌不忙地笑道:“当然,我既然敢公开这个结论,说明我已经掌握了新的决定性证据。大家不妨耐心往下听。”
咔哒一声,他又按了下遥控笔,并且示意助手向众人分发他的论文原稿。
“过去的题跋从没点明作者的姓氏,只说他名字叫希孟。清代收藏家梁清标头一次点明作者姓王,焉知不是他为了抬高此画身价而信口言之?……”
“如此大幅的青绿山水,长近一丈,然而却画得一丝不苟,树房舟桥,人畜鹤鸟都细节毕现,仅凭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画师,如何能够在半年时间内构思、打稿、反复修改、独立完成?我特意请了几位相同年纪的美院学生,让他们一天八小时的专注绘图,结果发现按这个速度,完成一幅《千里江山图》需要至少五年。而且有两个学生已经得了腱鞘炎……”
“这幅画很早就进入了清宫内府,作为乾隆皇帝的收藏。众所周知,乾隆是狂热的书画鉴定家,凡是他鉴定为真品的,一般都会盖上许多御章,表示鉴定完毕。而《千里江山图》上乾隆的钤印只有寥寥几个,说明乾隆手下的画家们都不认为它是古董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