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南方赤火
时间:2019-12-12 09:45:56

  她忽然蹲下,轻声建议:“太爷……哦不,长官,我有个建议。您和这些故宫的教授们,跟着车队先走。我可以帮你运送这最后几箱文物,大慈寺会合。您看怎样?”
  高博朗手下的队伍减员过半,汽车兵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富余的人手;故宫文员们除了精通文物保养,其余一窍不通,况且此时全都晕得七荤八素;高博朗本人重伤,需要立刻送院治疗。
  佟彤知道自己不是抗日神剧里的神主角,但有些东西是深深镌刻在心灵中的本能。比如扶危济困,比如勇往直前。
  她心想,我不出来谁出来。
  高博朗讶异:“小姐,你……你会开车……”
  他全身剧痛,用仅剩的清醒的意识权衡了一下,居然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佟彤点头,“只要敌人不再来轰炸……”
  高博朗立刻说:“我数过敌军军机的数量……他们这次倾巢而出,再回去补给维修,一星期内不会再来了。”
  “好,那您相信我。两天内,东西运到大慈寺。我认得路。”
  高博朗意识渐渐虚浮,随口说:“不妥吧……王先生怎么说……”
  “他听我的。“佟彤不假思索。
  高博朗还要说什么,头一歪,昏过去了。
  如果几个故宫文员还有意识,也许会担忧地出来阻止。但眼下能拿事儿的也只剩几个大头兵。在他们眼里,长官的安危比天大。
  “多谢佟小姐鼎力相助。”几个汽车兵朝她拱手,“咱们大慈寺见。”
  --------------
  佟彤在希孟身边坐下,关心问他:“你好些了吗?”
  希孟靠着高高的卡车轮胎,仔细地掸着长衫上的灰土。
  他眼中已经不流泪了,红血丝也消失了很多。精神仍是有些萎靡,但胸膛已经有力气挺起来了。傲气十足地看着她,就差脸上写“免礼平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边木板下面应该有几个牛肉罐头。拿来,我要吃。”
  高博朗的部下离开的时候,给他俩留了约莫半天的饮食补给。数量不多,不可能敞开腮帮子吃喝,也就够让他俩到成都的时候不至于饿死。
  对于这个已经跋涉几千里、在艰难中维持运转的小小队伍来说,已经算是很慷慨了。
  本以为当时希孟在昏睡,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他倒是耳聪目明,连牛肉罐头藏哪儿都听清楚了。
  佟彤腾的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说:“刚才是谁说要保护我来着,这么快就拒不认账,把我当丫环了?”
  他高冷地看她一眼,颇有些拒不认账的意思。
  “你又瞎给自己揽事儿,跟我商量了吗?”他十分有理,“我收点保护费怎么了?”
  要是普通男生敢想他这么对女生颐指气使,那铁定是孤老终生的节奏。但换成希孟这样的……
  顶多只能算“小作怡情”吧。
  谁让他刚刚“受伤”了呢。
  佟彤找出罐头,卡车座位缝里找出把军刀,一点点撬开,重重撂在他面前。
  “咱先不谈什么家国情怀,也不摸良心说事,”她耐心地给他解释,“高太爷要是真壮烈在我身边,他难道能把那望远镜当遗产给我继承了?我肯定摸不到那望远镜的边儿。”
  “我要拿到望远镜,就得帮他办事儿,而且是办大事。最好是急人之所急,让他事后不忍心拒绝我的要求。”
  “最后,保护文物人人有责。我也是故宫职员,要保护文物,不用获得文物的批准。”
  她说完,大义凛然地抢过罐头,报复似的从里头挖了一大块肉。
  一早上水米未进,越吃越饿。她站起来找水。
  “佟姑娘,想听前辈的建议吗?”希孟扶着轮胎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好为人师地对她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逻辑没错,但这些事并不需要你来完成。”
  他走到卡车后斗,检查了一下防水布上面的麻绳。
  “我可以先把你送到安全地带,文物我帮你运,望远镜我来拿,然后我带你回21世纪。这样对你的生命安全最有保障。”
  佟彤深吸几口气,目不转睛地看他。
  看得希孟皱眉,低声说:“你要是觉得我方才很帅,大可直接说出来,用不着转弯抹角。”
  佟彤摇摇头。这人大概被那几道闪光晃得有点错乱,自恋程度勇创新高。
  不过他故态复萌,开始装逼,那就说明体力已经开始恢复了。佟彤反而松口气。
  她说:“道理我都懂。你会开车吗?”
  希孟:“……”
  他还真不会。他会完整地背诵所有交规,就是没摸过车。
  他不服气地说,“难道你会开?”
  佟彤眉眼一弯,解开旗袍高领,怀里摸出一个黑本本,打开在他眼前。
  崭新的塑料内页互相粘连,发出撕拉一声。
  “看清楚。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她自豪地说,“刚考的。科目三满分通过。”
  希孟脸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这国家现在年龄是负数,你这证没人认。”
  “证不在真,会开就行。”佟彤收回驾照,打开卡车门,蹬着轮胎爬上驾驶座,伸腿试了试,发现蹬不到底。
  希孟脸上的表情抽动一阵,他绕到卡车前面,擦掉车头上厚厚一层灰,抬头看了看车鼻子上的标识。
  “吉斯-5型军用卡车,莫斯科汽车制造厂,1934年出厂。”
  佟彤觉得匪夷所思:“怎么是苏联的?”
  说好的美国爸爸呢?
  “《中苏互不侵犯条约》。”希孟总算揪到她某次历史课睡觉的小辫子,完成了学霸的碾压,“1937年8月。”
  佟彤嘟囔:“我一时没想起来嘛。”
  美国是1941年才参战的。而去年,就在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与苏联签订条约,苏联援华抗日。大量的宝贵物资,都是用各种车辆经新疆口岸入境,再从河西走廊运到前线。
  这些车辆本身也是援助物资的一部分。彼时中国几乎没有自己的汽车制造业。
  佟彤绝望:“完了,我在驾校开的好像是德国车……”
  希孟追着她跳上副驾驶,冷冷补刀:“而且你考的本是C1,只能开小轿车。不能开卡车。”
  佟彤嘻嘻一笑,假装没听见,从宽大的驾驶室里找出几卷军用帆布,垫在座位靠背上,总算够到离合。
  “四个前进挡,两个倒挡,前置后驱,三分之二油……”她愉快地检查起驾驶室的配置,“和驾校的桑塔纳也差不多嘛。唔,离合好高……”
  希孟简直要气笑了,扳过她肩膀让她看自己,一字一字地灵魂拷问。
  “我问你,你拿到驾照之后上过路吗?”
  “凡事总有个第一次。”
  她探出身子,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前挡风玻璃上划拉出一个圈,里头写了两个大大的简体字:
  【实习】。
  --------------
  轰隆一声响,一辆傻大黑粗的苏式吉斯-5军用卡车,载着它遇到过的最不靠谱驾驶员,意气风发地冲出废墟,直奔蓉城。
  它的后斗上蒙着一层层防水布,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六个贴着封条的大木箱,用绳索层层捆扎,严丝合缝地一动不动。
  若是此时有人从车头看过去,就会发现它的一角玻璃上被划出几条道道儿,上面写着两个谁也看不懂的简化字,好像辟邪的符;再往里看,就会惊恐地发现这辆车近似无人驾驶。抬高角度细看,才能看到方向盘后面露着一个女孩的脑袋顶。大热天的,她头上丝丝冒着汗,蒸出一缕白气。
  方向盘太重,靠腰力扭;仪表都是俄文看不懂,靠猜;离合油门都重得像砖头,她每次都得出溜身子,用全身的体重往下踩,像在健身房压杠铃。
  挡杆更是比她胳膊还长,每次挂挡她都“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辛苦得像是挥锄头的农民伯伯。
  “战斗民族就是牛气。这车是给北极熊开的吧?”佟彤哀叹。
  好在前方基本没有像样的路,也就不用守什么交规,往前开就行。只要不翻车,就是胜利。
  换了其他人可能早就缴械投降了。但佟彤身有一种奇妙的直觉,自从在《人骑图》的世界,骑着赵老师的坐骑,疯狂赛马一整天之后,她的路感方向感直线飙升,只要握上方向盘,就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立刻化身老司机。
  再加上辟邪的“实习”标,一路上路况复杂,但都有惊无险,几次涉水也顺利通过。
  希孟忍气吞声地坐在副驾,满脸紧张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被佟·老司机·彤带着,漫目四周看风景。
  能有什么风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四野之下荒无人烟,几条野狗跟着卡车跑。
  他目光游移,眼前的风物渐渐模糊,和一些其他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赤地千里,人烟凋敝,死亡的阴影遮云蔽日,虎狼之师以贪婪和仇恨为燃料,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人们精心编织的脆弱家园。
  他又不是没见过战争,不是没见过人类对人类的残酷。但这一次,却仿佛又和以往不一样。
  “亲,别闲着。”佟彤把手机丢给他,“导航。”
  手机信号灯拼命闪烁,绝望地搜索着并不存在的GPS。
  希孟打开设置,转成飞行模式。然后按照下载来的民国老地图,估算当下方位。
  “南行两公里,有河流……唔。”
  他不时闭上眼,似乎是被扑面而来的荒凉气息刺痛双目,需要缓和休息。
  佟彤不知道该骂他呢还是该安慰。作为误入另一个次元的文物,他虽然不像人类似的容易受到物理伤害,但强光对他来说就是魔法攻击。而且他对这种攻击十分敏感,不小心看一下现代的手机闪光灯,都会眩晕虚弱好久。
  刚才呢,他把她按在地下,替她挡住了不知多少碎片残骸的冲击。解体的飞机炸成碎块,在他眼前呼啸坠落,迸发出绚烂的死亡之火,如同注入眼中的浓稠岩浆。
  爆炸冲击结束的时候,他是昏迷的。
  而他本应金刚不坏,相处这几个月来,佟彤连他感冒都没见过。
  他脸上依旧没有恢复血色。佟彤不太乐观的估计,如果他的五感和人类相似,现在应该正在忍受剧烈的头痛。
  不知道怎么“治疗”。喂他吃点好吃的估计能缓解。
  她想,要不要问问呢……
  “前方陡崖。”身边忽然一声冷冷的提醒,“你开的是卡车,不是坦克。”
  她连忙拨转方向。吉斯-5的方向盘沉重异常,转向又容易过度,她专心开车,收起杂念。
  她根据仪表盘猜测,这辆车的最高速度超不过60公里。现在路况极差,她的时速大约只有20,也就是个现代助动车的速度。
  要开到成都,任重而道远。
  穿过一个废弃的村庄,佟彤发现已经好久没听到“导航”的声音。转头一看,希孟倚着硬邦邦的皮制座椅,侧头陷入昏睡。
  座位上没有安全带。卡车一颠簸,他头一歪,轻轻靠在她身上,下巴点在她肩膀。
  他眉心间一道细细的竖纹,仿佛梦里也能感到疲惫。
  旭日西移,一束阳光穿过尘土凝结的驾驶座玻璃,温柔地照亮他挺直的鼻梁。
  佟彤咬牙,心中呐喊。
  “我、在、开、车!”
  “禁、止、干、扰、驾、驶、员!”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都是魔鬼QAQ
  坚持HE不动摇~
  佟·老司机·彤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73章 
  终于佟彤开不动了。开卡车是体力活, 开军用卡车简直要把人榨干。
  车后头载着人类的珍宝,慢待不得。
  副驾驶也有一个, 更是慢待不得。
  本着决不疲劳驾驶的原则,佟彤慢慢刹停了车, 靠在驾驶座上, 揉着酸痛的胳膊。
  肩膀上倚着个长衫公子。按理说他身材高, 靠着她的姿势怪别扭的,但他也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还没染上现代人的各种腰椎劳损疾病, 舒舒服服的斜斜倚着, 有点混若无骨的味道, 连最后的一下刹车都没能打乱他规律的一呼一吸。
  佟彤把头扭向左边,眼不见心为净。
  过了一会儿, 她想通了,转头向右, 不看白不看。
  他眼睫真长,凉凉的额角摩挲着她脸蛋, 无意识地索取她忽冷忽热的体温。
  佟彤余光看到被丢在一边的手机,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那个满地是瓜的微博。
  只有厚重的和平年代,才能承载得起那么多琐碎的快乐。多么美好,多么珍贵。
  她今日躲过了初一, 能不能躲过十五还另说。她想,在这个人命为蝼蚁的年代,不跟他亲, 还跟谁亲呢?
  她心中起了个有点不正常的念头,松开方向盘,用指尖够到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确认了一下闪光灯关闭,然后伸手向前——
  留一张照片,日后也是个念想。
  咔嚓!
  声音忘关了!!
  果然恋爱使人降智!!!
  佟彤迅速脱离粉红状态,以堪比地下党销毁文件的速度把手机丢到离合器底下。
  希孟睁眼,眼神明亮而迷茫,随后眸子动了动,眉目舒展,居然隐约是很惬意的神色。
  他缓缓闭上眼,又不动了。
  佟彤:“……”
  这是摆明了把她当人肉靠垫吗?
  她咬牙切齿地提醒:“王大少爷,您不觉得脖子酸吗?”
  他意犹未尽地在她肩膀上蹭了两下,才若无其事地正了身子,含笑看了看她,说:“这不是正常社交吗?怎么又不让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