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南方赤火
时间:2019-12-12 09:45:56

  佟彤脑海里嗡的一声,当场就想医闹:“怎么可能!他、他受伤之后还清醒着,还能说话呢!”
  护士很理解地看了看她,解释:“小姐稍安勿躁。我们医院里的专家都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给军官们用的都是最好的仪器和药物,但……但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也就到此为止了。佟彤有点头重脚轻,无力地挥挥手,表示不用再说了。
  “王先生,佟小姐。”病床上的高博朗忽然低低叫出声,“你们终于来了。”
  几天过去,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白如纸,一双眼睛仿佛有重量,将眼窝压得深深陷进去。
  佟彤回过神,跪到他病床边,小声说:“太爷……哦不,长官,东西都安好,一箱不少,一箱不损,如今都已在大慈寺封存了。”
  高博朗听了这几句最关心的,脸色安然舒展,扯开干裂的嘴唇,朝她安慰地笑笑。
  “佟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有认祖归宗的爱好,”他开玩笑,“又管我叫太爷,又管王先生叫祖宗。”
  佟彤:“……”
  知道他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配合着干笑了一下。
  “不是我不信任你们,”高博朗笑容消失,“但如果我当时清醒,我是决不会让木箱离开我的视线的。”
  佟彤听他语气轻松,刚想埋汰几句,忽然又想起护士那句宣判,喉咙一下子梗住了。
  “我们……”她看着希孟警告的眼神,不敢瞎说八道吓唬临终病人,只是说,“……只是运气好,想来老天也看不下去侵略者的恶行,因此时时处处都帮着我们点儿。”
  高博朗微微叹气,高挺的鼻梁渗出冷汗,让护士温柔地擦干。
  “过去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让我上前线,而是像个镖局走镖的,出生入死就为护着点儿死宝贝……这几日和神父聊天,开解了很多。他告诉我,我做的事,是保存一个文明的火种,和前线杀敌一样重要。
  “所以,感谢两位,成全了我守护国宝的战绩,让我到死不留遗憾。不知该如何感谢呢……”
  佟彤的思路被一堆脆弱的情感干扰成一团乱麻,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按照她之前设想好的剧本,她平平安安来到成都,跟高太爷交了任务,就有资本管他要“任务奖励”,拿到望远镜,高高兴兴回到21世纪。
  可她万万没想到,再见到高博朗,已是弥留之际。这让她怎么开口啊。
  希孟看惯了人类的生老病死,虽然惋惜,但也不至于被情绪左右。
  “之前见到过您拥有的那架铜制望远镜。”他柔和而冷静地说,“不求足下割爱,待我们回到北平,会帮你寻访家人,访到了,就送回去。访不到,可否自留,日后若幸得和平,也可成一番追忆。”
  高博朗眼中带出一明一暗的光,苦笑道:“小望远镜,大学同学送的,不值什么钱,你们拿走便是。至于我的家人……唉,国家沦亡,我也不奢望能找到。以后……以后他们在国家烈士的名单里找到我,便知我的去处了……
  “我是北平人,父母俱不在,新婚一妻,身已有孕,七七事变后避到乡下,此时应已生产。我无一日不思念她,唯盼她平安,是儿是女都好……”
  旁边神父专心听着,不时小声应和两句。
  佟彤猛地留个心眼,扭身在工作台上找了写病历的纸笔,飞速记录。
  希孟欲言又止,似乎想提醒她什么,但看她写得投入,最终并没有说话。
  ……
  直到高博朗的声音渐渐吃力,护士温柔地打断。
  “先生,探视时间过,您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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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从医院里传出消息,陆军上尉高博朗伤势过重,医治无效,已然长逝。
  医院底下的防空洞被充作临时太平间。佟彤拿着他遗赠的望远镜,参加了防空洞里举行的简单葬礼。
  然后蹭了辆出城拉东西的货车,来到当初“空降”的落点
  那开车的还热情问他俩:“什么时候捎两位回去?”
  希孟不假思索说:“我们自行回城吧,不必麻烦了。”
  他问佟彤:“准备好回去了吗?”
  佟彤点点头,握着望远镜,走到那棵高龄的大樟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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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21 世纪,恍若隔世。
  以前的每一次“勇闯创作层”,都没有这次真刀实枪的冒险来得惊心动魄。
  手机重新死而复生,滴滴滴的消息声音响个不停。
  从盛夏蓦然回到寒冬,她裹紧大衣,在手中呵气。一幕幕画面在眼前回闪,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
  高茗和其他文物朋友们已经不见了。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望远镜依然拿在她的手里。
  如果按照正常历史的演进,这望远镜大概在高博朗第一次躲避轰炸的时候就丢失了,一直埋到了现代,才被玩耍的小孩子找出来。
  而由于佟彤的加入,望远镜“出土”之后,又在她手中经历了一个来回,最后成了高博朗给她的遗赠。这小物件仿佛只是在这个人世间迷了路,多转了一遭。
  她没有精力细想。满心满眼都是那些褪色的峥嵘的画面。
  希孟陪她走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罐可乐,借了个凳子让她休息。
  小卖部里的阿姨从屋后自家客厅里搬来两个小竹凳,擦了又擦,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凳子有点破,地砖没擦,屋里也没得空调,你们将就歇歇。二维码就贴在门后,你们拿了什么随时扫就行了。”
  然后阿姨回到柜台后面,摸出正在充电的手机,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在欢快的消消乐背景音乐中,佟彤环顾这间在它主人口里“寒酸得要命”的小卖部,有点想哭。
  放在八十年前,这大约是方圆五十里内最突出的豪宅。
  “好啦。以后心里安个警钟,别轻易跟着什么物件儿回到过去。”希孟给她打开一罐可乐,“好在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我也能跟故宫的朋友们交代。”
  佟彤下意识地接过可乐,“肥宅快乐水”的熟悉味道弥漫舌尖,辣得她微微一哆嗦,这才真正把她带回了这个有“肥宅”有“快乐”的和平时代。
  她勉强定了定神,说:“八十年对你们来说睡一觉就过了。对我们来说那就是一辈子。这一辈子要想达标,还得早睡早起、控碳控糖、定时体检、远离各种危险因素……
  “还有高太爷爷,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只活了二十几年。从出生到死亡,睁眼就是山河破碎,没见过太平年代的样子。”
  她一口闷了剩下的可乐,郁郁不乐地总结:“我太难了。我想睡它三天。”
  希孟表示理解,打开手机给她看日历:“今天周五。下周一是公众假日。你要是周一再飞回去,完全有时间睡三天。”
  小卖部阿姨凑上去聊天:“这么快就要走啊?成都不好玩?——哦哦,你们是照相馆过来拍外景的吧?怎么到这儿来了,我跟你们讲,拍照好看的地方多得是……”
  阿姨一通唠叨,佟彤才意识到:“哎呀,衣服。”
  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整条街唯一能看的”旧式旗袍;希孟穿的是民国长衫,都是春熙路某婚纱店租的,一看就是同一个套系的情侣装。
  她小声问:“租了多久?”
  “到今晚五点。”希孟翻出一张收据,“超时算违约,要扣押金500……”
  佟彤脚底下好像安了弹簧,腾的站起来。
  “抢钱啊!他们欺负你小白!这两件衣服加起来大概都不值500块!”她把小板凳收回墙根,“快走快走,去还衣服。”
  希孟跟着她站起来,有些好笑地问:“那还睡三天吗?”
  佟彤:“我好了。在金钱的激励下满血复活。”
  作者有话要说:  抗战副本结束啦~
  铭记战争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更好地珍惜当下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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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评论精选~觉得我像10年前的杂志编辑选登读者来信_(:з」∠)_
  统一回复:据说到10月中旬会恢复正常。你们的评论我都能看见,但是第三人看不见,也就是相当于跟作者私聊……大家如果想回复谁的留言,在评论里注明一下就行,我来试试帮你们手动盖楼……
  takinya :看看这段文物的护送史,真为那些护卫者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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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锦鲤(〃ω〃) : 单机心里空落落的,看大大发出的精选感觉像隔空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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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得半日闲 评论: 大大,不能和你聊天了,也投不了营养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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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依稀随风 : 啊,又是想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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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猗 : 单机的感觉…太心疼太爷爷太奶奶那辈人了啊。保护文物的成果真是奇迹啊,说不定冥冥之中就是有不知什么世界的人在帮助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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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井 : 单机评论都不知道说啥了。。。。希孟会越来越明白人类生命的短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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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奈 : 我觉得评论这事只是暂时的 我看完文章可就冲评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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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杳然去: 顺便拍个婚纱照呗,就当抵押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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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了:单机了,天天享受沙发的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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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字菌:真难过,太爷爷死了
  浮生大梦 :不能看评论总有种盗版的感觉,不会以后都不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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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ici: 于是高太爷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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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薇 :故事好精彩啊,看完过去的历史忽然很忧伤,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样的he,人的一生太短暂,两个时间不对等的人无论对谁都是一种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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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琴挑:嘤嘤嘤,这章看得好难过
 
 
第77章 
  影楼销售员挥舞着摄影套餐精装册, 还在锲而不舍地追:“帅哥美女,你们真的不考虑参加我们的免费宣传大使计划吗?原价29999的钻石奢华婚纱套系免费赠送, 留住您最美最浪漫的一刻,只要您授权我们使用您的照片宣传……我们开业十年用过不少模特但都没见过您这么有气质的……”
  影楼装潢华丽, 整个一层大厅都挂满了婚纱, 墙上挂着美轮美奂的客户样片。二层、三层都是不同风格的摄影棚, 门口还停着辆豪华轿车,专门送客户去拍外景……
  那销售员不明白啊。他们影楼在全城生意斐然,逢年过节稍微打个折扣, 就有无数新人趋之若鹜。来这里拍摄的明星也不少, 客户资料里攒了一堆名人签名。
  就算是明星来也得预约, 照价收费,绝不会免单。
  这两位怎么回事, 有免费拍摄的机会,却无动于衷?
  佟彤也不是不动心。可现在她满心想着回北京, 给高博朗的后人一个交代。
  她拨开销售员的手,遗憾地回绝:“现在没时间。不过如果你们的承诺长期有效的话, 我可以考虑过几年再来……”
  销售员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再看看她身边绝代风华的帅哥,结结巴巴说:“那、那也可以、但是得、得带同一个人来哦……”
  佟彤意兴阑珊地说:“哦,那算了。”
  这不是明摆着说她刷脸没用嘛!这销售员差评, 如果她是老板,年终奖全扣。
  销售员大惊失色,小心看一眼她旁边的帅哥——他面无表情, 只撇着个嘴角,像看戏似的,一点没有跟“女友”讨说法的意思。
  销售员都替他感到愤慨,“美女,对待感情要认真,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可是耍流……”
  佟彤把销售员的话当蜜蜂嗡嗡,大踏步走出婚纱影楼。
  刚要下台阶,她突然转身,“等等。”
  销售员喜出望外,“美女改主意了?”
  佟彤:“我那身衣服口袋里有东西忘拿了。”
  在仁济医院里,她速记了一下高太爷的遗言,只想着到时候呈给高茗一家,也算是个安慰。
  可她把旗袍内外翻了个遍,并没有看到自己那张记录的纸条。
  希孟悄声告诉她:“你记录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那张纸是带不走的。”
  佟彤一怔,随即强颜欢笑:“没事。写一遍印象深刻。回头我口述就行了。”
  从1938年回到现代,她除了自己随身的那些现代衣物零碎,还有那个始作俑者的望远镜,并没能带走“当地”的一砖一瓦,充分实现了“留下的只有脚印,带走的只有回忆”的生态环保型穿越。
  她随后发现,那一纸入城通行证也从口袋里离奇消失;被水冲走的保温桶仍然完好无损地躺在她背包里;甚至,当她打开手机相册,在吉斯-5卡车里那张和希孟的自拍,以及跟昭君、文姬的那张合影,也都不知何时自动删除了。最后一张照片是高茗下榻的那个金碧辉煌的酒店。
  她郁郁不乐地丢下衣服出门。
  影楼销售欲哭无泪:“美女你们再考虑考虑……”
  *
  回城的出租车上,佟彤对某些事情耿耿于怀,路程走了一半,终于忍不住。
  “我就不明白了,我看着那么像你女朋友吗?”
  出租车里开着充足的暖气。她浑身燥热,划着手机,强迫症发作地点掉一个个新消息提醒,一边气愤地问:“刚才你怎么也不澄清一下呢?”
  车里气压有点低。但司机大概见惯了这种一上车就拌嘴的年轻男女,一点没走神,聚精会神地跟着导航走,就当后头两人是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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