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何缱绻
时间:2019-12-12 09: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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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黯然
  男人的眼眸仿佛一个漆黑、柔软的漩涡, 他凝视着她, 带着凉意的指腹, 贴住她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戒指。
  摩.挲着。
  那丝丝冰凉的金属触感, 像是寒芒, 可以直达他的心脏。
  他心口紧了一紧,目光也跟着阴鸷下去,抿了抿唇, 好半晌,才低缓着嗓音, 又轻声地说了一遍:“陈旖旎,我后悔了。”
  “……”
  陈旖旎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眼角一挑,唇边缓缓绽开个似讥似嘲的笑容, 淡哂着:“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就要向后抽手。
  他却紧紧捏住她的无名指,力道没松丝毫,两指叩住她指骨, 几乎要捏疼了她。
  “……”她皱了皱眉。
  彼此眼神尖锐的相觑之间,他眸中渐渐透出了一股深寒, 还有她早上在订婚宴上, 看到的一丝悔意与愧疚。
  是的,她没有看错。
  ——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喂!”
  沈何晏三步两步地奔上了楼梯,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地从沈京墨的身边拽开, 人就挡在了他们之间。
  凶狠地逼视着沈京墨,“——你别碰她!”
  她的手从他手中蓦地抽离,刚在落在他掌心中的那一丛柔软,被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凉风代替,在手心里盘旋。
  只有无边的落寞和寂寥。
  “……”
  沈京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抬起头,对上了满面怒意与防备的沈何晏。
  沈何晏身后的她,对他,也是满脸的戒备。
  那眼神很陌生。
  陌生到,他几乎不曾认识过她。
  他从来,没觉得她这么陌生过。
  就是那年第一次遇见她,她满目乞怜地对着他这个陌生人哭时,到后来她说要他憎恨她时,她也从没对他如此的陌生过。
  “——离她远一点。”
  沈何晏咬牙切齿地说,恨恨地瞪了沈京墨一眼,拉着陈旖旎,飞快地擦着他肩膀过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何晏过去时,狠狠地将他冲撞到了身后的楼梯扶手上。
  沈京墨向后一跌,勉强扶了一下身后的栏杆,才没向后翻下去。
  “……”
  他看着沈何晏拉着一身红裙的她消失在了角落,很久,很久,才能将自己的神绪拖回来。
  他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廊厅里,头顶一盏巨大、光芒璀璨的水晶吊灯,心口与眼底,同时泛起晦涩的皱褶。
  只有黯然。
  陈旖旎被沈何晏拉住手腕,直往宴会厅里去。
  他力气不同以往的强硬,就像是今早订婚现场,他看到沈京墨进来时,才去吻她的唇。
  那力道强势到,像是在跟谁较劲。
  她跟着他,跌跌撞撞有些走不稳了,抽了下手,“……沈何晏。”
  “……”
  沈何晏停下来,回头看她。
  他脸色并不好,全然没了今天全天下来言笑晏晏的模样。却不像是在跟沈京墨怄气。
  眼中暗芒遍布,看着她时,竟带着些许闪躲。
  她总觉得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那会儿他避开她去接陆眠的电话就足够令人在意。
  她抚了下有点儿酸痛的手腕儿,在原地站定了,问他:
  “陆眠怎么了,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
  沈何晏睁了睁眼。
  他本以为,她会问“电话那边的人跟你说了什么”、“是哪个女人打来的”等等类似这样的问题。
  但他又恍然想到,来电人是陆眠。
  那时她也看到了的。
  “没什么……”他动了动唇,牵起唇笑了一下,有些生硬地解释着,“陆眠说,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
  陈旖旎眉梢不动声色地一挑,淡淡“哦”了声。她心底并不认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需要他避开她去说。
  但又不知该从何计较起。
  “行了走吧,进去了。”沈何晏揽住了她的肩,一齐往宴会厅内走,边嘱咐着,“你以后离我哥远一点,我看到会不高兴的。”
  “……”
  她若有所思地跟随着他的动作一齐过去,也没再多问了。
  却能感觉到,身后依然有两道凛冽的视线跟随着他们。
  她再也没有回头。
  *
  沈京墨去露台那边抽了会儿烟。
  很快,就听见身后不远的宴会厅中传来乐声阵阵,伴随着一阵衣香鬓影的欢声笑语。
  烟气也快散尽了。
  他孑然一人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事外。
  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沉淀了片刻混乱的思绪,一支烟也快抽到了头。
  他有些怅惘地吐了个烟圈儿,等周身烟气快被飘进来的凉风吹散掉,他打电话给了舒杨。
  舒杨和舒绮菡昨晚从国内飞墨尔本,而他从墨尔本飞回了国内,两架飞机在天空中几乎是擦肩而过。
  舒杨很快就接起了,好像是才跟舒绮菡用过晚饭。
  沈京墨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包括舒绮菡的身体如何,情绪状态怎么样。
  舒杨也是今早看了微博的消息才得知了沈何晏订婚的事,这会儿倒是比较担心沈京墨。
  考虑到他的心情,她说话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边试探他的情绪:“你妈妈一切都好。京墨,要不你再飞过来吧,忙了这么久了应该挺累的,也该给自己放松一下了。”
  “我没事,”沈京墨语气淡淡的,顿了顿,“我这边还有工作,你们好好放松吧。”
  舒杨还是不放心:“你真没事吗?”
  “没有,”他深呼吸一番,他不确定妈妈还愿不愿意接他的电话,默了小几秒,放缓了语气对舒杨说,“等我妈回来,我再去看她。”
  舒杨心猜着问,“有事跟她谈么?”
  “嗯。”
  舒杨却没问具体是什么事,沈京墨从小到大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用特地知会给舒绮菡。
  答应下来,就挂了电话。
  沈京墨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双腿如灌了铅。
  夜色沉沉。
  这一侧的露台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廊灯,他一人站在这里,更显身影寂寥萧索。
  他抬了抬视线,望着远处沸腾着的深黑色海面,微微出了神。
  不多时,就有出来寻他的人看到了他,走了过来,低声知会了句:“沈总,大家都在等您。”
  那人也知道今天订婚的二位主角,一个是他多年来情同手足的弟弟,一个是他曾豢养了多年的情人,难怪沈京墨一直在这儿不进去,早上他姗姗来迟参加订婚宴,情绪就不太对了。
  真够微妙的。
  那人见沈京墨不说话,心惊胆战地候在一边。没办法,见不到他人,老太太说不让就回去的。
  好半天,沈京墨才沉着鼻息,轻轻“嗯”了声,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那人这才点点头,循循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他面无愠色,于是回去了。
  沈京墨又站了会儿,直到天边一处浓云,遮住了一片闪烁不定的星斗,天光几不可寻。
  他才转身,抬脚,向宴会厅中走去。
  *
  偌大的宴会厅中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天意微寒,沈京墨披一身寒意进来,左右四下的人几乎都在等他,见这动静,一齐向他看去。
  一轮的酒刚敬到了杜兰芝的脚旁,沈何晏感受到人群寂了一瞬,他一手揽着陈旖旎的腰身,和她一起回头去看。
  沈京墨容色冷冷地进来,信步走到了一边坐下。
  他面容不乏疲惫,眼底两道疲累青痕,似乎是一晚没睡好的结果。
  他微微抬起下颌,看着不远处的他们,表情逐渐寒了。
  眼神也几乎阴沉到了极点。
  沈何晏掠过他一眼,勾唇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推着陈旖旎的肩,去了另一边,
  “我们去那边。”
  陈旖旎转身之际,余光下意识瞥过坐在那边的男人。
  她始终勾着唇,笑吟吟地与他对视一眼。她的眼中依然无半点多余的情绪,唇边笑容,却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最终她还是转过头,和沈何晏一起走开了。
  面对杜兰芝时,陈旖旎笑意却渐浓了。
  说来讽刺,前些日子杜兰芝还生怕她僭越一步成了她的孙媳妇,如今,她却还是以这一重身份,出现在了杜兰芝的眼前。
  陈旖旎举起酒杯,盈盈笑着,望向对方时,语气依然与从前一样清甜又礼貌:“奶奶,敬您一杯。”
  杜兰芝早前知道沈何晏非要跟她订婚就气得不轻,先前她还又送来了一件旗袍示威,明摆着报复她先前的栽赃。
  可如今订婚宴都先斩后奏地办了,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杜兰芝知道,自己再生气就成了跟自己过不去了。
  而她身体这阵子也被这些事拖累,伤不起的。
  她冷冷地看着对面笑意浅浅,却暗藏锋芒的陈旖旎,抬起手腕,很勉强地,与她碰了个杯。
  笑容也很牵强勉强。
  如何也没法像别人一样,对她说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样的话。
  沈京墨坐在暗处,指尖慢条斯理地叩了叩玻璃杯杯沿。
  杯中猩红色的液体晃了晃,折射出她与沈何晏相挽在一起,流连在人群之中左右敬酒的身影。
  水纹将他们的身影缠绕在一起,交缠不休。
  他轻垂下眼睫,目光凝滞了片刻。
  失了神。
  最终他举起杯子,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辣意携着酸涩入喉,他心口也像是被谁捏住,紧紧皱成了一团。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朦胧中都有了醉意,眼前人来人往,与身边恭贺的话语,全都成了大块儿的斑斓与嗡嗡作乱的模糊。
  那两道身影,终于在他手掌心中的弧形杯壁上,扩大了。
  最后一滴酒也跟着坠入了杯底。
  落入他手心。
  折射出她一身红丝绒长裙,与上午订婚宴上一袭高雅的白不同,却是同一般的艳光逼人。
  复古又优雅的打扮,与旗袍一样很适合她。可她自从与沈何晏在一起后,就很少穿旗袍了。
  她打卷儿的黑长发虚拢在一侧,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颈。
  捂着她颈侧的那一粒红朱砂,在他的眼底,生根发芽。
  那是他曾经最爱亲吻的地方。
  “哥。”
  沈何晏如今倒是换了副恭敬礼貌的口气,笑容里压着暗潮汹涌,与一丝极易察觉出来的得意洋洋。
  沈京墨抬头。
  先是对上了她的视线。
  女人一双媚眼轻垂,站在他面前一米多之外,她下颌轻抬起,矜持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却是冷淡。
  与那会儿听他说了后悔后,她淡嘲着对他说出“跟我有什么关系”时的样子,几乎没有差别。
  无半点多余的情绪。
  以前那些在他眼前的痴迷、娇嗔、嫉妒、怨愤,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她曾言辞铮铮地要他恨她,要他们彼此憎恨。
  他心底现今的确有恨,可她眼中,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面对他时,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手捧着酒杯,自然地贴在沈何晏的身侧,沈何晏的手也自然地落在她的腰际,不挪丝毫。
  他们是一对订婚的新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自然地向他敬酒。
  周围许多人都望了过来,稍对他们三人的过往恩怨有些了解的,都能察觉到暗潮汹涌之中的尖锐锋芒。
  看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哥,我和我未婚妻敬你一杯。”
  沈何晏说。
  是了,她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了。
  沈京墨心底苦笑了一声,而后缓缓地站起来。打直了膝盖。
  准备去碰杯的一瞬,他这也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酒杯已经空掉了。
  残余的液体悬在玻璃杯壁上摇摇欲坠。
  他又有几分失神。
  “空了。”沈何晏扬起眉,指了指杯子,提醒道。
  “……”
  沈京墨看着空荡荡的杯子,抿了抿唇。
  是,空了。
  什么都空了。
  他的心也空了。
  一抬眼,却又看到,沈何晏握住酒杯那只手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
  和她的,是一对。
  样式相似,尺寸大一些,但的确是一对。
  天造地设。
  是了,他们,也是一对。
  她是沈何晏的未婚妻了。
  沈京墨抬起头,迎上沈何晏略有些挑衅的视线。
  他又看了看一边的陈旖旎,有些自嘲地牵起唇角,还算优雅地朝他们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没酒了。”
  他扬手,叫来一边的服务生给他添酒。
  沈何晏见他有了动作,不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正了正色,用和缓的语气说着:“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前嫌不计,好好相处。”
  说着,沈何晏用自己的杯沿去试探沈京墨手里的杯子,“哥,你我应该好好喝一杯,不管以前怎么样,你我以后还是兄……”
  “——你说得对,前嫌不计,”沈京墨端过重新填满酒的酒杯,抬眸的一瞬,淡淡地打断了沈何晏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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