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旖旎——何缱绻
时间:2019-12-12 09:49:30

  站在高处,满世界万物萧条。
  这个公寓内部也没什么变化,刚她几乎是循着记忆上来的,几乎轻车熟路。
  他只告诉了她他在这里, 她就了然地找了过来。几乎不用谁再未她指路。
  正想着,突然从窗口掠过一阵冷风, 将她怔忪的思绪给吹清醒了。
  她低下头, 从包里找出了烟与打火机,避开风。
  火苗刚从手心蹿起,身后突然传来了动静。
  门开了。
  她听到了,却没回头。
  听到他好像在打电话, 声音徐徐扬扬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点了烟,眺望远处。窗外亮起一片星星点点灯火的街景。
  不知怎么,她站在这里,居然有点儿想港城了。真难得。
  沈京墨挂掉电话,抱着手臂,姿态慵懒地靠在门边。见她不过来,他便也不走,在不远看着她。
  她比以前更瘦了。
  一道背影浸在昏昧灯光里,墨绿色围巾缀流苏的那端随意垂落,显得她肩背单薄。
  穿一件赭色长大衣,腰身是收拢的设计,掐出她一线袅娜纤腰,不堪一握。
  她这般单薄,却带着星熠一人生活了六年。
  一支烟快燃到了头,她还没回头,便察觉到有人接近她。
  接着两道手臂从身后拢住她,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厮磨她的发,嗅着一缕玫瑰淡香夹着烟气,沉默着。
  她也沉默着。
  “别动,”他好像是怕她跑了一样,静静说,“就一会儿。”
  他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小半天她也没动。
  过了会儿,等她烟燃灭了,他才放开了她,低头去看她,眸色稍敛,有点儿不悦地看着她围巾。
  轻轻皱了眉。
  于是又放开她,温和道:“跟我过来。”
  “星熠呢?”她没动作,唇边只勾起一个小小弧度,看着他,像是在笑。
  仔细看,却又没有。
  “睡着了。”他说。
  许是工作一天的缘故,她眼皮耷拉着,透着倦。
  看了看他就转回头去了。
  她准备进去带星熠离开,左右想找个地方将烟捻灭,却没找到。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诧异了一下,指尖就一空。
  他拉着她进去,掌心握住她的。她五指带着凉意,像是一块儿捂不热的凉玉。
  他便握得更紧了一些。
  转手劫过那截无处安放的烟蒂,拉着她,回到公寓中。
  他又放开了她,将烟捻灭在烟灰缸。
  细支的女士薄荷凉烟,白色烟嘴处缀着圈浅浅的绯红。是她口红的颜色。诱人又迷离。
  他没听到回应,回头,见她顿在门边,踟蹰着。
  她打量着这里。
  公寓的陈设与以前没多大差别。
  黑白基调为主,简洁雅致,大部分家具并未做更换,看起来也一直有在保养,却没太多额外的添置。
  杂物很少,不像是有人在这里久居的。他的东西竟也是寥寥。整体陈置虽精致高档,也一应俱全,比起从前,却没什么人气儿似的。
  偌大的客厅静谧非常。
  只有一处黑色大理石造景水声潺潺,两边生长着茂盛的绿植,一盆色彩鲜艳的非洲菊开得明烈。
  仿佛这处寓所中唯一的生机所在。
  沈京墨又去了卧室。
  陈旖旎这才跟了进去。
  星熠睡得很熟。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
  他小脸埋在枕头中,眉眼紧阖,五官虽没长开,但如此一看,许多地方都与沈京墨很像。
  又噘着小嘴,时不时发出嘀嘀咕咕含糊不清的梦呓,像是做了噩梦,又像是很不高兴似的。
  沈京墨坐在星熠的床畔,眉眼低垂,看着星熠的睡容,侧脸线条很柔和。
  陈旖旎立在门边,看着他们,久久也没进来。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熟睡的星熠。一时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打扰。
  “他睡得很香,”沈京墨说着,唇边不自觉地勾起笑,他又抬头看她,低声:“他今天玩得很开心,很聪明,教他玩击剑一学就会。”
  陈旖旎靠在门边,也有点倦:“你带他去玩击剑了?”
  “嗯。”
  星熠看起来是的很累了——也难得这么累,五六岁的孩子最是有发散不完的活力,成日地闹腾,今天罕见的安静。
  看起来他们两人今天应该相处不错,他也很尽兴。
  “不打扰他了,让他多睡会儿。”沈京墨站起来,微躬身,最后给星熠掖了掖被角。
  小孩儿却突然拽了下他的手,梦呓一般,糯糯唤了声:
  “……爸爸。”
  “……”
  陈旖旎闻言,与他同时一愣。
  沈京墨动作僵住,视线在星熠拉着他的那只小手上凝了片刻。最终他轻轻给他拿开,放回了被子下。才转身往出走。
  他迎面过来,陈旖旎向门外退了两步,她瞧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沈京墨径直朝她走来,手背在身后,带上了门,人却突然不动了,看着她笑:“他叫我爸爸。”
  “我听见了。”她说。
  他手还握着身后的门把手,直直看她,眉眼倦冷。
  又看到她的围巾,微微皱了下眉头。
  陈旖旎见他关了那扇门,好像是有点儿着急,开口道:“不早了,我要带星熠回家了。”
  他抬眸笑,“跟贺寒声一起?”
  “……”
  她才一愣,他已换了另一只手,直接挑起她下巴。迫使她仰头,对上他有些冰冷的视线。
  “他姓贺,不是因为贺寒声?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长眸微眯,“你之前还吃了药。”
  “……”
  “就是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她看着他,眼神冷了点,似乎不愿意解释太多:“你不是都知道吗?”
  转身避开他,又要去开那扇门。
  “我不知道,”男人箍住她下巴的寒凉手指渐渐加紧了力道,突然,向下一挪。
  她脖颈跟着一凉。围巾就被扯开了。
  她大衣衣扣解开,领口左右随意敞着,穿一条V领裙,如此袒露出她前胸的一片雪白。
  漂亮的锁骨间嵌着一点细碎星光,映出沟壑绵绵。
  “我只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我很不开心。”
  她也没去拽那围巾。想到那会儿在楼下看到他站在楼上窗边朝她望下来,看到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便作罢了,似笑非笑道:“沈京墨,我来是要接我儿子走,不是来让你扒光我的。我也不想跟你吵架。”
  他将那围巾在手上,慢条斯理地绕了两圈儿。质感轻薄,还沾着她的体温。
  他漫不经心道:“带你儿子走?”
  “是。”
  “他刚才叫了我‘爸爸’,听到了?”
  她看着他:“听到了。”
  他唇边滑过一抹苦笑:“就算这样,也不想结婚?”
  她态度这般疏离,即使他在他面前,说的还是“她的儿子”——即便她今天让他和星熠单独相处,星熠叫他“爸爸”,这个孩子也只属于她。
  不会属于他,更不会属于他们。
  “是。”她又毫不犹豫地回答。
  昨晚她的确说了自己不想结婚,这么多年也是抱着这个想法带着星熠生活下来的。
  “你要带他走,可以,”男人长眸眯起,一字一顿道,“先让楼下的人走。”
  “……”她对他这般语气并不陌生,有点儿嘲弄地反问,“凭什么?”
  “凭什么,”他似乎是有点儿燥怒,深呼吸一番,眸色却渐渐地柔和下去了,“凭我才是星熠的爸爸,凭我没让你跟他一起来,你懂不懂?”
  无理取闹。
  她没好气看他一眼,甩开他手,伸手就要去开他身后那扇门。
  他却眼疾手快地向前拦住她的去路,一手直接钳住她的腰,搡着她向前走去。身后,他另一手已大力地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带着她,一齐向黑暗中跌去。
  “记不记得这里?”
  她记得。
  她太熟悉这里了。
  纵是现在没开灯,这个房间哪里摆着什么东西,墙上挂着什么画,床在哪儿,浴室的方向,阳台朝向哪边,哪里陈设着什么东西,她也记得起来。
  ——就是现在被他抱住了,一直被推向不知名的方向——就算是真的死在了这里,好像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曾在这里无数次地死去活来。
  一道黑影覆在上方。
  “你就从来没告诉过星熠我是谁吗?”
  她抬头,却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沉重凛冽的气息,飘荡着,劈头盖脸朝她砸下,酝酿着愠怒。
  如此便好,故地重游,面对面寒暄的必要都没了。
  她心中竟毫无波澜:“没有。”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忙了一天乏了的缘故,沾到床单上,依着床垫的弹力,慢慢地,腰身居然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她不挣扎,也不与他作对,温顺地躺稳了,“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古怪地重复一遍,掌心再她脸颊一侧熨过,想到她烟嘴上的那圈儿绯红,指腹在她唇畔轻轻摩.挲着,声线沉哑极了,“所以你不结婚,一个人带着他,随便和一个男人,哪怕不是我——哪怕不和贺寒声,也可以带着他生活?”
  “是,”她语气中带着点儿不由自主的淡嘲,“谁都可以。”
  她又觉得他这般语气实在有些可笑,“所以你一开始是觉得我没结婚,一个人带着他,是给谁当了情妇,或是像以前一样给你做了情人,才生下他的么?”
  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自嘲。
  他气息沉重了一些,“陈旖旎,如果你骗我就要骗到底,最好的办法是,永远别让我发现孩子是谁的,你今天让我带他——”
  “——你别误会了,”她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太自私了。”
  她现在的一言一行好像都在提醒他,她当初走时给他留下了什么,走的有多么的决绝无情。
  可那样决绝无情的她,或许会因为一个不是他的男人而破例。而那个男人,也可以成为她孩子的爸爸。可以冒雪来接他们回家,可以为她的人生遮风挡雨,保驾护航。
  这让他无比嫉妒。
  他错过了她六年,直至现在,被别人,被过去和未来的某个不是他的人,见证的一点一滴,都让他无比嫉妒。
  “陈旖旎,我问你,”他嗓音隐忍又克制,“如果我们没在这里遇到,你会不会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他知道我是谁?”
  他问得恳切,她却也答的认真:“为什么不会。”
  “所以星熠的爸爸是谁都可以?”
  “是,谁都可以,”她语气依然认真,“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不是非谁不可。”
  他沉声地笑了,“所以你今天不想自私肯让他见到我,那以后想自私了,是不是也可以永远不告诉他我是谁。”
  她淡淡地说:“可能吧。”
  沈京墨也是忽然想起了昨夜她说她不想结婚,她独自带着星熠生活了六年,却始终没有安定下来,哪怕漂泊哪怕无依,也不愿意让他成为星熠的爸爸。
  他不禁苦笑着问:“今天你让他见我,是同情我?”
  她心里有点乱,坐起来,一手支起自己。
  如果有光亮,或许能看到他眼中的情绪,一定与刚才注视星熠那般的柔和截然相反,定是极冷冽的。
  “其实你也应该自私点,去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她认真地劝他,“我们都应该自私点的。现在你见也见到了,那我要带他走了。”
  他苦笑一声:“可你听到了他叫我‘爸爸’,回去要怎么对他解释?”
  她并不想再说太多,有些心烦,从床上起来。
  手臂却立刻横上一个力道,人又被他给按了回去。
  心跟着一抖。
  “告诉我,从今天以后,你要怎么跟他解释我?”他继续问。
  她转着自己被他攥住的手腕,冰冷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放开我——我会跟他说,是个混蛋骗了他。”
  “骗他?到底是谁在骗谁?不是你在骗他吗?”
  她动了下唇。
  他最后说:“你真自私。”
  唇跟着碾了下来。
  撬开她唇齿,气势汹汹,厮吻她柔软的唇,明显是被她激怒,再毫无温柔与耐心可言。
  她被他吻得有点儿上不来气,下巴也被他掐到酸痛。
  她越挣扎,却被他钳制得动弹不能,整个人像是真的要被钉死在床上。
  他再次哑声地命令,“乖,让楼下的人走。一会儿再去告诉星熠,我是谁。”
  *
  朦胧中好像听到大人在说话,有妈妈的声音,还有叔叔的声音。居然不是贺叔叔。
  星熠依着那声音醒来,整个卧室却都很寂静。什么声音也没了。
  床头柜上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一阵一阵,无休无止,时而短促,时而绵长。
  星熠一股脑翻起来,好奇心促使他想看清是什么在震动。
  刚看清,那震动又停了。
  是一部手机。
  好像是叔叔的。
  他挠了挠头,有点儿不明所以。
  另一边的港城,舒绮菡与刚从法国飞回来的舒杨聚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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