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听见周遡的爷爷病危,想必是件很紧急的事情。
所以她赶紧开了门。
陈生轻咳一声:“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他。”
“关于他爷爷的。”
阿呆听到是周遡家里的事后,赶紧让陈生进来。
“拖鞋穿这双吧,”阿呆从鞋柜里翻出一双从未被穿过的棉拖。
“周遡他出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就领着陈生去了客厅,又给他倒了杯热茶。
客厅里还丢着周遡随手乱扔的电玩和还未清理满是烟蒂的烟灰缸。
阿呆特别不好意思,她拨了拨耳畔散落的碎发:“对不起,家里有点乱,我收拾一下。”
说着就动手开始清理被周遡弄乱的残骸。
陈生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眼神锐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低垂着头做着家务,动作娴熟,对整个房间的布局了如指掌。
被周遡乱扔的东西很快的被阿呆摆放好。
她抬起头,又冲着陈生羞涩的笑了笑。
只是模样却平凡到过目即忘。
和周遡以前交往的那种网红脸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周遡迟迟不肯回国的原因?
陈生轻蹙起了眉。
“你和阿遡在一起多久了?”
他冷着脸出声问道。
“啊?”阿呆被陈生这么一问,傻傻的抬起头。
陈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阿呆羞红了脸,赶紧摆手:“我、我没有和周先生在一起……”
生怕陈生误会。
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周遡而已。
陈生并不相信。
要知道,他可是看着周遡周钰弟兄俩长大的。
以他对周遡的了解,周遡是不可能轻易让人待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他自己人却不在的。
房子是私密的。
周遡很少对人敞开。
除非是非常信任。
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表情很严肃:“没有在一起是最好的。”
若是阿遡和眼前的这位在一起,怕是周家那边又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到时候惊动了周老爷子,怕是又是腥风血雨。
更何况按照周遡的脾性……
这场博弈,谁赢谁输,还真的不好说。
因此想到这,陈生低垂下眉眼,看着杯中悬浮的茶叶,淡淡的说道:
“如果在一起的话,到时候被强制分手也是徒惹伤心罢了。”
“因此如果没有在一起,那就当是我多想了。”
这样对双方都好。
阿呆心中一紧。
“强制……分手?什么意思?”阿呆不解。
周遡难道……连基本的恋爱自由都没有吗?
陈生是什么人。
一句问话,寥寥几个字。
他一眼便看穿了阿呆对周遡动了的心思。
他轻叹一声:“阿遡他……是周家的继承人。”
这个身份的分量,就足够沉重的了。
“他的婚姻,周家早已经有了打算。”
“老太爷相中的是和周家齐名的陈家孙女,算是门当户对。”
陈家孙女,陈露,现在也在多伦多留学。
这次陈生来这里,也是打算见一见这位陈露小姐的。
毕竟是周老爷子现在暂时给周遡相中的最佳人选。
从家世到学历再到外貌,比较上去,都能算是般配。
因此这件事若成了,那么周遡在这场角逐里的较量。
则更添筹码。
陈生自是不会坐视不管。
陈生的寥寥几句,让阿呆原本还参着丝丝希望的心,顿时浸入了冰窖之中。
商业联谊,门当户对。
这八个字就可以将阿呆这个一穷二白的偷渡女给压死。
她除了一颗喜欢周遡的心之外,所剩无几。
虽然她也知道,她于周遡。
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般的妄想。
是时候该梦醒了。
只是。
心里依旧天真的阿呆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是……可是周遡和她并没有感情啊……”
“难道婚姻……不该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吗?”
陈生听闻。
都只觉得想笑。
她甚至都没有弄清楚自己问这个可笑问题的立场。
她凭什么身份和立场问出口的呢?
女朋友?还是朋友?亦或者……只是一个认识周遡的人?
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荒唐可笑。
陈生只觉得这姑娘问的问题有些幼稚甚至于可以说是傻。
“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
这是两码事。
“没有爱情的婚姻依旧可以靠着利益持续,而没有婚姻制约的爱情则是镜花水月,风一吹就散了。”
“小姑娘,你还年轻,别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了。”
“阿遡不适合你,而你,也同意不适合阿遡。”
现在的相爱不过是给未来徒留遗憾。
渴望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
干脆利落,一刀两断。
不管是她的单相思,还是两人真的彼此相爱。
都不过是一场意外。
阿呆听见陈生的话后,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心里不由的一阵绞痛。
鼻尖也跟着涩涩的。
心中的酸涩像是吞了一大口青涩的酸梅,从整个口腔蔓延到胃里,而酸味最后竟化成了苦涩。
大口大口的苦。
苦到舌根都发麻。
现在自己连暗恋他的权利都丧失了……吗?
阿呆动作缓慢的将最后一根手柄线放进盒子里。
她冲着陈生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啊,陈先生你误会了,我和周先生真的没有在一起。”
“我只是偶尔来他家做保洁家政而已。”
说完她便立即背过身去。
生怕脸上的情绪从眼角泄露出去。
只是不懂掩藏情绪的阿呆哪里能逃得过陈生的眼。
他盯着阿呆落荒而逃的背影。
摇头喟叹。
现在挑破这层纱窗总比之后深陷下去要来的容易。
希望这姑娘能聪明点。
有时候。
不是他想要当这个恶人。
而是他不得不。
--
阿呆钻进了厨房。
她将厨房里油烟机的声音开到最大。
接着又将水龙头打开。
闹哄哄一片的声音里,她才敢对着锅上炖着的乌鸡小声的哭。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这段无疾而终暗恋尽头的终点。
不用陈生点明,阿呆自己心里就清楚的。
梦该醒了,阿呆。
从头至尾,他都不曾属于过你。
片刻都不曾。
—
周遡回到家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从厨房里一头窜出来的阿呆。
他来到客厅准备去厨房。
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陈生。
他端着茶杯,喝着茶。
余烟袅袅。
静的像是一幅山水泼墨画。
只是刚进门的周遡无心欣赏。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
“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他指向门。
“阿遡……”陈生站起身。
“别再逃避了,有些事,能逃得了一时,却逃不过一辈子的。”
周遡回应他的却是一记嘲讽的讥笑。
“陈生,我让你滚,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陈生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阿遡……你爷爷……”
他刚张口挑起话题,“咚”地一声,地上玻璃四溅。
盛水的茶杯被周遡掀翻。
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
有些还溅到了周遡的裤脚上。
他浑然不在意。
“滚——”
周遡粗粝沙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
阿呆听闻客厅的动静赶紧匆忙赶来。
却被遍地的狼藉吓傻。
“周遡……”阿呆畏怕的小声开口。
“你闭嘴,”周遡冰冷的声音直接封住了阿呆的喉咙。
他的眉眼猩红。
吓得她不敢再发出一个字。
此时的周遡像是随时会爆发的定时炸.弹。
任何一件微小的事,都能成为让雪山崩塌的那最后一片雪花。
阿呆只能站在一边。
静默的看着他。
情绪翻涌,却又五谷陈杂。
“阿遡,”被滚水溅到的陈生依旧面容冷静而自持。
他像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白面书生,性子缓和:“和我发脾气是没用的。”
他试图耐心的和周遡讲着道理。
周遡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我不是在和你发脾气,”他眼底的阴郁蓄起了肆虐的风暴,“我是在和你讲道理。”
他这话让阿呆听了身颤。
讲道理是这样,那若是动起了手来……
她难以想象后果。
果不其然。
周遡冷硬着嗓子:“如果你再不滚,我再开口,就不会是礼貌的用‘滚’这个字了。”
陈生也忍了很久的脾气。
他依旧站在那,纹丝不动。
丝毫不把周遡的话当回事儿。
他笃定。
他能治住周遡这恶劣的脾气。
就凭周遡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他浑身的本事,哪样不是他教给他的。
只有这混不吝的脾性,真的是屡教不改。
阿呆看着周遡粗暴的脱下了铆钉的外套。
接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字母T恤。
周遡转动着手腕。
显然是准备动手了。
“周遡……”阿呆还是忍着内心的恐惧,上前。
“不要……”她害怕周遡会受伤。
更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家。
“不行我们就报警驱逐,别、别打人。”
她敏感的感受到周遡情绪上的不对劲。
现在的周遡犹如是一座活体火山,随时在崩塌与迸发的边缘。
只稍稍来一点火星,便可以燎原肆虐。
她害怕这样的周遡。
又不忍心看到他伤害自己。
她想上前抱住他。
只可惜站在一旁冷眼相向的陈生,却没有丝毫罢休的趋势。
看来,多年不见的周遡,性子比以前更野了。
也更难驯服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陈生在心里估量着。
周遡在给陈生最后一次机会。
他阴沉着脸,冷声对陈生说:“你,现在滚出我的房子。”
听见他的话后。
陈生笑了。
那种斯斯文文的笑,看在阿呆的眼里。
有着说不出的可怕。
接着,陈生开口了。
他的话,像是扬汤止沸。
蓦地一下,点燃了周遡潜藏在心底的火焰。
他看着周遡,语气笃定:“阿遡,你有多久没去找你的心理医生了?”
“快一年了吧,你幻听和幻视的毛病,好点了吗?”
第44章 Supreme
“阿遡,你有多久没去找你的心理医生了?”
“已经快一年了吧,在这一年里面,你幻听和幻视的毛病,好点了吗?”
陈生的这一句话,像是戳中了周遡身上最柔软也是最钝痛的地方。
打蛇打七寸,陈生作为一个见证周遡一步步走过来的人。
他太了解他了。
也明白周遡身上,什么是他的软肋。
又什么是他的逆鳞。
周遡听见了陈生的质问。
他无力反驳。
在这一刻,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那直击心脏的疼痛。
被人毫无防备的重重锤击。
周遡甚至疼到半跪在地上,想要蜷缩成一团。
这是他的秘密。
却被陈生坦然的说起。
并且直插他的软肋。
阿呆站在一旁。
手足无措。
她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的。
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上前抱住如此脆弱的他。
那是周遡啊。
无所不能的周遡。
睥睨一切的周遡。
他是张狂的,不羁的,痞子一般的。
这样的他怎么能就这么倒下。
阿呆不管不顾。
她硬生生的推开面前的陈生。
猝不及防间,陈生硬是被她推开了好几步。
差点摔落在地。
但是阿呆根本不管。
这一刻。
她的眼中只有周遡。
这个脆弱的蜷缩成一团的、犹如孩子一般的周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