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没个停。
又是打结又是绕圈的。
阿呆扯回自己的头发,虎着脸:“你听到没有?”
周遡根本不知道阿呆刚刚说什么。
他懒懒的“嗯”了一声。
就当自己听见。
倒是阿呆得了鸡毛当令箭:“那你说说,我刚刚说了什么?”
她念叨了他一大堆的坏毛病。
阿呆就想看看周遡听进去了几个。
周遡这才回过神来。
“嗯……我家呆呆现在真厉害,会对我发脾气了啊,”周遡摸了摸下巴,像是琢磨,手指又忍不住开始摆弄起桌上的刀叉。
“还会踩在我的头上训话了。”
过阵子怕是真要踩在他头上了。
阿呆被周遡调笑,她立刻辩解:“我哪有!”
明明都是为他好呀。
周遡自然知道她有没有。
可惜他的劣根性难改。
总是忍不住的想要都弄她,看她气急败坏直跺脚的样子。
总能惹得他心情舒畅。
“真没有么?”周遡摸索着下巴上的小漩涡,“还会抢我的酒单,不许我点酒。”
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架势。
阿呆原本气盛的样子又跌落回了原处。
她摸了摸鼻尖,“等你拆了线就......就给你喝。”
周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眯着眼,说:“可是......”
“可是什么?”阿呆的刀叉在盘子上不断的切割着。
他靠的她很近。
这个距离让她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周遡转着手心里的牛排刀具,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欣赏着阿呆害羞的模样,在阳光下,她小巧的耳垂会透过光。
让他忍不住的伸手想要去捏爆。
最后,他慢悠悠的说道:“可是,等到我拆线,我想做的......”
“不单单是喝酒啊。”
第67章 Opening Ceremony
等周遡和阿呆重新回到医院的时候。
陈生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
旁边站着的,是一位白人医生,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
周遡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但是阿呆却瞥见周遡的唇紧紧的眯成一条线。
对于陈生的到来,周遡早有预见。
他也知道他要来找他做什么。
这件事阿呆是知道周遡不想见陈生的。
她以为周遡会开口赶走他。
但是周遡并没有。
他反倒转身对阿呆说:“你先去楼下花园里逛逛,我之后下来找你。”
显然是有事和陈生说。
且不想让阿呆知道。
因为他知道,若是这呆子知道了,肯定会有说不出的担心。
他不想让她担心。
所以宁愿将一切自己抗下。
阿呆朝陈生看了眼。
他依旧那副温润的模样,头发全部向后梳起,嘴角挂着笑,带着副金丝边的眼镜,人畜无害般的,谁人知道他心里卖的什么葫芦药。
她有点不放心。
周遡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动气。
阿呆伸手轻轻地扯了扯周遡的衣袖。
“阿遡……别……”
周遡知道她担心自己。
他压低了嗓音哄她:“乖。”
说完又揉了揉她脑袋瓜。
“相信我。”
周遡说的笃定。
这三个字让阿呆短暂的安心下来。
她不再多说,离开的时候,阿呆体贴的关上了门。
阿呆没去楼下。
就安静的坐在走廊上。
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
她放心不下总是喜欢咄咄逼人的陈生,更放心不下倔到骨子里的周遡。
私人病房的楼层除了偶尔路过的几个护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光鉴锃亮的地板上抛了一层蜡。
阿呆对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发呆。
周遡的病房起先很安静。
阿呆听不见里面的交谈声,天真的想着,也许陈生会念着周遡刚出了车祸,还是病患的情况下,能稍稍退让几寸。
但是没过多久。
病房里便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争吵。
两方争执不下的时候,甚至从病房里传来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
听的坐在门外的阿呆,心惊胆战。
争吵声中。
阿呆隐约的听见“周家”、“周老爷子”、“家产”、“继承”之类的字眼。
阿呆坐在门外,听的如坐针毡。
她想进去。
但是又回想起周遡刚刚对她说的那三个字。
“相信我。”
她站起身来的动作又退缩了回去。
坐在凳子上的阿呆无意识的用指甲抠着坐着的板凳。
指甲与木板之间,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指甲薄脆,稍稍一用力,甲片就掀翻了。
鲜血一下就飞溅了出来。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陡然的打开。
周遡走了出来。
阿呆下意识的起身,将手背到身后。
生怕他看见。
周遡的脸阴沉似冰。
显然刚刚和陈生的对话并不愉快。
陈生跟着出来。
在病房门口。
他梳着油头的发丝出现了少许的凌乱。
而躲藏在金丝边眼镜下的双眼,依旧犀利。
犹如刀锋。
临走之前,他转身对周遡说道:“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
不等周遡张口讥笑与反驳。
他说完便离开了。
只是。
在他离开之前。
他那双隐藏在金丝边眼镜背后的双眼,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阿呆一眼。
阿呆被他锐利的眼神看的心底发麻。
浑身忐忑,背脊犹如爬上了千万只蚂蚁。
“照顾好阿遡,”他兀地出声,对阿呆说道。
阿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倒是站在门口,倚靠在门框边的周遡不悦的喊了阿呆一声:“过来。”
“理他做什么。”
显然周遡是不希望阿呆和陈生有任何的接触。
阿呆“唉”了一声,便朝着周遡小步飞奔过去。
她环上周遡的腰,仔细检查道:“没事吧?刚刚医生说了什么?”
“你现在是病患,就不要动不动生气了知道没……”
陈生看着病房的门被关上。
接着听见病房里传来周遡低哑的嗓音,情绪略带暴躁:“怎么弄伤了?”
“唉......没事呀,就是指甲有点薄,刚刚自己咬的......”
“咬指甲?把你能的,牙齿那么硬的话你怎么不去咬木头?还说没事,都出血了......”
“对、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的......”
“笨死你算了。去床头拿创口贴过来。”
“创口贴?没找到啊……”
“笨蛋,在下面一个抽屉里。”
“哦。唉,阿遡!还在流血了哎!你说我会不会死掉?”
“..................”
“闭嘴。”
走廊上的陈生听到这里,薄唇勾出一抹轻淡的笑。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抖落出一根。
叼住,点上。
深吸一口。
再重重的呼出。
尼古丁让他的情绪稍稍舒缓。
只是心底的烦躁怎么也挥之不去。
刚刚周遡在病房里与他争吵。
他说不想回周家。
不想淌这趟浑水。
更不在乎周家代表的权势、利益与荣耀。
只因为周家早已没了拿住他的把柄。
他也不再想做笼中鸟。
任人摆布。
是啊。
外面的事情,多么美好。
陈生拧灭了烟。
冷笑。
可惜。
周遡啊周遡。
不管你多想挣脱离开这个既定的游戏。
只要你还冠着周这个姓。
就无法出局。
而这次,你的软肋。
注定还是会要了你的命。
——
“上来。”
周遡指了指自己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对阿呆说。
阿呆有点犹豫。
“要不,我、我还是睡沙发吧......”
她总觉得睡在他身边,有着难以言说的危险。
她还是有点怕的。
“被单就一床,”周遡指了指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还是你要我不盖被子睡觉?”
阿呆拼命摇头。
周遡是伤员。
她可不敢。
“知道还不赶紧上来,”周遡挑眉,“还是没听见,需要我再说一遍?”
这次,他拍了拍边上的床单。
他耐心有限。
阿呆发了会儿楞,对着白色的被单。
她光着腿。
脚踩在棉拖上。
身上穿着周遡的黑T。
大腿只被遮住一半。
剩下的晃荡在空气里。
周遡的腰窝上半搭着一床被单。
“又不是之前没睡过,”他单手撑着下颚,侧躺着,懒洋洋的,“还睡不睡觉了,再说一遍我就下来逮人了。”
他催促她。
又不是捉迷藏,还跟他磨磨唧唧的。
再磨叽下去天都亮了。
周遡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
“好、好嘛……”
阿呆知道周遡这话不是再开玩笑。
她慢吞吞的拱上床。
阿呆刻意的靠着床边睡。
为了防止自己和周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阿呆还在两人之间用枕头塞了一道三八线。
泾渭分明。
做完还凑近周遡的耳边,很认真的说道:“睡觉的时候谁都不可以越过这条线哦。”
仿佛两人之间拦起来这一道三八线之后,一切就无比安全似的。
可惜她忘了。
之前是谁晚上睡的四仰八叉,滚来滚去,非要周遡捆着她的手脚才能安稳的。
她缩着冻的冰凉的手脚,像是个小孩,脸埋在他的脖子里,才能安稳的睡着。
睡着了还喜欢小声的打鼾咂嘴。
周遡嗤笑她。
“还睡不睡了,你再挪啊,有本事挪地上去,”他毫不客气的揭穿阿呆那些窸窸窣窣的小动作。
睡个觉都不安稳。
想干嘛。
阿呆的小心思被周遡戳破,她红着脸,梗着脖子嘴犟道:“还、还不是你不肯开车呀......”
阿呆用Google map查了下,从医院到她住的地方,坐公车到地铁的话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现在还是大晚上,公车早就停运了。
因此她只能选择在周遡的病房里留宿一晚,勉强将就一下。
“你让我个病患开车送你回去,这个要求过分了吧?”
周遡反过来倒打她一耙。
拉到。
阿呆在心里咕哝着。
明明是他懒。
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原本苍白的起色总算是养了回来。
下午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医生拆线的时候见他面不改色。
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就开始装病。
阿呆嘟起了嘴巴。
生气。
周遡起身,直接脱了上衣,露出棱角分明的腹肌,脱到最后,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四角短裤。
阿呆立马慌了,“你你你你你......”
周遡你想干嘛!
她下意识的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双眼。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唉!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长针眼啊明天。
阿呆在心里哀嚎。
周遡倒是若无其事。
他伸长手臂,“啪”的一声,抬手关了灯。
接着说:“睡觉。”
阿呆裹着被角。
蜷缩着。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越界了。
房间的窗帘遮住了外面唯一的光亮。
房间里漆黑一片。
静谧到落针可闻。
也许是白天的时候,阿呆睡得太多了,以至于到了晚上,现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像个蠕动的虫子。
“别动,”周遡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安稳点。”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倦。
之前伤口的疼痛一直折磨着他,彻夜彻夜无法入睡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
像是有人用锋利的刀刃一道道的划过他的皮肤。
再抽皮剥骨。
以至于那些他不愿意想起的幻象,再次缠绕上他。
犹如跗骨之蛆。
在阿呆今天来之前。
周遡已经连着几个晚上,睁眼到天亮了。
疼到最后,医生不得不给他打了几针杜冷丁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