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也。”封鞅笑眯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颇有些像人家摸小猫小狗似得,不过合懿没顾得上炸毛,她光念着另一桩事了,喃喃道:“我之前还想过阿玦会不会把玺儿寄养给骞瑜呢,既给了她依仗又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她母凭子贵,把之前没升的位份升一升,没想到阿玦属意的居然另有其人。”
封鞅瞧她那赞许的模样就想乐,谎称自己累了一气儿歪倒在她身上,闭着眼睛勾唇道:“把荣王放到骞瑜身边了,能保证她不会成为第二个婉昭仪么?”
他有些懒散地感叹,“男人不会把真正心爱的女人放在风口浪尖上,再说,真那么宠爱她,直接让她拥有自己的孩子不是更好。”
心爱的人,骞瑜是阿玦心爱的人吧,可合懿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他这话莫名就想起皇帝此前想借满月宴给瑜才人升位份的事,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竟又被阿玦轻飘飘歇了火,那之后骞瑜的脊梁骨都估摸着要让人给戳穿了,那难道不是把骞瑜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她想:由此可见,封鞅说话也不一定句句都是对的!
正兀自腹诽间,忽然听他悠悠然问:“灵犀,你那么喜欢小孩子,咱们也生几个给你玩儿好不好?”
“嗯......嗯?”
这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她身上了?
合懿回过神儿来,那脸便又不争气的烧上了,再一想到昨天晚上做的梦,自己把自己羞得简直要无地自容了,支支吾吾半天嘟囔了句,“那......那孩子又不是......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生的......”
话说到后边儿基本已经听不见音儿了,姑娘家脸皮都薄哪能好意思主动提这个。
封鞅心里乐开了花儿,很是煞有其事的“嗯”了声,郑重道:“先前怪我,平白耽误了大半年,母亲上回还催说我如今已经老大不小了,让咱们抓紧,我觉得不光得抓紧,还有必要把之前那半年也补回来,争取早日传出点儿好消息,要不......就从今晚吧!”
这话说的,合懿真是要被他给羞死啦,捂着耳朵一扭身背过去,推开车窗趴在窗棱上看街景不让他再靠着,嘀咕道:“你这人现在怎么老这么不正经,不想和你说话了。”
封鞅容得她使些小性子,但不能容得她不让人靠着,不让靠着那就抱着吧,伸臂过去揽着腰把人捞到身前来环住,下颌支在她娇小的肩膀上,赶在她动作前开口,“今儿上朝累得很,让我抱着你缓缓,听话别动。”
他嗓音低低的,像是刚睡醒时的梦呓,带点慵懒的味道抓心挠肝地凑在合懿耳边,隔着身后的衣料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胸膛中的心跳敲打在她心上。
他每天天不亮就得起身上朝,寻常时候基本都是早出晚归,休沐几乎就是个不存在的摆设,这些合懿都是看在眼里的,能体谅他的辛苦。
她顺从地略低了低头,抿唇轻轻嗯了声,“我知道你累,我不动,你安心歇会儿吧。”
“乖。”封鞅满意的仰唇,手臂稍稍收拢一点,触手可及之处尽都是温软,娇小的骨骼外包裹一层细腻的皮/肉,抱在怀里有甜腻的味道,教人很想尝一口......
这念头倏忽从脑海里跑出来,指使他侧过脸去,眼前就是白皙小巧的耳垂,今日挂了珍珠的坠子,愈发莹润,下面一截细白的脖颈从春衫的领口露出来,质地好比那上好的羊脂玉又比玉多几分娇艳的颜色。
他那样想便也那样做了,碰到了又止不住停留下来,细细研磨间心底却像被凿出了一方无底的深渊,无论如何都填不满似得,于是自然想要更多,于是不知不觉便失了分寸。
合懿一片体人意的好心却被他欺负,躲又躲不掉,缩着脖子欲哭无泪,“我不动你也别动呀!”
封鞅闻言倒是抬起头来,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声说糟了,合懿问怎么了,他轻飘飘回:“不留神儿给你盖上印章了。”
合懿哪听得明白“盖印章”是什么意思,满脸狐疑地掏出手帕抬手抹了两下问他擦掉了没,他说没有,合懿才急了,扭着脖子自己也看不见,气哼哼问他,“你从哪里来的印章,我怎么没看见呢,我自己寻不着,你快帮我擦掉呀,一会儿下去还见人呢,快点儿!”
她伸着脖子到他面前,把手帕塞到他手里推了推,撅着嘴颇有些不满地催促,"你快点儿!"
封鞅瞧她这模样更觉得可爱,二话不说凑过去对着她送上门的脖颈又亲了一下,火上浇油道:“是这么给盖上的,手帕擦不掉,你说怎么办?”
这么盖的?用嘴唇盖上的?
合懿大眼瞪小眼看他半晌,忽然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苦巴巴儿瘪着嘴抱怨他,“你这嘴怎么还掉色的呀,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吃了大亏,心里憋着气性儿闹别扭,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再抱着,封鞅哪里肯,马车行一路就哄了一路,消不消气都另说,反正临下车的时候,合懿还在他怀里就是了。
松青见着她主子两手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下来,也不让主子爷碰一下,心里揣着疑惑问:“您这脖子是扭着了还是怎么了,严不严重,要不要找个太医瞧瞧?”
封鞅忙说不用,“你主子没事儿,别担心。”
合懿狠狠瞪他一眼,两腿一阵倒腾直往府里去了,留下松青莫名其妙的眼神儿盯着太傅大人追进去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得出个结论,她主子肯定又被人欺负了!
封鞅直追着合懿进昭和殿,瞧着她一屁股坐在镜子前歪着脖子检查“印章”,隔了会儿在妆奁里寻出来几叠水粉,一个劲儿往脖子上招呼,盖了一层又一层直到一点儿痕迹都看不见才罢休,他坐在旁边摸了摸鼻子,有些犯难:这么个讳莫如深的模样,到晚上万一吓着她可怎么好......
这回轮到太傅大人心里藏了事儿,饭吃得心不在焉,在书房处理公务也看不进去,点灯熬油似得到了晚上,踏进昭和殿时还觉得挺不好意思。
但是男人嘛,哪能在这种事情上露怯,心想横竖到时候顾着点她,要么回头再加倍疼她就完了。
合懿记性不好,幸的一方面是她已经不因为印章的事生气了,不幸的是她压根儿没把他白天说的话当回事,洗漱完自己早早窝进了帐子里,见着他来了,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来微蹙着眉朝他伸手,“世卿,我肚子不舒服睡不着,你帮我揉揉。”
都不舒服了那不能耽误,就揉吧,旁的事都先放放。
封鞅撩了被子躺过去一手把人搂进怀里,一手放在她身上,问:“是这儿么?”
“再下面一点点。”
他把手往下一点,又问一遍,合懿说是了,这才缓缓开始顺着一个方向小心挪圈儿。
那手很温暖,带着刚好的力度覆在小腹上委实能缓解酸涨感,合懿觉得心满意足,闭着眼睛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他问:“好点了么?”
合懿有点困,眼睛也睁不开了,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嗯,又说:“再一会会儿好不好......”
说是再过一会儿那就再过一会儿,只过一会儿之后,那原本在衣服上面的手怎么到衣服下面了呢?徘徊在肋间划得合懿肝儿颤。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见封鞅欺身压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应言语便全被堵在了唇齿缠绵中。
他还是很温柔,温柔得能让人沉溺,能让人倒不过气去,合懿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化在他怀里了,他终于辗转到颈间,合懿得空喘了口气,一把捉住他的手,红着脸诺诺道:“世卿,我......我今天不能生孩子。”
封鞅忽的停住,半撑起身子瞧她,一开口带着微哑的嗓音问,“为什么?”
合懿的脸就更红了,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出来:“我那会儿来月事了......”
话说出去半晌也没见封鞅有什么动静,合懿倒先扭了扭身子,皱着眉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世卿你今日穿的衣服怎么还硌人的很呢,硌得我有点难受,你去......”
没来得及说完,封鞅突然又重新趴下来,一动不动地抱着她深深呼出来一口气,无奈到极致的语气,“嗯......我也难受......”
第30章 锦衣来
合懿饶是个会心疼自个儿夫君的, 第二日睁眼就念着封鞅的寝衣“硌人”的事, 一早与老太太和封夫人请过安用过膳后, 便邀封夫人一道往帝都最大的绸缎庄去了。
庄子里有出售上等凝云丝, 比普通的丝织品更柔软舒服, 合懿自己的寝衣就一水儿全是那料子的,她这几日总归身子不舒服懒得出门,便想着自己给夫君做两身寝衣, 穿在他身上,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封夫人知晓她意图后忙推辞说不必, “府中多得是绣娘,料子买回去尽交给她们去做就是了,哪里能让公主亲自动手, 世卿知道可得要心疼了。”
合懿一向不大能体会人言的虚实,待人从来凭的都是一腔真心,当下弯弯嘴角道:“我从前也经常给父皇母后做衣服,寝衣本就薄软,费不得什么事的, 婆母不必担心。”
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便趁热打铁, “公主与世卿夫妻两个和睦, 我当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些日子瞧世卿每日主殿厢房两头跑也麻烦,索性一会儿回去就让小厮把他的东西搬进主殿去吧,公主意下如何?”
主殿与厢房之间打个来回也就是个百十来步, 有什么好麻烦的,这说着也就是个托词,但如今封鞅夜夜都在昭和殿宿着,合懿倒是都没想过这回事,现下封夫人提起,她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愿的,欣然点头同意了。
马车行至街市,忽见前方人头攒动,众人争相涌在街口实实在在围了个水泄不通。
合懿推开窗侧耳听了一字半句便想起来,现下春三月,万物生发的时候,亦是士子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时,今日想是新取中的进士前往杏园赴“探花宴”呢吧。
科举选取,择身、言、书、判四项,“身”为首当其冲一项,能取中者外貌大抵都不会太差,而当今天下教化开放,自太上皇重开科举广揽天下士子后,愈来愈多青年才俊涌现出来,每逢三甲必定都是少有的才貌双全之辈,打马御街前便引得多少姑娘家的春心萌动。
从前就有户部尚书府的小姐自御街前惊鸿一眼,隔日便差媒人登了那新科状元的家门,且成一段良缘。后面效仿者众多,这一段路,早就成了帝都各大待嫁闺秀的相婿路了。
“这么个情形,车驾怕是过不去了......”合懿朝那乌泱泱的人群扫了眼,寻到一片稍稀疏的空档,“所幸那庄子就在前面街口拐弯不过几百步,婆母若不觉劳累,咱们便自行走过去吧!”
封夫人自然没有异议,便与她一道下了马车由几个侍卫前后护送着没入了人群中。
侍卫个个人高马大又皆手持刀剑,围着两个身量薄弱的女人甫一行到人群中才觉得格外引人注目,但帝都贵人扎堆,谁能看出来这是长公主,权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过来相看的,左右不过悄悄揶揄两句这一家心急,倒也没什么异状。
眼瞧着要走出人潮了,恰逢右前方有人高声呼了句“状元郎来了!”,一语霎时间点燃了人潮,沸水一般向呼声发出的方向涌过去,将前面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领头的侍卫见状便进言:“这儿如今鱼龙混杂,为您与夫人安危为上,属下斗胆请公主折返,改日再前往庄子如何?”
松青也附声,“就是,回头派个人让去庄子传一声,教他们带着时新的料子直上府里来供您挑就是了,跑一趟本是个乐趣,可这阵仗,哪里还有乐趣可言,费那些功夫干什么呢!”
说着话,那头街口已转进来一行锦衣公子,个个鲜衣怒马好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引得人群中又是一阵波涛汹涌,合懿瞧了瞧身侧海浪一样的人流,也不愿意再多留了,忙携了封夫人的胳膊,匆匆往车驾停留的地方退回去。
才走了不到几步,却忽闻身后有人隐含惊喜地爽朗笑着喊了声:“封伯母还请留步!”
那声音本不算大,但胜在清越,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纷扰中竟也能让人听得真切,合懿过了耳自然首当其冲侧目去瞧封夫人,却见封夫人也似乎不明所以,二人视线交接便道是:叫别人呢吧?
不过习惯性的朝身后人群扫了一眼,这一看,却见那丰神俊朗的状元郎骑在马上正朝这边过来,眼神所至不是她们这里又是哪里!
合懿觉得狐疑,“这状元郎好似认得婆母呢,婆母不认得他么?”
封夫人这半辈子或许见过的人太多了,细细瞅了两眼仍旧摇头,见人家快到跟前了还是耐性摆出一副笑脸,低声道:“许是老爷从前的哪个同僚之子,见过但如今长大成人不记得了吧,劳烦公主稍等个片刻,我这边应付两句也就是了。”
场面上待久了都是如此,不管是亲是疏,既然人家笑脸迎过来就没有冷脸相对的道理。
那状元郎不过弱冠之龄,芝兰玉树似得一个人,还隔了一段儿便自马上下来快走几步行到封夫人面前,双手高举过眉,郑重躬下身去。
“晚辈莘川拜见伯母,问伯父伯母及世卿兄安好,晚辈今次前往都中赶考,临行前家父曾千叮万嘱叫我日后若能高中,必得亲自登门贵府拜访,不想今日竟先在此遇到了伯母,晚辈欣喜之余未免唐突,还望伯母恕罪。”
话说到这份上,封夫人想不想得起来他倒是其次,但封老爷确实有一门远亲是为莘氏,只是早些年渐渐断了联络,如今对方已高中状元,此后与封鞅同朝为官少不得见面的,既然人家还念着旧情,封家又怎么能怠慢呢。
封夫人自然不想给自己儿子树敌,当下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眉目温和地在他面上一扫,欣慰道:“上回见你还是个小孩子,一晃这许多年过去都成一表人才的大小伙儿了,也难怪刚才一眼竟没能认出来,如今你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想来你父母也定是高兴的很。”
说着又问,“他们如今可还好?”
莘川忙说一切都好不敢劳伯母挂心,言语间目光偶从合懿面上划过几个来回,才有些不确定道:“这位......可是长公主殿下?”
封夫人这厢一经引荐,莘川忙双膝一弯跪倒在地行了个恭恭敬敬的跪拜大礼,这下可好,后头几人听了哪里还会站着,即刻领着围观一众旁人犹似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连连矮下去一大片,那声势,估摸着能赶上皇帝出行了。
合懿在春光里眯了眼,瞧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