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钿——沉九襄
时间:2019-12-14 10:38:57

  “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太傅大人觉得自己被人看柔弱了,就跟她以前说他腿脚不灵便一样,话里话外都像是在嫌他老,是在往他的男人尊严上泼冷水,这可不行。
  他顺势颠了颠胳膊,用事实证明合懿在他怀里轻得像根羽毛似得,接着大放厥词,“我身体好着呢,再来两个你也不成问题!”
  男人对着喜欢的女人有时候会像小孩,使起性子来一样的毫无道理可言!
  合懿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他身体不好,但他说再来两个她这话,合懿听在耳朵里,七弯八绕的传进脑子里就变了味儿。
  她一下子阴沉了脸,手掐在他脖子上,威胁意味满满,“你再说一遍,你还想要几个媳妇?”
  这就叫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了,太傅大人脸有点僵,她的手掐在脖子上并没有用力,但那一点柔软的触感怎么让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了,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说出个中规中矩的“你一个媳妇就够了”,忽然问:“你月事来了有十多天了吧?”
  谁家的姑娘月事能来十几天?无所不知的太傅大人居然问出这种愣头青的问题,合懿面上十足挂不住,却忍不住想笑,看他半会儿,忽然手攀在他脖颈上稍稍借力,凑过去没头没脑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今晚可以生孩子!”
  她说完便把脸藏在他颈窝里,半点都不好意思再露出来,那天晚上心肝儿直打颤的感觉太过深刻,她也怀念,只不过后来他没再提过,姑娘家就更没法儿张口了,就如松青所说,她垂涎他的美色已久,发生点什么都属于得偿所愿,不觉得有哪里吃亏,要是什么都不发生,那和从前坐冷板凳又有什么区别?
  脖颈间合懿烧红的脸颊也染红了封鞅的耳廓,呵气如兰娇声软语一齐招呼过来,封鞅只觉得腿肚子一阵颤,脚下险些就又是一个踉跄,还好稳住了,万幸万幸,不然估摸着又要给她留下腿脚不灵便的印象了,事关男人的尊严,太傅大人看得也很重!
  傍晚的灯笼比天际的云彩更阑珊,一溜串挂在廊庑底下摇摇曳曳,莫名生出几分旖旎的气氛来。
  一气儿抱回到昭和殿,嘴硬的太傅大人胳膊上到底浸出来不小一片血迹,合懿想挖苦他,但冲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还是没说出口,让松青拿了伤药和纱布过来,说要给他换药。
  封鞅眸中一亮,歪在软枕上郑重其事地咳了声,点头说好,抬手冲屋里的松青和几个小丫头一挥,教她们出去。
  合懿觉得莫名其妙,斜眼瞧他,挖苦的意味不加遮掩,“你该不是怕一会儿疼得龇牙咧嘴落了人家的眼吧!”
  “那咱们打个赌看是谁一会儿要疼的龇牙咧嘴。”封鞅不管她,一溜烟把人都撵了出去,听着外间门一关就开始解腰带,直把合懿看得目瞪口呆,两步冲过去按住他的手,说话都有点结巴,“那个......那个我刚才的意思是……是晚上再生孩子,现在这半黑不黑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封鞅敲她的头,装得一本正经的训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不脱衣服你怎么给我换药,隔着衣服绑一圈儿么?”
  他是个装腔作势的行家,唬人就跟吃饭一样平常,合懿忙收回了手,惺惺的干笑了两声掩盖自己无处安放的尴尬,“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谁不知道换药要脱衣服么?”
  话说得四平八稳,那头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却简直像催命符一般响在她耳边,隔了会儿停了,她抬眼去看了一来回,顿时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太傅大人不光脸长得赏心悦目,身材竟也那么赏心悦目,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朗朗清风身板不算魁梧,却原来底下别有另一番风景,那宽肩窄腰一水儿全是恰到好处的线条......合懿脸上腾腾烧起来,低着头根本找不着伤口在哪,手里拿着药瓶站在原地杵成了根木桩。
  封鞅坐在榻上装大爷,撑着半边胳膊在木几上好整以暇地唤她,“来吧,我准备好了。”
  来就来!合懿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呼出一口气,靠过去开始目不斜视地拆他胳膊上的纱布,没话找话的试图转移一点注意力,问他,“上回玺儿寄名的事现在应该有结果了吧?”
  封鞅只嗯了声,歪着头直愣愣盯着她看,并不打算多答几个字。
  纱布拆开,里头寮长的一道口子看得合懿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拿了手帕把血迹擦干净,又往上头撒药粉,觉得不能冷场,半会儿又问:“就是贤妃?其他人没有异议了?”
  他还是个嗯,合懿手上给他胳膊缠着新纱布,脑子里找出个让他不能只回答嗯的问题,“那......婉昭仪的案子刑部查得怎么样了?”
  封鞅砸了咂嘴,这回没说嗯,他说:“你快点儿包,包完了咱们好生孩子。”
  合懿系绳结的手一哆嗦,扯着过紧绑得他胳膊上一阵疼,自己个儿动手稍松了松,二话不说直揽着她往床榻去,她眼睛睁成了个铜铃,“等等!不是说晚上呢嘛,你刚还说脱衣服不是为了生孩子的!”
  他看都没往窗外看,低下头去压上她红唇,轻轻地笑,话音含含糊糊,“你把眼睛闭上就是晚上了。”
  合懿这下子说不出来话了,他很轻易就能让她化在掌心,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手臂环在他的腰上,顺着结实的脊背摸了两把再捏了几下,手上满足了心好像也能满足。
  衣服走了一路掉了一路,最后双双跌进了棉花团里,他欺身上来,肌肤相亲,像在枯树堆里扔进去一簇火苗,霎时间燃得轰轰烈烈。
  合懿又感觉到那个硌人的东西,她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可能是笑自己之前傻,身上好像每一块儿都变成了痒痒肉,无论他碰到哪里她都想笑。
  封鞅不能总堵着她的嘴,但他能让她笑不出来。
  他猛一沉腰,合懿这头就止了声儿,嘶嘶抽了两口气,但他也舍不得她哭,于是去亲吻她蹙起来的眉,心想轻声细语地哄着应该能让她少一点痛楚。
  这会儿她成了他手心脆弱的瓷娃娃,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碎似得。
  合懿从前就听人说过生孩子会痛,所以她不觉得他在冒犯,哪怕皱着眉头也还是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伸手去揽他的脖子,却被他捉着手放在了腰背上。
  “耐不住可以挠我,但不能挠在脖子上,让人家看到要笑话的。”
  她想辩解两句说自己不是为了挠人的,但后来她在他的烈焰中羽化又涅槃,再后来又变成了海上漂泊的小船,他无意间的一个风浪都几乎淹没她,不抓住点什么实在不行,于是这变成了一场两个人欢愉的修行,他们各渡彼此。
  芙蓉帐暖,帐外的银烛悄然燃尽,无穷的夜色却掩不住帐中的灼灼旖旎。
 
 
第33章 鬓云拆
  开了春儿, 天亮的越来越早, 卯时正已经可以看到菱花窗上细碎的晨光了, 幽幽的浅蓝色从昏暗中透出来, 落在房间中有点幻梦似得缱绻。
  这个点儿是封鞅平日起身上朝的时辰, 他从软玉温香的绮梦中睁开眼,心满意足精神抖擞,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一如既往只看得见她柔软的发顶,和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半肩膀。
  有些印记看得他自觉惭愧, 怕她着凉,赶紧拉起锦被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得起身了,他很有些舍不得, 但是上朝不能耽误,磨磨蹭蹭地从她脖子底下抽出自己的胳膊,但估计是他动作太磨蹭了,一向无知无觉的合懿忽然皱着眉头哼唧了一声,很不满意, 凑过来把他搂得更紧了!
  封鞅倒抽一口凉气,脊背都僵得不像话, 真想一倒头就躺下啊!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行, 平复了好一会儿还是凑近她耳边轻轻地说:“乖,松手,为夫要去上朝了。”
  他也知道自个儿挺自欺欺人的,人家都没有醒, 说了什么人家也听不到,直接把她的手拿开不就完了,这话说得好像她缠着他不让走似得,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但合懿用实际行动给他证明了,这话挺有意义的。
  她昨晚上大概吃了大苦头,睡得不似往常那么安稳,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怀里很舒服的抱枕要走,她不愿意,噘着嘴带有奖赏的意味对着他胡乱亲了一通,喃喃道:“亲亲你,不走了。”
  这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心已经化成了一汪春水,轻轻一拨就荡漾的不像话。
  他觉得自己走不动道儿了,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花帐,反复默念了三次“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后,两眼儿一抹黑,径直倒头躺下了。
  轻手轻脚的把胳膊又从她脖子底下穿过去,人抱在怀里,他才真正领略到“得陇望蜀”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抓心挠肝似得睡不着,穷途末路的时候还是要找点什么事做。
  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想到什么别的解忧的法子……
  合懿到底还是被他弄醒了,一睁眼险些吓得一哆嗦,双手捧着他的脸到眼前,奇道:“你今日休沐么?我怎么记得不是今儿啊?”
  封鞅望着她笑,“你不让我走,我自然要留下来陪着你。”
  合懿半点都不信他的鬼话,“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走了?”
  她不承认,封鞅就照着她方才的所作所为演示给她看,合懿面上火烧火燎地,忙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没颜面再见他了,“你下次要走就直接走不成么?干什么非要来问我!我睡得半死不活的,说出来的话能当真么?”
  他很无所谓,扒拉开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啄在她的脸颊上,咕哝着说:“今儿已经走不了了,大好的早上别浪费。”
  外头预备着伺候洗漱的丫头小厮们直等到寻常该出发的时辰也没见太傅大人出来,十陵眼瞧着该误点儿了,他又不能进公主的卧房,急得直在原地跺脚打转也没招,只能觍着脸去求松青,“青姐姐劳驾您进去叫一声儿呗,您帮我这一回,回头我给您买喜欢的吃食,一个月都管够!”
  “我不去!”松青挺不愿意的,昭和殿那扇门从昨傍晚关上后就再也没打开过,主子不出来吩咐,谁敢进去触霉头。
  “主子的寝殿哪是我能随便进的,何况现在还有主子爷也在里边,你是专门想让我被主子爷赶出府不成?”
  “这哪能啊!”十陵说她因小失大,“青姐姐您想什么呢,主子爷寻常都能自己起,偶尔这么一两回岔子,咱们做下人的不得恪尽职守么,要是耽误了时辰误了国事让主子爷怪罪下来,这才是天大的过错,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这话倒让松青软了性儿,太傅大人是出了名的勤政,管它风吹雨打春夏秋冬,从没有无故缺过一日朝会,要真是因为她不进去提醒误了大事……一想到太傅大人发火的样子她就心里直打怵,毕竟那三十鞭子算是刻在她心底了,抖着身子哆嗦了一下,还是转身推开了昭和殿的大门。
  昨晚上没人添烛火,到现在早燃尽了,屋里照不到晨光的地方还是暗沉沉地。
  她轻手轻脚地穿过宽阔的外间,又绕过暖阁,合懿的寝殿在里间最深处,中间隔了好几道珠帘轻纱,最外侧还立有一扇九叠檀木屏风,足可以把里面一应风光挡的严严实实,私密性是不消说的。
  但遮挡物能遮得住视线遮不住声音,松青都不用跨过里间入口那根雕花梁木,只觉得头顶闷雷一声乍响,她一张老脸顿时红到耳后根,愣住片刻后,转身撒丫子跑起来跟逃命似得出了昭和殿,迎面碰上等在门口的十陵,顿时火冒三丈,照着他脑袋就是好一下,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打完了还不解气,破口大骂,“你这个缺脑筋的杀才,下回有本事换你自己去,看主子爷不把你的皮剥下来扎灯笼!”
  日头上来了,渐有金色的朝阳透过菱花窗洒在银红的软枕上,交错的银线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辉在合懿眼前闪烁跳跃,她趴在枕头上,双眸半垂,想去抓一把清晨枕间的星河,身后却伸过来一只修长温润的手停留在她手背,五指交缠,轻轻一扣,截住了她的动作。
  封鞅低头去亲吻她濡湿的鬓边,低沉的嗓音,极尽缠绵,“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合懿动了下嫣红的唇,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声,隔了会儿才说:“我想沐浴......一会儿还去给祖母和婆母请安呢。”
  昭和殿的大门这才从里面打开,太傅大人穿着寝衣披了件外套站在门上吩咐丫头们在浴间准备热水,满面春意盎然的妍丽实在耐人寻味。
  松青和露初捧着衣服在里间进门处等了约莫一刻钟,那头两位主子终于洗漱完毕,唤她们进去伺候穿戴了。
  进了屋,松青不敢抬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藏到肚子里去,偏偏今儿个的太傅大人好似中了邪,在偏殿换完了衣服也不干别的,跑来拿了把凳子就坐在妆台旁边,大爷似得瞅着公主绾发梳妆,都不带挪一下眼。
  合懿也让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妆奁中挑出一对儿玛瑙坠子,歪着脑袋一边往耳朵上招呼,一边问他,“昨儿个季大人不是还说今日会呈上行刺案的奏报么,你不着急去尚书台看看?”
  “没什么好着急的。”他摇了摇头,瞧合懿两下没怼过去,向前倾身自然从她手中接过来耳坠子,凑近耳垂摸了两下,找准位置轻轻松松给带上了,他又绕到另一边,“这件事我也牵涉其中,现在上赶着去干涉审查结果反而让旁人觉得是做贼心虚,季方是个心里有数的,折子呈上去自然有御史台核实,我已命人递交了奏折,如今且等着莘川如何应对就是。”
  他弯着腰从镜子里看自己的杰作,血红的两颗玛瑙坠子掉在合懿细腻的面皮两边,对比鲜明,愈发显得她肤白胜雪,他瞧着也欢喜莫名。
  收拾妥帖了,两个人一道往归兰阁去,所幸合懿向来就起得晚,这会子过去也没有耽误时辰,走在路上,合懿记起来昨日问他婉昭仪的案子他没答话,又问一遍。
  封鞅摇了摇头,“这案子只怕没那么容易水落石出了,出事第三日就有人在泰和园东边儿的废料堆里找到了你看到的那个凶手,现在死无对证,关于他的身份大理寺严查了好几日都没有一点线索,这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大理寺也一筹莫展。”
  “那骗我落水的人岂不是更没有浮出水面的一天了?”合懿说着有些意难平,险些被害死却连害自己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搁谁心里能不膈应。
  封鞅侧过脸看她一眼,眸中闪烁几许,终是半垂了眼睑道:“无论那人是谁,总之是宫妃无疑,你往后千万记得离她们都远远儿的就好。”
  他去拉她的手,自言自语一般,“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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