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桥——蓬莱客
时间:2019-12-15 09:48:58

  “妈,我求你了,你别闹了,你先给我开门!”
  “开门是不可能开门的!你给我老实待在房间里,没事睡觉,好好反省,哪里也别想去!”
  赵南箫又使劲拍了几下门,外头根本没反应,眼看飞机是要错过了,手机却在外头的包里,自己根本没法和他们取得联系,心里懊恼极了。
  因为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徐恕乘昨晚的航班辗转提前飞到了自治州机场,抵达已是深夜。
  机场距离目的地县城有两百五十公里,这要在交通发达地区,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但这里,高速在建,几年后才能开通,现在只有省道和县道可走,加上下雨,道路路况也很糟糕,徐恕足足开了六个小时才抵达小县城,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开了一夜的车,他感到有些疲倦,和项目指挥部的人联系了下,在住的小旅馆里冲了个澡,躺下去想睡一会儿,刚眯上眼,手机响了。
  徐恕看了眼号码,接起电话。
  “小陈?什么事?”
  自从在青岭大桥那边喝了顿酒分开后,小陈常给他发问候,前几天回北京,他抽空也和小陈碰了个面,知道他也是设计院即将要来这里工作的团队成员一员。
  “哥!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赵工现在人还不见,手机也关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秦总和赵工妈妈联系,也联系不上,我们暂时只能先出发了。哥你还在北京吗?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徐恕从小旅馆那张狭窄的床上一下就坐了起来。
  “是,我还在北京。我这就去看下。”
  挂了电话,他打赵南箫的电话,果然关机了,再打沈晓曼的号,响了半天,那头终于接了起来。
  “沈阿姨,是我,徐恕。”
  “哦,徐恕啊,你什么事?”那头慢吞吞地问。
  “沈阿姨,我找小南有点事,怎么她电话关机?你帮我看下?”
  “徐恕你找她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了,我帮你转话。她还在睡觉呢。”
  徐恕敷衍了两句,挂了电话,套上衣服订了机票,下去开车就往机场去,一路在泥泞里超车狂飙,十点就到机场,赶上了唯一一班回去的中午的飞机,转机在傍晚时分回到北京。
  “小南,出来吃饭!”
  沈晓曼拿钥匙打开锁住的门,敲门。
  女儿的身份证手机连同家里户口本都被她重新找地方藏妥了,打死也不信,这回她还能找的到。
  房间里没声音,沈晓曼推门,探头看了一眼,女儿趴在床上头蒙着被子一动不动,说:“你干嘛?中午也不吃!晚上还不吃?想成仙?”
  “妈,你就让我一个人清净下吧。”女儿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晓曼又心疼又生气,进去一把掀开被子,揍了下女儿的臀:“你干什么?绝食威胁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就这么走掉,我和你断绝关系,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门铃忽然叮咚叮咚响了起来,一直响个不停。
  沈晓曼没好气地出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一愣。
  “沈阿姨。”徐恕叫她。
  “徐恕?怎么是你?有事吗?”
  “确实有点小事。我能进来说话吗?”徐恕微笑道。
  沈晓曼呃了一声,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打开了门。
  徐恕道谢,走了进来,坐到客厅沙发里,环顾了下四周,说:“沈阿姨,你不愧是学艺术出身的,品位确实好,家里这样的装修,专业人士也比不上你。”
  “徐恕,你什么事啊?”
  沈晓曼急着打发走人,勉强笑着问。
  徐恕也笑着说:“沈阿姨,我听说早上你不让小南坐飞机,设计院的人都走了,就她落了下来?”
  一听是为这个,沈晓曼忍不住就抱怨了起来:“是,我好好跟她说,她不听,我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徐恕我跟你说,不是阿姨不讲理。她一个女孩子,跑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做事,我怎么可能放心?反正这回,就算她姥爷开口也没用。我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去的!”
  “对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
  沈晓曼忽然想了起来,狐疑地看着他,脸色也不大好了。
  徐恕忙说:“沈阿姨你别误会。确实是设计院的人告诉我的,但我不是代表他们来的。我是不放心,出于对阿姨你的关心才过来看看的。小南不听你的,阿姨你一定很伤心。小时候我没少麻烦阿姨你,阿姨你在我心目里比我亲妈还要亲!我怕你难过,所以来看看你。”
  他语气诚恳,沈晓曼一听,心酸了,眼圈一下也红了。
  徐恕急忙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过来:“都怪我不好,惹阿姨你伤心。阿姨你别难过了。”
  沈晓曼接过纸巾,拭了下眼睛,摇头说:“没有。徐恕你太贴心了,也就只有你懂阿姨。你小南姐她太让我失望。以前她考大学我就反对她报这个,她不听,现在还是不听。我干嘛反对?还不是因为我关心她,我担心她吗?她不领我的情就算了,她还生我的气!今天怪我藏她身份证,一天都不吃饭,可把我给气死了!”
  “是,是,她真的太不体谅阿姨你了。以前她多乖啊,怪不得阿姨你这么伤心呢。”徐恕安慰她。
  沈晓曼擦了下眼睛,露出笑容。
  “徐恕你还没吃饭吧?你饿了吧?阿姨给你盛饭,你先吃饭!她不吃就算了。”
  她站了起来。
  “沈阿姨,其实我还有个担心。”徐恕急忙叫住她。
  沈晓曼又坐了回去:“什么担心?”
  “沈阿姨,是这样的,咱们姥爷呢,在业界是泰斗,很有名望,不久前中央台还给他做过一个人物专访是吧?设计院里也不是人人君子,学术上,拉帮结派打小算盘的人也多的是。今天这个事,再闹大了,不可能瞒过设计院的人。现在信息网络发达,万一有什么小人背地里放个什么不好的消息,拿这个做文章,对姥爷的影响恐怕不是很好。沈阿姨你说是不是?”
  沈晓曼一愣。
  她一心只想把女儿扣下,别的没想过那么多。现在听他一讲,似乎也有道理。不禁踌躇。
  但就这么放女儿去,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徐恕注视着她:“阿姨,其实挺巧,小南设计院的这个项目就是我们ZJ在西部承建的一个大工程的组成部分。整体工程去年就开始了,我去年一年都在那边做事。现在我也要再过去继续工作。阿姨你要是信我,你把小南交给我,我保证会看好她。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半夜,只要阿姨你想她了,你找我,我随时向阿姨你报备她的位置和情况,好让阿姨你放心。”
  沈晓曼惊讶万分:“真的?”
  “是!我拿我的脑袋向阿姨你保证!”
  老徐儿子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沈晓曼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些下来。
  看女儿的样子,自己是不可能真把她强行给留下的。
  她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无可奈何,说:“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去了那边,帮我留意下她。”
  “阿姨你放一百个心!”
  沈晓曼长叹口气,起身拿出自己藏起来的证件和手机,走到女儿房间门口,绷着脸没好气地说:“东西还给你!给我出来吃饭!”
  赵南箫坐在餐桌角落里,看着徐恕占了自己平常吃饭的位置,自己的妈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劝他多吃,对自己是看都不看一眼。
  她默默扒拉完碗里的白饭,放下碗筷,起来再去收拾早上被母亲弄乱了的箱子。
  那边的饭终于也吃好了,沈晓曼说:“都晚上了,你们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也不迟。”
  徐恕说:“好,我全听沈阿姨的。”
  赵南箫说:“妈,机票都定了!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她拖起箱子,往门口走去。
  “那我也走了。沈阿姨,谢谢你的饭。”徐恕改口,跟了出去。
  沈晓曼一直送两人到了楼下。
  “妈,外头冷,你别送了,进去吧,有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赵南箫说。
  妈妈沉着一张脸,眼角都不瞟她一下,只把徐恕拉到了一边,低声不知道说着什么话,徐恕不住地点头,又替她打开玻璃门,送她进去,随即走了出来,停下。
  路边的一盏枝形路灯放着朦胧的光,将他的身影投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
  赵南箫生平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感到有点抬不起头,迟疑了下,低声说:“今天……谢谢你了。”
  “小事而已。车到了,走吧。”
  他一改对着自己母亲时笑容满面的样子,语气挺平淡的,伸手拉过她的大箱子,迈开两条长腿,朝前走去。
  赵南箫看着他的背影,压下心中的郁闷,跟了上去。
 
 
第14章 
  路上,赵南箫沉默,徐恕基本也没讲什么话,到了机场上飞机,两人并排位子,起飞后,徐恕向空姐要了条毯子,放她腿上,说:“三个多小时。睡吧。”
  赵南箫并没有感觉很累,闭目假寐。
  飞机升空,渐渐平稳,机舱里的灯暗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赵南箫睁开眼睛,发现坐边上的徐恕睡着了。
  他坐她外侧,头微微朝外靠去,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沉,很疲倦的样子。
  赵南箫望了他侧脸片刻,视线往下,落到他的身上。
  初冬,天气已经冷了,他穿得还是挺单薄,依然是衬衫加薄夹克,和上次在青岭大桥工地遇到时一样。
  记得他从小就扛冻,或者说,不爱穿衣服,下雪天也绝不穿秋衣裤,怎么说他都没用,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好像还是没改。
  赵南箫屏住呼吸,拿起自己身上的毯,轻轻盖在他的肩上。
  机舱里非常安静,伴着耳畔那种飞机发动机发出的单调而低沉的嗡嗡之声,赵南箫渐渐也感到困了。
  恍惚之间,耳畔忽然响起嘈杂声,头上的灯似乎也骤然亮了。
  她感到刺目,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地睁开眼睛,短暂的闪神之后,发现毯子又盖在自己的身上,而她的脑袋,连同整个人,竟然都歪向徐恕,就这么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坐得笔直,一动不动,视线看着机舱前方那位正面带笑容提醒飞机很快就要降落的漂亮空姐。
  赵南箫一下清醒过来,急忙坐回来。毯子从她身上滑落,掉到她脚边,她要捡,他已俯身下去,帮她拿了起来,低声说:“快到了。”语气如常。
  赵南箫醒来后的那阵尴尬,因为他的这一句话,稍稍化解了些。
  她顺着他的话,低低地嗯了一声。
  飞机停在自治州机场。一出机舱的门,高原上的寒意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昨天她查过天气,这里的气温,现在早晚最低已经零下了。
  更糟糕的是,雨下得也很大。
  他领着她上了停在停车场里的一辆车,转头问:“现在就去那边吗?”
  赵南箫看了眼腕表。
  凌晨一刻了。
  “太晚了,雨还下得这么大。机场附近有住的地方吗?天亮了再走吧。”
  她说,透过车窗望向四周。
  机场很小,除了机场和机场通出去的马路上亮着灯光,视线里一片夜雨,黑咕隆咚,看起来十分偏僻。
  “距离最近的县城有三十公里路,通常都会去那里住,条件好些。机场边上只有一间民居改的小旅馆。”
  “就这里吧。”赵南箫也感到了些疲倦,说。
  他开车来到那间门口亮着昏暗灯光的旅馆,推门进去,叫醒趴在柜台后睡觉的一个当地人。
  “还有一间房。”那人操着一口带了当地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
  徐恕看向她:“要么去县城。”
  赵南箫看了眼门外的暗夜大雨,摇头:“算了,对付着到天亮就好了。”
  两人拿了钥匙,走进房间。
  房间十分狭窄,一个卫生间一张床两张半圆旧沙发椅就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站着两个人,一种相对局促的感觉。
  “你去洗洗,早点休息,我睡椅子。”
  他看了眼四周,立刻脱了外套,过去搬椅子。
  赵南箫进浴室锁门,简单洗漱了下,出来,看见他把两张椅子搬到窗户边上挨在一起,人背对着床躺上去。
  他两腿很长,架在椅上,腿连同脚就挂在了外头,头靠在另张椅背上,微微后仰,身上盖着他的夹克。
  赵南箫和衣慢慢爬上床,关了床头灯,闭目片刻,她睁开眼睛,借着窗帘透进来的昏暗夜色看着那个年轻男人的影。
  “徐恕,你那样睡不舒服,明天还要开车,上床吧。”
  “床有空。”
  她说。
  过了一会儿,赵南箫感到身侧的床微微一沉,他躺在了床的最外侧,身体和她隔着一臂的距离。
  “委屈你了。你放心睡。”他说。
  他大约也是真的倦,上来后很快就睡着了,再没有动过。
  赵南箫将棉被往他身上轻轻挪了挪,也想抓紧时间休息,却没有半点的睡意。
  雨水不停地敲着玻璃,狭仄的房间被黑暗笼罩,她听着耳畔传来的年轻男人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眠。
  这样的情境,很难让她不去想起从前后来的又一些旧日时光。
  父亲去世半个月后,她带着悲痛回到学校,再过些日子,徐恕也归校了。他那标志性的金色莫西干头竟然不见了,变成普通发型,刺头改邪,这让教导主任松了口气,颇为自己的严抓效果感到满意。
  再过些时候,初三开始报名中考的时候,他申请要求跳级参加。
  校方一开始拒绝,毕竟,努力追求更漂亮的升学率是每一所学校孜孜以求的重要目标。但后来,大概徐叔叔又怎么活动了下,初中生涯的最后几个月里,赵南箫在教室里看见了徐恕的身影。最后她被保送上了最好的重点高中,和叶之洲同校。让赵南箫有点惊讶的是,徐恕居然也考上了,虽然分数吊车尾,但真的是上线了,还进了她所在的实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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