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桥——蓬莱客
时间:2019-12-15 09:48:58

  或许是受到父亲意外离世的影响,也或许是少女渐渐长大了,上了高中后的赵南箫,性格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
  她不合群了,不爱说话,也不再担任干部,就连文体活动也不怎么参加了,终日埋头刻苦学习,对来自周围男生那些或青涩或鲁莽的爱慕视若不见,被同学在背后评论骄傲。
  高中三年,她的成绩从来都保持在年级前三,稳如泰山。她的注意力里也没有男生,除了两个人,叶之洲和徐恕。
  这两个人对于她而言是例外,和别人不一样。
  她上高一的时候,叶之洲已经高三。
  叶父是建设局局长,和姥爷很早就认识了,两家往来多年,关系亲近。从小,比她大两岁的叶之洲就是赵南箫崇拜的对象。他睿智而温柔,像早晨升起的太阳,和他相处,令赵南箫感到非常愉快。高中同校的一年里,他常给她买参考书,和她交流学习经验与心得,但又不仅如此,他也常鼓励她多活动,还带她参加过一次半程马拉松赛,比赛前常带她跑步,在他的带动和鼓励下,最后她竟然也坚持跑到了最后。一年之后,他毫无悬念地选择了他想去的大学,读他喜欢的建筑系。临走前他对赵南箫说,两年后,他会在大学里等她去,问她愿不愿意。
  她当然愿意,那也是她向往的大学。
  而徐恕,则是另一种奇怪的存在。
  因为初中时的交集,赵南箫没法不去注意他。
  上了高中后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和以前也完全不同了,坐教室角落的位子,沉默得像影子,对着赵南箫也不说话,也很少去她家。唯独成绩非常好。整个高中阶段,年级几乎就是她和徐恕在相互竞争第一,尤其是数学和物理,相对于功课平均的她而言,他格外出色,全国竞赛前几名的成绩。
  高中整整两年,赵南箫和他几乎没什么私下往来,除了有时上课偶尔回头撞见他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之外,两个人几乎可以称是陌路。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三下学期,忽然有了改变。
  起因是徐叔叔有天去拜访姥爷的时候谈及儿子,说原先的保姆回老家走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照顾他生活,自己工作又太忙,经常不在家,怕影响他高考。
  姥爷就让他过来。
  那段时间,也是妈妈事业最忙碌的阶段,经常外面跑,赵南箫住在姥爷家里。
  赵南箫原本以为徐恕不会来,却没想到他来了。
  姥爷叫阿姨给他收拾了一个空房间。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两个人都住在姥爷那里,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来,吃过晚饭,姥爷研究他的东西,他们俩就相对坐在一张大书桌边复习功课。
  他的话还是不多,但那种他仿佛一直就在自己身后的熟悉感忽然又回来了。
  有一天晚上,背书背累了,赵南箫说:“徐恕,我大学肯定报桥梁设计,你打算报什么专业?”
  “土木。”
  他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一道公式,头也没抬地说。
  赵南箫有点惊讶。
  以他现在的成绩,念什么热门专业不可能,他居然想读这个?
  “为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学计算机呢,再不济也是金融啊或者数学物理什么的,毕竟你数学物理那么好。”
  他停笔,抬起头,看着她没说话。
  “问你呢!你看我干什么?”
  她用铅笔敲了敲笔盒,催促。
  “没什么,我爸的意思。”他淡淡地说,不再看她,低下头继续演算。
  赵南箫一想,也挺有道理。这个专业确实和徐叔叔的事有关。
  她抛在了脑后,低头继续复习自己的功课。
  几个月后,两人都如愿进了那所著名的高等学府,同系,不同专业。
  因为是新生,开学要晚些。报到的那一天,徐叔叔叫司机开车送两人一起去学校,到了,徐恕给她拿箱子,赵南箫等着他上来,在学校大门的学生会迎新处,她忽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叫自己:“小南!”
  她转头,看见叶之洲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这两年,叶之洲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他现在大三,建筑系高材生,学生会主席。刚开学,他事情肯定很多,怕耽误他的事,赵南箫今天没有联系他。
  走过来的他看起来非常儒雅,目光炯炯,充满执行力的感觉,在人群当中是那么的显眼。赵南箫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父亲年轻时的影,用鹤立鸡群来形容他完全不过。
  “小南,你来了?我在等着你。”
  他停在她的面前,微笑着说,然后朝她伸出手。
  “之洲哥!”
  赵南箫也伸手,被他握住了。
  她以为握手后他会松开,但却没有。
  “她就是我女朋友,赵南箫,非常优秀,我们从小就认识,高中的时候我就向她表白了,今天终于等到她来了。”
  叶之洲笑着对边上那些投来好奇目光的人说。
  周围立刻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真的啊?怪不得会长你今天亲自来这里迎新呢!”
  “会长你的女朋友真漂亮!是哪个系的?”
  “学长,你以前都不交女朋友,原来有青梅竹马了!”
  ……
  赵南箫惊了,定在原地,反应了过来,想否认,抬起头,对上了叶之洲含笑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他的目光温柔而愉悦。
  周围那么多的人。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口,下意识地转头,去找身后的人。
  她看到了。
  徐恕已经上来了,手里拖着她的箱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热闹的这边。
  叶之洲也看到了他,松开赵南箫的手,笑着迎了过去,说:“徐恕,我听我父亲说,你也考了进来。你很出色,是你那个专业的最高分。到了新的环境,要是有不适应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徐叔叔很忙,我好些时候没看到他了,你帮我转达下问候。”
  徐叔叔和叶之洲的父亲有点远亲关系。
  徐恕站着没动,赵南箫感到他看了自己一眼,脸上慢慢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朝叶之洲懒洋洋地点了点头,随即撒开握着她箱柄的手,走了过去。
  当天晚上,心烦意乱的赵南箫躲开找自己的叶之洲,找到徐恕,向他求助:“徐恕,我真的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怕伤害他。你帮我想想,我怎么说才好?”
  他双手插兜地站在她面前,满不在乎地说:“你不都认了吗?还装什么?”
  “你怎么这样说话?”赵南箫心里有点难过。“我一直把你当我弟弟才和你说这个……”
  “滚蛋!谈你的青梅竹马恋爱去,别显摆了!”
  他仿佛突然暴怒,竟然爆出了一句赵南箫已经很久没再从他口中听到的粗话,说完掉头走了。
 
 
第15章 
  那天晚上的后来,赵南箫偷偷抹掉被徐恕骂出来的眼泪,若无其事回到寝室,在天南地北聚而同寝的室友们投来的羡慕好奇目光里渡过了她难眠的大学第一夜。
  叶之洲太有名,又是如此的耀目,据说之前还曾拒绝过经济系一位条件出色的女生的追求。不过一天功夫,她是他女朋友的消息就已传遍整个院系。
  赵南箫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猝不及防。也是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叶之洲这么早就喜欢她,有别于普通的那种喜欢,他一直在等着她。两年前他在上大学前的那句和她的约定,就是属于他的含蓄告白。
  后来在一起后,他也曾向她坦白,那时他之所以这样当众告白,除了以为她也像他喜欢她那样地喜欢他,知道了会高兴,想给她惊喜之外,也是为了杜绝日后来自别的任何男生对她可能的觊觎。
  “小南你太漂亮,太优秀了,你就是小公主,我知道以后会有很多男生喜欢你。我很自私,作为男人的那种自私。我想要单独拥有你的全部,从你的初恋到满头白发,我想和你一起老去。”
  这样含着深情告白的道歉,试问又有哪个女孩忍心再去责备?
  而当时,赵南箫在开学几天的躲避后,终于想清楚,约了叶之洲,忐忑地向他道歉,说自己一直以来将他视为兄长般相处,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并没有任何想要和他进一步发展这种友情的准备,如果之前她有什么不恰当的言辞或者举动给他造成误解,她希望他能谅解。
  当时说完这些话,她的心情是轻松而自责的。轻松是因为她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自责却是一直以来,叶之洲就是她视为榜样的男神。她真的担心,这样的拒绝会给他带去原本不该他承担的羞辱和伤害。
  在她解释完后,他神色失落,但略微沉吟后,他问:“小南,你讨厌我吗?”
  赵南箫当然摇头。她怎么可能讨厌他。
  “那么你有了那种喜欢的人吗?”
  赵南箫顿了一下,也摇头。
  他笑了,从容地说:“那就好。小南,你千万不要因为不喜欢我而感到自责,你没有义务一定要去喜欢我的。是我太急了,我不好。现在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从今天开始正式追求你,努力让你也喜欢上我。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如果你遇到了让你心动的人,或者觉得你讨厌我了,连我的接近都让你觉得无法容忍,那么你不要犹豫,告诉我,我绝不会再勉强你。”
  面对这样的剖白,别说是从小认识又相交多年的他,就算只是普通朋友,恐怕也做不到断然拒绝。
  那天之后,在别人的眼里,叶之洲是她的护花使者,两人金童玉女。他陪她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听她喜欢的音乐会,一起编写设计程序。他也邀她去观看他参加的击剑俱乐部比赛,让她更多地了解他——很多学业优异的人,往往有个共性,那就是兴趣广泛多才多艺,他也不例外。
  最让她感到贴心的,是他每到一个地方,必定不会忘记给她发来他拍摄的当地典型桥梁的各方位详细照片。
  有次他参加建筑系的一个出国交流活动,在东欧,给她发来许多关于布拉格查理大桥平常很难找的到的细节照片和影像。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特意绕道而去,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拍这座桥,拍完就匆匆离开。
  他对她说,譬如雅典旅行,人人必会奔赴帕特农神庙。和旅行者游弋廊柱之间取景拍照遥想奥林匹斯山的诸神宇宙不一样,我们学建筑的,感动的是神庙的围柱多立克式柱头。我想你也一样,你喜欢的,是这些著名桥梁的桥墩分布、受力结构,还有它们不朽的优美造型。我希望有一天,你能陪着我看遍我想看的世界上的所有伟大建筑。我更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陪你去看遍你想看的这世界上的所有伟大桥梁。
  没有哪一个女孩子能拒绝叶之洲这样的男生。
  家世,才华,人品,或者志趣,无论哪一个方面,他都无可挑剔。
  赵南箫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她想不出她有什么再拒绝他的理由。
  叶家父母很喜欢她,对她一直非常好。外公和妈妈知道叶之洲对自己的感情后,对此也是乐见的。
  她知道叶之洲的期待。但是就这样决定下来,在她的心里,又似乎横亘了什么。这令她迟迟无法下决心。
  这种横亘之感到底来自哪里,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若就这样,总仿佛不甘。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去,期末前,赵南箫从和自己关系很好的辅导员那里得知一个消息,徐恕这个学期经常旷课,系里考虑予以通报警告。
  他在进入大学后,仿佛彻底放飞,又变成了赵南箫记忆里那个她初中时认识的徐恕。他玩机车,全国跑地参加各种比赛,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玩机车就玩摇滚,和物理系一个名叫严盾的男生以及距离几公里外的另所著名学府里的几个学生组了乐队,他担任贝斯手。
  这几个月,因为开学第一天的不愉快,赵南箫再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也没找她,更没有向她道歉。上公共课碰到,两人最多对个眼就错开视线,她神色平淡若无其事,他也不会刻意接近她。她坐前排位子,他永远都是后排角落,离她很远。
  两人的关系,又倒退到了高中前两年的那种疏离状态。
  赵南箫开学时落在心里的那点疙瘩始终无法消解,但听到辅导员这么说,忍不住又担心起来,急忙替他解释求情,希望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找他谈话他都不来,我能怎么样?我也不想啊,毕竟是第一名进的。”辅导员说起他也是十分头疼。
  初中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又来了。
  赵南箫控制不住自己,迟疑再三过后,终于在一个周末过去找他。
  她打听到他人在乐队租在校外的排练室,弄到地址,坐车找了过去。
  排练室的位置有点偏,赵南箫问了好些人才找到地方。是间老平房,附近工厂,他平常骑的那辆机车就停在边上,里面传出砰砰砰砰震耳欲聋的声音。
  赵南箫徘徊在门外,不敢就这么贸然进去,终于等到那阵乐声停止,看到本校物理系那个名叫严盾的男生背着电吉他从里头走了出来,急忙上去,请他帮自己传个话,让徐恕出来一下,她有事找他。
  严盾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去,过了一会儿出来说:“抱歉,徐恕说忙,没空,叫你回去。”
  他传完话,朝她礼貌地略微点了点头,离开了。
  都找到这里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掉头回去。
  赵南箫又在外头徘徊了片刻,深深呼吸,最后终于迈步,走进开着的那扇门。
  一进去,她的脚步就顿住了。
  平房里还有几个男生,各自在做自己的事,但她一眼就看见了徐恕。
  他穿了条牛仔裤,随意坐在拉满凌乱电源线的旧水泥地上,低着头,调着手中一把贝斯的弦,额发垂落眉梢。一个染着金棕色长发的漂亮女生跪在他的身后,两只胳膊从后绕抱着他,胸也贴着他的后背,正冲他撒着娇:“徐恕!我想坐你的机车!你载我去兜风!”
  “机车不带女人!带了晦气,这是规矩!”
  他应了一句。
  他长得帅,会玩,花钱如纸,还有个第一名考进来的亮瞎人眼的大光环,虽然入学才几个月,但在校内,也是一个关注度极高的风云人物。女生在寝室里闲聊,只要谈及男生,最后必定谈他,才一个学期就迷妹无数,周末一有乐队演出消息,哪怕只是排练,很多女生也都会跑去看,回来兴奋无比。
  赵南箫当然没去看过,但前些时日有所耳闻,他和隔壁大学英文系的系花盛思思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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