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果然浑身的谜团。
“吸血鬼。”托尼道。
一番谈话之后,老父亲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此时一边说话,一边调监控看玩具房的视频画面,语气也冷许多:“你知道他胆敢用那对牙齿碰我女儿一下,立刻会被打得扁过蝙蝠,丢出这栋房子。”
罗克西也凑过来看视频,脸上用什么护肤品也平不了的褶皱颤颤,低下头去,为老不尊的不正经隐匿了,流露出的同情不加掩饰:“埃文从来不伤人。他在实验室,就是因为不肯用改造出的能力伤害别人,才受了很重的折磨。”
“那是个什么样的实验室?”托尼问。
他问完这句话,心里总还有几分警惕,浮萍似的按耐不下,越过罗克西,走出厨房:“我把黛茜抱过来吃点心。”
老婆婆罗克西总是喜欢吸小孩子的脸蛋,这是不好的,但她在无论什么样的条件下都能烤出很美味的点心,这又是好的。
小团子现在见着了罗克西好的一面,自然很高兴,看见爸爸站在门口,让出去吃点心,抱着西瓜球呼哧呼哧地就跑出去,小屁股一颠儿一颠儿。
她跑到爸爸身边,想起来玩具房里坐着的那个奇怪哥哥还没有动静,回头一看,笼在黑衣里的埃文果然还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吃苹果。
一小块苹果吃到现在,竟然还剩下一半,蜗牛吃东西都吃得比他要快。
后来才知道,埃文的身体经过改造,肠胃已经不能适应正常人吃的食物,这会儿吃下去的苹果让他难受了很久。
他什么都不说。
“吃派。”黛茜对埃文招招手。
斯塔克家的宝宝小鸟似的,总闲不住,见埃文坐在地上不动,抱着球想去拉拉他。
胳膊却让站在旁边的老父亲一俯身捉住了。
托尼放风筝似的牵着总想飞出去的女儿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用目光打量埃文。
这种打量很快,赶在埃文抬头回望之前就收了回去。
知道了隐情再看人,总看出些与众不同来。
此时此刻,埃文过于白的皮肤、过于深的瞳色和过分的安静,似乎都变得独特而深刻。
“罗克西做的是蛋糕,不是派。”托尼道。
他开口说话,埃文才缓缓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抬眼望向这边。
四目相对,彼此瞳孔中像都藏了淡淡的阴翳。
托尼咳嗽一声,转开视线道:“出去一起吃吧。”
“对呀,一起吃吧?”温蒂也邀请。
埃文没说话,扶着墙站了起来,像个影子,跟在托尼后头。
小雏菊宝宝在闻见烤蛋糕的香气时就成了个无比快乐的宝宝。
她已经长大了,不像一岁的时候,见到好吃的就把晶莹的口水流淌到围兜上,这会儿舔舔嘴巴,看见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罗克西婆婆,冒着再度被吸脸的危险主动地凑上去,伸长了小手,想要拿一块蛋糕吃。
“给你很多很多,好不好?”身材娇小的婆婆嘴上这么哄孩子,却灵活地一扭腰,躲开了嗷嗷待哺小团子的手,故意拐着路走,惹得黛茜在后面痴痴地跟。
做个宝宝也实在不容易。
黛茜锲而不舍地在罗克西身后跟了好一段路,追到客厅的小桌子,才见罗克西停下脚步。
运动之后再吃点心,似乎比白白得来的更香甜。
罗克西知道她爱吃,怕刚烤好的蛋糕烫了宝宝,特意放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放了盘子在桌上,看黛茜迫不及待地伸手拿,笑得眼睛眯眯。
罗克西烤的裸蛋糕很大,切开了最大的一块也还能遮住黛茜的脸。
团子聪明,拿的偏偏就是那一块,脸蛋埋下去仓鼠一样地啃,只瞧见两道飞舞的淡淡的小眉毛,在无声地说好吃。
等斯塔克家的仓鼠狠狠吃得过了瘾,抬起头来,满嘴的蛋糕渣。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给你吃过饱饭。”托尼调侃她。伸手去那嘟嘟的脸蛋上揩,揩了一手的蛋糕屑。
埃文不吃东西。
他原本默默地站在托尼身后,看见罗克西坐下,才跟着去了她身边坐下。
罗克西摸摸他的头发,请温蒂倒一杯冰水过来,让他捧着喝。
“你跟小雏菊玩得很高兴。”
埃文喝水的时候,老婆婆悄悄地跟他咬耳朵:“对吗?”
语气里有些心疼,也有些欣慰。
少年垂着眼,秀气的睫毛颤了颤。
仍旧没有说话。
温蒂切了一块小小的蛋糕,坐在黛茜旁边吃。
她吃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头转来转去,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后来才发现奇怪。
为着一个甜甜圈都要倾巢出动的第一小馋人,现在居然静悄悄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哪里知道罗克西烤了不止一盘的蛋糕,除开大家吃的,剩下一堆,全让小黄人运回地底下开蛋糕派对了。
黛茜也不知道这么回事。她要是知道,肯定很愿意参加。
比脸大的一块蛋糕呼呼地就进了她的小肚子,再加半奶瓶的奶粉,吃得肚皮溜溜圆。
肚子满足,嘴巴还没满足,团子抬头看看爸爸,发现做大人的正和罗克西婆婆说话,悄悄伸出手,想要再拿一块蛋糕吃。
却不知道老父亲哪里多长了一双眼睛,明明目不斜视,等在偷吃边缘疯狂试探且即将得逞的小手快碰到盘子时,托尼出手如电,一下就把贪嘴的幼儿抓了个正着。
“你自己摸你自己的肚子。”他无情地道。
黛茜于是听话地摸摸,摸完又伸手拿蛋糕。
阅读理解做得不太好。
出错考题的老父亲再不废话,将装蛋糕的盘子举得高高,道:“不准再吃。”
团子一蹦。
平时也没少给吃的,家里这一老一小却总要为吃多少东西过家家似的闹。
“不行。”托尼道。
同样的话说了三遍,小小的宝宝就算要撒娇,也知道爸爸确确实实是不给,听话地安静下来,那手指在桌子边缘一抠一抠。
“你的西瓜球呢?”托尼问。
他转移注意力转移得不错,黛茜才玩上的新球,正在喜欢的时候,因为着急吃东西,随手不知道放在哪里,现在听见爸爸问,张圆了嘴巴一“哦?”,赶快抬起头来,满屋子地跑着找。
等在沙发后头找着了,她的玩心也起来,抱着球要回玩具房去骑小木马。
孩子的心思真是时时变。
黛茜一走,原本坐在罗克西身旁喝水的埃文眼神一动,放下杯子,跟着站起身。
没人阻拦他。
就这么让他一路地跟着黛茜去了玩具房。
“过去看着,温蒂。”托尼道。
他探身从所剩无几的盘子里拿起一块女儿吃剩下的蛋糕,视线黏在埃文背后,直到他拐弯看不见了才算完。
“他是童心泛滥,喜欢玩具。”托尼对罗克西道,“还是我女儿实在可爱到所有人看见都会喜欢。”
“我当然很愿意承认你后面那一句。”罗克西道。
她对自己做的点心没兴趣,手在外套口袋里摸摸索索,摸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正要“啪”地点火,对面坐着的别墅主人适时地浇下冷水:“禁烟,谢谢。”
老婆婆一撇嘴,把火机收回口袋,仍旧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过过干瘾,说话于是含糊起来。
“埃文看着确实很喜欢黛茜。他这个年纪,不喜欢还在吃奶的小孩不奇怪,但他喜欢黛茜,我更不觉得奇怪。”
她说这话的时候,温蒂正在玩具房里给黛茜摇木马。
保姆有些疑惑,时不时偷偷看还坐在墙角的埃文。
明明跟进来,却不愿意一起玩,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个道理。
埃文只是瞧着团子坐在木马上摇,摇得开心,她笑得弯出小月牙,他就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轻轻地眨眼,似做了个梦,才醒过来,还在迷糊又无法抑制地回味。
“埃文看见黛茜,大概想起他的妹妹。”罗克西道。
“被抓进实验室的时候,他的妹妹只比黛茜大一岁,还没学会说多少句话。”
“实验过程异常惨烈,埃文挺住了。”
“妹妹太小,没有活下来。”
第107章
托尼沉默了很久。
他拉出贾维斯系统的操作面屏, 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实验室?”
这是打算帮埃文一把。
“你想干什么?”罗克西干巴巴地抽了半天空气,实在没尝出什么味道, 把叼在嘴里的烟又拿下来, 问还在修养康复阶段的托尼,“行侠仗义吗?小心你那身骨头。”
“我不出手就没人出手了吗?”托尼反问,“你说这么多, 让我想起个很喜欢拿活人当实验品的恶心组织。”
提到“恶心组织”,他眸光就倏然冷到了极点。
九头蛇。
这个以骷髅头与蛇足为标志的超级反派组织潜伏在历史的阴影之下,二战的德国纳粹、消灭潜在威胁的洞察计划、神盾局的腐化与分裂,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托尼尤其痛恨九头蛇。
是九头蛇洗脑了前二战士兵詹姆斯·巴恩斯,将他变成冬日战士, 也是九头蛇将暗杀任务指派给冬兵,直接造成了霍华德·斯塔克和玛利亚·斯塔克的死亡。
绯红女巫旺达·马克西莫夫和她的双胞胎哥哥皮特罗·马克西莫夫也是九头蛇用心灵宝石制造出来的异能实验品。
皮特罗没有旺达幸运, 死在了复仇者联盟与奥创的战争中。
如果这次拿孩子做实验的真是九头蛇, 托尼即便身上还带着伤,也要动手除掉这个令人深恶痛绝的毒瘤。
“你还是好好在家里养伤吧。”罗克西道,“进行改造实验的是个无比疯狂的博士,憎恨异能人, 却又设计制造异能人毁灭世界,埃文获救, 博士也落网, 现在恐怕正在CIA喝茶,孤岛监狱也早早给他让了位置。”
她低头看手里的烟,末了将洁白的一段揉搓揉搓, 丢进垃圾桶:“埃文是唯一获救的实验品,也是唯一成功了的实验品。他被救出来不久,那个疯狂博士就被抓了起来。”
“人怎么到的你手里?”托尼问。
罗克西老脸上挤出个有些欠扁的笑,还伴随耸肩:“被我捡到的。”
埃文跟着罗克西在托尼的家里住了一天。
除了看见黛茜飞起来那一会儿,其他时候,他表现得近乎没有情感,总是不主动说话,不主动靠近别人,也不喜欢别人主动靠近。
他身上穿的黑大衣很旧,也宽大,其实并不合身,衣服底下的身躯瘦而孱弱,晚上换了睡衣走出来一看,手脚都是纤细的。
他大概不喜欢这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旁人视野里,温蒂准备的薄毛毯被他裹在身上,长长的,笼罩住了头。
唯独对小团子特别一点点。
黛茜玩耍的时候,埃文喜欢在旁边默默地看,黛茜吃饭的时候,埃文也在一旁默默地看,久了未免有些令人不适,他心里知道,不想惹黛茜不喜欢,总是看了一会儿就走开,坐到角落里瞧着别的什么东西发呆。
那双深色的眼瞳放空时失了焦距,迷蒙起来,像笼罩了清晨带着露水的迷雾。
其实很好看。
埃文就在别墅大人们的眼皮底下,主动接近黛茜的次数少之又少,想想也不过才趁着温蒂出门拿水果的那一次。
只是这个陌生的在家里住下了的哥哥不主动找黛茜玩,黛茜却还是对他好奇得很,小黄人们躲到地下乐园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没别的玩伴,老是想找埃文一起玩。
埃文的举动看在幼儿眼里,也是有趣的。
他用薄毛毯把自己裹起来,阴影遮了半张脸,不看黛茜的时候,就干脆拉下毯子把脸全蒙住。
蒙住也没有用。
过不了多久,跟前就慢慢地踏过来一双小小的脚,紧接着有坨软的身子蹲在了咫尺,伸进一根手指,轻轻地挑进毛毯的缝隙里。
黛茜一挑就把埃文的神秘面纱给挑了开来,看见藏在里头的哥哥的脸,他也瞧她,眼里蜻蜓点水后的一阵微波,没有恶意。
团子于是弯着眼睛笑起来。
她笑没一会儿,仿佛想起其他什么好玩儿的,起身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埃文仍旧坐在那里。
他以为黛茜远离,却不想才过四五分钟,又听见宝宝呼哧呼哧的跑步声,拨开毛毯抬眼一看,那小的又回了房间,身后长尾巴似的,也拖着她睡觉喜欢盖的小被子。
模仿大人总让孩子觉着有趣。
黛茜推着机械手臂笨笨去卧室拿了被子,回来之后看见埃文还在那儿坐,莫名地高兴,赶紧跑去他身旁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也把小被子蒙在头上。
但她蒙得不是很好,整个脑袋都罩住了,满眼都是黑。
面团在被子里扭来扭去。
埃文看一会儿,从毛毯里伸出手,把黛茜的被子拉拉好。
一拉拉出来张无忧无虑的笑脸,那嫩生生的两坨脸肉,真是让人怎么亲也亲不够的。
“你喜欢跟我一样。”埃文道。
他终于又说话,声音低得站远些就听不清。
“你已经跟我一样了,也有异能。”他张开嘴,抬手摸渐渐伸长了的两颗尖牙,问黛茜,“痛苦吗?我想你没有那么疼……”
“那就好。”
这少年说话,本来也没要黛茜回答,瞧她又伸手过来,要摸摸他的牙齿,把脸转到一边去,“别像我这样。”
他说完这些,很快不再说话。
团子一开始还顶着被子咿咿呀呀地说些不知什么意思的幼儿语言,后来听旁边安静,探头看埃文一眼,自己也安静下来,埋着头拨弄自己的脚。
老父亲走进房间时,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坨蒙着被子的人。
还很安静,气氛怎么品味怎么诡异。
“……”
托尼很想把自己踏进了房间的脚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