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数着步子应该是有两个人,但他们说的话新棠却一个字也没听懂,她心下一凛,莫非来人是蛮夷人?
当机立断,新棠把自己缩在了那块石头后面。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近前,火把从新棠侧边一扫而过,她几乎能感受到它散发的热气。等两人终于走过去,她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坐回了石头上。刚坐下又猛得拍了拍脑袋,若太子这会儿回来了的话,岂不是要和这两人正好撞见?
太子随便抬抬手就能解决这两人,但是万一这道门外有蛮夷军队呢?
新棠不寒而栗,焦灼的站起来盯着那道门。
好在没多久,太子回来了。
新棠忙上前,急道,“殿下,刚刚......\"
\"嘘”,太子朝她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新棠稳住自己的续,点点头。
太子见状,俯在她耳边道,“人我遇见了,没事。”
那两人大概是死了。
新棠本以为两人要折回去了,不曾想太子拉着她来到了那道门前,问道,“我先把你送出去,怕吗?”
新棠觉得自己猜得是对的,这道门外肯定有蛮夷人的军队驻扎着。她看了太子一眼,利落道,“怕!”
太子极轻的笑了一声,新棠听在耳朵里,不争气的脸红了,实话实说而已,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难为情?
“不怕。”太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像她之前说“怕”的时候那样,干脆的把她推了出去。
新棠:“......\"
你最好有什么非让我出来不可的理由!
石门外面亮光大盛,新棠本以为看到的是蛮夷人肃穆的军队,拿着弓箭随时射人的恐怖场景,不曾想这里竟是一个空旷的石台,约小半个山宽,最让她惊讶的是,这里竟然已经下起了雪,石台上已经堆起了后后的一层雪,从里面看到的光亮便是白雪折射出来的银光。
千石竞秀,百峰峥嵘,再以这飘飘洒洒的雪花作点缀,这景色当真是千金难求。
太子背着手在旁边道,“本殿下可未曾食言。”
没食言就没食言,怎么听这口吻有些怨念,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出尔反尔的事一样,新棠理直气壮的把之前在宫里小心翼翼讨生活而随便说大话的事情翻篇,假装自己当初什么话也没说过。
美景醉人,她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伸开了胳膊,想学着前世那样,对着崇山放开嗓子高喊几声。她才刚到栏杆边儿上,刚做了手势,便被太子一把捂住了嘴,一低头见着下面的景象,惊得生生忘记了动弹。
这座山谷之间流经一条河,石台的正下方不是什么惊涛骇浪,而是成群结队的人,仔细看,里边除了蛮夷人之外,南岐人也不少,眼下正挑着一筐又一筐的碎石,挨个的往绳子上系。对面的石壁上还挂着一排人,绳子便是从那排人手中放下来的,一条绳子系了一半满,便会被抛向对面,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这块石台下面,肯定也是密密麻麻的人。
她惊疑不定的回望太子,却见对方脸上只有洞察过后的波澜不惊。
新棠慌不择路的后退几步,难以言表的震惊让她说话都结巴起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筑一道水长城起来不成?
太子摇摇头。
新棠见太子也不知道,心里更慌了。太子好笑的摸了摸她的下巴,竟还有心情调侃她,“以前在宫里见你胆大包天,怎么到了北境变得这般不惊吓了。”
新棠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嘴张了又合,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子拉着她转身,新棠这才看到背后的墙上绑着两个人,嘴里用一团雪球塞得圆滚滚的,冻得连眼睛都发青了,想来正是刚刚从狭道出来的那两个人,太子还留着他们性命。只是这用雪球塞嘴的招儿......真挺出其不意的,新棠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太子走到近前,捡起一颗石子弹到其中一人的胸膛上,那人嘴里的雪疙瘩应声而落掉在了脚边。太子在他身边蹲下身边,漫不经心勾了勾嘴角,问那人道,“知道我要听什么了吗?”
那人嘴唇冻得合不上,只能费力的眨了眨眼。
新棠提醒道,“殿下,他们只说蛮夷话。”
太子重新看向那人,不紧不慢道,“是吗?”
旁边还被塞着的那人死命的摇头。
“很好,说吧。”
这项复杂又艰辛的工程对得起它想要达到的目的,原是蛮夷人得知南岐大军压境,欲另僻蹊径,从山中开一条近道,对郊外的军营来一场围杀。
蛮夷与北境接壤,他们对这里的地形都了如指掌,有天然的优势。新棠若不是因为站在太子这一方,都要对这绝妙的心思大为赞叹了,蛮夷人这一招放在我军抗战时期,那便是兵行险招、出奇制胜,怎一个精彩了得。
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太子不咸不淡的睨了她一眼,紧接着悄无声息的解决了面前的两人。
完事之后,两人没再耽搁,顺着原来的路一直往回走,直到走回拴马的地方,也没遇见一个蛮夷人。太子搓了搓她冰凉的手,言简意赅道,“那两个人定然是偷溜出来的,正好便宜了我们。”
新棠正要答话,肚子却突然叫了起来,她饿了。
最后两人一马坐在了谷间的湖边,生了一堆火,烤起了鱼。新棠披着太子的大氅,抱着双膝坐在火边上,还沉浸在当朝太子亲自下水抓鱼烤给她吃的感动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算什么,“上得朝堂,下得厨房”才是真正的三好标配。
十分不好意思的是,她似乎成了拥有这么一个三好标配的人生赢家。
只是......新棠啃了一口太子剔掉骨刺、递到嘴边的鱼肉,慢吞吞的嚼着,面对太子十分不明显的、频频看过来的眼神,捧场道,“殿下真厉害,如此简陋的条件也能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太子假装不经意的收回目光,高冷的无敌。
好不容易把没滋没味冒着腥气的鱼肉咽下去的新棠,安慰着自己有缺憾的人生才才叫完美,总不能要求一朝太子又会下厨还又做得好吃吧,太苛刻了点儿,她想,她才不是那等无理要求的人。
太子吃了一口自己的杰作,皱了皱眉,往旁边拽了一根什么草塞进了鱼肚子里,不一会儿便飘出了一股香气,新棠直勾勾的盯着,却见太子从容不迫,没有要给她的意思,“你那条本殿下烤得不好吃?”
灵魂一问!新棠眨巴眼睛,面不改色的手上那条塞到太子手里,“好吃,所以我舍不得吃,都留给殿下。”
太子都被气笑了,遇到这么个喜欢一本正经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小滑头,除了宠着,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先吃鱼,再吃人
第95章
两人赶夜路回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灯火已暗, 只有正堂里还有一束光, 耿自忠和王衍在这里等着和太子汇报今日巡查军营的事情, 见太子回来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
新棠十分有眼色的回避, 自去了房间。
军营里的士兵, 只有极少数是到过北境的,大部分都是一直在都城驻守,从未见只识过北境的气候, 这么些时日,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得了伤寒, 好在耿自忠有经验,早已让王衍预备了药材和大夫,及时隔断了患病的士兵, 避免了伤寒大范围的扩散。
眼下已进入了十二月初,依着往年看,到了北地下雪冰封的日子了,一旦这里结了冰,郊外的军营可就不能住人了, 蛮夷人现下也蛰伏着,两方一时半会儿还交不上战, 这仗不知要何时才能打得响, 得想个办法才是。
耿自忠将眼下的困境说了,等着太子发话。
以往耿自忠带兵的时候,北境还好好的,蛮夷人尚未踏足, 幽州以北的地方地方宽阔,不存在这些衍生出来的后顾之忧。
太子略一沉吟 ,看向了守将王衍,“王将军,城里可有合适的地方能让大军进来暂住一段时日的?”
几万大军走出去也是能让这幽州的土地震上几震的,现下幽州城内本就人满为患,再塞下几万大军进来,着实相当为难。
王衍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太子答案,他又习惯性的敲起了手边的扶栏,这样一下,倒真是卡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节骨眼上。
还有几天时间,太子打算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到时再作打算。现在亟待商议的,是狭道那头的蛮夷石桥。
“王将军,你可曾踏足过郊外军营对面的那座山?”
王衍想到今日在军营外面看到的太子,忙道,“殿下说得可是奇云峰?那山古怪的很,一面总是向阳,另一面却是常年积雪,当地人都叫它阴阳山,都说那山上有邪崇,受了禁锢才有此怪象,因此本地的百姓只偶尔上阳山采药打猎,往远了从来是不去的。”
“什么邪祟,你胆子小,只会自己吓自己,再有邪祟见了我的大刀长矛,也会退避三舍。”
耿自忠不信这些说辞,怼得王衍又是叹气又是无言。
太子没理他们的争论,心下了然,原是因为如此,蛮夷人才敢大胆的在背山处有动作。他沉了声,“原是道听途说而已,没想到你堂堂一介守将竟也会被这等阴谋小计吓得止步不前。王将军若是再不去看看,恐怕要不了多久,蛮夷人便会越过这座山,直捣军营腹地了。”
此话一出,两人神色皆是一变。
“殿下,此话怎讲?”
太子摊开图纸,亮在两人眼前,“初入北境,我并非过幽州而不入,这张图便是我暗中探访所画,图上被圈出来的地方,正是王将军嘴里的阴山。这阴山常年积雪不假,但却并不是你口中的人迹罕至,相反,现下正热闹着,蛮夷人在你们敬畏的地方,凿山挖石取道。”
把图纸扔在了王衍面前,太子背手面无表情说道,“本殿下算了算,最多三天,你们就能在幽州城里与蛮夷大军相逢了。”
三天,也就是大雪降临的日子,到时借着天气,直接一鼓作气困杀大军,蛮夷人好深的心机。
王衍面色一片惨白,两腿颤颤,“殿下,臣愚昧不堪,愧对百姓,幸得殿下火眼如炬,臣这就召集军队,连夜进山。”
若是太子没有及时发现阴山的秘密,王衍简直不敢想这件事情的后果,整个人仿若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耿自忠听完,心里也是惊怒不定,看了一眼太子,粗声道,“臣和王将军一起,定让那阴险的蛮夷人有来无回。”说完便追着刚迈出门槛的王衍去了。
两人未走出五步,便被太子冷冷的叫了停。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解,却又服从的返身恭敬的走了回去。
太子披着他那间大氅,端坐在正堂的松柏图下,收敛了刚刚迸发出的怒气,此时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深邃淡漠。
他捧起面前已经凉掉了的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本殿下有个法子,两位大人不妨听听看。”
......
第二日天色蒙蒙,一大早,外面竟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声风声一齐撞击着门窗,堪比夏日的雨打芭蕉。新棠起身推开房门,将军府后院的石板已由青白转成了青黑,随之而来,还有夹杂着湿气的势不可挡的凛烈寒风。她有寒风扑面之前,眼疾手快的关上了门,又躲回了被窝里。
前几日虽冷,却也是出着大太阳的,今天突得就变天了。新棠在被窝里伸着胳膊翻了个身,在起床和继续睡这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不定。在宫里的时候,有规矩在那里摆着,偷懒不能偷得太过打眼,出了宫之后,要忙着挣钱更是起早贪黑的,还未曾这般舒服的赖过床,虽然这种舒服是相当于在老虎头顶上打盹。
安逸的时候忙碌的像只蚂蚁,舒服的日子竟还是从危险中得来的,果然这世上都没有“得了芝麻,还捡西瓜”的好事。若是有,也是存在于故事里吧,林林总总,个中艰辛都会被后人写得像是传奇,当时之人的惊心动魄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睡会儿。昨夜里回得晚,这么一闭眼倒也真睡了过去,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鼻子先醒了过来,满鼻子的香味自觉传递到了胃里,空得她心慌。
一睁眼,瞧见太子坐在她床沿,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上次在客栈,太子用被子把她裹得紧紧的,自己和衣躺在在外面,和她在一张床上将就了一夜,她那般不矜持的动作也没让他越雷池半步,当时以为他在生着气所以对她爱理不理,后来才明白,他是及时克制。
新棠揉揉眼睛,对着他一笑。
太子见她醒了,隔着被子找到她的手拿捏着把玩,淡淡道,“还不起?”
新棠喜欢这种宁静的、有太子陪着的感觉,她可以这样呆上一整天,而且被窝里太舒服了,于是她坚定的摇摇头。
太子挑了挑眉,没说话,松开手侧身从桌子旁拿过一碗粥,不紧不慢的舀起一了勺。新棠吸了一口气,闻出来了红枣和鸡丝的味道,香浓香浓的,她乖巧的微张了嘴等着投喂。太子瞥了她一眼,把粥送到了自己嘴边,喉结一动,分毫不剩的吞了下去。
新棠:......
一大早就来搞事情,有意思吗?
太子把粥放下,拿起一块奶饼,撕了一条,继续问道,“还不起?”
这奶饼是北地的特色,牛奶和面摊成的两面金黄的面饼,有两个巴掌大小,嚼一口满是奶甜香,新棠一口气能吃两块。
新棠气滚滚的在床上动弹了一下,瞪着太子,没好气道,“烦请您回避一下,奴婢要更衣。”连“奴婢”都叫出来了,太子摁了摁她的爪子,从善如流的起身,顺便端走了来时的那个托盘。
原本打算就在床上一饱口福的新棠,猝。
太子出去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扎着丫鬟发髻的婢女。新棠认识,她刚来的时候,还围观过她来着。
两人端着两个托盘,一边放着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簪花小袄,袖边和领口都绣了一圈细细的白色的绒毛。另一人手中端着的,是太子送她的那支宝蓝色步摇。她知道这步摇在那天晚上被太子捡了去,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有再给她。
新棠扣扣子的手停了下来,“你们这是?”
两人脸上一片飞红,其中一个道,“李将军吩咐,让奴婢过来伺候姑娘梳洗打扮。”
梳洗就梳洗,怎么还脸红上了。新棠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配合的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妆发。打开门,太子正在廊下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