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重七闻言,神思一凛。
这边众人簇拥着逢春酿的裴老爷和他们家三掌柜上前验药酒。这位三掌柜正是裴家主管药酒的掌柜,扬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行业标杆!
围在此处多时的人,全都涌上前去,亲眼瞧着三掌柜把破庙里的药酒挨个过了一遍。
过完,这位三掌柜沉吟了一会。
有人沉不住气,问,“到底怎么样?有没有问题呀!我们家娃娃喝了两天了!”
这人催促,又引来旁人也催促。
三掌柜示意众人不要急慌,他转过身来,给裴老爷行了个礼,又同段万全和崔稚拱手道:“在下可就实话实说了。”
实话实说四个字一出,连崔稚都绷紧了神经。在场众人眼神已经逐渐凌厉,刘重七几人却在这四个字里,听到了好消息的靠近!
三掌柜并不含糊,直接道:“这里的药酒,都是些小作坊的寻常药酒,但是若说有毒,断然没有的,大家放心好了!”
这话一出,崔稚也不论什么小作坊的事了,大松口气笑了起来。
众人听了,也都道没事了,“既然三掌柜亲口说了,我们没有不信的!”
“对呀!到底是不要钱的药酒,好不好使是其次的,只要没有毒就行了!”
崔稚也是这么想的。说起来,她想出来这一招,从准备到实施都太过仓促,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放心。入口的治病的东西,都不是闹着玩的!
她连三给裴老爷和三掌柜道谢,转脸见那刘重七还揪着不放,问他,“你爹和你二大爷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得好好弄弄清楚,平白无故诬陷咱们的药酒,可不饶你!”
刘重七是得了沈攀和穆继宗命令来了,就算逢春酿给药酒证明,他们也不能退缩。
“就算要就没有毒,也可能是我爹和我二大爷用不得你们的药!谁知道还有谁也不能用你们的的药?”他说着高喊一句,“我看你们还是别贪便宜,万一用了药酒,落得我家这样,可得不偿失!”
这话不假,适应性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这一次,裴老爷和三掌柜可就爱莫能助了。
崔稚把两个给病号看诊的大夫叫过来,“真看不出来旁的?”
两个大夫都摇头。
崔稚看了,有些认命了。
她今日能得了裴家的拔刀相助,已经是天上的恩赐,没有败坏名声,只是给她的编排打些折扣,已经算是好的了。
就在她就要认了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崔稚定睛看去,一行三匹白马,当头一人穿了大红色锦袍,骑行之间,锦袍翻飞,他翻身下马,阔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呦!左小爷!
崔稚见这位小爷扶风带雨潇洒走来,不禁在心里暗叹,要是她写一部《古代美男图鉴》,倒是可以考虑把这位小爷写进去,和他们家全哥都可以位列前茅。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三步两步迎上前去,“左家哥哥,你带的是什么人?!”
左迅身后的人,一个是他的侍卫,另一位头发花白,背着药箱,看得崔稚两眼放光,比看见美男还要紧!
左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呼得一个踉跄。
看着小丫头的样子,事情是还没有解决,那么,他来的正好。
左迅刚要说话,一眼瞧见了裴老爷,一怔。
小丫头还有些本事,能把裴老爷请来,他两步上前给裴老爷行礼。
有些前辈,还是很值得后辈尊重的。
裴老爷露了笑意。
左迅转身,将花白老头请上了前来。
第273章 混战
这位花白头发的老爷子,不巧正是一位从宫里退下来的太医。
左迅耽搁了这许久,能请一位太医老爷过来,那可真是值了!
崔稚还没见过太医长什么样子,左瞧瞧右看看,心里琢磨着要趁这个机会和这位老太医套套近乎,古代医疗水平太低下,能认识太医,她就是多个活命的机会呀。
她这般,左迅拍了她一把,“你倒是聪明的紧,晓得跟我求救,我今儿请来的这位,分量可还行?”
那当然行了!
不过崔稚不说,她哼哼一声,“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现在要被人端锅了,我不找你找谁?”
这形容,倒也贴切!左迅没留神笑出了声来。
另一边,刘重七可笑不出来了。
五景酿请来了裴家,他已经够吃惊了,怎么西风液的少东家,居然请了位太医过来?!
他脚下有点不稳,见这位老太医把两个病号瞧了一遍,擦了手,捋着胡须沉吟。
“到底怎么回事呀?”不少人过来问。
刘重七咽了口吐沫,默默祈祷一定不要瞧出来什么,不然沈五爷那里没法交代呀!
然而刘重七的祈祷,神仙没听见。
老太医直接道:“中了毒,像是为这红疹特制的发药,若不是有药酒压制,浑身烂的更厉害。”
话音一落,众人恍然大悟,刘重七目瞪口呆。
这太医怕不是火眼金睛?!
但他不能认下,反复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胡搅蛮缠,旁人也不会相信了。
各个看着刘重七一群人的眼神,全部古怪而凌厉。
刘重七一行人哪里还敢再停留,抬了人就跑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崔稚拍着胸口喘着气,把帮忙的各位大佬挨个谢了一遍,左迅也同她一道跟逢春酿道谢。
三掌柜站在裴老爷身后笑而不语,裴老爷瞧着两个少年人,脸上多了几分慈爱,转眼间,又严肃了起来。
“认认真真酿酒,踏踏实实经商。”
他这么一说,崔稚和左迅都不由地神思一凛,两个后辈自知张扬了许久,当下在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脸前,再不敢班门弄斧,躬身行礼。
裴老爷颔首,带着三掌柜离去了。
崔稚把破庙的事交给了段万全,转过身来跟左迅也道了谢,“若不是你,这事也不能这么快结束。谢谢左小爷了!”
左迅笑着哼了一声,“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不必客气,下次做好了饭,叫我一声。”
崔稚:……过分了!
两人相互笑看一眼,左迅道:“希望能在第二轮里,见到五景酿。”
“多谢左小爷赏识,五景酿必当尽力!”
说话间,左迅已经同老太医走远了。
崔稚一转头,看见了抱着两罐药酒的苏玲。
她谢了一圈,还没有谢谢这位苏姑娘。崔稚走上前去,“苏姑娘生病了吗?也需要药酒?”
苏玲见她年纪不大,却已经能独当一面,很是佩服,同她道:“非是我生病,乃是我公爹受了皮肉伤,每日都要用药酒擦伤,偏我们家穷,买不起好药……”
说着好像不太对劲,“其实,我觉得你们的药酒挺好的!逢春酿的药酒我可买不起,但我用你们家的药酒,感觉比城里小铺子的强一些!”
崔稚听她说话,晓得这苏玲是个实在人,这样的人不会在沈攀面前曲意逢迎,自然是被沈攀驱逐了。
她问:“苏姑娘今日自此处露了脸,帮着我们家,那沈攀的人看见了,会不会为难姑娘?”
她不提,苏玲竟然没想起来此事。
苏玲倒抽一气,“是哦!沈攀不会又去为难我公爹和婆母吧?!”
这个“又”字,被崔稚听了出来。
“苏姑娘,不瞒你说,我们五景酿同沈攀有些个过节,有位被他欺骗多年的万姑娘,如今就同我们住在一起。那沈攀心思歹毒,不择手段,姑娘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崔稚亮明了态度,苏玲听着,心绪涌动,一阵感激。
不过她此时更担心公婆的安全,谢过崔稚,急急回了家。
——
刘重七几人灰头土脸回来,穆继宗气得掀了桌子,沈攀脸色发青。
实在没想到,五景酿和那西风液居然一个请来了裴家,一个请来了太医!
这让他们还怎么玩?!
尤其那太医说什么“特质的发药”,这明白了就是说有人挑事,想来过不了几时,矛头就会对准秀春酒。
穆继宗急道:“不成不成!你赶紧收拾收拾,别让人家顺藤摸瓜,找过来,到时候可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然而沈攀摇了头,“没用,就算咱们处理的一干二净,依照左家的作风,必然不会放过。他们也不需要证据,直接造谣就会有人相信。”
穆继宗身子一垮,“那怎么办?!”
沈攀揉着太阳穴,想了半晌,“为今之计,只有把大家都拖下水,水一混,就算有人造谣秀春酒闹事,也没有多大的效用。”
“你的意思是?”穆继宗又来了精神。
沈攀终于露出了一抹笑,“至少不能让元和黄作壁上观吧……”
“好!”
……
到了第二日,有人故意挑事污蔑药酒的传闻,已经在仪真城里四起,元和黄的老板娄康原本就想看着秀春酒和西风液狗咬狗,见着逢春酿搅合进去,还大感意外了一下,心道这火烧得可真够旺的!
谁想到一夜的工夫,他一回头,自家屁股上也着火了!
这同他们家有个毛线关系?娄康气得额角突突。
六位大掌柜一讨论,这事就明白了。肯定是秀春酒想把水搅浑,故意放的话。
可眼下已经被搅了进去,也没有办法了,只能使劲再往秀春酒身上泼。
临着一月之期的第一轮比赛就要落下帷幕的时候,仪真城里又是一番风起云涌,自不必提,不要说这几家,前二十的酒几乎都搅了进去,混战每天都在发生。
——
竹山,竹院,叶兰萧把调查沈攀的结果,告诉了叶勇曲和叶夫人,夫妻俩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沈攀这等学问和样貌,为何要特特去骗那琵琶女的钱?!”叶勇曲还有些存疑。
叶兰萧道:“在遇见琵琶女之前,沈攀还有一段时日没有踪迹,那一段时间他做了什么,不得而知。”
叶勇曲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亲自看好的女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叶夫人却在震惊过后,落下了眼泪来。
第274章 解救
“我好端端养大的女儿,怎么能给做这种人做妇?!”
叶夫人又生气,又心疼,想想女儿同自己说,总觉得沈攀那人有些不妥,又说不上来,她还以为是小孩子家不懂,眼下看来,她家女儿说得根本就是对的!
“老爷,不能把蕙儿嫁给那个人,万万不能!”
只是叶勇曲听了,又是犹豫。
“沈攀学问这般好,又是扬州仪真本地人,去骗一个琵琶女,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他喃喃,“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出身贫寒,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也算是手段了!这等手段他日走向仕途,却很有一番前途……”
“老爷!你说什么呢!咱们是嫁女儿,蕙儿是要跟他过日子的!”叶夫人有些急了,一把拍在了叶勇曲胳膊上。
叶兰萧从旁看着爹娘的态度,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对妹妹的怜惜。
当初若不是魏铭来说,他也不肯管此事,妹妹会如何?
叶兰萧不敢深想,他以为自己的亲事害惨了妻子,便不赞成妹妹自己做主,殊不知要嫁人的到底是妹妹,不是爹娘,母亲或许更为妹妹考虑,父亲的考量却更宽泛了。
他想着,又听父亲叶勇曲道:“这沈攀的事不急着说!反正蕙儿再多留些时候也成!只是可惜……沈攀若是没有这些不干不净的事就好了,日后必然是个好帮手……”
叶兰萧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原来父亲真的想让沈攀来做叶家的继承人……自己不想过问世事,可该他做的事,总还有人替他做。
叶兰萧想起了那日在山顶亭下,魏铭同他说得话。
“……正因为有令尊的支持,沈攀会逐渐接管竹院,更有令尊为他铺路在前,他聚拢竹院书生与叶家的仇敌内党对抗,从而将会获得清党等人的声援。接下来,我想就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
“竹院也会形成一党,在朝堂呼啸,是为竹党!”
竹党!
叶兰萧神思一凛,仿佛在这话中真的看到了日后,沈攀带领竹院众师生,祸乱朝政的情形!
叶勇曲还在惋惜,“……到底还是太穷太年轻,做事不够干净……”
如果沈攀做的更干净一点,没有被人发现不妥,是不是父亲就敢把妹妹嫁给沈攀?!
父亲想出仕而不能,盼自己出仕又不得,一生的执念,竟然都寄予到了沈攀身上。
不知道他若是不问世事继续下去,妹妹还会有怎样的人生?
“爹!”叶兰萧叫住了叶勇曲。
“过几日南直隶的几位大人又要来竹院了吧?”
叶勇曲被他这突然的一提,有些摸不清头脑,他说是,“矿监税使的事,总得商议出来个结果。”
“不知道儿子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这话一出,叶家夫妻都愣了一下。
叶夫人轻声喊了句,“萧儿?”
叶勇曲却在叶兰萧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他一下坐直了身子,“你若愿意,如何不行?!你真要参与?”
叶兰萧定定地点了点头。
叶勇曲忽的大笑起来,“好好好,太好了!”
他说完,转过头对着怔怔的叶夫人,“那沈攀是什么要紧的人?!他不成就不要了!放出话去,再留蕙儿两年,咱们慢慢地给她挑个好女婿!”
叶夫人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