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千桃嫁进姜家来的时候,姜家几乎倾尽家资办了一场婚礼。
他们只等着余公名望越来越厉害,作为姻亲能一起沾光。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第366章 真相的距离
汤公获罪余公求情,姜家一下就绷紧了弦。
姜承忠听闻余公上京的消息时,就曾让姜驰和余千桃前去劝说,但是余千桃深知余公性情,只道劝说无用,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为余公之后获罪打点。
她那时,才刚生下长子不久。
魏铭打听到了一位大夫,提起余千桃的长子,很有印象,“那孩子我去诊过脉,气度不凡,定是随了余公,只可惜早夭了!”
大夫说的话或许有想象的成分,可余千桃的长子是足月生产,那时余公尚未获罪,姜家只等一个机会,从百户升千户,余千桃的长子是嫡子嫡孙,没有不看重的。
但是在余公获罪假死之后不到一年,那孩子便没有了。就在那孩子早逝之前,姜承忠的百户位被夺了去,只有姜驰的巡检位置还在。
接着有孕在身的余千桃也难产身亡,这么多年过去,徐州坊间仍然质疑姜家,“因余公而起家,却如此对待余公血脉,其心不正!”
崔稚听着,心下戚戚,她问魏铭,“你还打听到了什么?余夫人到底有没有把那个孩子生下来?”
魏铭摇摇头。
“没有吗?”崔稚愕然,魏铭却招呼了她,“不是没有,是不知道,我寻了许多大夫,想问一问当年那位夫人生产的情况,但是这些大夫都不知道,是谁给那位夫人接生。”
“没有接生人?”
“确实没有找到接生人,而且十多年过去了,知道此事的人还在不在世,实在不好说。”魏铭说着,想伸手捏一捏崔稚头上两个鬏鬏,像她最初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但是发现她早已换了发髻,“我寻了另一位大夫,约了下晌见面,是一位给余夫人诊治过的老大夫,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
老大夫已经过了耳顺的年纪,提起曾为余夫人看病的事情,还有许多印象。
“那位夫人是真不成了,我当时便觉得开了药也吃不了几天。姜巡检坚持要为夫人开药,我开了些温补的,没过两日,那位夫人就没了。”
老大夫说得很慢,气氛越发显得悲伤。
崔稚和魏铭都默了一默,崔稚轻声问,“那余夫人是因何而去?”
“油尽灯枯了,用人参吊着气,才又多活了许多日……可怜,生产把女人推向生死关……”
崔稚低头抹了一下眼泪,魏铭却问老大夫,“您也不是给余夫人接生的人?那余夫人难产之后,许多日子,才没的吗?”
老大夫想了想,“我没接生,也不知道当时如何情形。余夫人产后约莫过了半月吧,人才撑不住了,若说是因着难产,也不确切。”
这话一出,崔稚和魏铭就相互看了一眼。
“不是难产吗?”
老大夫摇摇头,“生产伤身,但是余夫人是怀胎之时就已经心力交瘁,若是我说得不错,她约莫是因着那长子早夭的事伤了元气,撑到这一胎生产已经是不易了……”
也就是说,余夫人的死并非是因为难产。
那么,孩子是不是真的可能活下来?!
崔稚回去的路上,一直紧紧攥着拳头。
当初胡乱猜测的同余公之间的玄学关系,越来越被证实了。
或许这一层真相,就在一张纸的厚度,距离捅破,也就差一指的力道。
……
不过小莺的事更加迫在眉睫,没两日,就到了姜决说得烟草买卖的日子。
烟草买卖那天,崔稚也要去看,“见识见识呗!没想到古代吸烟还挺费劲,那要是卖烟草的人一两个月不来,这一伙烟民断了烟,那得多难受!”
“你倒是会设身处地替他们想。”魏铭替她正了一下网巾,“烟草价格不菲,这些吸烟的人有这个钱财,不如做点正经事。再者吸烟之人容易罹患肺病,不是好事。”
崔稚见他都懂,不由道,“现在吸烟的人还是少数呢,到了后世,烟民可是会发展壮大的……”
崔稚描述了一下后世烟草的盛况,魏铭不住摇头,“祸害。”
也就是因为如此,卖烟草的人不会爽约,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二三十人,叼着烟斗在等了,还有人陆续过来。
崔稚依旧带着网巾,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将脸抹黑了不少,魏铭走在前,她跟在后面,伸着脑袋打量这些古代烟民。
姜决从草丛里钻出来,“我没骗人吧?快仔细看看,你们找的人在不在?!”
魏铭带着崔稚挨个把人瞧了一遍,结果是,他们要找的人并不在。
现场来了近一百人,只有少数的人没有来。按照规矩,如果让旁人帮忙买烟的话,要付跑腿费,这一笔费用不算低,因此几乎九成以上的人都来了。
只是很可惜,崔稚要找的人不在。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么巧,你们要找的人正好没来?”姜决挠了挠头。
魏铭问他,“徐州左卫有没有调出军队?”
姜决想了想,“匪患横行,这个是肯定有,好像还不少呢!”
这就麻烦了,难道他们要找的人正好被调了出去?
崔稚让钱双钱对兄弟试着问了问这些烟民,有谁知道烟圈里,有人会在人口场子里打转。
姜决连连点头,“他们都好一处吸烟,肯定知道!就说我大伯身前那位小旗,也常同他们一道,刚才就是他领了我过来。他同那买烟草的老板老熟悉了……哎,对了,你们可以问问那老板,谁来谁没来,他应该也清楚!”
是这么个道理。
崔稚和魏铭又继续等着,结果今天非常不巧,来得并不是那位老板。
“今日钱今日清,老板受了风寒,嘱咐小的一定要把烟草钱收好了,不能少一分。”
老板没来,来的是徒弟,连做主赊账都不行,更不要说一眼看出来谁来谁没来了。
崔稚大失所望,钱家兄弟也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姜决还有点不好意思,“还以为能给你们帮上忙呢!”
魏铭晓得他是真心想要帮忙,谢了他,“再找找看吧!”
姜决说好,忽的想起来什么,“带我来的那位小旗也在,他认识的人也不少,不若托给他,让他打听着,有消息了,传给你们!”
这样能帮魏铭省不少事,只是姜决口中的这位小旗是姜驰的手下,他心有顾及。
却不料,姜决已经将此人从寻了过来,“别忙活了,那卖烟草的又不给你工钱,替他忙活什么?”
说着,已经将此人拉到了崔稚脸前。
崔稚同此人一见面,两人皆是一怔。
第367章 寻到
“你……”
崔稚看见姜决拉来的小旗,激动了,他身上还挂着那根烟斗。
“是你买了小莺,对不对?!”
魏铭立时上了前,姜决震惊了,看向那小旗,“范叔,是你买了个小姑娘?你买小姑娘干嘛?做妾?!”
姜决一双眼睛滴溜溜在那范小旗身上转,范小旗没理会他,倒是看向崔稚,他看了崔稚又去看姜决,来来回回对照了好几遍。
“这小子是你外家?!”
姜决愣了,“他是小七的外家……”
“胡说,涂家人我哪有不认识的?”那范小旗盯住了崔稚,“你是何人?”
他们是来寻小莺的,怎么自己反而被这个范小旗盯上了?
魏铭见此情况,就道不好。他之前让姜决误以为他们是涂家人,以此方便行事,不料遇上了姜驰的手下,姜驰的手下哪有不认识姜驰岳父涂家人的道理?
当下一众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怎么一个“混乱”了得?
魏铭上前道,“这位军爷,敢问你可能买了一个叫做小莺的姑娘,十四五岁,被人从青州卖到此地?我是她的堂弟,此番想为她赎身,还请军爷体谅一二,赎金好说。”
那范小旗明白过来,但他仍旧看着崔稚,“那你们都是从青州来的?”
他一下就问到了关键。
崔稚不知道要不要亮出身份,魏铭替她说道,“我是青州人,这位小弟是邻府莱州府人士,因着在徐州地界不熟,便假托是沛县涂家人了。”
姜决翻了个白眼,眼珠又滴溜溜转到崔稚身上,那范小旗听了这个,喃喃道,“莱州吗……”
崔稚顺着魏铭话道,“正是。”
那范小旗没再多问,收回了目光,“你们说的那小莺,确实是我买了,不过不是买回家做妾……”范小旗瞥了姜决一眼,“是送到你伯父家中做丫鬟去了!”
魏铭听着皱眉。
小莺竟然进了姜驰府上?
那他想把小莺赎出来,势必要同姜驰打交道了……两件事竟然搅到了一起!
魏铭看了一眼崔稚,那范小旗又开了口,“虽不在我手上,但此事好办,你们这就随我去领人吧。”
竟然这么简单?
魏铭总觉得不对劲,可事已至此,先把小莺救出来再说。
众人说话就往姜家去了。
路上,魏铭小声问崔稚,“要不要避一避?”
崔稚朝着他摇头,“现在那姜决和范小旗都对我有怀疑,若是我再故意避开,他们二人只怕更觉得我同姜家有些关系。余夫人的孩子在不在,姜家人比我们清楚,我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查来查去,不如到姜家弄了明白,就算弄不明白,也总能多知道一些。”
是这个道理。
魏铭转头安排了钱双先回去,和留在客栈的苏玲一道准备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相互照应。
——
姜家在徐州城东边,徐州地区山丘众多,一山连着一山,大都二三百米的海拔,最有名的当属云龙山,山上有苏东坡当年在徐州做知州留下来的笔墨。
一城青山半城湖,姜家就在东面山脚下的一处潭水旁。
如此清幽的地方,院中却正在吵闹。
姜决和范小旗领着魏铭、崔稚一行人进了姜家,就听到了院子里呼天喊地的声音。
“姜驰,我前脚回了娘家,你后脚就买人是不是?要是我今日没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纳妾呀!”
声音又尖又亮,隔着院墙,姜决就缩了脖子,范小旗捂了额头。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混说些什么?什么妾不妾的,就是个小丫鬟……孩子还在旁边呢!”
“孩子?你还知道咱们有孩子?我给你生了一儿两女,你看过他们吗?!你提什么孩子?我们娘仨回沛县你不去送,从沛县回来你也不去接?你跟我提什么孩子……”
又尖又亮的女声在“孩子”的话题上面得到了发挥,姜驰和范小旗都是叹气,崔稚和魏铭对了一眼。
姜驰在余千桃死后一年续弦了涂氏,涂氏为他生了一儿两女,但看起来,姜驰同涂氏算不得恩爱。是余千桃曾经沧海,还是姜驰本就生性凉薄呢?
崔稚问向停下脚步的范小旗,“院里说得新买的人,不会是……”
范小旗一脸尴尬,“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小莺,我买了她当她是个烧火丫头,一身伤的,也不能给主家做妾不是?谁知道惹了夫人不快了。”
范小旗招呼了姜决一声,“你先去,把你大伯救出来再说!”
姜决连忙闪到一旁,“范叔,你这就不地道了,人是你买的,你让我进去挨冷眼哦?”
范小旗咳了一声,“你也知道人是我买的?夫人能不知道?还是你做侄子的有面子,赶紧去吧……”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魏铭瞧着实在不像话,“两位,不论是谁买的人,今天我们过来,是来领人的。”
人领走了,可不就清静了?
姜决和范小旗都反应了过来,相互哼了一声,带着魏铭一道进去了,魏铭走之前示意崔稚先站在院外,毕竟涂氏夫人看起来实在有点凶猛……
魏铭跟随两人进了院里,站在院门前,一眼就瞧见了廊下站着的男人,是姜驰。
姜驰看起来近五十岁的样子,实际上姜驰今年刚刚不惑,尽管如此,魏铭看得出来,他同崔稚的面相竟有六七分相近。他穿了一身墨色长衫,站在廊下一动不动,任由涂氏搂着三个孩子哭,看着丫鬟婆子上前劝解。
姜决和范小旗让人通禀了,上前去,姜驰这才从凝固中解冻一样,招呼了姜决两人。那涂氏瞧着来了外人,也不好再哭,带着孩子进了屋去,只是临走之前,狠狠看了范小旗一眼。
魏铭深觉没让崔稚进来太对了,不过他一转眼,瞧见了院子角角里跪着的人。
那人身形晃动,神色恍惚,脸上一块青一块紫,额头上还有结了疤的伤。
小莺!真是小莺!
那边姜决和范小旗已经把事情跟姜驰说了,姜驰看见了魏铭,道,“那可太好了!快快让他领走吧!这丫头一身伤还不知道能撑几时……”
他话音未落,魏铭就冲上了前去。
小莺看过来,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困惑道,“……木子?我怎么又看见木子了?我死了吗?”
第368章 走失的孩子
魏铭将小莺背在身上,直觉她半身都已经凉透了。
院里的婆子过来帮忙,“哎呦,还能被亲人寻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快快看病去吧!”婆子一边帮忙,一边还道,“正好除了夫人的心病!”
魏铭谢过众人,解下腰间钱袋放在地上,同姜驰鞠躬,“一共是二十两,感谢巡检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