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侧眸睇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这样的话,他想吐。
从前倒不曾这般厌恶,只是近来越发看透了她。只要一想到这般温柔善良的皮囊下装着的是一个满怀算计,心机叵测的肮脏灵魂,他便觉得反胃。
他从来不曾觉得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此番瞧着面前的这副姿色平平的皮囊,总觉得她实在丑陋。但心里虽然这么想,太子倒也没过分的把这份厌恶表现出来,只淡漠道:“既是把夜宵送了进来,你可以回去了。”
郭昭训却跟没听见一样,继续一边从食盒中拿出煲好的汤羹,一边说:“臣妾从午后便开始炖了,足足熬了三四个时辰。天气冷了,夜间喝点汤对身子好。”说罢,她已经亲自盛了一碗,送到太子面前,“殿下喝了这碗羹臣妾就走。”
太子垂眸睇着那碗汤羹,那最后的耐心撵人:“孤再说最后一次,放下东西,立马走人。”
面对储君的怒火,郭昭训也不怕,只一直柔柔笑着道:“想妾身从小与殿下一起长大,怎么殿下如今有了太子妃,倒越发待妾冷落了?妾知道自己相貌平平,不比太子妃娘娘好看,可妾毕竟也是皇上赐来东宫的。哪怕殿下再不喜欢,也请殿下可以给妾几分温柔。”
说罢,她眼中竟沁出泪珠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太子望着她现在的这张沾满泪水的脸,不由得又拿其与太子妃比起来。怎么同样是哭,太子妃这般哭是梨花带雨,到她身上,就变成是腥风血雨了?
太子皱了皱眉,实在没有任何心情与她周旋。
“该说的不该说的,孤也与你说过很多次。郭昭训,孤劝你,还是不要挑战孤忍耐的底线。”太子最后一次耐着性子说。
郭昭训今儿来,就没打算要走的,她竟然威胁起太子来:“只要殿下吃了妾亲手炖的汤羹,妾就走。”
太子再次瞄向那碗羹,眼里脸上皆是冷意,他道:“那孤现在把这碗羹赏赐给郭昭训,昭训喝了再走。”
郭昭训一愣,继而摇头。
“这是妾对殿下的心意,还望殿下领了妾这份心意才好。”她执着着。
太子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他沉默一瞬后,伸手接过那碗来。就在郭昭训暗自庆幸太子要吃了这碗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个强有力的力道捏住自己下巴,然后,嘴巴里便被灌了东西。
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呈送给殿下的汤羹。
太子强行灌了她满嘴的羹,然后将那玉碗狠狠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脆响,吓得候在外面的万德全立马进来探情况。
瞅瞅满地的碎片,再瞅瞅形容狼狈满嘴汤汁的郭昭训,万德全明白了怎么回事。
太子却倏的起身,负手睥睨着万德全道:“既然郭昭训想呆在这儿,便就让她一个人呆着。找两个宫婢进来看着她,若敢碰孤房里任何一样东西,剁了她手指。”
说罢,太子拂袖而去。
“是,奴才遵命。”万德全急忙忙送了太子出去,然后又带了两个宫婢进来,当真一起看着人。
郭昭训起初只是脸微微发热,渐渐的,浑身便热了起来。再过一会儿,她整个人情况就不对劲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跟一汪水一样,身子直都直不起来。看到这里,万德全当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是打小跟在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官,太子的一应事务,都是他来打理。所以太子身上中有奇毒,他也是知道的。
太子中了奇毒,倒不是说当真对别的女人不能尽人事,只是,若是尽了,于太子身子来说,必然是极大的损耗。而这位昭训娘娘,竟为了争宠耍这种肮脏手段,又被太子瞧出来了,太子当然生气。
眼瞅着这位昭训娘娘行为越来越不雅,万德全忙去门外喊了蒹葭殿的侍女秋叶来:“快去,端一盆温水来。”
秋叶本来在外面干着急的,就怕娘娘出事。眼下见万公公打发她去做事,她忙就去了,立即端了盆温水走了进来。
万德全看着秋叶说:“你们家娘娘自食其果,你若心疼,便把这盆水泼她身上去。你若不敢,那就只能由着她煎熬。”
秋叶可不敢把水往自己主子身上泼,她便求助万德全道:“万公公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这种事儿,还是您来做比较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婢,真做了这样的事,万一娘娘回头怪罪怎么办。”
万德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咱家可也不敢,怕你们家娘娘呢。你们家娘娘连殿下都敢算计,又如何不敢算计咱家一个小小的侍官?”又说,“秋叶姑娘既是昭训的宫婢,就该有为了主子不惜牺牲一切的想法。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们主子出丑吗?”
秋叶左右为难,但见主子实在是要受不了煎熬的样子,立马壮着胆子一盆水倒了下去。
太子夜间歇在了内院正殿,郭昭训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算是过去了,没想到,次日太子的旨意又传去了蒹葭殿。
倒也没如何责难于她,只是一道口谕便把她身边的嬷嬷和宫婢们都换了。而秋
叶等人,一律被太子罚去干粗活累活。
换了她身边的人,只留了两三个做低等粗活的人继续伺候。郭昭训昨夜受了冻,后又被兜头浇了一头的水,到底受了冻,一早就没起得来,好像发了烧。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也换了,新换过来的人笨手笨脚的不会做事,她看着就心烦。
传了口谕后,万德全回去回话:“昭训娘娘病了,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给她瞧瞧?”
太子再生气,可她在宫里也是有淑妃撑腰的。淑妃得宠,怕是不能不给她面子。
何况,万一人出了事儿,皇上怕是也有责难于太子。
太子道:“既是病了,当然要去请太医。不但要请太医,你还要把昭训病了的消息散到后宫去,让淑妃知道。”
万德全心中一时没想明白此事为何要让淑妃知道,但太子不说,他也不会多问,只能应下来去办事。
办完差事后回来复命,太子又让他亲自去唐宅接太子妃回来。太子妃是得皇后破例开恩这才出府回娘家小住,若搁在平时,倒没什么事,但眼下这种情况若是太子妃不在,淑妃再去皇上枕边吹吹风,他怕皇后那里会有无妄之灾。
万德全把从昨儿晚上开始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唐细听,唐细分析了其中厉害后,立马就跟着回来了。皇后是疼她,这才放她回娘家小住的。虽不能说皇后这样做违了宫规,但她是太子妃,却夜不归宿,毕竟不是好事。
若搁平时还好,此番眼瞅着皇后和淑妃要开仗了,她自然不能给皇后拖后腿。
事情原委唐细都知道了,她果然没猜错,一见她不在,郭昭训便觉得有机可乘了。可她却没想到,太子压根就不喜欢她,哪怕她再怎么学她姑母淑妃,她也成不了淑妃。
唐细一回来,换了身衣裳后就去坤宁宫报了到。
太子刻意让人散播到后宫的消息,皇后自然已经知道了。此番见到太子妃,她也不奇怪。
“本来你可以在家多住一晚上的,倒是好,被人搅和了。也罢,既回来了,那就等日后有机会再回去吧。”皇后言语间倒是有替她惋惜的意思。
唐细可不敢不知足,忙说:“回家一晚上,虽见了爹娘很开心,可不能伺候在母后和殿下身边,儿臣倒也有些不习惯了。”这话倒是说的真话。
皇后笑着道:“回来得也好,你一不在,有人就不安分了。好在太子对你忠贞不二,这才没让有些人遂了愿望。”
“如今传得后宫皆知,本宫倒要看看,她郭淑妃这张脸往哪搁。”
第065章
因太子直接换了郭昭训身边的贴身亲信, 没人能及时传信去长春宫,所以, 淑妃得到的消息就是太子故意散布到外面想让她知道的消息——昨儿太子妃不在东宫, 郭昭训在太子书房外站了一夜, 太子竟然连面都不见一个。
郭昭训受了冻,生病了,发烧烧得很厉害。可太子呢?不但没有去探望她,反而还将她蒹葭殿里伺候的人来了个大换血。
太子从前虽说日渐冷落了长春宫,但至少还会有表面上的客气。如今倒是好,直接不给她任何脸面,竟这般磋磨侮辱郭昭训……淑妃听了素霜外头打探来的消息后, 也忍不住了,气得浑身发抖。
淑妃是很能忍的性子,即便再气, 她也不会把这火发出来。忍着, 憋在心里,直到有一天憋不住为止。
素霜细细打量主子脸色, 小声说:“娘娘, 奴婢亲自去向太医打探过消息,说是昭训娘娘病得很厉害。太子不但对此不管不问,反而还把蒹葭殿的人换了一批,当真是够绝情的。”
淑妃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她知道太子的性子,一般来说, 太子不会动这么大的火,下这么狠的手。莫非……是珑儿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了?
想到这个,淑妃忙又问素霜:“可探得太子为何无故这般严惩珑儿。”
素霜自然是打探得了确切消息,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来回话。素霜说:“奴婢打探到了,说是皇后娘娘恩赦太子妃,让她回娘家小住了几日。因太子妃不在东宫,太子一应饮食起居无人照看,所以,昭训便想去照看太子。”
“可太子当时在忙,拒不肯见,直接让昭训回去。昭训心里是爱惨了太子殿下的,就宁可候在外面挨冻也不肯回。后来太子忙完了,见昭训没听他的话,竟然还没走,就隐隐动了怒意。”
“东宫的人都说……昭训娘娘她……”素霜说了一半,倒是犹豫了。
“她怎么?”淑妃冷着脸,“你说便是!”又严肃叮嘱,“把你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本宫,不许因为怕本宫不高兴而有所隐瞒。”
“是。”素霜应声后,“奴婢听东宫的人都在说这事儿,说昭训她……她丑人多作怪,太子都已经拒绝她了,她还赖着不肯走。如此惹得太子生气也是活该,活该生病,活该挨罚。”
“放肆!”淑妃纵然再能忍,也是忍不了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脸冷得阴森可怖。
淑妃发了火,殿内宫婢都匆忙跪了下来。素霜也跪了下来。
“娘娘,东宫……东宫可当真是无情啊。”素霜说,“想当年,太子和皇后母子不和,可是娘娘您日夜不眠照顾他的。如今,他竟这般待娘娘您,当真是叫人心寒。”
淑妃颤着唇道:“毕竟长大了!”
淑妃言语中“长大了”的意思是,他怕是看出了她一开始就别有用心,所以才会这般狠绝不留情面。但素霜却没听懂这层,只以为主子是说太子长大了,也知道亲近谁能有好处。
皇后是世家贵女,她家娘娘不过是小户出身,自然是亲皇后疏淑妃对他来说是好的。
素霜真替自己主子不值:“早知如此,娘娘当初真不必管他的。”
淑妃没说话,片刻后,她去了皇上的勤政殿。皇上自然也听到了宫里传来传去的那些疯言疯语,正觉得对不住淑妃呢。
“爱妃来得正好。”皇上见淑妃来了,主动揽住人,面容冷肃道,“朕已经差人去东宫唤了太子过来了,你既来了,就坐在这里先别走。朕倒要问问,太子这是何意。”
淑妃眼圈红红的,但却没哭。在皇上面前没哭,但眼圈红着,说明她来勤政殿前已经哭过。
淑妃倒是体贴:“皇上可莫要为了珑儿而生分了而太子的关系,说起来,这次的事儿,也是珑儿不对。太子乃储君,是要替皇上分忧的,她不本本分分好好呆在自己屋里,竟去打搅太子。太子又要陪着皇上一起关心国政,又要打理东宫内院之事,难免会心烦。”
又说:“其实说来也是巧了,要是太子妃在东宫,这事儿有太子妃在中间调和缓解,太子许也不会动这么大的怒火。”
皇上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怎么,太子妃不在东宫?”
淑妃一愣,装着自己失言的样子,忙找补说:“臣妾是说……是说珑儿也有错。既然已经差了太医去瞧过了,这事倒可以就这样过去。臣妾此番过来,也不是求皇上给公道的,臣妾只是想去看看珑儿,请皇上下个口谕,准臣妾去东宫。”
淑妃越是这样,皇上便越是怜惜她。淑妃这样一番说辞,更让皇上觉得她可怜无助。
所以,皇上拧着眉心说:“你也不必再护着他,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太子也得正视自己的错。还有,朕现在就给你口谕,日后若想去东宫探望郭昭训,无需再来请示朕,直接去就行。”
淑妃十分高兴的要跪下来谢恩,却被皇上扶起。
与此同时,外面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皇上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太子进来后,先给皇上请安:“儿臣参见父皇。”直起身子后,又和淑妃打招呼,“淑妃娘娘。”
淑妃倒还好,面色算是和悦的。但皇上就不一样了,沉着张脸就质问太子:“朕寻思着东宫里也没几个姬妾,怎么还能闹成这样?郭昭训是淑妃的侄女,也是朕亲自点入东宫去的,你再不喜欢,也不能糟践!”
太子磊落,忙抱手说:“儿臣没有。”
“还没有?”皇上生气,狠狠拍了下龙案,“你自己瞧瞧现在宫里传的,都成什么样了?连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说没有?”
看了眼淑妃,皇上又连着问:“朕问你,太子妃何故昨夜彻夜不归?”
太子如实道:“太子妃近日来都跟着母后学习打理后宫一应事宜,着实辛劳。儿臣心疼,故而求了母后开恩,让她回娘家小住了一日。母后仁厚,答应了儿臣的请求,故而太子妃昨夜不在东宫。”
皇上冷哼:“你们母子如今倒是母慈子孝,一家亲亲热热的。难道你忘了,你小的时候是谁养的你?”
太子偏没提淑妃,只说:“自然是天家养育的儿臣,儿臣定不会忘父母之恩。”
皇上又看了眼淑妃,见她失落的垂了脑袋,皇上倒是越发气了。
“你荒唐!忘恩负义!”皇上斥责太子,“虽说吃的是天家口粮,穿的是天家衣裳,可若是没有淑妃尽职尽责照看你,你能好好的长到今日?朕平时怎么教你的,太子太傅又是怎么教你的?太子,你如今倒是越发叫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