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塔——明开夜合
时间:2019-12-18 09:17:37

  宁樨的后期有自己风格,不喜欢将人物的五官修得毫无瑕疵,而是要留下特征。注重整体的光影和氛围,不注重只对人物本身进行强调。
  摄影协会的会长张博源,说宁樨这么快就有客单,很有天赋。但并不十分褒奖她,认为她题材太单一。
  宁樨不在意,把妹子拍好,明明是一件很需要技术含量的事。
  一直到学期结束,宁樨没有回过一次南城,如果不是宁治东要将阿婆接到南城过年,可能春节她都不一定会回去。
  期末考试结束,宁樨一再推迟回家日期,最后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
  校园里也空荡起来,过去找不到座位的食堂,如今只开放四分之一不到。
  摄影协会的人大多也都离校了,除了张博源。得知她也还在学校,张博源邀请她抽出一天时间去“扫街”。
  天气冷,但是没有准备下雪。宁樨穿短款的面包服,锈橘色半身长裙,裹一圈羊毛围巾。嫌冷,不戴耳饰。只化淡妆。
  宁樨和张博源约定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碰头,她比约定早到,在寒风里站立片刻,被咖啡馆里暖黄灯光所诱惑,推门进去,点了一杯摩卡。
  暂时没有找位置坐下,她被墙上一张黑白照片吸引目光,照片里一个灯下回头的短发女子,眼睛直直盯着镜头,看进人的灵魂。
  在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吸入照片中人的眼里之时,她同样感觉到另外一束凝视的视线,在她左边。
  宁樨转头看,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生,眉眼清晰,眼神明澈,额发柔软地搭在眉骨上。和她视线对上,他也没有躲闪,只是抬头碰了一下鼻子,仿佛有些许害羞。
  宁樨直接地问:“你刚刚在看我?”
  男生没有撒谎:“嗯。”
  “有什么问题吗?”宁樨碰一下脸,她担心是不是面颊上沾到什么。
  “没有……你很好看。”他说。
  宁樨微微笑了一下。可能因为他的诚恳,使她对他没有恶感。再打量一眼,他穿中长款的棉服,里面是单薄一件毛衣,露出衬衫的衣领,肩膀上,还挂着一台尼康的单反相机。
  咖啡做好,宁樨在靠着门口的位置坐下,方便使张博源看到她。
  张博源晚到十分钟,推门就说“抱歉,临时被一点事情耽误了”。他婉拒了宁樨让他也点一杯咖啡的提议,说道:“我还有个朋友也准备去,等他到了我们就出发。应该是要到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后方有人举起手说:“博哥,我已经到了。”
  宁樨转头去看,愣一下,就是方才同他说过话的那个男生。
  男生好像对现在这个状况也有一些意外,走过来先自我介绍说:“我叫周璟。”
  “宁樨。”
  周璟说:“我关注了你的微博,没有想到本人……”因为不再是陌生人,夸奖的话反倒不好坦率说出口。
  张博源笑说:“要不你们留出点时间商业互吹?”
  张博源和周璟都是本地人,张博源开家里的车过来的,载他们去老城区的一条老街。
  车上,张博源夸奖周璟拍照很有风格,取景角度新颖刁钻。对照张博源对自己的评价,宁樨相信周璟的作品一定值得一看。
  于是提出来,想看一下他相机里照片。
  周璟表情有一些为难。
  宁樨说:“不方便也没关系。”
  “不是不方便,只是……”周璟笑一下,坦诚道:“刚刚在咖啡馆,我偷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
  宁樨睁大眼睛。
  “对不起,我现在就删掉。”
  “如果你拍得还不错,也不是一定要删掉的。”宁樨朝他伸出手。
  他将相机从肩膀上卸下来,因为看见宁樨用的是佳能,怕她不熟悉他这一台尼康的按键,偏过身体,帮她打开相机的照片浏览。
  第一张就是宁樨。拍到她正在与墙上照片对视的三分之一侧脸,就构图和色调而言,好像没有张博源夸得那么神乎其神。
  再往后翻,他拍的街景就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张是常规角度,也不注重画面第一眼的好看,剑走偏锋的取材,和不能看懂的表达意图,有三分森山大道的神韵。
  周璟问:“我能看一看你的吗?”
  “你不是关注了我的微博?我的风格就是那样,用会长的话说,一个不思进取的写真摄影师。”
  张博源替自己申辩:“我原话有这么刻薄?”
  周璟笑说:“博哥可能只是羡慕找你约拍的女生多。”
  张博源说:“不要乱说话啊,我有女朋友的。”
  一个上午过去,大家收获颇丰,当然,可能只有宁樨的收获是除了照片之外的其他——她逛了一路,每遇到小吃店都要尝一下。
  中午在一家老字号餐厅吃饭,坐在二楼可将底下延伸一路的古旧建筑收入眼底。张博源当然不会放过,架起相机。
  宁樨则和周璟坐下,倒茶,闲聊。
  宁樨问周璟:“你是哪一个院的?”她对周璟印象不错,想要再多一些了解。
  “事实上,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崇城医科大学的。”
  偏偏,怎么是学医的?
  有一个瞬间,宁樨不想和他继续接触了。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阻止,天下学医的人那么多,每个你都要避开吗?
  安静了好久,就在周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宁樨又问:“学医的是不是很忙?”
  “所以出来拍照的机会不多。”
  “但是你有天赋,不跟会长一样往职业方向发展吗?”
  “我也同样喜欢医学,”周璟笑说,“比较起来,还是只能将摄影作为爱好。”
  周璟读大二,只比她大一岁而已,可以将他划分到同龄人的范畴。但是,他有一种其他同龄人不具备的静定与自信。
  这天分别,宁樨与周璟交换了微信号。
  张博源是先将宁樨送到学校,再送周璟回家。宁樨跳下车,周璟微微躬着身体朝外看,笑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过几天要不要一起去看展?”
  “我明天下午回家,”宁樨笑说,“如果那个展不会马上结束的话,开学以后或许可以去。”
  一到晚上,天气更冷。
  宁樨把围巾往上拉,盖住半张脸,加快脚步往宿舍走。
  不喜欢冬天,虽然真正寒冷的时间不长,却要拉上一整个深秋和一整个早春,作为它出场和离场的伏笔与尾声。
  宿舍里没有人,打开空调之后,要过好长时间,空气才会渐渐升温。
  她在桌前坐一会儿,体会一种平静的孤独。她不排斥社交活动,不排斥任何热闹的场合,但是也并不留恋,可以迅速抽离。
  可能,交际的需求已经被苏雨浓和苏昱清满足,就没有再去结交其他亲近朋友的动力。
  宁樨打开手机听歌软件,调出自己的歌单,随机播放,然后从衣柜搬出行李箱,收拾回家要用的东西。
  打开行李箱,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只纸袋。宁樨有一瞬间的怔忡,想起来纸袋里是什么——
  今年的生日前后,池小园给她寄来生日礼物。除池小园送的一支香水,还附带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小画框。画框里是一副毛笔所绘的静物画,寥寥几笔勾勒一棵树,树后有月,树上有花,树下有石,石上卧一只姜黄色的小猫。题词: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不看落款,也知道是温岭远的手笔。
  当然不会把它拿出来,摆在时时都能看见的位置,于是一收到就尘封。
  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又看见它。现在,宁樨没有那么拧巴了。抽出纸巾,将画框玻璃上落的一些灰尘擦干净,摆在桌面上。
  很有趣的一副小画,不应该使它蒙尘,毕竟,这有可能是她从温岭远哪里收到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了。
  -
  宁樨回南城没有停留多久,初四就回了学校。
  回去的这几天,宁樨一直在和周璟断断续续聊微信。
  宁樨考虑要搬出去住,因为学校晚上十一点断电断网,有时她需要加班加点给照片做后期,就很不方便。
  周璟是本地人,自告奋勇要带她去找房子。
  初五,他们在上回的咖啡馆碰面,然后去附近小区找房子。
  在打过几个房东的电话,都被告知不在家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现在,还在过年。
  宁樨这么说了之后,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宁樨问道:“那你,是不是也还要过年走亲戚?”
  “其实今天是要去拜访一个远房的姑妈,不过我找借口没去。”
  是专门为了她而来的意思。
  宁樨不迟钝,虽然像在过家家,但读高中的时候,也谈过好几场恋爱,一个男生对她是不是有好感,她很容易分辨得出。
  她现在有一些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在看出周璟的意图之后,继续和他接触,她自己都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朝着周璟期待的方向发展。
  她沉默得太久,周璟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
  她忍不住笑,“你知不知道,这个动作有点搞笑?”
  “这吗?”他故意又挥一下。
  这下两个人都笑起来。
  那天他们一起吃过中饭,又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等到初十,学生基本返校,年也过完的时候,她又和周璟出去一次。预算充足,所以房子找起来很快。
  离学校十五分钟的一个商业小区里,宁樨组下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户型。
  此后,她又花很多精力进行布置,直到基本兼具美观和舒适。这个过程中,周璟出了很多力,帮她搬运和组装家具。
  搬进去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宁樨邀请了苏雨浓他们,以及周璟过来吃饭。
  苏雨浓最先到的,在屋里转一圈,痛斥宁樨的奢靡,然后往她的床上一躺,“我能不能也搬来跟你住?”
  “我是不在乎,只要你上课不会迟到。”
  苏昱清也赶到,按照宁樨的吩咐带了一些啤酒和可乐。
  宁樨斥巨资买了一张十分舒服的深棕色皮沙发,苏昱清一躺下就不想动,“我们晚上吃什么?你开火?”
  “我敢做,你敢吃吗?”
  苏昱清笑说:“兄弟不就得两肋插刀?”
  “我点了达美乐的披萨。”
  苏昱清和苏雨浓一齐抗议,“……就吃披萨?”
  “不可以吗?不觉得很有气氛吗?”
  没过多久,披萨就送到,附带一堆小吃,铺满茶几,也很壮观。
  宁樨说:“还差一个人,到齐了就吃。”
  “还有谁?你的同学?”
  “……一个朋友。”宁樨没有多说。
  等人的时候,苏雨浓看见宁樨放在置物架上的一副小画框,“那个,是不是温岭远送的?”
  “嗯。”
  “你和他一直有联系?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温岭远和钟映取消婚约的事啊。”
  宁樨睁大眼睛。
  苏雨浓比她更震惊,“你……不知道?”
  “小园,温岭远还有钟映的朋友圈我都屏蔽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也没有在朋友圈发过就是了。过年我妈扭伤脚,我带她去青杏堂去治疗,小园告诉我的。说是去年十月领证之前就分了,但是一直没有张扬出去,好像是因为,钟映那边有点麻烦,所以花了很长时间让她去消化和处理。”
  “那现在……”宁樨觉得自己脑子已经不会转。
  “既然小园能告诉我了,肯定是因为已经彻底了结了吧?”
  苏雨浓看着宁樨,不是很能从她此刻呆滞的神情判断她的想法,“樨樨,那你要不要,联系他……”
  宁樨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周璟打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让温叔叔在线下再待一小会儿,先领爱的号码牌。
 
 
第二十五章 寒露(04)
  周璟说:“我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还缺什么吗?我可以在便利店买了带上来。”
  “不用……我朋友都在了, 你直接上来吧。”
  挂断电话之后, 宁樨还把手机捏在手里, 如果这时候有一面镜子,她一定能欣赏到自己这辈子最呆头呆脑的时刻。
  苏雨浓有些不忍心,恐怕她是相关人物之中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樨樨?”
  宁樨突然地站起来, 去方寸大的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下去。她都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drama queen,但确确实实感觉到一些委屈。
  好像一个死刑犯,等待行刑日的过程中,遗书都写好了,也想好到了地底怎么去跟撒旦,或是阎罗——什么都好——打招呼。转生之后,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结果突然被告知,哦, 改判了,你不用死了。
  固然被劫后余生的喜悦砸懵,但是委屈也是真的委屈。
  三分钟左右, 响起敲门声。
  周璟觉得空手上门不好,提了好几袋乐事薯片。他习惯性往鞋架上去找拖鞋,没有看见,然后发现那双鞋被穿在坐在客厅的一个男生脚上。
  苏昱清急忙站起来, “鞋给你穿……”
  “不用不用,”周璟笑说,“我赤脚就行。”转头看向宁樨,问道,“地板,应该拖过的吧?”
  宁樨笑说:“我自己没有拖,亲眼看着保洁阿姨拖了两遍。”
  坐到沙发上,宁樨将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在说到周璟是崇城医科大学的学生时,苏雨浓若有所悟,又似漫不经心地感叹一句:“学医的啊……”她声音很小,只有宁樨听到,转头来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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