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凉的水滑过脸颊滑过微烫的鼻尖,方念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想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刚刚真的是太狼狈了。
拿出手机给杨佳宁打电话,那端始终没有人接,最后发了条信息过去,“江湖救急。”
方念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又转头看了眼镜子,她今天没化妆,一张脸素净略有些苍白,不如她们那般美艳,她想。
等到她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宗越仍站在原地,方念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宗越一手插在口袋里,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们认识?”
方念:……不认识你拦我做什么。
她微垂着头站在那里,似乎当他是洪水猛兽,离他远远的,宗越觉得气更不顺了,“为什么来海城?”
“啊?”
宗越拦在她面前,又问了遍,“为什么来海城?”
灯下的他皮肤白皙通透,睫毛又弯又长,他的眼睛深邃迷暗,似是有层薄冰覆盖在上面。鼻梁的线条十分漂亮,再往下是微抿的薄唇,性感的喉结以及凉白如瓷的肌肤。
方念把脸扭向一旁,当年的“月美人”果然不是白叫的,三年过去了,依旧很美很冷。
“你不是一心念着去北城?”宗越撑在墙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都有些染红。
方念抬头望着他,“没考上。”
宗越嗤笑,“方念,你也有今天。”
方念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突然变得很安静,空空的走廊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两侧的贴纸金碧辉煌,奢华而又浮夸。方念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那副画上,绯色的桃花妖艳而又灿烂,似是能冲破画框,她忽然想起那年。
也是阳春三月,阴雨连绵。
西巷的春天要比海城冷些,课间时分她坐在位置上正在看书,突然有人喊她,“念念,快看。”
方念放下手中的试题跑到窗边,看见宗越褪去外套只穿着件白衬衫坐在教学楼后边的院墙上,烟雨如织天色空旷,少年的他眉目如画,在他身后是一棵刚抽了芽的大垂柳。
他抬头灿然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念念。”
围着的人开始起哄,方念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宗越,你又逃课。”
宗越一手撑着墙头,坐姿颇有些放浪不羁,他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朝她晃了晃,“念念,漂不漂亮。”
学校外侧是一片农田,田间地头上生了几株野桃花,宗越此刻就拿着一捆桃花枝,是的一捆,长长短短毫无美感,就用他的领带捆着。
方念看着他作势往下跳,赶忙出声制止,“喂,很危险呢。”
宗越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墙头一跃而下,“念念,等我。”
方念一手扶额,不是很明白娇生惯养的宗少爷怎么才过了一个假期就野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一会儿,他从外面跑了进来,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春天的气息,他在她身旁坐下将那一大束桃花放在她课桌上,问她,“你在做什么?”
“学习”他额上还沾着几滴雨,发丝也湿漉漉的。
宗越用腿碰了她一下,“这么用功,你以后想去哪里,要不要跟我去海城。”
“才不要”方念把书本挪了挪,桃枝带水把她的课本都打湿了,刚想抱怨他几句瞥见他脚上的白色鞋子边沿沾了些泥土,宗少爷有洁癖最爱干净,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样子。
“不跟我走那你要去哪里,那我跟着你好不好?”宗越笑嘻嘻地逗她,膝盖有意无意地碰她一下,再碰她一下,“念念,好不好嘛?”
方念伸手去抹他额上的雨,心也跟着软软的,“你呀,好好学习别逃课了,冷不冷?”
宗越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摸摸。”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他的手正掐着她纤细的脖颈,猛然收紧。
方念被迫从记忆中挣扎出来,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宗越唇角微勾,是个不太明显的弧度,眼睛里还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方念,你不是记性很好吗?”
两侧的手指往下压了压,似乎在感知她的大动脉,“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这个姿势倒不至于窒息,但也绝不舒适,因为方念还有空想,他的唇色为什么这么艳,是涂了口红吗,是迪奥999还是小羊皮多少来着,原谅她美妆知识实在是匮乏。
方念抓住他的手腕,低声恳求道:“宗越,你松开我。”
她也不敢随意乱动,唯恐惹恼了他,一个手刀过来直接砍晕她,毕竟他有这个实力。
宗越手往上移了移,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告诉我,我说过什么?”
方念思量了几番,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说你喜欢我?”
宗越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手指松了松,整个人欺身压了过来,“你再说一遍?”
“你说,再出现在你面前,弄死我”方念眼眶有些泛红,半是委屈半是难受。
宗越轻哂,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慢慢往下滑,“所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方念沉默了,她要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宗越,今天必定是不出门的。
那海城呢,来之前就真没考虑过?还是潜意识里认为,宗越根本就只是说说而已。方念不敢细想她为什么这么笃定,慌乱地转了转眼珠,才发现有些不对。
宗越的手没停顺着她的下巴沿着她的喉管一路重重滑下来,落到她领口的时候一勾一扯,方念还没来得及阻止,胸前的蝴蝶结已经打开了。
方念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慌忙捂住胸口,声音也有些轻颤,“你,你要干吗?”
“你说呢?”
宗越一手撑墙将她困在臂弯,一手慢慢地滑向了第一枚扣子,真想划开她的皮肤看看她的心是怎么长的,够狠。
可能因为光线的原因,近看她衬衣的颜色非白非蓝,扣子是圆圆的珍珠白,宗越的手按在上面,没动,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才不着痕迹地与她拉开距离,“说话。”
“说什么?”方念头脑发懵,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传过来的热意和以及萦绕在鼻尖的丝丝缕缕的香气。
说什么都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他怕他真的会,把她弄死在他怀里,“为什么来海城?”
“你让我来的”方念越说声音越小。
宗越简直快被她气懵了,他当时那么那么喜欢她,她说分手就分手,如今又想来就来,凭什么???
“方念”刚想咬她一口以解心头只恨,方念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铃声是经典的英文原声,锲而不舍,宗越心头刚升起的那点旖旎心思彻底被打散,他退后一步又恢复了先前高冷疏离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念,声音冷酷而又无情:“离开,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转身就走,只给她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方念紧贴着墙壁,浮雕上的图案一点点在她手心里现了形,是个花瓣,冰凉凉的,她捏着手机半响才回过神来按了接听键,“佳宁,怎么了?”
第3章 桃花(3)
佳宁她们早转去了休闲吧,在楼上。
一出电梯里面古朴典雅,方形的壁灯映出的光线朦朦胧胧,原木色系的长桌,深棕色的圆形藤椅,还有浅咖色的长毛地毯,整个空间无比的和谐自然。
大师手笔,典型的东南亚风格。
休闲吧里人不算太多,方念一眼就看见杨佳宁跟几个朋友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说说笑笑。
“念念,这边”杨佳宁起身对她招了招手,方念刚要走过去,瞥见杨佳宁对面坐着的人,松懈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怎么会是迟意。
迟意的前前前不知多少任女朋友是艺传的,杨佳宁经常跟她们一起玩,也认识。
此刻狐狸眼学姐就坐在迟意旁边,笑眯眯地望着她,“念念,过来啊。”
身着旗袍的服务生微笑着替她引路,方念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一边给自己打气只是说几句话就走,一边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再遇上宗越。
杨佳宁拉着方念在长沙发上坐下,“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海城鼎鼎有名的花少,迟意,以后看见他你就躲远点。”
迟意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似笑非笑地望着方念,“这么漂亮的妹妹,为什么不早点介绍给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杨佳宁啐了他一口,“嗳,迟少,你别打她的主意,我家念念可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不符合你的口味。”
在场的其她女生面色不自然地僵了僵,还是学姐先开了口,“那是,念念可是我们海大一枝花,追她的人能绕湖一圈呢。”
“对呀,迟少,你要排队吗?”
方念没理会她们的调侃,也没跟迟意打招呼,她早认识迟意,因为宗越的缘故。
“你叫我上来做什么,我要回去了,你走不走”方念压低声音问佳宁。
杨佳宁打电话说喝多了头晕,让她上来扶她一把。现在看来,根本就没醉。
“等下,我醒醒酒,你急什么”杨佳宁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茶,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刚刚去哪了,怎么突然喊救命,我怕你出事才跟迟少打了个招呼。”
其她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貌似关切地问了句,“念念,你没事吧?”
方念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早还有课呢。”
“等我十分钟,我喝完这杯茶。”
她都这样说了,方念也不好意思再催促,毕竟生病的时候,可是佳宁心急如焚地载着她去的医院,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现在她就诚心诚意地期盼着这十分钟赶快过去,不要让她再遇上宗越,尤其是这种地方。不过宗越应该走了吧,他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年不见,感觉陌生了好多,时间真的很残酷。
“叫我来做什么”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方念下意识地偏头看去,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宗越换了件黑色的衬衫,叠袖随意往外翻了翻,璀璨的钻石袖扣挂在两侧,严谨中又透出三分不羁,暖黄的灯带落在他身上,他一手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往这边走,犹如压轴的巨星,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杨佳宁握着方念的胳膊晃了晃,无声惊叹:“好帅啊,好帅啊。”
方念回了佳宁一个僵硬的笑。
宗越随意扫了众人一眼,在方念身旁坐下,往面前的桌上丢了个深咖色的方形盒子,上面还镶嵌了颗红宝石。
迟意撇了撇嘴不欲拆穿他,就下飞机到这,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三套衣服,也是够骚的,他略带敷衍地跟众人介绍了番,“我朋友,小越越。”
宗越拿起盒子在桌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下,眼角微微下压,莫名地就透露出几分冷意,他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黑色香烟夹在手里,顿了顿又放了回去,不疾不徐地问道:“哪的?”
迟意夹着香烟的手画了个圈,“都是海大的。”
宗越闻言微哼了声,略抬眼皮问方念,“海大的?”
那未尽的语意,就差明晃晃地刻在脸上:海大的,呵呵哒!
方念没理会他的嘲讽,盯着他手中那只纯黑色的ST打火机,他竟然还会抽烟,还以为那是盒巧克力呢。
“叮”的一声脆响,蓝白色的火焰升起,复又熄灭,宗越见她不说话,往她那边侧了侧身,“喜欢?送你了。”
方念礼貌地笑笑,“谢谢,不喜欢。”
宗越眉头动了动,似是对她有点兴趣,“那你喜欢什么?”
狐狸眼师姐从中打了个圆场,“越少爷,别欺负小妹妹了,她是过来接人的”她朝方念眨了下眼睛,又笑吟吟地看着宗越,“越少刚回国吗,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嗯”宗越不甚热络地应了声,态度冷冰冰的。
迟意拿起杯子跟身边的人碰了下,“不用理他,来,大家尽情喝,他买单。”
宗越往后靠了靠,姿态有些懒散,“全场,我买单。”
迟意一口酒卡在嗓子眼里,差点喷出来,这酒吧的股份他跟宗越各占一半,宗少爷只收钱不理事,知道这一晚上酒水开销多少吗,还他买单,买个锤子,不理会,全当这句话他没听见。
其她人纷纷举杯跟宗越道谢,宗越也没理,只是极其自然地把手搭在方念肩上,问她,“想喝点什么?”
“谢谢,不用”熟悉的香味袭来,方念浑身都不自在。
“干吗这么害羞”他的手背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耳垂,像在逗弄一只小猫,“哪里人,是凉城的吗?”
杨佳宁看出她的不自在,帮她答了句,“不是,她是江城的。”
宗越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难怪呢,江城是个好地方,自古名人多,美人儿也多,江城哪的?”
方念摸不准宗越这是什么意思,这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或许在认识他之前,他就一直这个样子,也有可能多年不见,他早变了。
迟意嗤笑,“问这么清楚干吗,上门提亲?”
真有意思,明明那么熟的两个人,偏偏装作不认识,不认识你看见人家泡吧生什么气。
宗越缓慢抬头,冷白的光落在他眼里,像初春小河边上结着的薄冰片,只一瞬间又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用食指在方念左脸颊蹭了蹭,状似亲密地问她,“晚上回去吗,跟我走吧。”
方念:……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方念对这种场合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歉意地对众人笑笑,“你们玩,我先走了”回头又对杨佳宁说了句,“我去楼下等你。”
说着也不理会宗越看她的眼神,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他坐在最外面,再里面是大大的落地窗。
“小心”伴随着他的提示音,方念脚步一阻身体失去平衡跌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