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后山其实是个小缓坡,有条道直接通往宿舍区。一边是修剪齐整的草坪,一边是蓬勃生长的野草,再那边有道网纱隔着,外面还有成片的香蕉树、荔枝林。
海大的环境比较原生态,否则也不会被评为十大最美的校区之首。
方念抱着书本慢慢往前,云是懒散的,风是温柔的,心情不怎么美妙,分手快三年,她都没见过宗越,然而刚过去的十二个小时,偶遇了三次。
没走多远身后有自行车铃响,方念往一旁避了避,这条路上白天人少,晚上人多,因为要绕一个大圈。
不过一会儿有单车在她身边停下,“方念。”
方念回头看见徐志伟推着车子走在她身旁,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事?”
“没事,看见你很高兴,跟你打个招呼,中午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吧。”
徐志伟是文院的,因为会吟诗作赋,红颜知己遍布海大,这人最爱拉着别人谈文学、谈理想、谈星空……,当然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别的地方。
方念对这种人不感兴趣,甚至颇为反感,闻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用,我跟你不熟。”
“聊聊就熟了,你别害羞嘛,你下午没课是吧,要不我请你去聚百味吧。”
方念只做没听见,话也懒得跟他说。徐志伟有个外号叫“渔夫”,身边围着三两个女生,竟然还能和谐共处,真怀疑是不是被他洗脑了。
徐志伟见方念不搭理他,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片刻,更心痒了,“方念,你就答应我吧,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一定不亏待你。”
方念有些反胃,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别跟着我。”
徐志伟没脸没皮地笑了,“嗨,这怎么叫跟着你呢,你回宿舍我也回宿舍,咱俩多有缘分,是不是。”
方念简直被恶心坏了,早知道跟着杨佳宁从湖边走呢,她把胸前的书抱紧了些,抬腿就往一旁的石阶上跑。
徐志伟一怔,随即心中窃喜,他丢了车子也跟了过来,伸手去抓她,“方念,你别跑啊,等等我。”
石阶过去就是篮球场,那里人多。
刚跑了几步,听见后面一声惨叫,方念回头看见徐志伟一头磕在石阶上,手捂着脑袋鲜血直流,在他身后不远处,宗越随意地拎着一根棒球棍。
一旁的灌木被风吹的枝摇叶摆,起风了,就连刚刚明媚的天空,也被乌云遮掩,半是暗沉半是光。
方念在看到宗越的一刹那,头脑是懵的,他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徐志伟捂着流血的额头爬了起来,“谁,谁砸的我。”
回应他的是一记凶狠的攻击,宗越又一棍砸了过来。
他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上,走到徐志伟面前,那张冷峻的脸因为狠戾而变得更加无情,目光毫无温度,他踩着他的脸,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随意。
如果不是因为嫌弃,方念想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抓着对方的脑袋,狠狠地砸在石板上。
一下又一下,徐志伟避之不及,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痛苦地哀嚎,“别打了,求求你。”
方念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抓住宗越的胳膊,“宗越,别打了。”
他的肌肉硬邦邦的,拉都拉不动,方念一手抱着书本,不得不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别打了。”
宗越垂眸看了方念一眼,声音中有隐忍的愤怒,“你为他求情?”
“不是”方念讨好似的晃了晃他的胳膊,“别弄脏你的鞋子,宗越,别打了。”
少女的馨香缠绕着他,密密麻麻,宗越止住攻势,冷漠地踹了地上人一脚,“滚。”
方念微松了口气,上次有人拦她,宗越直接把人丢入了乌兰溪中,还有,他真的会下死手,宗少爷在西巷,那可一贯是横着走的人物。
“你躲我”宗越突然出声打破沉默。
他用的是肯定句,不是反问句,鉴于他正处于暴怒的边缘,方念迅速做出回应,“没有,我为什么要躲你。”
宗越审视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往石阶下走去,石阶不算长,总共也没几步,方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拖到了他车前,他说:“跟我走。”
方念惊慌失措,“我不去。”
“上车,别让我说第二遍。”
不能跟他走,一定没什么好事,方念挣扎了几番,“我等下还要上课呢。”
“你下午没课。”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车身右侧是一大片夹竹桃,红红火火,有剧毒,某个不好的预感突然蹿上心头,完了完了,宗越不会误会了吧,她可真是冤枉死了。
方念心思一转,慌忙解释道:“我跟他真没什么,真的,没说过几句话,一点也不熟,我很讨厌他,你不要误会。”
宗越一手撑着车身,拦住了她的去路,“误会什么?”
他睫毛很长像把小羽扇,印下了一弯淡淡的新月的弧形,只是垂眸时看人的眼神有点冷。
方念双手抱肩蜷缩成一团,像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我没有,你别生气,你不要,不要”
这个样子的她同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合,宗越微怔,隐忍的愤怒和恐惧如同爆破的气球,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贴近她语带戏谑,“不要,不要什么?”
方念别过脸去,小声嘀咕了句,“不要把我做成花泥。”
心口的某个地方像是有颗种子,破土而出,迎风而长,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他还是忍不住选择相信。
宗越缓了缓神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为什么躲我。”
“你不是让我别出现在你面前,要弄死我,我胆小。”
宗越失笑,“跟我装模作样,有意思吗?”
方念哑然,太熟了,真的,她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哄,他暴怒的时候该怎么安抚,这么近的距离,好像一切都没变,时间又回到了三年前。
她今天穿了件带荷叶边的T恤,露出精致的锁骨,再往上是圆润小巧的耳垂,什么也没戴,宗越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了过去,声音暗哑,“念念,我让你离开,你选择留下来的,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方念:“……视而不见?”
“你当我眼瞎?”
方念:“我眼瞎。”
宗越微眯了眼睛,修长而内敛的眼尾轻轻下压,与无形中自带冷风团,“方念,机会只有一次。”
苍山花海,绿竹摇曳。
他比她高一头,贴的特别近,方念目光所至只看到他喉结微动,他的皮肤很白像常年不见月光的吸血鬼,肌肤又滑又凉像上好的丝缎又像精美的白瓷。
那时候的她总是很羡慕,“宗越,你皮肤真好。”
宗越得意洋洋,“羡慕吧,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泡澡。”
然后两个人就会笑闹着抱成一团,她偎依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糟杂褪去只剩彼此,就像此刻这样。
他的衣领上还沾染着冷杉的味道,他不喜欢花香,最讨厌别人夸他漂亮,事实上他眉目精致并不妖艳,干净俊朗,骨相好皮相也好,他的人生就是本高级定制连容颜也一样。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属于她了呢。
方念垂眸不敢再看,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有清脆的高跟鞋响,紧接着一阵浓烈的香风刮了过来,方念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望过去,瞥见穿着一字肩鱼尾裙的美女戴着沙滩帽和遮阳镜直奔宗越而来。
她手按着墨镜往下压了压,目光在掠过方念的时候有片刻的惊诧,然后从容地摘了墨镜,娇滴滴地对宗越说道:“宗少,你怎么在这里,让人家好找呢。”
第6章 星空(1)
方念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她微蹙眉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想要离宗越远些。
梁诗茹似是没察觉到两人的状况,站在旁边装花瓶,轻声细语道:“宗少,你站这里热不热啊,他们都在咖啡馆等你呢”眼见宗越不搭理她,话锋一转又道:“你是不是对我们学校很感兴趣,我带你转转吧,我们学校很漂亮的,你是想开车兜风还是步行?”
梁诗茹就是刚刚她们说起的梁小花,艺传表演系的,因为长得漂亮在直播平台粉丝还不少,后来进了娱乐圈,演过几部校园剧的配角,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艺人。
大一刚开学,新生都住六人间,那时候方念还住在木槿苑2号楼,外院和艺传在同一层楼上,她们宿舍有个女生和梁诗茹是同乡,梁诗茹经常来找她玩。
有次梁诗茹在她们宿舍过夜,第二天起来脸色不太好,非要说自己的东西丢了,搜来搜去最后找到了方念的星空表,当时梁诗茹气势汹汹地指着方念的鼻子说:“你说是你的,你知道这表多少钱吗,你买的起吗?”
方念把表抢了回来,要报警的时候,被辅导员拦下了,反正最后闹的不怎么愉快,然后她就从六人间搬去了二人间。
那块表是宗越送她的,从那以后,方念再也没戴过。
传言梁诗茹是有金主捧着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和宗越有关系。
方念把书本抱在胸前,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她抬头看了宗越一眼,问他:“宗少,还有事吗?”
她眼中的嫌弃和厌恶太过明显,以至于宗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把撑在车门上的手撤了回来,眉心轻皱,“你怎么了?”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了脸。
方念重重推了他一把,冷声道:“让开。”
宗越:“方念,我耐心有限。”
方念抬腿重重踹了他一脚,“抱歉,我也耐心有限。”
宗越:……还敢造反了。
梁诗茹目送着方念远去,心中暗自得意,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哪是她的对手,只要她再努努力,总有一天会把挨的那两巴掌再扇回去。
方念,你给我等着。
刚收回目光,对上宗越若有所思的眼神,梁诗茹温婉一笑,“宗少,我们走吧。”
宗越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想坐我的车?”
梁诗茹一听顿觉有戏,故作羞涩地跺了下脚,“哎呀,人家穿着高跟鞋走路有点累,你开车载着我嘛,好不好?”
宗越说:“你也配。”
昨晚有人给她打电话,说迟意带人要去学校玩,让她出面招呼下,迟家是海城的名门望族,梁诗茹有心巴结,她一大早就起来精心打扮,就盼着能在这帮人中间再惊艳一把,好顺顺利利地嫁入豪门。
今天来的大部分她都知道,唯有这个不曾耳闻,但见迟意对他颇为关照,又因他长得实在英俊,后来听说是迟意的弟弟,梁诗茹就起了点别的心思,广撒网嘛,能捞到一个是一个。
这打脸来的太过突然,梁诗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僵住了,她不自然地撩了下头发,“宗少,这是什么意思?”
宗越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字面上的意思。”
梁诗茹脸色变了又变,她好歹也算个小明星,粉丝也有数百万,平日里伺候的金主哪个不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再说了她也打听过了,这人只跟迟意沾亲带故,又没多厉害的背景,干嘛忍着他,当即就变了脸,“我是看在迟少的面上才愿意搭理你,你以为你”
话没说话,宗越轻飘飘地吐出了个“滚。”
梁诗茹咬了咬唇,终是自持身份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电话接通后,那端传来了迟意的声音,他问:“你跑哪去了,不是说来聚餐的吗,这都几点了你想饿死我们。”
宗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烦躁地敲了几下,“方念跟那个”说到这他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于是换了个说法,“姓曾的带的那个女人是谁,方念认识她?”
“怎么了,又跟方念闹矛盾了”他一说迟意就知道怎么回事,“方念刚来的时候跟那个女人吵过架,打过她两巴掌,两人有点摩擦吧。”
宗越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嗯?”
方念脾气很好的,绝对不会跟人吵架,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人。
“那女的偷过方念一块儿表”迟意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解释了番,“我处理了,也警告过,她不敢去找方念麻烦。”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送的?土豪啊,哥从小到大都没收过你送的礼物,你个双标狗”迟意抖了抖烟灰,“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宗越从西巷回来后,方念的名字就成了禁忌,谁提跟谁翻脸。
电话那端一片死寂,迟意从靠背上起来坐直身子,犹豫了下,“你那时候不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我”
话还没说完,通话结束。
迟意轻笑,啧,这俩人真有意思。
后山这条路到宿舍平时要走十多分钟,方念一路疾行,愣是不到十分钟走完了。一颗心砰砰砰直跳,说不上来是呼吸困难,还是太过压抑。
一想到梁诗茹可能跟宗越有牵扯,方念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恨不得立刻从海大毕业,又恨不得干脆休学算了,一会儿又想他跟谁不好,偏偏要是梁诗茹,这是膈应谁呢。
他是在报复她吗,用这种法子。
刚走到宿舍楼下,有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她,方念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跟我走。”
方念恼了,狠狠抓了几下横在她腰间的胳膊,“凭什么?”
宗越不容她拒绝,强硬地拖着她往前走,“你再挣扎,我不介意抱你上车。”
这个点回宿舍的人非常多,不时有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看了看方念又看了看宗越的车,目光那叫个意味深长。
宗越这个人呢一向是吃软不吃硬,比如他要带你去爬山看日出,你不想去,他会直接把你拖上直升机再带到山顶。但是如果你跟他说不想看山想看海,他会再打个飞的直接把人拖到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