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娆明媚又甜蜜的笑颜,晏安一言不发,他的嗓子忽的有些干涩。
攻打陈邵一事暂无法公之于众,且这一仗尚不知要持续多久,可能是半年,也可能会是一年、两年,况且,此行凶险,若他出了什么意外,姜娆怎么办?
姜娆想要与他成亲,他又何尝不是迫不及待的欲将姜娆娶回来。
可战事在即,凶险未卜,他不能这么自私,若他出了什么意外,他最不想要让姜娆受到一点点伤害。
注意到晏安的沉默,姜娆停下话语,不解的看向他,“表哥,你怎么不说话?”
“只是有些累了。” 晏安轻轻道。
姜娆拍了拍膝盖,“表哥,你躺下小憩一会儿吧,等到府上了我叫你。”
晏安摇摇头,唇角露出浅浅的一抹笑,他将姜娆揽入怀中,“不用,我抱着你就好了。”
怀中的女郎香香软软,只有姜娆在他怀中的时候,晏安心中才觉得踏实又放松。
恍若不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姜娆就是晏安的桃花源,有姜娆陪着他,他才可以精力充沛的迎难而上。
姜娆埋在晏安的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表哥,累了就歇息一会儿,有我陪着你呢!”
接下来几日,晏安异常忙碌,每次归来也已经到了大半夜,姜娆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她不知晏安在忙些什么,但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扰他。
终于有一日晏安回来的早一些,姜娆让小厨房熬了老鸭汤,拿去让晏安喝一碗,补补身子。
姜娆进去晏安书房的时候,晏安就这么依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清隽的眉宇显露出浓浓倦意,甚至在睡梦中他的眉头都紧皱着,不得一刻松懈。
姜娆看着有些心疼,二表哥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不忍吵醒晏安歇息,放轻动作,拿着毯子搭在他身上。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晏安睁开眼眸,“娆儿,你何时来的?”
姜娆浅浅一笑,“进来没多久,来给表哥你送碗老鸭汤,我看你这几日很是疲倦,顾不上休息和用膳。表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看到姜娆,晏安整个人放松许多,感觉到肩上的胆子暂时可以卸下来。
两千将士的性命交付在他手上,南方百姓的安危亦交付在他手上,可他并没有什么作战的经验,晏安肩上的担子很重。
但他无法退缩,无法辜负这么多将士和子民的安危,他只能将一切的不确定、不可能和压力藏起来,尽量的做好准备。
然而这一切事情,无法告诉姜娆,也无法告知阮氏他们,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晏安安慰姜娆,“没有,你别担心。”
姜娆探究着晏安的神色,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一段时日的二表哥很反常,面上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姜娆一来,晏安没了睡意。
老鸭汤小火熬了许久,一点儿也不油腻,晏安喝了一碗后,他拉着姜娆坐在身旁,轻轻捏着她葱白的指腹,“娆儿,若是你我成亲了,咱们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许是临近成亲的男女总是会幻想成亲后的相处,姜娆唇畔浮起一抹笑,“ 到时候在院子里搭一个葡萄棚子,夏季的时候可以乘凉看书,也可以吃葡萄。还要建一个秋千,和遇乐院里一样的秋千,这样子等你下值后,你推着我荡秋千,咱们俩还可以一起在大秋千上晒太阳。”
“当然,还要给小兔子留一个窝,她就快做母亲了,到时间会有许多毛茸茸的小兔子。你办公的时候,我不打扰你,等你处理完事务,咱们俩可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说一说彼此每日遇到的事情。”
女郎莹润的侧面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说起这些话时,她面上的笑意好像掺了蜜一样的甜。
晏安看着姜娆的嫣嫣笑意,听着她清甜的声音,好似已经看到了他们二人成亲后的日子。
他墨色的眸子看着姜娆,眸中的情感复杂。
晏安突然出声,“娆儿,姑父姑母近日要动身回南阳,你也大半年没回去了,不如跟着姑父姑母回去吧。”
姜娆不解的看着他,“ 可是,不是快到你我成亲的日子了吗?”
再有一个月出头她就要和晏安成亲了,回南阳一来一回路程就要近一个月,之前也是商量好的,她留在开封,等成亲的时候,姜侯爷和晏氏再来到开封。
可为何,表哥突然让她回去?
晏安喉结滚动,“ 娆儿,我打算将成亲的日子延后,你先回南阳等着,等一切事情结束后,我去南阳接你。”
姜娆很不理解晏安为何有这样的想法,“成亲的日子是早就定好的,表哥,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说,你不想与我成亲了?”
“我怎会不想与你成亲?” 晏安嗓子有些干涩。
此战凶险未卜,他能否活着回来都不一定,晏安不想拖累姜娆。
姜娆是他的未婚妻,若是他不幸出了什么意外,姜娆回去南阳,也不会耽误她嫁给其他人。
姜娆讨要着解释,“你不给我一个解释,我是不会回去南阳的,也不会同意将成亲的日子延后的。”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明明不久前二表哥还对她说,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成亲,可短短几天,二表哥就换了种说辞,还要让她回去南阳。
因着祁宣帝下令不许透露此事,晏安无法将事情真相告诉姜娆,他迟迟未出声,静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姜娆又道:“表哥,你不愿告诉我吗?”
一时间,她意兴阑珊起来。
她兴致勃勃的规划着两人成亲后的日子,晏安却一反常态,要与她延后完婚,当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晏安还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这让姜娆怎么接受?
“没有解释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姜娆面上没了笑意。
两人不欢而散。
姜娆思忖着一切的可能,二表哥不喜欢她了?二表哥外面有人了?还是二表哥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不管有什么事情,姜娆想要的是晏安的一个解释,她愿意同意延期成亲,也愿意回去南阳,可她总要知道为什么!
姜娆不快的离去,晏安望着轩窗迟迟没有反应,沁凉的夜风吹在他面上,他仿佛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若是按照早早定好的成亲日子,大军出发的时间,是他与姜娆成亲后的第二天。
他喜欢姜娆,所以在无法肯定的保证自己可以战胜回朝,可以陪着姜娆过下去前,晏安不愿耽误姜娆,不愿让她新婚第二天就要与夫君分离,甚至自己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姜娆又该如何?
他不是不知道姜娆的不解和生气,可他,不想在自己可能会出意外的情况下,留下姜娆为他守寡。
晏安神情凝重,沉默的望着轩窗,一夜未睡。
“ 等大郎成亲后,就是二郎的喜事,两个儿子都快要娶妻了,我一想起这事儿,睡梦中都能笑出声来!” 阮氏对着姜侯爷和晏氏寒暄道。
因着姜侯爷和晏氏明日要出发回去南阳,安排一下南阳堆积的事务,然后再赶回来送姜娆出嫁,虽然行程很紧,可他们二人心满意足。
“ 一晃眼,儿女都要成家立业了。” 晏氏感叹一句,“娆儿嫁给二郎,我放心着呢!”
晏氏的余光瞥见门口晏安颀长的身姿,她招呼道:“二郎,快进来。”
晏氏关怀的问道:“ 你好不容易歇下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姑母,我不困。” 晏安出声,踟蹰片刻,他接着道:“姑父,姑母,侄儿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将与表妹成亲的日子延后。”
听闻他这话,姜侯爷、晏氏和阮氏皆一脸惊讶的望着晏安,“二郎,你这是何意?”
晏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歉疚,“姑父,姑母,是侄儿的不是,侄儿有些事无法言明,暂无法迎娶表妹。若侄儿处理好这些事得以回到开封,侄儿一定立即去南阳向表妹赔罪并解释清楚。”
阮氏斥责道:“二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不娶娆儿,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不说清楚,成亲的日子延后,你对得起娆儿吗?”
姜侯爷是个暴脾气,自己的掌上明珠,晏安这个臭小子竟然想着延后婚期,一点儿也不珍惜娆儿。
他不满的提高了声调,“二郎,你今个给姑父说清楚,你若是不愿娶娆儿,姑父立马带着娆儿回去,娆儿不是非你这臭小子不可的。你当初是怎么在我面前保证的,娆儿还没嫁给你呢,你就这么欺负她?”
晏氏拉了拉姜侯爷的衣袖,是以他稍安勿躁,“二郎,你告诉姑母,可是你和娆儿之间闹什么矛盾了?”
晏安清隽的眉眼望着晏氏和姜侯爷,“姑父姑母,是侄儿不对。娆儿很好,可侄儿暂时没办法娶她。”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姜侯爷一掌拍在桌面,案桌上的茶盏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叫你没办法娶她?既如此,你当时干嘛和娆儿在一起?”
“父亲,您别生气。” 姜娆从门口进去屋子,她没也看晏安一眼,冷静的出声,“ 亲事延期就延期吧,刚好女儿也很久没回去南阳了,女儿想跟着您和母亲回南阳。”
其实晏安前脚进去屋子时,姜娆后脚就到了,只是因着昨夜的不快,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晏安。
所以在门口等着,准备等晏安出去后再进去。
随后,就听到了晏安的几番话。
诚然姜娆喜欢晏安,可她毕竟也是有自己的高傲的,晏安昨夜对她提了一次,今日又在长辈面前再次提起此事,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想要延后亲事。
成亲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可如今晏安没有这个打算,又何必勉强?
听到姜娆的劝慰,姜侯爷冲着晏安冷哼一声,忍着怒火,“ 娆儿是本侯的掌上明珠,本侯不愿让她受到一点儿委屈,明日本侯就带着娆儿和绾绾一起回去南阳。”
姜娆并没有将视线停留在晏安面上,她冲着阮氏浅浅一笑,“舅母,您也别生气。”
等姜娆、姜侯爷和晏氏离去后,阮氏冲着晏安问道:“二郎,母亲知你不是三心二意的郎君,你到底为何要延后亲事?哪个女儿家不盼着成亲,纵然你有难言之隐,你这样子,也是会让娆儿伤心的。”
晏安没有回应,刚刚娆儿进来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娆儿是真的生他的气了吧。
游玉等侍女抓紧时间收拾着姜娆的行李,看着摆放出来的步摇、画卷、泥娃娃等,一收拾才知道,原来在晏府的这半年,晏安已经送了她这些东西。
姜娆并非不难过,她至今也不知道晏安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她也是有尊严有面子有气性的,她也不想再探究缘故了,晏安不愿娶她,那就罢了。
姜娆摩.挲着画卷,绽开一看,是那日在芙蕖亭中晏安为她做的画,那时他们两人还没在一起。
“将这些东西给二表哥送…”,姜娆最后一个“去”字还没有吐口,又咽了下去,这是她与晏安之间的见证,她不舍得尽数退回去。
晏池、晏三郎等人知道姜娆要离去的消息,纷纷来宽慰她。
“表妹,你别难过,三表哥是站在你这边的。二哥如今不知道是怎么了,但三表哥一定替你看好他,让他赶快去南阳将你带回来。” 晏三郎拍着胸膛道。
姜娆轻笑一声,“几位表哥放心,我没事的。在府上的这半年来,承蒙几位表哥照顾。希望日后有缘,还能再见到几位表哥。”
晏三郎急急出声,“肯定能再见的,表妹,我知道二哥这次做的不对,是他对不起你,我和大哥刚才已经好好的训了他一顿。”
姜娆轻笑摇头,“没有什么对与不对的,两个人成亲是不能强求的。”
夜色沉沉,晏三郎等人也散去了,忙碌了一天的侍女也回房休息。
明日她就要动身回去南阳,姜娆此时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时不时的望着门口,恍若在等什么人似的。
两个人的矛盾在于,晏安恐怕自己遇到什么意外,耽误姜娆,又无法解释,所以开口延后亲事。但姜娆呢,她兴致勃勃地等待着成亲,突然被晏安浇了一盆冷水,觉得晏安像变了个人似的,姜娆有生气,有伤心,她是侯府小姐,也有自己的高傲,晏安没给她解释,两人就有了矛盾,心里憋着一股气。
第90章
守夜的小厮、侍女困的打起了盹,夜色深沉,除了冷凉的夜风吹过,再没有其他动静。
室内却依旧亮着灯,晏安毫无睡意,烛光映照在他俊逸的面上,长睫在眼睑下洒下一片阴影,越发显得他轮廓深邃。
他耳畔回想起白日晏大郎和晏三郎对他说的话:“ 遇乐院里的行李已收拾妥当,表妹明日便随着姑父、姑母启程。”
娆儿要离开开封了,她定是对他生气又失望。
一贯气宇轩昂的晏安,今夜却显得清冽萧瑟,他眸光沉沉,落在门口。
虽已过了正月,一早一晚仍有些刺骨的冷,晏安肩上的衣衫却单薄,好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他出神的沉思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起身,推开门出去,烛台上的光亮被钻进屋内的夜风吹的四处摇曳。
外屋的侍女、小厮听见动静,“公子,外面冷,您披件衣衫再出去吧。”
晏安一言不发,匆匆接过侍女手中的衣衫,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步伐很快,快步出了院子,穿过几重月洞门,又过海棠林,到了遇乐院。
等到了姜娆的屋门前,晏安脚步变得迟疑,颀长的身姿立在门前,神色踟蹰。
娆儿该是睡下了吧,他有许多话想要多姜娆诉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战争、天子的命令等等统统抛在脑后,告诉姜娆,他不想延后婚期,他也不想让姜娆回去南阳。
可是,他不能说出口。
屋内的姜娆刚刚睡下,因着心里存着事,她没有什么睡意。
白日那么多人前来安慰她,与她道别,可她心中最盼着见到的那个郎君,迟迟未出现。
姜娆该是对他有气、有埋怨的,可是她还盼着晏安能够对她有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