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岚没想到他遇到的事其中还有这种变故,当即大吃一惊。
狼后看这些名字早已看了很多遍了,可是此时在读,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这些名字里有些人是身故,有些人是失踪,可是失踪或者消失的那些,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重新回来。
除了子岚。
除了子岚。
狼后想到这里,愈发觉得庆幸,更觉得儿子是九死一生。
狼后现在也能想到,子岚之所以能够逃生,多半和那个偶然落入的小仙境有关。那个小仙境的屏障虽然阻隔了九重天的联络,让子岚杳无音讯,可也拖延了那个所谓黑雾的男子找到他的时间,使他的伤势有机会恢复。
子岚身上还患有寒病,在外面那么久,无论是掉到小仙境中脱险,还是正好遇到能够缓解他寒病、帮他治伤的雪梨仙子和凡间历劫的韶音仙子,都是他运气好的结果,只要稍有差池,子岚或许便回不来了。
恰在此时,医仙注意到子岚的面色苍白,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忙提醒道:“狼王大人,狼后大人,少主还有伤在身,不能太过操劳,他恐怕还需要再休息一阵子。”
子岚的伤势的确很重,绝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去凡间见雪梨已经是勉强支撑,再和狼王狼后说话,便已经到了极限。
狼后见状,忙道:“我明白了。岚儿,你好好休养吧,这件事我们已经在调查当中,你先安心调养身体,这件事我们会尽快搞清楚。”
子岚点了下头。
他想起雪梨的嘱托,忙道:“我当时离开小仙境非常仓促,雪梨和其他人现在都还不知我的下落。雪梨和韶音仙子因为认为我生死未卜,才会出来找我。我刚刚去见了雪梨,可是韶音仙子还不知情,爹娘你们可否派人去寻韶音仙子,大致说明一下情况?韶音仙子知道怎么回小仙境去,可以将消息告诉其他人。”
狼王狼后当然清楚分寸,听到子岚这么交代,立即颔首应下道:“好。”
子岚躺了下来。
医仙给他服了些安神的药,子岚当即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但就在他即将陷入沉睡的时候,子岚忽然想起他刚刚为了说明那个男子的危险性,着重说的是他自己的经历还有雪梨的医术,但还未将雪梨是九尾狐的事告诉父母。
他和雪梨相处了这么久,对雪梨是小九尾狐已经习以为常了,可九尾狐消失千年,其他人知道恐怕是要吃惊的,子岚正要着急地起身再说,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眼皮沉重,昏昏进入了沉睡。
按照医仙的说法,少主现在虽然醒了,可伤势还没有恢复,精神只是短暂的,接下来恐怕还要断断续续昏睡很长一段时间。
狼王和狼后看着子岚安睡,哪怕知道他伤势未愈,心里也比原来宽慰不少。
狼后看着子岚熟睡的模样,想到他这些时日的遭遇,仍觉得心有余悸,不过紧接着,她便回到屋子里,展开了狼官们这段时间送上来的关于雪梨的汇报。
如今子岚已经清醒,确认雪梨仙子身上虽然有许多待解答的地方,但并没有大问题,这些汇报当然也就作废了。
不过,狼后如今反而对这位雪梨仙子愈发好奇。
在子岚的所述的经历中,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一大半功劳都要归功于这位雪梨仙子。
她是韶音仙子的弟子,又是子岚这回出去喜欢上的人……
她已经通过狼官们对雪梨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一回……
狼后稍作停顿,她的指尖从汇报锦布上“雪梨”的名字边缘滑过。
这一回……或许她是时候亲自去看看她了。
第68章
子岚离开以后,雪梨仍安静地独自坐在屋内。
因为子岚不希望她看见,雪梨坐在床上没有动,甚至有一会儿没有睁眼。
雪梨只听到木门“咯吱”一声打开的声音,房间内似乎短暂地透进了一点灯火的光亮,接着木门关上,便又复入黑暗之中。
雪梨这才睁开眼眸。
屋内恢复了原来的布景,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但是子岚近在咫尺的气息说明他确实来过,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她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嘴唇。
她对像刚刚那样如此亲昵的举动非常生疏,而此时这个位置仿佛还留着子岚留下的气息、触感和温度。
雪梨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子岚的归来,还有他落下的吻,都在冲击着她原有的概念和情绪。
雪梨维持着原本的坐姿,姿态有点紧张。
她就这样呆呆地坐了许久,仿佛是坐了一夜。
她眼看着窗隙间透出的光晕渐渐深沉,后来又逐渐亮了起来,直至天空泛出鱼肚白。
……
小师叔这日清早来拜访雪梨的时候,雪梨还傻乎乎地在屋里坐着。
小师叔这天出门时,戴有宗早与平日一般天刚破晓就起来了,正弓着佝偻的背吃力地在峰院里一寸寸地铺新送来的草药。
他见到荀望这么早就一个人踏出了屋子很吃惊,问道:“你要出门去吗?你今日不是没有杏林会的比试?”
自从林韶离开杏林峰后,荀望这个小师弟便也愈加阴郁少言,终日将自己关在幽闭的医室里,时常数日足不出户,比普通潜心修炼的青衣派弟子还要严重,鲜少踏足外界,让戴有宗这些年来一直相当担心他。
故而,今日见荀望没什么理由却忽然主动从屋中走了出来,戴有宗不由感到稀奇。
荀望见师父叫住了他,步伐停顿了一下,也没有详细地解释,只简单应道:“……嗯。”
戴有宗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喜色:“太好了!这是好事儿啊!望儿,你这两日出去得比平时多多了,你还这么年轻,本就不应整日只闷在我们自己峰里,还是多出去走动走动为好,就当散散心。”
多年来,荀望已少有看到自家师父这些年来愈发苍老的面容上显出如此喜悦的神色,连满是沟壑的皱纹好像也慈祥了一些。看到对方如此明显的欣喜,荀望不由顿了一下。
他是打算去见雪梨的。
为了弄清楚他想知道的事,他昨日也出门了,并且留到傍晚才回来,这在师父看来,应当是他近日外出十分频繁了吧。
不过师父能高兴成这个样子,肯定除了看到他外出以外,还注意到了别的东西,如果荀望没有猜错的话,师父恐怕是看出了他的情绪。
昨天见到雪梨以后,他的确一下子感到心里的压力轻松了许多。
不过,有那么明显吗?
他在发觉雪梨是师姐在世间的弟子以后欣喜的情绪,连师父都已经能够看得出来?
等走到峰外以后,荀望不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才往雪梨所居住的客峰去。
然而等到客舍外时,他敲了敲门,却良久没有人来开门。
荀望不觉皱了皱眉头,绕着客舍的墙壁走了一圈,从一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中,他看到雪梨还呆呆地在屋里坐着,神情看上去有点害羞,还有点奇怪。
荀望不得不轻轻叩叩窗沿,出声唤道:“雪梨仙子?”
“……嗯?”
雪梨仿佛此时才大梦初醒,缓缓回过神来,看到立在窗边的荀望,不觉吓了一跳。
荀望道:“抱歉,我刚刚在屋外敲门,没有听到回音,这才转到这里来的。”
“没事。”
雪梨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发呆了这么久,连天光都不知何时大亮了。她望着窗外明亮的天色,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雪梨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慌慌张张地去给荀望开门:“让你久等了,我之前正在走神。”
荀望对雪梨的样子略感疑惑,但并未往心里去,他重新走到正门,从正门踏进屋内,接着,他的步调就短促地顿了一下。
他觉察到屋里一缕很淡的气息。
这缕气息并不太明显,而且已经非常微弱了,但荀望多年刻苦习医,嗅觉感知的敏感程度异于常人,他还是捕捉到了这一丝丝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这缕气息并不是属于雪梨的,亦不是他或者别的杏林峰之人,雪梨养的小老虎还蜷缩在软垫上睡大觉。这一缕气息,分明是不同于雪梨的仙气,他应该在屋内停留过一会儿,但时间并不算很长,神仙乃至修仙之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来往往并不是难事,此时还能让人感觉到一点点淡淡的气息,不像是偶然,倒像是对方特意留下来的。
不过,对方为什么要留下一点仙气?
天生的敏锐让荀望从这一点异样中感觉到了警示的意味,使他不免警觉,但荀望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因此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毫无头绪。
雪梨倒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子岚的仙气,不过她却觉得这点仙气很令人安心,有种子岚还陪在她身边的感觉。
雪梨请小师叔坐下,问他道:“师叔,你有什么事吗?”
荀望听到她用清脆的声音自然地唤自己“师叔”,不觉晃了下神,脸上的神情亦不自觉地亲和了一些。
他在杏林峰的这十几年,日日听新入峰的弟子唤他师叔,本以为早已习以为常,可听到只比他小几岁的师姐的弟子这般唤他,荀望居然觉得有些让人难为情的不自在。
他不觉轻咳了一声。
荀望其实也清楚他没必要这么一大清早就来打扰。
他和雪梨昨日面对畅谈,已经将该说的都大致说完了,但荀望却克制不住地想要知道更多,想要知道她们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想要知道师姐离开杏林峰后的所有细节,明知雪梨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可是荀望还是喜欢看着她,她身上有师姐当年的影子,令人觉得很舒服。
荀望顿了顿,平淡地道:“我好歹是你师叔,你到杏林峰来这么久,我却还没怎么过问过你过得如何,故而今日是来给你见面礼的。”
说着,荀望递上一个锦包。
雪梨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却发觉是一套银针,针垫附近还绣着花,作为青衣派弟子来说很合用。
雪梨一直和姨母生活在小仙境中,连医针都是自己磨的,虽说用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不顺手,主要还是看医术,但术业有专攻,这种工具到底比不上杏林峰专门供养的工匠制的,雪梨见到这么精细的医具还是很惊喜。
雪梨开心道:“谢谢师叔!”
“不必客气,这是应当的。”
荀望说道。
“我是你的直系师叔,医术医理上应该也有共通之处。我先前去看了你的比试,坦诚地说,我的医术未必比得上你,不过你我之间到底比其他弟子亲近些,你但凡想要找人一同探讨医理,直接过来寻我便是,你知道我与师父住在何处。”
他又停顿片刻,说:“杏林峰的客舍虽然还算周全,但到底比不上正经主人峰,你若是物品有什么缺漏,也大可以来寻我。再过几日,我还想邀你到我们峰处品茶。”
“那就提前多谢师叔了。”
雪梨很高兴,她也愿意与姨母原本在凡间认识的人交流,尤其小师叔看起来与姨母关系颇好。
荀望喝了雪梨递上来的茶,又与她简单寒暄几句,问了她几句对医理的见解。
雪梨的想法与林韶师姐一脉相承,听得荀望只觉得耳内如洗春风,这种感觉已好多年不曾有了。
只是茶过半盏,他又忍不住问道:“雪梨,我师姐她……与你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提起过我?”
荀望手中捏着小盏杯,指节微微绷紧。
雪梨回想了一下,姨母在她面前说起杏林峰的次数本就不算很多,小师叔的事情雪梨听到的次数不多,但的确是知道的。
雪梨如实地点头回答道:“提起过的,不过内容不算多。姨母同我说过她以前在师门中有个同门同师的小师弟,只是她离开师门的时候,才这么高呢。”
说着,雪梨在身边比划了一个高度,也就比站起来的小老虎高一点的样子。
然而荀望闻言,眉间的皱痕却舒展开了,后背亦挺得更直,像是想证明自己这些年来已不是孩童似的。
“师姐果然还记得。”
他缓缓绽开一个浅笑,就像杏花在春季悄然绽放,正应窗外那一树四季常开的花色。
雪梨亦惊讶于小师叔此时看起来的温和。
他们两个人今日都不必参加杏林会,大可以悠闲地慢慢来。
“对了。”
小师叔出声问。
“明日开始便是杏林会决试了,你明日的顺序抽好了吗?”
杏林会进行到如今,水平不过关、修为尚浅的弟子和各地医修都已经淘汰掉了,只剩下最后二十人,比试形式亦有变化,满打满算最多再比三四回就能决出最终胜负。
剩下的医修几乎都是杏林峰弟子中荀望这一辈的人,小一辈的入室弟子只剩下方逸和另几个辈分稍微大一点的弟子,外来的医修更是仅剩下雪梨一人,唯一一个散修。
而如今名录献花的竞争亦愈发激烈,其实从名录来看的话,今年最有竞争力的总共只有三人,便是雪梨、小师叔还有赤衣派的大师伯。如今已经快到最后阶段了,是预测冠军魁首的时候,根据个人喜好胡乱放花的弟子少了起来,雪梨毕竟太年轻,又没有派系,大师伯和小师叔名下的花近日徒然增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了上来,虽一时还赶不上雪梨,可已足以形成三足鼎立的架势。
剩下的每一场比试都会在杏园的露天大试场公开比试,他们三人的每一场比试想来都会备受关注。
雪梨摇头:“还没有。”
她昨日见到了子岚,心情大起大落之下,还没机会想起这桩事。
小师叔道:“我还也还未抽,不如我们一会儿一起过去抽吧。”
雪梨应道:“好。”
不过她想了想,又道:“我不想与小师叔抽到一起。”
这是显然的,决试以后竞争就更激烈了,虽说他们应该都能至少坚持到最后四人的时候,可若是分到一组,不管一组剩下的其他人是谁,都会增加彼此的风险。
荀望闻言,淡笑了下,道:“我也希望如此。”
雪梨与荀望一同前往主峰,负责抽签的弟子见到他们两人一起来,不由露出仰望的神色,张皇地将签箱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