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福只好领着一干下人退到正殿外等候。
褚安州冷冷看着宸王。“你可以说了。”
宸王按捺住心中不悦,仍是那样和善的微笑道:“原是前阵子京中收到大哥迎娶新王妃的消息,也不知那位怎么想的,竟要求礼部拟诏,欲宣嫂子上京晋见。”
曹宛乔没料到宸王说的是这事,她看向褚安州,显然褚安州也不知道皇帝竟想宣她入京,曹宛乔有些心慌,她可不想独自上京去见那什么皇帝,可若褚安州陪她去,无疑去当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褚安州却不是很担心,只是继续问:“然后呢?”
宸王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暗暗咬牙,装作十分苦恼的样子回道:“朝中彷佛对这事有些争议,大哥也知道,我家王妃的父亲乃是礼部尚书,岳父便在家书中将此事说与内人知悉,内人恐怕那位开了先例,所有的藩王妃也必须进京晋见,此去京城,也不知要耽搁多久,或者几年都有可能,如此无异质子,内人对嫂子的处境感同身受,便去信给我岳父,请他务必反对那位一意孤行,而我们夫妻因为担心大哥你们一无所知,又恐怕此事泄露,才决定亲自登门,咱们兄弟妯娌好好商议一番。”
曹宛乔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宸王真是唱作俱佳,彷佛果真为他们夫妻担忧不已的样子,甚至还急匆匆的离开封地,远到松州靖王府来。
如果她真是一个屠户出身,没有见过世面的蠢笨女子,或许就被他们这番举止给感动了,深信不疑。
曹宛乔想了一下,侧过身去拉褚安州的袖子,鼓腮嘟唇,带着哭腔道:“相公,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去京城……对了,妹妹既然这么善良,不如陪我上京吧?”
第60章
宸王妃脸色瞬间明显变了,宸王连忙笑着对曹宛乔说:“嫂子别急,能够不必上京是最好的,我们夫妇此来,就是为了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宸王顿了一下,往宸王妃看了一眼,又温和的说:“况且京城是内人的家乡,不得已必须上京的时候,内人必定会托付娘家多多看顾嫂子。”
宸王妃被宸王看了那么一眼,才扯开笑容,僵硬的道:“就是,嫂子不必太过紧张。”
褚安州在桌案下忽然握住曹宛乔的手,曹宛乔抬首望向他,褚安州低声说了句:“别怕。”
曹宛乔脸色微红,褚安州不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演得很害怕的样子吧?竟还这么认真的安慰她。
宸王看见他们的互动,笑了笑,说:“听到大哥新娶的王妃并不是皇上指定的人选,我就猜大哥一定非常喜爱嫂子,果然如今见大哥夫妻鹣鲽情深。”
褚安州却不耐烦说这些虚话,他直接对宸王问:“你们夫妻来松州,与我能商量什么?”
宸王也约莫了解靖王的脾气了,正色道:“岳父在家书上虽无指涉,可我感觉皇上忽然意欲召见藩王妃这个举动,说不定背后的真正意义是针对咱们藩王,说句得罪嫂子的话,略打听便知道嫂子之前是预备上京选秀的,皇上又特别指定了嫂子,是不是不满藩王将朝廷谕令视若无睹?那或许这只是个开端,咱们几个藩王,都得警醒皇上接下来的举措。”
褚安州即使听了这番耸动的话,却仍是那样处变不惊,看了一眼宸王妃,才对宸王道:“你岳父身为礼部尚书,应该最明白京城的形势,直接跟他打探不就得了?与我商量,我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宸王不由语塞,宸王妃赶紧插话道:“大哥有所不知,我已经是嫁出去的人,而父亲还在朝中做官,即使有什么对藩王不利的地方,父亲岂能诚实告知与我?当然以家族为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家王爷的意思,是希望若将来朝廷有什么大动作,大哥或可考虑与宸王府联手。”
曹宛乔在旁边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心中想着宸王妃这番话,谁知道是真是假?若他们是好色老皇帝的走狗,来套褚安州的话怎么办?
但褚安州没有如此出言质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召见靖王妃的旨意还没有下,你们方才说京中有争议,可见皇帝并不能一意孤行,如此我就等着圣旨下来再说。”
宸王听了这话,面露急色,又道:“若旨意真下了,大哥意欲如何应对?抗旨吗?虽然松州可以不怕,但抗旨这个把柄却是明晃晃的让朝廷给捉住了,只怕后续影响不好。”他说到这里,冷静许多,才浅笑道:“我们夫妇已想好了,内人会去信京中,请岳父务必拦阻此事,岳父虽身为朝廷命官,可也会衡量事情轻重,知道这个旨意会掀起多少波澜,趁此并请皇上准许将嫂子上了正式的玉牒,嫂子也可名正言顺。”
褚安州听完,盯着宸王好一会儿,将宸王夫妇盯得如坐针毡,他们明明提了一个这么友善的主意,为何这人像是在盯猎物般的看着他们?
褚安州半晌才道:“这么一来,靖王府倒是欠了你们的人情。”
宸王以为靖王对他们的提议动了心,目露喜意,摆了摆手道:“大哥无须客气,同为藩王,我自然能够了解大哥的心思,皇上与咱们相安无事最好,否则,咱们也不是好啃的骨头。”
这番话说得却很露骨了,曹宛乔原本怀疑宸王夫妇是为皇帝当走狗来的,现在却不是那么肯定,也没必要做戏做到这份儿上?
宸王夫妇却忽略了褚安州并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他们的提议,两人自以为彼此谈妥,便悠哉地喝起茶来,宸王妃扬着嘴角对曹宛乔道:“说来惭愧,与我家王爷出行几日,竟不甚习惯外头客栈,既来了靖王府,我便腆颜求嫂子收留我们夫妇几日。”
这话说得俏皮,曹宛乔当然做不得主意,便望向褚安州,褚安州倒是十分干脆道:“我会在前院安排一处地方,你们可以住下来。”
宸王妃却仍是笑着对曹宛乔说:“嫂子,他们男人就住在前院,让他们自个儿玩去,我还得请嫂子带我到后头了。”
曹宛乔却一脸无辜答道:“可我也住在前院呀,妳能自己住后院?”
宸王夫妇俱是一愣,宸王妃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可置信的问:“嫂子莫不是开玩笑吧?妳是王妃,怎能住在前院?”
褚安州却代替曹宛乔回了这话:“我让她就住在我身边,所以她不住后头,弟妹还是跟宸弟一起住在前院吧。”
宸王妃仍是不敢相信,宸王却率先反应过来,有些调侃的笑说:“大哥果然十分喜爱嫂子,片刻都不离,如此我们夫妇就在前院叨扰几日。”
宸王妃的眼神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焦虑,但也无可奈何,人家女主人都没住在后院,她这个女客只身跑去住,面对一院子丈夫堂兄的小妾们,没有这个道理。
既还要住几日,宸王夫妇也就不急着跟靖王攀交情,靖王让留福等人进来正殿,领着宸王夫妇过去客院。
前院的客院一向是准备妥当的,随时可以入住,宸王夫妇便让随从去外头客栈拿回行李,他们自己去了客院稍作休息。
曹宛乔留在平天院,跟褚安州私下讨论宸王夫妇的举动,褚安州对她温声道:“不必担心,他们将召见藩王妃的圣旨说得这么严重,其实很好解决,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在耍什么猴戏。”
曹宛乔见他胸有成竹,也放心了,疑问道:“这宸王夫妇有些古怪,本来还以为他们是皇帝派来的,但又不像?”
褚安州沉吟了会儿,低声说:“我有个猜测,等我让人去打探之后再说,让他们先在这里住几天也好,若是那宸王妃缠着妳说话,妳就装病,别让她打扰妳。”
曹宛乔忍不住轻笑出声,褚安州真是一点都不打算让她委屈的。“我看情况吧,反正我是万事不懂,她跟我套话,我也说不出来,若烦了我就装病,听你的。”
褚安州满意了,瞥见她插在后脑杓的蝴蝶木梳,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摸了摸那木梳。
曹宛乔知道褚安州为了应对宸王夫妇,肯定还有一些事要忙,便带着丫鬟太监们回到将胥院。
她留了松儿与梅儿守院子,才踏进寝殿坐下来不久,松儿便上前对她说:“杨侍妾今儿请见您,已让人传了三次话了,咱们都回说娘娘今日忙着待客,让二门的婆子请她回去,但杨侍妾却很坚持,此刻还在二门等着呢。”
第61章
曹宛乔愣住,杨涵请见她?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给褚安州办的接风宴以前,杨涵也混在后院那堆女子里,曾跟她请见过,也就一次两次吧,她以为杨涵虽然刚开始表现得绝尘不染,可在这王府后院中,也快泯然众人了。
而且在知道她今日待客的情况下,传话请见了三次,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
曹宛乔对松儿说:“她若还在二门,带过来吧。”
松儿依言去了,一旁碧儿倒没有说什么,大家都觉得杨涵或许真是遇到难事,不得已再三请见王妃。
过了约一刻钟,松儿便将人带来了,杨涵却不似曹宛乔想象得那样态度焦灼,反而还比前几次见面打扮得更明丽,盘发粉妆,细腰罗裙,她一进来先张望了将胥院正殿一圈,眼神倒在此时有些急躁,才向曹宛乔请安见礼。
这下子曹宛乔真看不懂她了,难道杨涵挑了今天来争宠吗?曹宛乔便问她:“妳彷佛有急事?我听松儿说妳为了见我还特意在二门等着。”
曹宛乔便见杨涵难得的在唇角牵起一抹讨好的笑,对她道:“妹妹先前曾想给姐姐请安,姐姐约莫事情忙不得空,后来一直不敢叨扰,妹妹昨日做了个梦,就有些担心姐姐,想着今日得亲眼看看您,若您平安无事,妹妹也就安心了。”
杨涵这番话说完,将胥院里的所有人都跟曹宛乔一样,呆住了。
妹子妳打扮得这么漂亮在二门上等半天,就因为做了恶梦要看王妃一眼吗?
曹宛乔不知从何吐槽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杨涵:“我还真好奇,妳做了什么梦这么紧张?”
杨涵却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妹妹也不知道为什么做那样的梦,怕说出来惹了姐姐不快,还是不说的好,只要姐姐平安健康就好了。”
碧儿在旁边听了,忍不住说:“杨侍妾的梦里,难道咱们娘娘有什么不妥的?妳莫不是平时想多了,才做怪梦吧?”
曹宛乔轻斥碧儿:“快住嘴。”
杨涵被一个丫鬟这么说,不悦的蹙了眉,以她高傲的性子来看,这样的反应倒很正常,曹宛乔也是做做样子让碧儿别太过份,实则的确对杨涵莫名其妙来说做了关于她不好的梦,有些不舒服。
杨涵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向曹宛乔致歉道:“是妹妹莽撞了,请姐姐宽恕一回。”她顿了下,又说:“听闻姐姐今日与王爷有客来访,希望妹妹没有耽误您。”
曹宛乔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道:“已经招待完了,没有耽误。”
杨涵很快眨了几次眼,又说:“还没有到午膳呢,就已经招待完了吗?”
曹宛乔心中一突,这杨涵是想继续跟她聊天还是怎么着?曹宛乔想了一下,打了个呵欠,才说:“王爷做的主,我能说什么呢?”
果然身边的丫鬟们非常识相,见她打呵欠,围上来奉茶捏肩,碧儿又摆出跋扈张扬大丫鬟的模样,对杨涵说:“杨侍妾,咱们娘娘待客一早上,累了,杨侍妾若无事,先请回吧。”
杨涵却欲言又止,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在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半推半送的劝离将胥院。
曹宛乔等人走了,对松儿吩咐:“妳去问问杨侍妾在请见我之前,有什么举动?还有,等她回去后,又做了什么,让人盯着,来告诉我。”
松儿依言打听去了,碧儿不屑的念叨:“这杨侍妾还妄想在这里撞见王爷吗?打扮得那么妖里妖气,莫不是想当着娘娘的面勾引王爷?”
这话就有些过了,碧儿也自知失言,以手掩嘴,忐忑的望向曹宛乔。
曹宛乔只是心不在焉的念了她两句,却因为碧儿的话灵光乍现,杨涵打扮得与平常素淡清净的样子不同,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撞见……她想撞见谁吗?
她在这里思考了好一会儿,松儿才回来,向她禀报:“娘娘,已让人盯着杨侍妾了,至于杨侍妾请见您之前的举动,因前院有客的事昨晚就准备起来,后院有些下人碎嘴,几个主子都是问两句就算了,只有杨侍妾,逮着说漏嘴的婆子问了许久,彷佛想知道来访的客人是谁,只是下人们都不知道,没法回答她。”
宸王夫妇擅离封地来到松州靖王府,此事自然不能泄漏,方才从门口迎进平天院,下人们也不知道来者是谁的,只有留福跟幕僚们知道罢了。
曹宛乔深觉杨涵比她想得还要难以捉摸,一整天便不停回想自从杨涵跟她一起被劫到靖王府以来的所有举动。
到了晚膳时,褚安州来了将胥院,曹宛乔便一脸神秘兮兮的屏退众人,拉着褚安州到寝殿,悄声对他说:“后院的那个杨涵,你能不能查查她的家世背景?”
褚安州眉毛微挑,先答了声:“好。”才问:“为什么?”
曹宛乔本还想着怎么说服褚安州相信杨涵这人有古怪呢,结果褚安州二话不说的就答应要查她,曹宛乔便觉得有些好笑,她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不记得杨涵是谁?”
褚安州一脸理所当然道:“不记得。”
曹宛乔笑得更乐了,但她还惦记着正事呢,轻咳两声,又说:“上回接风宴,有个女人在最后跑到前头跟你请安,我说是跟我一起原本要选秀的,就是那女人。”
褚安州对这个还是有些印象的,便点点头。
曹宛乔继续解释:“她今日请见我,我感觉她有些奇怪,便让人去盯着她。”她简单说了一遍杨涵向她请安的过程,又说:“她后来彷佛也只是继续打听今日招待的是什么客人,没有多余行动了,但还是很奇怪,她一个县衙主簿的女儿,还因为被劫到靖王府,回家就得去家庙了,才留在王府里,照理说她跟外头应该没有任何联系了,莫名其妙关心咱们今天的客人干什么?”
而且这客人,褚安州跟曹宛乔都心知肚明有多‘特殊’。
褚安州听完,又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查一查。”
曹宛乔将这些怀疑说给褚安州听,也就安心大半了,她也不知道杨涵这些举动算不算严重,只能一一分析给褚安州知道,就怕他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