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昭又笑起来,柳芝娴耳旁空气似乎也跟着轻轻震动。
他说:“你在害怕,那晚你可不这样。”
“我突然好困,想睡觉,晚安。”
手机发烫,贴得她双颊跟着烧红。
那边笑声更惬意,他总是很享受戏弄她,看她窘迫,看她无力招架。
柳芝娴恨得牙痒痒,“康昭,你这人真讨厌。”
康昭说:“那你还不挂电话。”
柳芝娴如他所愿。
那边音频请求立刻追过来。
柳芝娴默数到十才接起。
康昭说:“好了,我认错。”
柳芝娴:“那你还笑。”
“你看到我笑了么?”
“……我能感觉到。”
康昭淡淡道:“那你应该还感觉到其他的。”
“……”
柳芝娴又想挂电话。
但猫叫-春的声音似乎不再那么聒噪。
她在枕头上滚了滚,说:“康昭,你给我念点东西催眠吧。”
话题跳跃似乎让他有点迷惘,低沉“嗯?”一声,“我声音很催眠?”
“……”
瞌睡虫立马跑光光。
康昭又说:“念什么?”
柳芝娴:“随便点什么,不要太有趣。”
“像今天的科普?”
性激素,睾-丸,切割。
这类词眼弹幕般蹦进眼帘,柳芝娴立马打住:“你书架上好像挺多专业书,随便一本。”
康昭挑中一本植物相关,随手翻开一页念起来。
他声音低沉性感,原本严肃枯燥的专业文字也染上浪漫色彩,好似一首缱绻情诗。
康昭念完一段,“这样?”
“嗯……”
康昭继续往下,念到一种植物的生长习性。
柳芝娴听出不对劲,纠正道:“喜阴,你搞错了。”
康昭轻叹,“你这么严谨,怎么睡得着。”
“噢……”
康昭没再故意读错,只是声音似乎起了变化。
柳芝娴起头还能听清每一个字,后面那些美妙的音节仿佛变成咒文,一阵阵催她入眠。
-
手机滑落枕头边,幸好连接电源,电量没有耗尽。
柳芝娴滑开屏幕一瞧,音频通话还在计时。
眼睛睁大几分,手机贴到耳边“喂”一声。
早晨七点,那端男声毫无倦意。
“醒了?”
柳芝娴拔掉电源线坐起,掩嘴打哈欠,“你怎么做到的?”
康昭又发出那种让人胸腔跟着隐隐颤动的笑声。
“凑巧。”
柳芝娴趿着棉拖来到窗边,扬手拉开窗帘。
春光融融,洒满苗圃。尚未散去的雾霭笼着青山,视野中尽是自然的青翠,一派原始的宁静。
连带听筒中那道声音,也和谐地融入这晨光中。
康昭说:“早安,阿娴。”
声音舒缓,牵起难以名状的悸动。
柳芝娴此刻只想声音的主人尽在身侧,她拥着他迎接朝阳。
“早安,小昭哥。”
柳芝娴第一次发现这名字的美妙,女性多用的“昭”在他身上化成温柔的特质,又带着点亲昵,十分可爱。
难怪男女老少都爱这么叫他。
康昭又笑起来,“你再叫一遍。”
这个大众称呼,柳芝娴使用次数屈指可数。她每次叫他,都郑重其事,又带着点小别扭。
听着很撩人。
柳芝娴说:“我要洗漱去,回见。”
迟一秒就输场似的,柳芝娴率先掐断通话。
她清理猫食盘,开上一个罐头,敲过开饭钟,然后哼着小调去洗漱。
-
和康昭约好傍晚打疫苗。
中午柳芝娴回房一次,猫食盘里的罐头一口没动。
有点罕见。
以往猫就算再疯,上午也要回来进食一次。
柳芝娴忙碌半天,恍然发觉,已经一早上没见到猫影。
柳芝娴整栋房子找几遍。
猫颈圈系着一枚铜牌,上面刻有手机号,她担心万一什么东西勾住颈圈,它不得脱身。
康昭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就是给颈圈挂死的。
又问苗圃保安是否看到过猫,那边回答一早上好像没见过。
她有点着急,偌大的苗圃转好几趟,边找边呼唤,拿着小食盆不停敲打。
寻找一中午,仍是一无所获。
柳芝娴不得不告诉康昭:【猫好像不见了,早上起来到现在没影】
康昭大概在忙,许久没回复。
时间越长,柳芝娴的自我谴责越重,总觉得自己哪里做不好,猫才会跑掉。
她清楚性格中的劣根从何而来。
柳新觉自身碌碌无为,但不妨碍他对下一辈要求严格。叔伯家二代男孩居多,他总想要一个儿子,柳芝娴作为独女,被寄予更大希望。
然而事与愿违,柳芝娴的学业聪敏与日递减,上到高中-功课更加吃力,最后只考上一个听起来前途渺茫的农业大学。
即便她研究生毕业,在柳新觉眼中也不过一个高级农民。
功课不达标,柳新觉常常让她反思自身错误。
年幼懵懂时,她想不通为什么考不到满分,明明那么努力听课;
三观健全后,她开始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大概每个人都有能力阀值,她已经到达极限。
于是她决定放过自己,做到自己的最好即可。
柳新觉把这称作叛逆与懒散。
康昭一直没回复,到约定时间,他亲自过来。
柳芝娴迎出门,不确定看着他,面对柳新觉时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还没完全藏好。
“你看到我微信了么?”
“怎么了?”
康昭这才掏出手机看一眼,眉头微蹙。
“猫跑了。”
柳芝娴点点头,想辩解点什么,以减轻罪孽感。
搜肠刮肚,一无所获。
康昭平淡道:“发春期跑去找小母猫,很正常。”
柳芝娴辨别不出他自我宽慰,还是事情真如此简单。
双眼涌起水雾,“你不怪我么?”
康昭一愣,又笑起来,依然那么胜券在握,衬得柳芝娴的焦虑有点幼稚可笑。
他说:“怪你做什么,又不是你赶走它。”
柳芝娴一抬头,长睫拦不出的水珠一颗颗滚落,猫的失踪让她难受,康昭的反应让她更加难受。
“怎么又哭了?”
康昭无可奈何,走近一步,一手兜好手机,一手捧着她脸颊,拇指揩去一颗泪珠。
柳芝娴双颊滚烫,歉疚和羞赧兼而有之,然而他的掌心更为灼热,熨烫她一颗卑怯的心。
她能感觉到,他指腹粗糙,但仍非常小心翼翼在轻抚。
柳芝娴没有过激地立刻推开他,悄悄贪恋好一会,在他另一只手想跟上时,她才转开脸,随意用手背印掉泪痕。
康昭说:“腿长猫身上,发春期谁也拦不住。我小时候养的猫也跑丢过。”
柳芝娴勉强修复失态,声音还有点颤,“还能找回来么?”
康昭太了解散养的劣势,“有些个十天半月自己回来,有些就再没见过。”
柳芝娴不死心,“可以在什么地方贴个寻猫启事吗?”
康昭说:“告示不用贴,我问一下村里人,让她们多留意留意。”
柳芝娴望着青山走了会神,“村里人……吃猫的吗?”
康昭怔忪一瞬,忽然笑着轻揽一下她的腰。
“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柳芝娴没动,“……你怎么好像一点不在意,这猫对我很重要,是你送给我的,又是从我这里跑丢。”
康昭力度大了点,要把她圈起来似的。声音却放低,在她耳旁轻吹。
“它叫康小昭,对我也很重要。我只是不想让你想太多难过。”
柳芝娴给他轻搡着坐进副驾座。
-
次日,柳芝娴还没能从猫的失踪中缓过神。
樊柯从旁鼓劲,“今天可是要跟你死对头PK,打起精神,杀他个片甲不留。”
柳芝娴问:“何粤霖也不一定会亲自跑一趟。”
樊柯挤眼,“我放出风声你会去,他肯定会来。你是蜂蜜,他是禁不住蜂蜜诱惑的狗熊。”
“……”柳芝娴哭笑不得。
投标现场见到好些熟悉面孔,柳芝娴淡定寒暄、交换名片,转头交完投标书,樊柯侧头低声“来了”,面上堆出笑。
何粤霖携着秘书缓步而来。
柳芝娴淡淡唤声“何总”,两个男人不露破绽地寒暄。
何粤霖话锋陡转,指直她道:“我说小柳怎么突然辞职,原来是跟老樊去开夫妻店。”
柳芝娴还未反驳,樊柯截过话头,面色罕见地肃然冷厉起来:“何总,这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阿娴是我嫂子,我兄弟听到要不开心。”
何粤霖何等商场老手,面不改色说:“这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
秘书提醒他有急电,何粤霖顺势托词离场。
柳芝娴恨恨瞪着何粤霖背影,“气死我。”
樊柯也咂舌,“别理那臭傻逼。”
“……”柳芝娴惊诧望向他。
樊柯笑,“没听过哥骂脏话?你的小昭哥也会骂。”
“……不是我的,你别乱说。”
“不是也差不多了。”
“……”
柳芝娴借口办公室空气不流动,外出透气。回头在车上才想起反驳他,“老樊,好像都没见你谈过女朋友?”
不然她可以以牙还牙,借机报复。
樊柯吊儿郎当摸胡茬,“谈过,只不过维持不到让你见一见。”
“……我知道了,就跟美瞳一样,日抛。”
樊柯:“我当然不如你的小昭哥那么专情。”
柳芝娴:“……”
樊柯又发出咯咯咯母鸡笑。
-
柳芝娴回到文河村,沃尔沃警车再度向苗圃使近。
康昭抱着那棵长大许多的平安树下来。
“我已经跟村里熟人说了,有猫消息直接来找你。”
柳芝娴点头。
康昭肩头后,大志忽然从车窗探出一个脑袋,意味深长笑了笑。
柳芝娴扯扯嘴,康昭巡着她的目光扭头,大志吐吐舌头缩回去。
柳芝娴咕哝:“为什么每次排班你都跟小熊错开?”
想打着看弟弟的幌子去看他都没机会。
康昭说:“我俩同时进山,你有事找谁?”
第27章
柳芝娴想笑又不好太骄矜,低头别起耳旁一缕碎发,朝他伸手。
“树给我吧。”
康昭递过沉手许多的盆栽,替她托着盆底。瓷盆包装严实干净,泥土没漏出半点。
康昭收手时,轻轻碰上她指尖,看进她的眼睛。
“我走了。”
触感细微,却又真实,柳芝娴后知后觉,一时忘记言语。
康昭返回车中,大志又探出脑袋,沃尔沃警车如多生出一只大耳朵。
“娴老板,再见。”
柳芝娴挥挥手。
沃尔沃警车身上好几道带绿色的刮痕,渐渐看不清车牌,柳芝娴才记起,应该跟康昭叮嘱点什么。
说注意安全,好像太过生硬;说早去早回,又显得亲昵过分。
她抱着盆栽上楼,摆在阳台还没结出花苞的蔷薇边。
柳芝娴用手机拍一张发给康昭,两盆绿植紧紧相依。
不多时,康昭同样回复照片。
镜头中一片鳞次栉比的小小屋舍,她很快认出来,最前面是现在这栋白墙黛瓦的宅子。
拉大还能看到十分模糊的自己。
他大概已经上到半山腰。
柳芝娴轻噫一声,嫣然而笑。
-
康昭进山不久,一张熟悉的面孔路过。
近午饭时间,莲奶奶挑扁担停在苗圃门口,一边簸箕中还蹲着一只小白狗。
柳芝娴跟她问好。
莲奶奶抱着小白狗问:“小昭说你跑丢一只猫,我送你一只小白狗要吗?”
柳芝娴对莲奶奶的热情早有耳闻,莞尔道:“谢谢莲奶奶,但是……我怕狗。”
“噢——”
小白狗奶声奶气哼几声。
莲奶奶低头瞅瞅无辜的小白狗,再度诱哄,“它还小,不会咬人。”
“它多大?”
“已经一月大了。”
小白狗模样傻憨傻憨的,看着确实乖。
但柳芝娴仍是不敢上手,“一个月顶我们家猫四五个月大。”
莲奶奶不再执着,把小白狗放回簸箕,拎出比小白狗大好几倍的蛇皮袋,张开袋口献宝似的给她看。
“我们家的笋,刚刚挖的,新鲜,给你尝尝。”
“莲奶奶谢谢,可是……我不会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