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安说得却不是这个,他坐了下来:“不是说乱,而是这屋子缺了些人气儿,冷冷清清的。平日一把锁锁起来,在外头看着就像是没人住一样。别的不说,单那厨房里便不像话,柴米油盐,一样都没有。你搬来这么些日子,灶台都还是冷着的。我知道你是在外头吃,可是老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顾邵也知道这样不好,可他又不会做饭,更不想吃自己做的饭。
一时又听他先生道:“对了,你如今做了官,你爹娘那边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顾邵立马道:“学生本是想让他们过来的,信已经寄回去了,却也不知道他们是来还是不来。”
那日有了屋子之后,顾邵瞬间底气足了,不仅给他爹娘写了信,还给秦先生写了,给陈家也写了信。
“不管来与不来,你的婚事也该商议起来了。”郑先生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啊?”顾邵愣了。
“啊什么?都已经定了亲,如今也当了官,难不成还要再拖下去?你拖得,人家姑娘也拖不得!”郑远安随口便是一句教训,“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再攀高枝?”
顾邵哪儿敢啊,慌忙摇头:“不敢不敢,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才这么大年纪,之前也一直没想过要成亲,骤然提起这件事,顾邵难免会觉得有些怪怪的。
只是郑远安却觉得理所当然:“成家立业,自古如此,有什么好突然的。再者,那陈家姑娘也是个贤惠的,你如今住在这儿,家里总得要个女主子。”
“等下回你爹娘来信后,你便将这些事情与他们商议好,往后若是在京城成亲,便将那陈家姑娘接过来,也省得你再两头奔波;若是回乡成亲,也得提前将六礼走完,带快要成亲的时候去翰林院请个探亲假,再请个成婚的假,索性在家里多待些日子,将婚事办了再回来便是了。”
郑远安越说,越发觉得可行。这家里怎么能没个女主人,一个人住着,总归是冷淡得太过。这蠢小子看着就不像是能照顾自己的,必须得找个妻子,往后不管做什么,总是有人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郑远安一锤定音,顾邵直接没有了开口的余地。
算了,他想,成亲就成亲吧,他总归要成亲的。
郑远安在顾邵这里溜达了一下之后便回去了。郑先生走了之后,顾邵自然也吃饱喝足,刚准备躺下,便被系统强制弄起来了。
封侯拜相,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既然顾邵答应下来了,哪怕答应的不是它,系统还是会好生调教他的。今儿系统给顾邵定下的任务,除了读书,便是骑马了。
顾邵长得高,却也是白长了这么高,连个马都不会骑。
上回殿试张榜,那样隆重的日子,若不是系统有本事,直接将马控制住了,只怕顾邵是得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出丑了。
系统能帮他第一次,却不能帮他第二次,是以这马,顾邵是怎么都要学的。
顾邵也没说自己不学啊。在系统凭空变成一匹马的时候,他看得眼睛直放光。有了马,车还会远吗?系统果然是嘴硬心软,之前拒绝得那么干脆,现在不还是光明正大地送到他眼前了吗?顾邵开心地奔到院子里头,看着这匹马,欢喜地不知道怎么办得好。
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想得美!”系统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只是放出来给你学的,别想据为己有。”
“抠死你算了!”顾邵一边摸着马的鬃毛,一边鄙夷道,“这也不给,那也不给的,还想让我封侯拜相呢,做梦吧!”
想让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这般无耻行径,也就系统做的出来了,顾邵愤愤地想着。
系统直接道:“任凭你再不满,这东西也是不能给你的。你若是想要马车,便自己挣去,求来得终究是求来的,又能有什么用?你这动不动就伸手要东西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
“求来的总比没有好啊。”顾邵碎碎念着。
系统好言好语地跟他讲道理,结果讲来讲去他却还是这么个德行,顿时怒了。
它怒了,顾邵便倒霉了。被电得一蹦三尺高,叫声差点把马都给惊住了。
系统冷着脸骂道:“少给我废话,马上开始练习。今儿练习上马和下午,天黑之前,务必学会,否则,哼——!”
“练,我练还不行吗?”顾邵再不敢跟系统纠缠,颤巍巍地开始往马背上爬,结果那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才看着还乖乖巧巧的,等到顾邵准备上马的时候,它却忽然发了脾气。前脚一蹬,就将顾邵摔了下去。
“嘶!”顾邵栽了一个跟头,手心都红了一片,“褪皮了。”
从马背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想而知有多疼。
系统在旁边说得风凉话:“离肠子还远得很。”
“感情疼的不是你。”顾邵吹着手心,委屈地眼眶都有些红。
他是个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人,没个少爷命,偏偏养着一身的少爷病。也不怪他娇气,实在是顾大河跟陈金莲护犊子护得紧,顾邵从小到大也没受过罪。他疼得狠了,矫情了好一会儿,这才怕怕地重新上前,准备再上一次。
这回终于上了马,可是还没等他开始炫耀,那马又不知发了什么疯,颠了一下就将顾邵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顾邵都摔懵了。
他本就是个怕疼的,如今疼了两次,顾邵再没有一开始的兴奋,顿时不干了:“我不练了!”
这马太吓人了。
系统声音一凉:“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
系统慢慢放出滋滋的电流声:“嗯?”
这声音,听得顾邵尾椎骨发麻,他苦着脸,拍了拍身子复又向前,认命踩上了马蹬。踩上去的时候,腿都是抖的,害怕得眼睛都挣不开。
系统是让他学骑马,不是看他丢人来着,遂冷冷道:“睁眼!握紧缰绳,腿蹬直了!”
顾邵:“……”
哇!他太惨了!
顾邵这边过得凄凄惨惨。尚书府里头,郑远安也是才到了府里。原想着过去给母亲请个安,同她说两句话,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他兄长。
郑尚书见弟弟仿佛是从外头回来的,便猜道:“这是去看顾邵了?”
郑远安嗯了一声:“那小子一个人在外头住,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我不放心,便常过去看看。”
郑尚书了然一笑,不过想到今日之事,又多问了一句:“那你今日过去,顾邵可曾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我几次问他在翰林院里头如何,他都是一副乐呵至极的样子,仿佛看谁都待见。这蠢小子是个心大的,寻常事也不会放在心上。”
郑尚书挑了挑眉:“那还真是个心大的了。”
“怎么?”郑远安看了他兄长的脸色,顿时觉得不妥,追问道,“可是那小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得罪了谁?要紧么?”
郑尚书挥了挥手,示意弟弟莫急,一面引着他往前走。郑远安也忘记给母亲请安了,被兄长引着向前,只听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翰林院里头上峰下属之间的一些明争暗斗罢了。你这学生为人机灵,又运道超然,寻常人与他对上,都是自己吃亏得多。”
只他这样说,郑远安还是不放心,仍旧追问具体发生了何事。
郑尚书见他实在担心,方才将今儿的事徐徐道来。
说到底,都是一些小把戏罢了,好在被顾邵机灵,不仅没有丢了面子,还在翰林院几个大人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这翰林院里头,素来都无趣得很,郑尚书本来也不大爱打听翰林院里头的事情,只因今年特殊一些,才特意叫人盯着点儿。
这些日子无事,郑尚书今日便没有问了,谁想散值之前,被他叮嘱的那人却特意跑了过来,同他说了顾邵的事。
郑远安听了半晌,气得不能自已:“这蠢小子,我今儿问他在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还瞒着我呢!混账的东西,翅膀硬了不是?”
“你也别生气,他也是不想叫你担心。”
“生了事,我如何能不担心?”郑远安气得不顾仪态跺了一下脚。
郑尚书看得好笑,复又安慰道:“你着急什么,那鲁齐林被下了一回面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拿顾邵什么妖了。且今儿看翰林院那位王大人,也是个不偏不倚的,我听闻顾邵还与相识不是?”
郑远安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他这运气着实不错,考个乡试都能得王翰林赠笔。你且信我一句话,有这份赏识在,只要顾邵自个儿不出什么错,早晚都会出头的。”郑尚书说得笃定。
郑远安将信将疑,一时又问:“那什么鲁齐林,究竟是谁?”
郑尚书摆了摆手:“虾兵蟹将,蹦跶不了多久。”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郑远安却还是没有放心。那毕竟是他学生,他学生头一回入官场,这才没多久便被人欺负了,叫郑远安如何能不生气?
他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两个御史旧友,直接将那姓鲁的弄下去算了。
不过,不等郑远安真找了人来,翰林院那边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在新科进士里头掀起一阵波澜的事儿。
事情依旧得从顾邵身上说起。
却说那鲁齐林被顾邵下了面子之后,一直到散值回家都不大痛快,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直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好眠。
鲁夫人被丈夫这模样弄得心火直往上冒:“你做什么呢,赶紧睡觉!”
鲁齐林想到今日之事,只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又恨又怒,哪儿还睡得着:“妹夫上回果真说得不错,那顾邵,委实是个腹内藏奸的。”
“他怎么了?”
“他……!”鲁齐林欲言又止,最后斟酌了一下,尽力保住自己的面子,“他故作懵懂,实则处处争锋,倒让我在王大人跟前丢了好大一份脸,真是,阴险小人!”
鲁夫人见他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门道出来,翻身裹紧了被子,心烦道:“他想要争锋你让他争不就是了?这种心比天高的人,往往命比纸薄,让他亲自去做个大事,看他能做出什么门道出来?对付这种初入官场的人还不容易?也由得你郁闷到现在?”
鲁齐林一听妻子的话,渐渐琢磨出味道来了:“那你说,我该让他做什么?”
“做怎么我怎么知道?你到底睡不睡?”鲁夫人怒了。
鲁齐林再不敢说话,只是眼睛还睁得亮亮的,显然是正在想着点子呢。
鲁齐林想了两日,恰好老天就这般善待他,没等他烦恼多久,便将借口送到了他眼前。鲁齐林想到这件事,立即捶了一下拳头。
这可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这日一早,顾邵便被鲁齐林叫过去,且破天荒地被委以重任。
回去坐好之后,顾邵还觉得糊涂来着,草拟文稿,这事他没做过啊,要怎么弄?
第98章 暗中发力
大齐每年都有雩祀,雩祀由皇帝亲自主持,可想其隆重盛大。如今鲁齐林让顾邵负责的,便是写这祈雨的文稿。当然,不是给皇上些,而是给有司里头的礼官写的文稿。
至于皇上的稿子,鲁齐林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交给顾邵,万一弄出了错,连带他可都是逃不掉的。
顾邵回去之后,便坐在那儿发愣。
韩子朗本也没什么事情做,见他在那儿愣神,便悄悄地走了过去:“刚刚鲁大人叫你过去干什么呢?”
顾邵从发呆中缓了过来,道:“让我写祈雨的祭文呢。”
韩子朗眼睛一亮,忽然激动起来:“圣上念的祭文?”
“想什么呢?”顾邵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倒,“圣上念的祭文,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写。”
韩子朗见顾邵这样说,稍微失望了一下,既然不是给圣上写的,那也不算什么顶顶要紧的事情了。他靠了过来:“顾兄做什么非得妄自菲薄呢?你可是状元,大齐上上下下,有几个能有状元之才?这圣上念得祭文,怎么就轮不到你来写了,没准儿日后圣上下的圣旨,都由顾兄亲自草拟呢。”
顾邵被他说乐了,只好笑得回了一句:“那就接你吉言啊。”
“好说好说。”韩子朗得意地抬了抬头。
他正想再说些有的没的,忽然看到顾邵眉宇之间似有愁色,当即问道:“难不成顾兄还有别的烦心事?”
“哪有别的,不就这个了。”说起这事顾邵就心乱,“我还没写过祭文呢,更不知道该怎么写。贸然得了这么个差事,有些不知道从何写起。”
韩子朗一愣。
倒也是如此。方才骤然听到这个差事的时候,韩子朗本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在翰林院待了好几年了,要说写那些文稿,那也写了不少,虽然写得不算出彩,但也中规中矩,拿出去不至于丢了翰林院的面子。他这是有了经验,所以觉得事情不算大事,可是顾兄却是实打实的头一回。想想看,若是自己初入翰林院不久便被委派了这么一个担子,只怕自己也不好受。都还没上道呢,这一来,就是正儿八经的雩祀祭文。
韩子朗忽然正经了起来,叮嘱道:“不论如何,顾兄你可都得好好地写,这雩祀不光是朝中百官,连圣上亦是万分在意,这等大事,可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啊。”
顾邵叹息了一声,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我哪里不知道呢。”
“那你,好自为之吧。”韩子朗拍了拍他的肩膀,爱莫能助地走开了。
顾邵继续在那儿唉声叹气。他原本还觉得,鲁齐林不喜欢他也挺好,不喜欢他,也就不会想要看见他出头,自然也不会指派他去做什么能出头的事儿。
不做大事,他也就能理直气壮地混下去,还能堵住系统跟郑先生的嘴。
可他万没想到,这鲁齐林竟然铤而走险搞了一出大的,真是烦!顾邵心烦意乱,一个没注意,竟然把书上的一页给生生撕了下来。
待顾邵发现之后,那一页已经被撕得彻底不成样子了。他惊得下巴差点都掉下来了,这可是孤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