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年的整个夏天,新闻里面到处都充斥着奥运会的报道。齐遇自然知道北京奥运的马术比赛是在香港举办的,可是即将开始的奥运会马术比赛,又和齐遇有什么关系?马她是人事,后面加个术是什么意思,就不在齐遇的认知范围之内了。
为什么要特意从香港打一通电话和她说什么香港和马术?还是在这么个全世界人民都盯着电视,比看春晚积极性还高的管件时刻。祖宗八代都只会打铁的齐遇家,能和马扯上什么关系?还真以为是冷兵器时代,可以骑着马儿挥舞个宝剑啥的?宝马配宝剑?这不是搞笑吗?
搁到2008奥运年,打铁和马术,不要说八竿子,就是八百竿子那也是打不到一块儿去的。如果不是爸爸说,女孩要求礼貌,齐遇早就把电话给挂了。奥运的马儿她不懂,奥运开幕式的烟火大脚印,可是马上就要动永定门踩到鸟巢上空来了。
“我能和你爸爸通电话吗?”宦享大概是感受到了齐遇的心不在焉。
齐遇很想回答说——不能。想想宦官哥哥人傻钱多的那一千块,终于还是叫了帅爸爸过来听电话。
话筒一交给齐铁川,齐遇就跑回去看开幕式了。天大地大,没有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大。齐遇聚精会神地把开幕式给看完了,才发现齐铁川竟然一直都没有上楼来过。齐铁川是如假包换的奥运迷,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了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
齐遇就是在爸爸的影响下才对奥运会开幕式有了这么大的期待。临门一脚、箭在弦上,居然踢都不踢一下就走了。这不合逻辑。
齐遇从楼上下来,就发现了一件更加不合逻辑的事情在发生。帅爸爸居然把铁匠炉的风箱都给开起来了。
齐家铁铺铁匠炉的出风口,经过齐铁川的升级改造,已经通过了环保局的各项检测,不再是污染邻里环境的源头。但打铁除了烟尘的问题,还有更扰民的噪音污染。大晚上的敲敲打打,要想不被邻居投诉,那是不可能的。
齐铁川心情不好的时候,打铁是最好的发泄途径。帅爸爸心情不好,是非常小概率的事件。齐遇不知道自家爸比,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必须要在大晚上打铁发泄。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的齐小遇同学,就一声不吭的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可是呢,打铁,首先得要有铁。今天的铁匠炉就那么空烧着,里面一点东西都没有,要怎么敲打着发泄情绪呢?
“帅爸爸,要不要我找根铁棒放到炉子里面去烧?”齐遇试着出声询问。
“女孩子是不可以靠近铁匠炉的,万一烫到了,身上留下个疤,就不漂亮了。你赶紧睡觉去,爸爸在等人,还不知道要用到什么材料。”齐爸爸让齐遇去睡觉。
通常说完这句话,齐铁川就会陪着自己的女儿上楼,这会儿却是眼睛都没有离开电话旁边的电脑一下。
齐铁川盯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的U型图纸,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那种盯。仿佛要把电脑屏幕看穿似的。
齐遇越发感到奇怪,可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爸爸等的人,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是个女人。和不会中文的美美哒外国大美人一起来的,是人傻钱多的宦官小哥哥。
齐遇直到人来了之后才搞明白,人家是专门从香港开车过来,找帅爸爸修复两块断裂开了的马蹄铁的。
一听到铁字,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齐遇就来了兴致。这是生在打铁世家的齐遇,与生俱来的铁匠基因在燃烧。
这两个断裂开来的马蹄铁,属于一匹既幸运又不幸的马。这匹马生下来就有严重的缺陷,两个前蹄的蹄踵高度要比正常的马儿单薄很多。这种先天不足的马,舟骨区尤其是蹄骨两侧非常容易受伤。是比人类的扁平足之类的问题要严重的多的运动功能障碍。浪费了世界冠军“父母”传承到这匹马身上的赛马基因,但这批马儿又是一个天生的舞者,有超越“常马”的音乐感知能力。
在人穿盛装,马跳舞步的最优雅的体育运动——盛装舞步里面,简直就是天生的王者。虽然不能参加速度赛马,却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场地障碍的比赛。
这匹不幸的马儿,很幸运地遇到了好的马主和好的骑手,在一个很厉害的钉掌师的帮助下,获得了一对经过专门设计的马蹄铁,用来矫正马蹄的先天缺陷。或许是因为基因突变,这匹错过了速度赛马的年纪和可能的,有先天缺陷的马,在三岁之后,慢慢成了马术三项赛的奥运马。
遭遇马蹄铁断裂的这匹马,来参加奥运会之前的一个月,刚刚换了一对新的马蹄铁。正常来说,马一年换一两次马蹄铁就够了。为了应对这匹马儿的特殊状况,团队还特地带了一对备用的马蹄铁。
这匹马的团队,已经足够用心,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马蹄上的那一对和备用的一对马蹄铁,到了香港之后,就相继裂开了。
一匹马儿的奥运之路,说是黄金堆出来的绝对算是轻的,说用钻石堆出来都不算太夸张。
但凡练的是奥运会项目,多半运动员都会有一个奥运梦。梦想都有过,能够参加奥运会的人,注定是凤毛麟角的。超过99.99%的人,终其一生,都没可能拿到奥运会的入场券,就算换国籍都不行。奥运难,难于上青天。
即便如此,人类能够参加的奥运项目,其实还是很多的。不仅有夏季奥运会,还有冬季奥运会。
换成一匹马想要获得奥运会的参赛资格,要经历的铁钉不止九九八十一难。青天之上,难的平方。难度系数超过99.9999%。
要有足够的天赋,要遇到好的育马师,要有看得出天赋的驯马师,还要在一岁的时候,在拍卖会或者私人交易的场合,得到一个好的马主的青睐。最后还得遇到一个拿到奥运会参赛资格并且愿意带着这匹马参赛的骑手。平方之上,是难的三次方,简称“难幂”。
无病无灾地过五关斩六将是不够的,还必须要运气爆棚地过八关斩九将,然后再十、十一、十二这么一路下去斩杀下去。等到这些条件都达到了,跑赢真正意义上的千军万马,来到了奥运赛场。还得保证没有任何突发状况的发生。
参加奥运会的选手,人要是不舒服,只要你自己觉得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带病继续参加比赛。可如果兽医觉得你的马儿状态不好,那就不好意思,怎么从世界各地运过来的,就要怎么运回去。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骑手和他们的支持团队虽然也会感到不甘,却绝对不会反抗。在马术运动中,“马权”是高于骑手的“人权”。骑手们的不甘,更多的是遗憾。
但没有人会后悔做这样的决定,马术一项特别的体育运动,骑手们无一不和自己的马儿有着深厚的感情。谁不会希望自己的马,因为一次比赛,而断送了整个运动生涯。所以,就算是钻石堆出来的,骑手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监测马匹健康状况的兽医的意见。
一匹马的国际长途“公务舱”运输费,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类公务舱票价能够搞定的。马匹身体状况欠佳,导致骑手在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刻放弃比赛,在马术比赛里面并不罕见,也不会太过让人难以接受。可因为人为的团队疏忽,导致马蹄铁出了问题,葬送了一匹马和一个骑手的奥运梦,就不是一件容易让人接受的事情。
2008年8月8日傍晚检查的时候,才发现特制马蹄铁和备用的那一对都出了问题。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就要开始北京奥运会马术项目三项赛个人赛的盛装舞步比赛。
骑手的团队考虑到这匹马的特殊情况,连钉掌师都带来香港了,可是没有特制的马蹄铁可供替换,钉掌师再厉害,那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时候再回澳大利亚找给这匹有先天马蹄缺陷的奥运马定制马蹄铁的公司,肯定是来不及的。
先不说人家周末不上班,就算是愿意破例在周末给加个班,也肯定没办法赶在比赛开始之前的马匹检查时间给送过来。更何况那是一家高科技的马术运动用品订制公司,本着对自己的每一个产品负责的态度,特制马蹄铁在出厂之前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测。忽然之间断了两个,别说来不及,就算当时做的还有多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送过来香港。
让马蹄有先天缺陷的马,在没有佩戴矫正功能马蹄铁的情况下,参加奥运会这么高强度的比赛,受伤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骑手很是绝望。除了明天一早宣布退赛,就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种时候,买醉变成了绝望者最好的安慰剂。
第七章 【享誉国际】
年过不惑的骑手约了自己的好基友——宦享的爸爸宦琛北,去香港的兰桂坊买醉。
宦琛北就带上了已经成年五个月,刚刚从丹麦飞抵香港的宦享。
骑手一边点酒一边“哭诉”,他的爱马遭遇马蹄铁断裂“悬案”。迫于无奈,骑手必须要放弃明天一早六点半就要开始的奥运马术三项赛的盛装舞步比赛。到了酒吧才搞明白情况的宦享,就成了更加需要买醉的拿一个。
宦享原本即将到手的“奥运会历史上最年轻马主”的记录,也将随着这匹马明天一早的退赛,而化为乌有。
十年前,宦琛北第一次带宦享参加澳大利亚英格利思赛马拍卖行的拍卖会。那会儿的宦享还是个和现在的齐遇一般大的,做不怎么住的,调皮的八岁小男孩。宦琛北在拍卖行里面拍卖,宦享小朋友在马场里面闲逛,逛着逛着,就撞到了一匹马。原本情绪低落,耳朵向后放平的马儿,忽然就竖起了表示很感兴趣的耳朵。
宦享并不了解马的这个“小动作”意味着什么,但对这匹忽然,并且追着他不放的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宦享小朋友执意要了这匹马,宦享不知道这匹马的马蹄有缺陷,也不知道缺陷马是没有可能进入正常赛马的拍卖流程的。
赛马是一项古老的运动,马术运动也被称为“国王运动”。在赛马世界里面,有很多约定俗成的骑士精神。除非是那种特别菜鸟、特别自命不凡、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初次投资者,正常的买马的时候,都会找一个懂行的顾问。顾问会提供相关马匹的咨询服务,帮助完成购买,安排兽医检查,以及购买完成以后的诸多后续程序。
如果顾问给买主推荐购买一匹马蹄有严重缺陷的马,那么这个顾问积攒多年的职业声誉就会化为乌有。想要拿到顾问的资格,需要艰苦卓绝的努力,因此有资质的顾问都非常珍惜自己的羽毛。绝对不会出现故意以次充好的情况。
八岁时候的宦享,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看上了这一匹压根就不在拍卖名单上的马。这匹马已经被好几位兽医判定马蹄有严重的缺陷,被安排在马场极其偏僻的角落,孤零零地吃着干草。一匹缺陷马是没有资格出现在中央马场,一边“走秀”一边向买主们展示自己天赋的。
那一次,宦琛北一口气拍下了四匹赛马,都是那些父系母系在赛马会上战绩优异,并且已经表现出些许天赋的优质赛马。每一匹马的成交价都超过了五十万澳币。
因为宦享的意外坚持,宦琛北只好向英格利思赛马拍卖行的管理人员询问儿子看上的那匹马的情况。拍卖行的高级经理直接把那匹缺陷马当成“添头”,送给了宦享。
有着严重“扁平足”的赛马,如果没有存了骗人的心,顶天了也就是小几千块钱澳币的事情。说得更直白一点,这样的马就是吃白食的。买主必须要站在“马道主义”立场上,花钱养着,在明知道不会带来任何的利益的前提之下。当个添头送出去,就不会留下交易记录,也不会存在把劣质马拿出去卖的不良信用记录。
英格利思对宦享唯一的要求,是不要虐待这匹马,让它正常地生老病死。
八岁的宦享就这样有了自己的第一匹马,并且取名叫【享誉国际】,用来表达他对“平足马”不应该有的期待。
澳大利亚的赛马业非常发达,在全世界也是数得上号的。第一不敢说,前三绝对是妥妥的。能在“孤单南半球”把赛马业发展成这样,得益于澳洲对马匹所有权没有过多的限制。无论你是谁,也无论你身在何方,你都有权在澳洲拥有一批赛马,成为马主。
在日本和香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成为赛马会的会员,拿到马主的资格,都是要求高又麻烦的事情。
宦琛北之所以会答应儿子的坚持,是想着,这种有缺陷的马儿,也不需要配备专门的育马师、驯马师,更不需要安排私人兽医,说破了天,也就是多口草料,让负责托管的马场顺带着照料一下的事情。
却不曾想,那几匹他花了五十,甚至上百万澳币买过来的马,最终都比不上“不配”拥有身价的、身残志坚的【享誉国际】来的有前途。宦享也因此得到了天才伯乐的美名。
当然这个美名主要是说给宦琛北听,用以安慰他屡屡受挫的赛马投资之心。
宦享并非是一个天生爱马的人,他之所以会接触这些,完全因为他的父亲带他来。宦享也没有天才到八岁就能看【享誉国际】不为人知的天赋,他顶多就是个误打误撞,单纯地觉得这匹马的眼睛很深邃,很漂亮。马儿有着冠绝哺乳动物的眼睛,陆地上再也没有别马眼睛更大的哺乳动物。
宦琛北其实也同样不是一个喜欢在马背上奔驰的人,他把购买赛马当成是一项纯粹的投资。投资赛马,成为马主,在澳洲的门槛并不高。如果有一百万人民币的闲钱,就可以到澳洲投资赛马。当然了,一百万人民币的入门级投资,肯定是买不到那种父系母系都很厉害的名马之后。入门级只能花三五万澳币买一匹有潜力的马,再有个一两万澳币的养马年支出。
在澳洲,一匹赛马只要能够拿下一个最初级的周六城市比赛,就能帮自己的主人赚回一年的成本。等到这匹马的天赋开始展露,在澳洲人民最为热衷的赛马运动中取得一点又一点的成绩,扣除给驯马师10%的提成,有很大一部分的奖金都会回到马主的口袋里。
赛马跑赢的比赛越多,马主的口袋就越是沉甸甸的。买马,已经成为很多中产阶级在澳洲的投资热点。如果运气足够好,遇到一匹能够在赛场上所向无敌的马,赢回几千万美金的奖金,也不是天方夜谭。
当然,对于一匹天赋卓绝、战绩优异的马来说,几千万的比赛的奖金,只是这匹马帮马主赚到的钱里面很少的一个部分。顶级的赛马,两岁就能开始拿冠军,三岁就能退役当爹。要是做了种公马之后,能孕育出几个厉害的后代,那简直就是赚钱如流水的感觉。
曾经,有一匹在大陆叫【北方舞蹈家】,在香港叫【北地舞者】的种公马。上世纪八十年代,【北方舞蹈家】的配种费就高达一次一百万美金。而且,还不保证有活驹。完事连屁股都不拍一下就离开。至于母马能不能怀孕,那是母马和母马团队的事情。
【北方舞蹈家】的能力极为出众,一年能孕育出一百多匹小马,再加上那些母马不争气的。【北方舞蹈家】的赚钱能力,强大到马主数到手抽筋都数不过来。说什么赚钱如流水,简直就是侮辱【北方舞蹈家】的能力,摆明了是赚钱如山洪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