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儿终于回头看他:“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李潇洒举起右手,发誓道:“若不是真心话,我五雷轰顶,天打雷劈,出门被马车撞死,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睡觉做噩梦被厉鬼掐死,醒来发洪水被淹死,骑上马背被摔死……”
原本以为,他说了这么多种不得好死,央儿会像话本子里的姑娘那般,急急扑过来捂住他嘴,阻止他继续说不吉利的话呢,这样他就可以趁机抱紧她,好好儿柔情蜜意一下。结果……
央儿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神情极其认真地听他一种死法,一种死法的往外蹦。还扬起下巴,面露满意,竟是他发誓的死法越多,她才越满意。
李潇洒:……
好吧,他的傅女侠脑回路果真与众不同。
为了讨好她,李潇洒接下来叽里呱啦,足足说了两千多种死法,其中两次还被傅女侠挥手打断,嫌弃他吐词不够清晰,她没听清楚。
李潇洒:……
到了最后,词穷了,结结巴巴闷哼半天,连“飞上云端被鸟儿撞死”这种不可能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说是绞尽脑汁,快将李潇洒想废了,都不为过。
最关键的是,一直说个不停歇,到了后来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啊,嗓子跟大火焚烧过似的,又干又哑。
“就没了?我还没听够呢!”李潇洒停下,央儿高高扬起下巴催促,一副李潇洒是台上小生,她是看座上的女王,她还没听过瘾,要继续听的架势。
李潇洒:……
他媳妇儿果然不愧是侠女,脑回路不同一般,连这种惩罚人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于是乎,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在女侠的注视下,扯起干哑的嗓子,又结结巴巴硬扯了些死法来。
没灵感,却搜肠刮肚,还被勒令说过的不许重复,其中的困难,堪比一篇八百字的小文章都写不出来,结果夫子勒令得在短时间内编出几千篇八百字文章,头都能爆炸了。
待又说出七八十种死法来,李潇洒喉咙烧得干疼干疼的,听上去都在冒烟了,央儿才轻哼一声:“够了!”
都够死几千辈子了。
李潇洒听了,立马松了口气。原本单膝跪地的,一屁股坐了下去,颇有点精疲力竭,被央儿折腾得瘫软之意。
央儿见自己狠狠惩罚了臭男人,也得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心底还是有几分得意的。便抬手抹去脸上干涸的泪痕,傲气地起身。
却不曾想,她蹲坐太久了,双腿竟有些麻痹,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
事实上,她也真的没站稳。
若非李潇洒飞快起身,长臂一揽,将她拉进怀里,她还真的要站不稳跌回地上。
“你……你不是单膝跪地,双腿发麻,酸软无力,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地了吗?”怎的还能如此迅捷地起身抱她?央儿总算还不笨,立马想到臭男人在扮惨,骗取她同情心呢。
“混蛋!”央儿想打他。说实话,若非方才李潇洒声音嘶哑,身子跪得发软发颤,一副怎么看怎么惨极了的样子,她也不会那般快心软不跟他置气的。
不过央儿刚要抬手揍他,以拳击他,却被李潇洒箍得紧紧的,两条胳膊都动弹不了。
男人声音暗哑道:“央儿,你别动,我认错,所有错我都认。不过,眼下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你听完后,若是还想惩罚我,你再来,好不好?”
央儿轻哼一声,一副看你能说出啥花的架势。
央儿以为他又要解释什么不是故意装可怜,扮惨什么的。
结果,李潇洒低头附在她耳畔,轻轻道:“央儿,其实自从我对你懵懵懂懂有意思的那天起,就夜夜孤枕,为你守身如玉了。小木屋的那次,我旷了许久,才会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让你受苦了。”
央儿:……
先是一愣,随后耳朵烧得通红。
不过下一刻,央儿还是抬头直直问道:“你没说谎,小木屋之后,你再没碰过她们?”
李潇洒:……
他的央儿果然大大咧咧,什么话都敢直接问啊。
李潇洒点头:“没有,喜欢上你之后,对她们就再没兴趣了,绝对的洁身自好。与你有过后,更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你,看谁都没你漂亮,没你好,没你有侠女气,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那你岂不是……为我守身如玉十个多月了?”这般直白的话,不愧是傅女侠,脸不变红心不跳,想问就直接脱口而出。
央儿记得,在京郊别院里,李潇洒对她坦白,看她茶馆里不给太子面子,在太子眼皮底下像个侠女似的狠揍太子妃表哥那日喜欢上的她。掰手指头算算,可不是十个多月了么。
“嗯,所以……我煎熬得很,辛苦得好,我想你……”话未完,李潇洒低头去吻央儿红唇,一副哄回了美人心,就要做点什么的架势。
结果,下一刻,“啊……”李潇洒皱眉呼痛。
竟是央儿一脚踩向他脚背,又娇又横。
“央儿……”李潇洒委屈地叫唤,尾音绵长。
没唤回来央儿的同情,反倒是一把推开他,快步跑了。
临跑前,再次一脚踩上他脚背,与上一脚一样的横。
现在的央儿,可没有小木屋时那般傻乎乎的了,得了筝儿的指点,她已经知道曾经的亲密动作是什么,成亲前不会再犯了。
臭男人,还想乱来,踩痛他!
第111章
话说李潇洒辞别央儿, 回到勾栏院,立马命小厮去叫老鸨。
天还未大亮,就被恩客急急招去, 老鸨接手勾栏院三年来还是头一遭遇上,心中警铃大作。
老鸨忐忑不安地迈进院子,见李潇洒捏着茶杯坐在桃树旁的石桌前,她忙不迭地腆着老脸上前,满面赔笑,连连问好, 不过一句话未完,就被李潇洒冷声打断了:“换几个生面孔来伺候, 曾经那些, 全带走。”
老鸨心中一惊,莫非韵韵那些姑娘,没伺候好, 惹得爷不快了?
心中疑惑,老鸨面上不显,一边笑容满面地应下,一边赔笑道:“可是韵韵她们哪里没伺候好?回头我教训她们。”
“挺好的, 只是爷腻了。”李潇洒说完, 不耐烦地摆手, 容不得老鸨再刺探什么。
正在这时, 余光里忽见一抹桃色,僵硬地站在堂屋大门后。
李潇洒不用去看,都知道是常年包养的韵韵, 人人都道她是他的老相好,其实吧, 她与旁的普通妓子没有丝毫区别,不过当初看她乃罪臣之女,出身官家娇养着长大却沦落至此,夜夜被不同男子欺负,白日里呜呜呜地垂眸哭个不停,肿着双眼,可怜万状。
恰逢那阵子纨绔们流行砸银子包养头牌,从此只伺候一个爷们。他对妓子没感情,包养谁不是包,便砸银子帮了她一把,举手之劳。
喜欢央儿后,再不碰任何女子,也继续用银子包着她,是维持纨绔形象的需要。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日街上故意当着央儿的面,去亲吻他侧脸,还娇羞成那副德行。
他给她的任务,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勾住他手臂,状似亲昵,仅此而已。而她却逾矩了,惹得他的宝贝央儿昨夜酸溜溜地念叨一夜,酸得眼泪汪汪的,心疼死他了。
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也敢给他的宝贝央儿下眼药,找死。
她敢做,就别怪他辣手摧花,不讲情面。
原本事发当日就要处置,可怕小野花被处理得太早,流传出去对局势不利,便拖到轰轰烈烈地上演退亲事件后。
“立即带走,全部送走!”李潇洒侧脸冷漠,声音也冷。
老鸨哪里见过李潇洒这个模样,素日的他都一副笑脸,很好说话的,陡然变卦,老鸨再不敢多言,立马让龟公带走那几个姑娘。
别的姑娘还好,韵韵自诩身份不同,伺候时间最长,快步飞跑而来,噗通跪地,要向李潇洒求情:“潇洒哥哥……”
话未完,就被李潇洒的长随用帕子堵了嘴,交给龟公拖了下去。出了院子,长随交代老鸨:“这个姑娘,打发去江南分院,以后该怎么接客,还怎么接客。”
一句话,就将韵韵推回了原轨道。
再之后,韵韵接了多少客,在眼泪中被哪个公子哥怜惜了,李潇洒再没关心过。而重新弄来的几个姑娘,全都好吃好喝供着,从不让踏进房门半步,直到李潇洒也培养出一个替身,那些姑娘才进了“潇洒哥哥”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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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就在庆嘉帝预备率领文武百官前往昌平行宫避暑,外带狩猎时,朝堂爆发了大案——户部贪墨大案,避暑的事立马搁浅。
户部,掌管民政和财政,乃六部里与万千百姓联系最紧密的一个部门,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年前,庆嘉帝将户部给交太子,满朝文武都知道是为历练,这三年里,太子年年给出的账本都很好看,年年增长,政绩不错,庆嘉帝也没怀疑过,可谁曾想,今年暴雨季节,长江一带发生水患,急需赈灾银子,问户部要,太子和户部尚书口头答应得好好的,可银子竟迟迟没见到。
福王的人也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是户部年年亏空,连亏三年,已经无银可用。当即一个折子递上去,很快庆嘉帝下旨彻查,查出的结果惊人——户部账面上还有五千多万两银子,可库银里却只剩下四十万俩不到,这还是太子一党东拼西凑临时凑来急用的,没发生水患前,库银里连十万两都没有。
当初交给太子时,户部库银里可是有真金白银三千多万两啊,这才几年,就亏空至此?
银子去哪了?
三司会审的结果,震惊了满朝文武,几千万两竟全被贪官污吏暗地里弄走了。太子需要那些官员的支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就连太子殿下本人也不干净,若说旁的贪官分走了两千万,那太子本人至少也得了几百万两。
庆嘉帝坐在金銮殿上,听到最终结果时,手指颤抖地指着太子,囔囔道:“太子,你,你真好啊……”
一句话未完,当场吐血昏迷,从龙椅上跌落。
吓得太子双腿一软,跪在那也昏厥了过去。
文武百官乱糟糟急成一团。
苏皇后得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木了,跌坐在凉榻下,久久没有知觉。
太子前几个月在川蜀逆贼上栽了大跟头,储君之位变得岌岌可危。如今太子陷入贪墨大案,本就罪无可恕,又气得父皇吐血昏迷,忤逆不孝,加上这两件大罪,本就岌岌可危的储君之位,彻底成了易碎的玻璃,指不定哪天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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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萧嘉早朝时吓得昏厥过去,一直到黄昏都未醒。眉头紧蹙,脸色苍白,憔悴不堪,在睡梦中也是紧张万分。这次事件到底给他带来多大的恐慌和不安,单瞧他睡梦中也额头、两鬓冷汗津津,便可窥探一二。
傅宝嫣坐在床沿,亲手在铜盆里拧干热帕子,小心翼翼给太子擦汗。
“太子妃娘娘,柳侧妃候在寝殿外,哭着要见太子。”有小宫女回道。
傅宝嫣听了,满心不悦,那个扫把星过来做什么?
强压下怒气,傅宝嫣小声斥道:“让她滚,再敢私自过来给太子添乱,本宫就要家法伺候了。”
小宫女听了,生怕太子妃的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地退下,轰走了柳珍珠。
柳珍珠刚走,床榻上的太子便睁开了眼。
“太子殿下,您可是醒了,再不醒,嫣儿都要哭死了。”傅宝嫣一头扑在太子胸膛上,哽咽极了,声线里满满的依恋,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视太子为天,是她的主,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一切。
傅宝嫣很聪明,知道太子受了重创,自信心极大地被打击,一个弄不好,心中的信念便垮了。
这男人呐,一旦心里崩了,整个人就废了。
可他是太子啊,是储君啊,只有他好好的,不放弃奋斗的希望,才能站起来,才能东山再起,也才能顺顺利利将她捧上皇后的宝座,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子孙后代有皇位可继承。
所以,她决不允许太子遭受重创,就失去信念。
她做不了别的,只能从微末做起,将她小女人的角色扮演好,告诉太子,他是她的希望,他是她的顶梁柱,她需要他。
哪怕为了保护她,太子也得重新立起来。
可人吧,上苍眷顾你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能得到回应。
而眼下,显然傅宝嫣不再是被眷顾的那个。
太子睁开眼后,听到傅宝嫣哽咽的声音,看到她急急扑过来的柔弱身影,清晰地感触到她身上的热度,他再没像刚娶她那会一样欢喜,反而胸口发闷。
倒不是太子对嫣儿的情意变了,而是自从失去了傅宝筝,他便得罪了傅国公府,得罪了傅宝筝的外祖父庄王爷,甚至连傅远山和庄王爷所有交好的重臣和门生也全都开罪了,一个个能行方便时绝不给他行方便,甚至还躲在暗处刁难他一二,遇上祸事,他们更要落井下石,狠踩一脚。
尤其最近发生的两件超级大案,令太子深刻领悟到,妻族的重要性,渐渐明了身为储君绝不是有情饮水饱,朝堂上有太多太多的波云诡谲要他去面对。
眼下陷入绝境,他忍不住想,若他的太子妃不是嫣儿,而是傅宝筝,会不会结局大不相同?
不说旁的,单就川蜀逆贼一事上,筝儿的爹爹傅远山就绝不会丝毫不帮他遮掩,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一句“不费吹灰之力”来羞辱他,来指责他,令父皇降罪与他,是不是?
甚至贪墨大案,筝儿的外祖父庄王爷也有法子通融一二,多给点缓冲时间,让他多筹集点银子尽快补齐亏空,多补齐一点,罪名就小点,而不是揭发的折子刚递上来,庄王爷就火急火燎站在最前端,扯着胡子叫嚣赶紧彻查。
还有很多很多旁的失误,若他们不去刻意针对,全都可以抹去,是不是?
才与筝儿分开一年半,他就已经落到了储君之位都要不保的地步。他醒悟太晚啊,太晚啊。
太子萧嘉痛苦地阖上双眼,眼睫毛都在颤抖,都在悔恨。他的双手再没像曾经般,热情、欢喜地紧紧抱住投入他怀中的傅宝嫣,他抱不动了,他的手已经累到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