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为了爱情,得罪众人娶回傅宝嫣后,他就一步步坠落到了泥塘,被人羞,被人辱。
如今都跌落到绝境了,傅宝嫣非但帮不了他,还拖累他连筝儿都哄不回来,眼下还有脸说她受了委屈,还有脸耍脾气哭,还有脸唆使宫女挡住他去路寸步难行?
太子满腔悲愤化成了怒气,一脚踹开宫女,掉头往太子妃寝殿大步奔去。
此时,傅宝嫣已听到窗外男人急急行来的脚步声,她心底颇为得意,还以为男人知道她哭了,急着来哄她,亦发挺直了腰杆坐在临窗长榻上,当男人跨进内室那一刹那,她偏过头去,赌气不看他。
等着男人从身后圈住她,柔情蜜意哄她呢。
可等啊等,等啊等……
男人竟丝毫表示都没有,不走上前来,也不开口说话?
不对劲啊。
傅宝嫣再顾不上拿乔,转过头去看向内室门口的太子。
只一眼,傅宝嫣惊了。
只见太子堵在内室门口,视线扫向地面,满脸戾气。
傅宝嫣心底咯噔一下,糟糕,今日摊牌时机没选对,太子显然在别处被激怒了,心气正不顺呢,她开闹肯定得不到理想的结果。
正琢磨着今日先放过太子时,太子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嫣儿,想不到,你也有如此暴脾气的时候,曾经温柔娴淑的你都是假装的?”
这是什么话?
傅宝嫣心下一惊,她还未开口说话呢,“暴脾气”从何说起?
顺着太子视线看过去,惊见满地碎瓷片,是她先头准备拿乔时故意命人打碎了茶盏杯盘,好令太子心头有数,她对纳妾之事有多介意。
可眼下情形,她都不敢再提纳妾之事了,登时满地碎瓷片显得多余,还整得她形象暴戾。
傅宝嫣后悔不迭,咬着内唇,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太子像不认识般盯住嫣儿的脸,嘴唇开开合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广袖一甩,夺门而去。
傅宝嫣一惊,两人在一起这么些年来,她哪里见过太子如此冷待过她?
“太子殿下,”傅宝嫣再顾不上拿乔,急得赤脚追出长廊去,从身后一把抱住太子腰身,眼泪汪汪道,“太子殿下,嫣儿没有表里不一,只是今日见你待筝儿如珍似宝,嫣儿心底难受,失手碎了几个茶盏罢了,我是心里难受……”
纳妾之事先不提,吃醋倒是可以提一提。
俗话说小醋怡情,她在乎他,用醋劲发作来解释碎了几个茶盏,总不是大错。至少,别给男人留下她暴戾的形象。
却没料到,男人听了“筝儿”两字,身子一个紧绷。他几乎要哭了,若当初他不发蠢,直接迎娶筝儿为太子妃,哪里会有今日的难堪?无穷无尽的悔恨憋得他胸腔快炸裂。
他无力解决眼前的困境,罩得他快窒息。
他突然很恨,傅宝嫣一个毫无背景的姑娘,谁给她的胆子勾引了他,勾得他犯下大错,一步步坠落深渊。
他恨她!
他如今所有的难堪,全是她带给他的。没那实力,还硬要做他正妻,这下好了,将他也给拖累了,他们一块沦为了笑柄,她又能得到什么好?
他好想发怒,好想大吼,好想使劲摇晃傅宝嫣双肩,将眼下的难堪处境和被奚落后的糟糕心情一点一点吼给她听,令她知道,她的贪心不足害得他有多惨!
可他握紧拳头,到底做不出面朝一个柔弱女子大吼大叫的事。
最后,果断掰开傅宝嫣箍紧他腰的手,挣脱她,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下,脚步踉跄,一身狼狈。
独留傅宝嫣赤脚立在长廊上,像朵被抛弃的小野花。
蓦地,一阵恐慌击中了她。
今夜的太子太反常,傅宝嫣完全摸不着他脉搏。
~
夜深人静,打听到太子入睡了,傅宝嫣花银子悄悄儿请来了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太子今日到底遭遇了何事?”傅宝嫣坐在主位上,努力控制自己,让声音不发颤。
太子的贴身侍卫,垂眸低首,声音低低的,将太子在萧莹莹院子里受辱的事一五一十上报。
傅宝嫣听了,端庄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紧抓膝盖都止不住。
颤抖得厉害。
萧莹莹先是指责她“不祥之人”,冲撞了傅宝筝,后又指桑骂槐低斥太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两件事经过一夜发酵,早已传遍了行宫各个角落,傅宝嫣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情?
她只是不肯相信,不愿承认今夜的太子是为了“示好筝儿失败”,而朝她耍横,耍态度。
她期盼从贴身侍卫这得到不一样的答案,譬如是朝堂上又出了事,才导致太子爆燥不安,性情大变。
很显然,她失望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贴身侍卫走后,傅宝嫣双手抱胸埋首蜷缩在长榻角落,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
聪明如她,听了贴身侍卫详细描述太子讨好萧莹莹的各种细节和措辞后,她渐渐拼凑出另一个不堪的真相——太子似乎不是打算纳傅宝筝为侧妃,而是打算迎娶傅宝筝为正妃。
那她这个现任太子妃怎么办?
要么突发疾病暴病而亡,要么强行安个罪名,贬为侧妃?
这般一想,傅宝嫣从前胸到后背,拔凉拔凉的。
~
“呵,你居然想负了我,重新追回傅宝筝?”下半夜,傅宝嫣走出房门,抱住双腿坐在凉凉的长廊石阶上,夜风吹乱了她长发,面朝太子寝殿方向,凌乱青丝下露出一张阴森森的美人脸:“萧嘉,你做梦!”
第117章
飞霞院。
太子出了丑逃也似的跑了, 一众凑热闹的妇人没坐多久,也向萧莹莹告了辞,散了。
飞霞院终于静下来, 傅宝筝才不再装病卧着,理理裙子同央儿一块过堂屋来。
“大伯母,太子殿下也忒不要脸了,都成过亲的人了, 还来招惹咱们筝儿。”央儿气愤道,“恨不得一个手刀砍昏了他, 丢去湖里淹死才好。”
傅宝筝听了,点头赞同, 亦发厌恶太子。
萧莹莹正要开口说话, 忽听院中传来脚步声, 一家子抬头望去, 是国公爷傅远山回来了。
“爹爹。”傅宝筝立起身来,一溜烟跑出堂屋门去接,一声爹爹婉转千回, 还带着几分委屈劲儿。
“谁又招惹我家宝贝了?”傅远山方才忙着陪伴庆嘉帝,还没抽出功夫去听旁的事,一眼瞅出女儿的不对劲,忙问道。
央儿嘴快,将太子试图抱筝儿等一系列骚扰之事全吐了个干净。
傅远山听了,心中震怒:“这个混蛋!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一面说着,一面揽住女儿肩膀安慰,“筝儿别怕, 一切有爹爹给你做主!”
傅宝筝听了,原本凝了三分忧愁的脸立马换上笑容, 抱住傅远山胳膊,只管当个乖乖女撒娇:“嗯,爹爹最疼女儿了!”
父女两说话间,已跨入堂屋。
萧莹莹吩咐在侧厅摆晚饭,一家三口并央儿四个人,边骂着混蛋太子边前往侧厅用饭。
晚饭很丰盛,一人一碗米饭和菜粥,中间摆一道辣椒炒肉、梅菜扣肉,另有三道素菜,还有一大锅嫩豆腐鲫鱼汤,上头飘了一层辣辣的红油,令人食欲大开。
傅宝筝和央儿最爱红辣油鲫鱼,拉了央儿落座,便用漏勺去捞鱼。两姐妹吃得欢欢喜喜,唇上都是红油,红艳艳的,比牡丹花瓣还让人嘴馋。
萧莹莹见女儿大快朵颐,没被太子坏了心情,心下一松。两刻钟后,筝儿和央儿用罢饭,告了辞,往她们自己的小屋去了,萧莹莹才与傅远山商议该如何再教训太子一顿。
萧莹莹虽已当着众妇人之面,给了太子一顿难堪,但尤嫌不够。
傅远山拍着胸脯道:“夫人放心,交给为夫,你明日儿等着瞧就是!”
~
话说傅宝筝吃毕,携了央儿在院子里略散一散消消食,随后各自回房。
坐在灯下,闲来无聊,傅宝筝从书架顶上一层取了本《游记》来读。
里头的风土人情,很是精彩,傅宝筝不时捏着下巴笑上三两声。她临窗而坐,溶溶月色涌进敞开的窗户,洒落在她白皙精致的脸庞和持书的纤纤玉指上,白莹莹的,说不出的动人。
萧绝翻墙跳进,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幅灯下美人画卷,不由得看愣了神。
傅宝筝翻书时一偏头,余光里忽见一抹白色,喜地望向窗外:“四表哥,你何时来的,也不叫我。”
一面说,一面撂下手中游记,双膝跪在长榻上立起上半身,与窗外的四表哥对视而笑。
萧绝此时离窗约莫两三丈远,见被她发现了,紧走几步上前,笑道:“你看《溶洞》那章时,我刚来。”
傅宝筝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笑:“四表哥,你眼神真好,隔那么老远还能知道书上写的什么字……”
随后反应过来,《溶洞》那章可是她半个时辰前看过的,于是傅宝筝惊了:“四表哥,你,你都来了半个时辰了?”
萧绝见她瞪大了美人眼,震惊万分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傅宝筝脑袋往窗外凑了一凑,离四表哥更近了一分,奇道:“你为何不叫我?”
一个人站在黑地里等,多傻啊。
萧绝低头看她,轻轻捏她下巴微微抬起,笑得暧昧:“谁叫某人灯下看书的样子,太过迷人,令我挪不开眼舍不得打扰呢。”
傅宝筝:……
这样孟浪的话,简直让她没法接。
目光相接,被四表哥火热注视,她蓦地羞涩,低下头去,但被四表哥修长有力的手指再次抬起,被迫与他对望。
然后,傅宝筝在四表哥眼底看到了浓浓的宠溺,每一分都是给她的。她不由自主嘴角上翘,脸庞绽放笑容,与四表哥深情对视。
萧绝徐徐笑开,声音温柔极了:“筝儿,我还没看够,你再坐回去看书,让我再瞅几眼,好不好?”
傅宝筝:……
哪有这样的?
结果,下一刻,萧绝双手撑住窗楞,跳进窗里来,长臂一伸,抱了她就往矮几前放去……竟真真将她摆弄成了先头灯下看书的坐姿。
“别动,就这个姿势,最美!”萧绝按住她肩头,不让动。
随后萧绝捣鼓一番,还弄来了砚台、墨锭、画笔、各色颜料和一幅空白画卷。
“四表哥,你这是……”要给她作画?
萧绝接口很快:“灯下美人看书,不画下来,我手痒。”
傅宝筝:……
脸上羞得飞红。
一刻钟,画好了。傅宝筝忙不迭地凑过去看,惊见一个纤腰楚楚的美人侧身靠坐小几前低头看书,脸蛋微红,眼角眉梢尽是沉醉之意,一缕长发垂落胸前,发梢被风吹起,拂过手上书卷。
“腹有诗书气自华”,是傅宝筝见过画卷后,唯一能想起来的诗句。 “怎么,被你自己的美给惊呆了?”萧绝撩起她垂落胸前的发丝,绕在手指上把弄。
傅宝筝红了脸,真心话,镜子里的她有多美,她是见过的,可远不如四表哥笔下的有意境。见了他的画,她都感觉自己可以媲美世上最牛的女文豪了。
“喜欢吧?”萧绝打扇子吹干画卷,然后卷起来卧在手里,笑道,“可惜了,你再喜欢也没用,它是我的。”
说完,生怕她抢似的,远远的拿开,还朝她挤眉弄眼。
傅宝筝原本没想与他抢的,被他一刺激,还真猫腰去抢,很快两人抢作一团。
“喂,傅宝筝,这个可不能给你,我以后夜里入眠就靠它了……”
“哎呀哎呀,真不能给你……”
“小可爱,你咋这般无赖呢。”
两人你争我抢,热闹极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一把将画给抛了出去,画卷咕噜噜在地上打滚,去了他俩谁也够不到的地。
“天呐,那里有水渍……”傅宝筝猛然一声惊叫,指着画卷即将滚过的地方。
“啊……”
救不回来,画卷滚了过去,湿了,毁了。
……
然后,傅宝筝又低头坐在灯下看书,摆出了最美的姿态。
重新作画的萧绝得意地抿嘴笑,画像再美,哪里及得上她本人的十分之一?
以他的眼力,还能看不到那摊水?
笑话。
方才,他就是故意将画抛去水滩那边的,若不如此,哪能再欣赏一回她看书的美态。
哈哈。
第118章
第二次作画完毕, 两人依偎在一起又欣赏了半日,才小心翼翼卷上画卷搁置在小几上。
“筝儿,今日整坐了一日马车, 累不累?”萧绝搂了傅宝筝坐在月色下, 一副她说累, 他立即给她捏肩的架势。
傅宝筝摇摇头, 身子倒是不累, 只是心头掠过异族男子的偷窥, 眉头便蹙了起来:“四表哥, 好好的皇家狩猎,怎会有异族男子前来?”先头并未听闻哪国使者来京。
萧绝从她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看不到她面部表情, 可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不悦。
“怎么,他偷窥你了?”萧绝一猜即中。
傅宝筝告状似的点头,点头的力度表明了她气愤的程度, 那个登徒子何止是偷窥, 简直将她视作寻常的站街女,想看就看,丝毫不避嫌。靠在四表哥胸膛,她详详细细将异族男子的大胆描述了一遍。
令傅宝筝意外的是, 四表哥非但没黑脸斥责异族男子, 反倒叮嘱道:“筝儿,狩猎期间好好儿打扮,担着大坞王朝第一美人的名头, 可不要辜负了你的倾城容颜。”
傅宝筝诧异了:“我好好儿打扮?”
都遇上登徒子了,正常做法不是该装扮低调, 尽量避开登徒子么?可四表哥话里的意思,竟是让她尽情展现自己的美,货真价实做第一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