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今日傅远山是知情人,却眼睁睁看着萧莹莹焦心不已,非但不透露消息解救她,还帮着萧绝一步步引领她陷入更加绝望之境。这事儿,要是被萧莹莹听去了,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脑海里,光是出现萧莹莹母老虎似的叉腰,跳脚,瞪眼,怒斥他胳膊肘往外拐,傅远山就胆寒得想抱住头了。
庆嘉帝见了,心头发笑,就知道,怕萧莹莹的不是他一个人啊,瞧,傅远山这个素来胆大包天的家伙,也对萧莹莹怕得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就差没浑身发颤了。
如此一想,庆嘉帝顿时舒坦了,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自然,庆嘉帝对萧莹莹那不是怕,而是珍惜兄妹情分。坐上龙座几十年来,庆嘉帝一年比一年清楚孤家寡人是什么滋味,连一个说知心话,敢说真话的人,都难寻。
好不容易还有一个堂妹,初心不改,待他如少年时,他岂能不珍惜?
可偏偏,今日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寒了堂妹的心。
心结不解开,哪能行?
于是乎,庆嘉帝拍了拍傅远山肩膀,无奈笑道:“远山呐,你回去后,好好儿跟莹莹解释解释,就说朕呐,实属无奈,跟你一般,都只是为了帮萧绝那孩子一把。实在不忍心,看那孩子一直被丈母娘嫌弃嘛。”
傅远山听了,心下震惊,敢情皇帝老儿今日也在演戏?压根就没想将筝儿和亲?只是为了萧绝,故意作戏给萧莹莹看的?
庆嘉帝领悟了他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傅远山:……
眨眨眼,表示,萧绝那小子,果然人脉广。
连皇帝老儿都笼络上了。
庆嘉帝这回不点头了,他实在没脸说,萧绝没求他,连一丝音信都没透露,是他自己察觉出来,上赶着要帮忙的。
咳咳,丢人呐。
嗯,上赶着帮忙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
见解释的差不多了,庆嘉帝再叮嘱一遍:“远山,记得好好儿帮朕哄哄莹莹,这事儿办好了,筝儿的添妆礼,朕多加十倍。”说毕,庆嘉帝逃也似的开溜了,临走前,还偷偷儿瞅了瞅大树干后躲着的萧莹莹。
傅远山:……
皇帝老儿,这差事不好办呐。我哪有胆子不打自招啊,我……
心里话还未落下,傅远山陡然睁大了眼睛,天呐,要死了,要死了。瞅瞅远去了的庆嘉帝,再瞅瞅叉着腰露出半个身子的萧莹莹,傅远山终于知道,他被庆嘉帝给坑了。
“啊……”
“啊……媳妇儿,为夫再也不敢了……”
“啊……”
山林里,响起傅远山的惨叫声,他抱头猛蹿,也没能逃避掉娇妻的魔爪,死劲儿拧他身上的肉,哪疼拧哪。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胳膊肘往外拐!”萧莹莹气坏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骗她!
傅宝筝,傅远山,庆嘉帝,还有那个死萧绝!
你们四个,真是好得很呐!骗得她团团转!跟个傻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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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满地的山坡上,傅宝筝正与四表哥背靠背,依偎在一块,仰望十里云霞翻滚,笑看万丈金芒流霞。
轻声细语,说着情话儿。
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萧绝扭头,惊见丈母娘面带愠色,如母狼一般气冲冲而来,步子过快,发髻都歪了。到了跟前,还不等他俩见礼呢,丈母娘一把抓住筝儿手腕,形如拖拽,从头至尾不吭一句,头也不回地拖着筝儿往坡下去了。
说是生拉硬拽都不为过,眼见着,萧莹莹是气得很了。
“娘,娘,疼……我疼。”傅宝筝摸着手腕,声音可怜兮兮的。心下却警铃大作,八成是东窗事发了,才会连撒娇都没用。
心下大骇,一时不知该怎么样才好。
傅宝筝连忙回头求助四表哥,无声询问该怎么办?
萧绝还来不及回应,筝儿的脑袋瓜就被萧莹莹给掰正了,竟是连头都不让她回了,不许她再看那个鬼点子奇多的臭萧绝。
第127章
傅宝筝被萧莹莹气哼哼地拽走,往坡下行去, 萧绝心知东窗事发, 萧莹莹的滔天怒火爆发了,忙快跑几步追上去, 连连低头认错,不住的赔不是, 可追了一路, 直到娘俩回了行宫小院也没换回萧莹莹一个正眼。
“哐当”一声巨响。
萧莹莹前脚拉扯女儿进了院门, 后脚连命婆子“关门!”,生生将道歉了一路的俊美少年郎关在大门外, 无情极了。
“我靠,丈母娘一发威,威力爆棚啊!那关门的力度, 真真吓死个人, 瞧,唬得鸟雀都连忙飞走了。”躲在不远处大树后的秦霸天,探头探脑的,语带同情, “绝哥为了娶回傅家姑娘,真真是下了血本了,身份暴露不说, 还要被丈母娘这般修理。”
面具被挑开,绝大部分的人只是震惊于萧绝的天人之姿,还有极个别的老人则是心湖掀起惊涛骇浪——那张脸, 与其说有一分像晋王,不如说更像庆嘉帝,尤其五官更是随了早逝的宸妃,宛若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过短短两个时辰,萧绝乃庆嘉帝私生子的流言便流传出来,假以时日,必定传遍整个京城。
过早暴露身份,肯定弊大于利,提前引来风波。在绝哥最初的计划里,是要再往后几年的。可傅宝筝一年年大了,鲜花一朵,经不起长久的等待,绝哥便冒着风险提前行事。
“哎哟喂,咱们绝哥真是可怜啊,被丈母娘嫌弃就算了,还要跟个戏耍的猴儿似的,被众人不住的围观。”秦霸天摇着头,无限同情,“为了个女人,真真是面子里子都丢没了。”
只见萧绝像块望妻石似的定在大门外,不走。好些贵妇人凑过来,三五个妇人与晋王府有交情,不时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同情萧绝被准丈母娘关之门外。萧绝闭嘴不言,那些人得不到答案,更是看热闹不肯离去。
到了后来,围观之人愈来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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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傅宝筝心疼四表哥,抱住娘亲胳膊,娇软了声音求情,尾音绵长。
平日里,萧莹莹最架不住女儿这一套了,可今日,萧莹莹只管冷了脸,还掰开女儿攀附她的小手,不搭理。
傅宝筝委屈地朝赶回来的爹爹求助,傅远山挤眉弄眼让她先回房。临走前,傅远山偷偷告诉女儿:“别急,萧绝那小子最会哄人的,保管不出明日,就哄好你娘亲了。等着就是。”
傅宝筝听了,乖乖点头,回房去等着。
“郡主,不好了,晋王世子跪在咱们大门前了!”晚饭后,一更时分,守院门的婆子慌里慌张来到上房禀报。萧绝可是权势滔天的晋王府世子啊,身份尊贵无比,这样跪下,传入晋王夫妇耳中,怕是不妥。
傅远山听了,急得连忙要走出门去。
萧莹莹坐在暖榻上,一声嗤笑:“区区一跪而已,本郡主是他堂姑母,还受得起。”
傅远山脚步一顿,心知萧莹莹这回气得狠了,连萧绝下跪都平息不了她的怒火。经过今日这场比武,萧绝本事有多大,傅远山已是心知肚明。如此了不起的儿郎,众目睽睽之下肯向丈母娘下跪认错,态度真的是诚恳之至,足以见得萧绝对女儿有多深情了。
“莹莹,绝儿真的是个好孩子,欺瞒你是不对,可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傅远山忍不住再次替萧绝说好话。
萧莹莹斜瞪男人一眼,威慑力十足。
傅远山慌得直缩脖子,下午在林间被娇妻修理的悲惨画面连连回放,再不敢吱声。
两刻钟后,晋王夫妇赶来亲自与萧莹莹会话。萧莹莹性子拧,虽然好茶招待不失礼数,但绝口不提原谅之事。晋王夫妇没法子,又苦劝了萧绝一回,萧绝只是坚持下跪道歉,不肯离去,连蒲团也拒绝不用。晋王夫妇对视一眼,叹口气,任由萧绝折腾去了。
这夜,偏生天公不作美,三更时分下起秋雨,起先淅淅沥沥的,后来演变成瓢泼大雨。
傅宝筝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消息闭塞,被娘亲幽禁,并不知四表哥下跪之事。听着窗外雨声,觉得今夜格外凉,忍不住拢了拢被子。直到央儿被夜闯香闺的李潇洒唤醒,告知下跪之事,央儿匆匆忙忙跑来找傅宝筝,她才得知实情。
傅宝筝胡乱穿上衣裙披上斗篷,慌忙冲出去,有婆子阻拦,全被央儿料理在地。一番波折,傅宝筝终于见到了萧绝。
他跪在雨帘里,白袍湿透贴在身上,雨水如注从发上、脸颊流下。往日红润的嘴唇,已乌青一片,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半夜三更的,有多冷,不言而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四表哥……”傅宝筝急哭了,慌不迭地撑过小红伞去,罩在四表哥头顶,为他尽力挡去瓢泼大雨。一面单手去拉他,可拉不起来,哭道,“四表哥,求你了,别跪了。”娘亲不原谅,他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何苦糟蹋自己身子。
萧绝抬眼,只见傅宝筝满面挂泪,秀眉紧蹙,眼底是无尽的担忧,一张莹白的小脸此刻慌得毫无血色。她大雨中跑来,梅红色斗篷已经打湿,绣花鞋也在渗水,她如雨中被打落的红梅花瓣,憔悴万分。
萧绝心疼极了,忙握住她小手,道:“筝儿,你别管我,你身子弱,经不得折腾,你快快回去。”
都这样了,他还满心惦记她,傅宝筝愈发大哭起来:“不……”见四表哥不肯起,她干脆也跪了下去,死死抱住四表哥,暖暖的身子贴上冰冷的他,给他温暖,哭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不起,那我陪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筝儿,听话。”萧绝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连忙推开她,可傅宝筝使出吃奶的劲来也要死死抱住他,说什么都不肯走。
两人在雨里好一番推搡。
萧绝无奈,怕她身子弱,风里来雨里去的真折腾病了,到时头晕目眩发烧下不来榻,他得悔死,只得悄声在她耳畔透露了几句什么。
傅宝筝听了,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居然连这种事都是在四表哥计划里的?
原来,早在几个月前,萧绝就做好了赐婚后应对萧莹莹盛怒的准备。算着今夜狂风大作,有瓢泼大雨,才故意来门前跪着的。
换句话说,是一出苦肉计。
“我总得遭受一番苦楚,你娘才能消气的。”萧绝苍白着脸,笑着解释道。
傅宝筝眼泪直掉,还是说不出的心疼,不肯独自离去。
萧绝好劝歹劝,又一个劲保证,他打小习武身体强壮,区区一点雨没什么的。又哄她说,有提前吃下预防感冒发烧的汤药,真的不妨事,傅宝筝才终于点头离去。
临走前,傅宝筝留下了那把红伞。知道萧绝不可能用,但她坚持留下小红伞,她自己不方便陪他,有小红伞替代她守着他,心底能好受些。
后半夜,傅宝筝叮嘱央儿去睡了,自己却辗转难眠,后来干脆坐在窗前到天明,心下祈祷了一千遍一万遍,明日娘亲千万要消气,原谅了四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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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雨后初霁,花圃里残花落了一地,每一片都彰显着昨夜它们经历了怎样的摧残。上房里头的萧莹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天明时还在做噩梦,惊怖异常。
“啊……”萧莹莹在噩梦中尖叫。
傅远山翻身起来,赶忙将她搂在怀内,唤醒了,不住的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个噩梦。”摸着她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傅远山说不出的心疼,忙叫外头的丫鬟去备热水,他伺候妻子泡个热水澡,先压压惊。
更衣洗濯,梳洗完毕后,见妻子脸色好转了,傅远山才张着嘴结结巴巴道:“莹莹啊,昨夜瓢泼大雨……萧绝那孩子硬是跪了一夜不肯走啊。现如今,还在大门口跪着……”一面说,一面悄悄儿打量妻子脸色。
却不想,萧莹莹不听则已,听到“萧绝”二字后,刚恢复的脸又苍白起来,胸口还剧烈起伏,面朝大门口方向,气哼哼道:“苦肉计罢了!别说只跪了一夜,就是从今儿跪到腊月底,也休想本郡主原谅他!”
傅远山听了,心头猛惊。
怎的过了一夜,妻子非但没气消,还比昨儿更添气性了?
萧莹莹闭上眼,想起昨夜的噩梦,身子那是忍不住冷汗如瀑啊。原来,梦里,萧绝也如昨日般策划,结果比武输了,筝儿被赐婚给耶律野,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一头碰死在抬往番外的大红花轿上。
鲜血横流,触目惊心。
比武这种事,输赢各占一半,纵使萧绝武艺再高,谁又能保证一定能赢?萧绝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能抱得美人归,便将筝儿置于那等危险境地。如何能原谅?
是以,噩梦过后,萧莹莹更生气了。连带着将傅远山又数落一通。
傅远山听了原委后,沉吟了半日,不得不承认萧莹莹的顾虑是对的。一拍桌案,头一次附和妻子道:“萧绝那混账小子,活该被淋死,被冻死。”
傅宝筝恰好前来探听消息,刚至窗下,陡然听到爹娘的对话,脚步一顿,暗道不好。正要回身去向四表哥通风报信时,偏生堂屋里走出一个丫鬟来,朝里头回道:“姑娘来了。”
傅宝筝只得进去给爹娘请安。
然后一直侍奉在爹娘身侧,听着爹和娘你一句我一句,不住的数落萧绝。傅宝筝心里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幸好,正当情绪低落到谷底时,惊见爹爹偷偷儿朝自己挤眉弄眼,然后傅宝筝恍然大悟——原来爹爹并非被娘亲说服了,两人抱团,而是爹爹故意顺着娘亲,好让娘亲消消气的。
人嘛,在气头上时,自觉有理还被家人唱反调,只会越想越气。相反,家人倒在自己这边阵营,就容易想开,消气些。
于是,早饭上,一家子连着央儿围坐在一处,央儿在傅宝筝叮嘱下,也配合地骂了萧绝两三句。傅宝筝也低头再次朝娘亲道歉,态度诚恳,乖巧极了。
果然,萧莹莹脸色好看多了。
可萧莹莹一直任由萧绝跪在门外,不搭理。萧绝冻了一夜,又遭了雨淋,今早还没得饭吃,饿着肚子继续跪在又凉又硬的青砖上谢罪,其苦万状。傅宝筝稍微心头想一想,就心疼坏了,可一时也无计可施,劝不好娘亲。
傅宝筝正暗自焦心时,守门婆子进来回道:“郡主,国公爷,耶律太子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