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肯相信:“我从嫁给王爷之后就同皇后往来,已经二十七年,她不是会在这种地方落人口实的,是不是皇后交代下来底下人没有照办?”
秦嫣抹着眼泪说不清楚,还是珩哥儿那奶娘替她说的:“皇子所这边的院子本来是供皇子们成年前住,一个人住不算窄,可五皇子他不是一个人。”
奶娘说就这座院子在空出来这些院子里面还算大的,更小的不是没有。
皇上要五皇子回宫,皇子回宫就只能住皇子所,总不能搬后宫里去。
王妃听懂了,就是说怪不着皇后,你让她重新安排也找不出更大的院子来,皇子所作为未成年皇子的住处,原就没往气派了修。
秦嫣听到这话,想到最近两天过的日子,又想到以后她都得像这么过……人不禁悲从中来。
“姑妈我想回王府去,我求您了。”
皇后将王妃支到皇子所来,也让她体会了一把被为难的感觉。
秦嫣说想回王府,可五皇子都不是燕王养子了,还说什么回不回呢?
她又说要不然分出去也行。
还是那话,五皇子是皇上的儿子,什么时候搬出宫,搬去哪里都是皇上说了算。区区一个燕王妃还能做得了皇上的主?
燕王妃就发现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侄女哭诉,再说几句安慰的话。
“你忍一忍,暂时在这边住段时间,我也替你想想法子。”
“暂时是多久?要住多久啊?”
“总之你别哭了,也别再抱怨那些,让人听去还以为你对宫里对皇上有多不满。以后任谁问你在皇子所住着如何你都得说好听的,要说皇后娘娘设想周到,你住着很好,听到没有?”
秦嫣答应下来,然后又跟王妃回忆以前的生活,说她真想念在王府的时候,那时怎么都舒坦,不像现在,巴掌大的院子,想走几步都活动不开。
“姑妈你说要是那个人没回来多好?他在商户人家待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呢?”
这也是王妃的心里话,不敢说罢了。
王妃叹一口气:“也是小五太冲动了,我还劝他别跟王爷争嘴,他就不听。王爷决定的事,除非上面驳回,底下人哪劝得动他?本来稳住了慢慢谋划,也不是全无指望,最差最差也能封个郡王,现在直接回到宫里,我想帮你都得拐几道弯。”
……
王妃也不敢逗留太久,她出了皇子所以后,又去见了皇后才准备出宫。
这次见面王妃就没再提钱玉嫃的事,她心里全让刚才见着那出塞满了。王妃说起五皇子在燕王府的孝顺,说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好孩子,现在回到宫里请皇后多多照拂。
皇后有些惊讶的样子,说:“皇上下令让五皇子回宫,让本宫替他安排住处,本宫想着他这已经成了亲,还有儿子,特地吩咐管事太监选了座最宽敞的院子给他,又给仔细拾掇了一遍,他住着还是不舒坦吗?”
皇后都这么说了,王妃还能怎么着?
她就干巴巴回了一句:“挺好的,只是在宫外呆的久了,乍一回来,还不习惯。”
“宫里规矩大,说起来是不如宫外自在,可小五他不是惦记皇上?就在皇子所踏实住下,皇上有时间会过去的。”
得亏秦嫣没在,要不听到这话能眼前一黑。
让她在宫里踏实住下,那至少三五年是出不去了。
这……这是要她的命啊!
在坤宁宫里,王妃没敢垮掉,走出去之后,她换上一身失望。
太子照例来给皇后请安,刚过来就听说燕王妃方才来过。
“她来作甚?”
“来同娘娘诉苦,想让娘娘为她出头。”
太子挺讶异的:“燕王怎么她了?”
坤宁宫的太监说:“殿下您要想知道还是问娘娘去,奴才只不过碰巧听见一两声。”
太子果然问了他娘,问燕王妃进宫来干啥?
皇后略抬起下巴,示意他旁边坐下,让宫女沏上热茶,才说:“估摸是近来受的委屈大了,想扳回一城,她来找本宫说钱氏出身不好,无才无学无品无德配不上燕王世子。”
“盛士洲这媳妇儿出身是低了点,我也问过父皇,封她做世子妃好吗?父皇的意思是洲哥儿喜欢就好,她现在是世子妃以后也不过是亲王妃,没什么要紧。”
历朝历代宫女出身爬上妃位甚至当贵妃的都有,有些事底下人看得严重,皇帝没那么在乎。
皇后笑道:“你父皇当然乐见其成,作为燕王的好哥哥,他支持兄弟。作为一国之君,他也乐意看燕王府迎来个出身寒微的女主人。”
太子也明白这道理,他看不懂的是燕王妃:“母后您说,她怎么有脸委屈?还敢进宫来闹?叔叔受伤不是十九年前?那会儿他们成亲得有七八年,七八年间王妃只给生了个郡主,怎么她真以为父皇说了对不住就全是父皇的责任,她没有失职?”
“当时你人小,估摸不记得了,太后那边对燕王妃原本是有怨气的,燕王说都已经这样,怪谁皆无益处,哪怕折腾一场换个王妃也就是再祸害一人,他既已绝嗣,日子就这么过呗。燕王不是会困死自己的人,他一贯想得通泰,还笑称自己兴许没有子嗣缘,毕竟当初后院里女人虽然称不上多,也有几个,或者怀上之后稀里糊涂就落了,就有那么巧,平安生下来的全是女儿。”
皇后呷了口茶,接着说:“我觉得燕王妃当初应该动过一些手脚,谁家做妻子的都不想妾室生在前头……这我能想到,寿康宫那边能想不到?只不过事已至此燕王不欲深究,拿他的话说,深究下去也换不来个儿子。”
后面这些年,燕王都把心思放朝堂上了,比较少过问后院的事,又说他那个后院,连个儿子都没有,也没什么可争可斗,虽然有些小风波,一直没闹出大动静来。
燕王妃当初逃过一劫,后来掌家二十年,恐怕是习惯了阖府上下都听她的,现在来了个不听话的,她容不下倒也正常。
皇后先前跟她处得还行,今儿个也提点过了,寿康宫那边对她一直都有心结,现在王爷有了儿子估摸才好一些,她能安分还好,若不安分,也得步上五皇子后尘,要挨收拾。
“太子你上回说太后很喜欢钱氏?”
“没错,我估计是因为盛士洲喜欢她,太后爱屋及乌罢了。”
皇后带入太后他们想过,都在心疼燕王世子流落民间二十载,补偿他还来不及,谁会赶着给他添堵?他疼那媳妇儿,你非不让他疼,他万一撂担子说不干了要回养父家去,就那脾气跟燕王一样的,到时候谁去拦人?
哪怕燕王妃再怎么不满,她改变不了任何事。
盛士洲才是袭爵人,挡路的全要给他让道。钱玉嫃一定是下任燕王妃,除非你让她活不到那天。
再说燕王府里,燕王没儿子时他什么都懒得管,现在亲儿子接回来,还能跟以前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从今往后,什么都要变一变了。
之前燕王领儿子进宫,皇上只顾着带人去寿康宫,没想起通知皇后,这都有几天了,皇后还没见着人。不过她听太子说了接回来这个长得跟燕王一个样,她更好奇的还是能逼得燕王妃进宫诉苦这个女人。
皇后传了道懿旨,让钱玉嫃明日进宫。
刚才听说王妃进宫去过,一转身宫里的懿旨就到了,钱玉嫃那小心肝还颤了颤,又想到太后跟皇上给她的脸色都不坏,她才没慌。
当晚都睡下去了,钱玉嫃还在琢磨皇后是怎么个人。
可能因为想得太多,睡着了以后她就做了个梦,梦见王妃说要找人来治她!回身就找了个穿着凤袍的母夜叉来……
第二天她进了宫,真正见到皇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失礼。
皇后娘娘不年轻了,虽然保养得好,从眼角这些地方还是很明显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她同太后一样,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对钱玉嫃却是长辈对晚辈的和蔼亲切,没有盛气凌人。
今儿是万嬷嬷陪着来的,过去这几天,万嬷嬷教了钱玉嫃不少东西,才让她不至于失礼。
皇后坐在上面,看着侄媳妇这些动作,觉得她也不像燕王妃说的那么无才无德。
“本宫只听说你姓钱,名什么?”
“名玉嫃,玉石的玉,嫃是女字旁加真假的真。”
皇后品了品,说不错,让她走近些,到跟前来看看。
钱玉嫃便往前走去,到距皇后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皇后是坐着的,钱玉嫃站着,哪怕略低着头,她也能看清楚皇后的脸,同样的皇后也将她看了个明白。
这模样,确实娇了点,可她是海棠初绽含羞带怯的娇,不是开到极致将要衰败的艳,瞧着并不厌烦。
看她攥着的手,忽然被召进宫中人应该还挺紧张,心里悬着面上挺绷得住,还在笑呢。
皇后看出这孩子想讨好她,这表现称不上笨拙,搁在惯会窥探人心的皇后眼中,挺稚嫩的。皇后笑得更真实一些,她招手让钱玉嫃过来,来跟前坐下,“不用这么紧张,本宫是皇后,同时也是你伯母。你既然嫁给洲哥儿,就是咱们皇家的人。”
钱玉嫃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皇后这样说,她还撒起娇来:“除了皇上、太后娘娘和王爷爹,就只有您这么说,我喜欢您。”
一般人在皇后面前是不能我啊我说话的,皇后也知道她从民间来有很多不习惯,加上这话她听着很实在,并不冒犯,也不欲与之计较。
那种感觉该怎么说?
就好像其他人恭维你太多,忽然见着这么个实诚的娃,还挺稀罕。
皇后都没去纠正她,又问:“这样就喜欢本宫了?”
钱玉嫃看着皇后小声说:“我看见您就觉得您放出来的都是善意,不怕告诉您,前天跟回娘家来的郡主姐姐起了口角之后,就听说王妃进宫来了,接着有懿旨发来府上,我昨晚睡觉都不踏实,睡着了还梦见王妃搬了救兵要治我,让进宫来罚跪呢……”
钱玉嫃真就是一本正经说的,皇后听了险些笑出眼泪。
她忽然想起太子小的时候,也是个活宝,等上了十岁就变成小大人一个,不像以前那么好逗。燕王这个儿媳妇有意思,皇后喜欢听她说话,她身上没有京中许多女孩儿有的拘束,让人感觉自由。
进宫三十多年了,皇后最怀念的就是当姑娘那会儿的自由。
皇后拉着她问了很多,问她是怎么跟洲哥儿认识,以前在南边又是怎么生活的?来京城习不习惯之类。
钱玉嫃也都说了,还告诉皇后娘娘她觉得燕王府什么都好,非要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就是吃这一口:“相公这还后悔呢,说那会儿让王爷爹催着匆匆忙忙就上了京城,早知道该带俩厨子一起走。”
怕皇后娘娘误会,钱玉嫃还补了一句:“不是说京菜就不好吃,是皇上治下山河万里从南边到京城来坐马车都要那么久,这不光是口味,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相差都太大了,乍一离乡,还没习惯。”
“好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京菜吃不习惯,那你待会儿领个厨子回去。”
钱玉嫃在坤宁宫陪了皇后半日,回去不光带了厨子,还领了一串送赏赐上王府的宫人。至于皇后,她在午后去了寿康宫,告诉太后说今儿个把洲洲媳妇儿召进宫来看了看。
太后本来不是很有精神,听了这话,问她觉得如何?
“怎么说呢?依儿臣看来,那孩子出身虽然不高,教养还是不错。可能从前受的拘束不多,性子比较鲜活,平时来个人说几句就感觉无聊不想再听,她进宫来待了半日,临走时儿臣还挺舍不得的。”
太后点点头:“他两个都会逗趣,哀家看了也稀罕,还指着他多进宫来,结果那天过后没声响了。”
“刚认回来,事不少吧。”
“小五都回宫了,还能有什么事?”
皇后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样子。
看她这样,太后一挑眉:“皇后你有话就说。”
“昨个儿燕王妃进宫来,同儿臣说了一些,大抵是讲她同洲洲媳妇儿处得不好,要不儿臣怎么会想见一见人?今儿个见了侄媳妇,感觉那孩子不难相处,倒是不明白她们怎么会起了摩擦。”
太后一听这话就不高兴。
“我二十年前就想收拾她!燕王府险些绝嗣,能纯粹是因为围场那出?前面那些年她干嘛去了?当时王府里头得有四五个女眷,那几年间就没一个平安生下儿子,不是王妃的过错?”
“当初是燕王拉着,说已经这样了,怎么追究都于事无补,又说留着王妃替他管好府上的事,他能少操点心……要不依哀家的意思,她就该去皇家寺庙里诵经念佛去。”
“真不想提这些旧事,提了生气。左右皇后你不准跟她搅和,哀家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她要敢折腾燕王唯一的子嗣,看我不扒她的皮!到时候新账旧账跟她一起算!”
第48章
燕王妃不知道寿康宫这一出, 但她知道钱玉嫃今日进宫去见了皇后,本以为她至少会听一顿训, 不想人回府时笑盈盈的,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从坤宁宫抬出来流水般的赏赐。皇后娘娘担心她刚来京中吃不习惯, 甚至往燕王府里拨了个擅长做蜀地名菜的御厨。
想到过去二十多年同皇后的情谊, 燕王妃心里生出遭背叛的感觉。
她认为的同盟当着她面倒向了她的敌人。
王爷带回府这两个, 她看哪个都厌恶, 只是动不得王府唯一子嗣,只敢拿钱玉嫃开刀。
在意识到五皇子不可能接回之后, 王妃紧急想出新的对策,这个儿子左右是记在她名下, 不是亲生的很难养熟是个问题,要解决这点,得先给他换个媳妇儿。
当日,王妃就找上为朝事忙作一团的燕王,说要同他谈谈。
燕王本来还有几份文书要看,想到这几天府上的动静, 他也打算忙过这茬同王妃说上一说, 既然王妃主动找来,就省得再安排时间。
燕王站起身来,率先从书房出去, 王妃也跟出去, 两人到旁边厅里谈的。那厅里上面一张坐榻, 左右边各摆了两把椅子, 还有些古董摆件不逐一陈述。燕王进去之后,到榻前坐下,王妃为方便看他脸色,没坐他身侧,而是选了下首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