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郡主到今天依然认为是钱玉嫃设套害了她娘,还觉得她爹以及宫里的皇上以及太后娘娘全都偏心,偏心到不讲道理,这四个训诫嬷嬷就是明证。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国公夫人听她指责王爷、皇上包括太后都是偏心眼,抬手就是一巴掌。
“别说咱们府上还有四个宫里来的嬷嬷,哪怕没有,这种话你敢乱说!你想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方家到底哪儿对不住你?”
这是第二次了,她第二次挨国公夫人的打,云阳郡主十分崩溃:“我娘是王妃,我是府上唯一的嫡女,我是燕王嫡女,却让外室子房里的出身低贱的商户女害成这样!”
“那不是什么出身低贱的商户女,那是世子妃,比你一个郡主值钱。”
要国公夫人说,京中也不止有一个燕王府,还有什么晋王府陈王府,谁家没两个郡主?对皇上来说公主都未必有多要紧,别说你区区一个郡主了。
国公夫人恨不得当初娶的是燕王府其他两位,都比这个闯祸精强。
这人呐,若是把自己看得太轻容易怯懦瑟缩。反过来就会像云阳郡主这样,胆大妄为。
“我再提醒你一回,别再掺和王府的事,以你这点本事动摇不了燕王,只会白白搭上自己。别以为你是他女儿,你哭你闹他就会听,你不想想当年生事那些人,不都是他兄弟?燕王认准一件事,不会随便动摇,王妃会有今日,只会是做了不该做的触及他底线了。你去闹,他更加厌烦。”
“还有你说燕王偏心眼,我只问你一句,普天之下有几个能将一碗水端平的父母?”
高门大户里谁家不是子女成群?从来只有子女主动去讨父母欢心,没有等着人来疼你的,谁都要人疼,他疼得过来吗?
现如今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女儿或早或晚都要嫁出去,规矩在这儿摆着,要指望儿女在爹娘心里全然是一个分量开什么玩笑?
国公夫人见过疼女儿的多了去,却没见过谁家女儿能越过继承人。燕王世子就是燕王府的继承人,他就是比头上三个姐姐金贵。哪怕换个人来面对这种处境,也不会为了让嫁出去的女儿高兴去折腾他唯一的儿子儿媳。
国公夫人又给她讲了一轮道理,只是不知道郡主能听进去多少,打发这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出去以后,她又提醒了一回,让把几道门都看好谁也不准放郡主出去。
郡主央求她相公,说她想去庙里见见娘亲。
方中策不敢答应。
生怕这个一根筋的媳妇儿听了她娘的话,回来又上王府撒泼。
以前在衙门累了回家来能放松一下,现在他宁肯在外面忙活,很怕听郡主说那些话。
方中策比他娘了解一些,他觉得郡主现在不是认不清现实,是不愿意认清,她不肯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无论如何还是想救她娘出来。这里面一部分是因为孝心,更重要的是燕王妃对她非常重要,等于是她的顶梁柱,谁也不能眼睁睁看顶梁柱倒了。
在郡主心里,只有她娘才会全心全意帮她,没有她娘的燕王府本来也靠不住。
这种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人呐,得识时务。
当初那事,哪怕燕王表示没查出什么,京里一致认为他查到了蛛丝马迹,要不出手不会这么决然。说到底是给王妃留了个遮羞布,这真相撕开对郡主没任何好处,秦家姑娘也要倒霉。
在婆母那头没讨着好,亲相公也没有帮她的意思,云阳郡主倍感煎熬。
她想到人在庙里的娘亲十分痛苦,这么痛苦的时候还听说钱玉嫃怀孕了,于是,她也咒了一轮,说愿意折寿三年换钱玉嫃这胎生女。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两个轮番诅咒起了效果,七月里,钱玉嫃的口味变重了,经常嫌味儿不够,说要加辣。
府上正好有个擅长做蜀地名菜的,辣味儿能做,谢士洲不让吃,又去找了王太医来。
王太医说特别呛辣的那种最好别用,怕刺激太大,不太辣的可以,反正得要她自己受得了。钱玉嫃表示受得了,她吃着辣椒做的菜比清淡的安逸。
王太医还没说啥,王府上下心里一凉,心想完了,这胎怕是没怀好,搞不好要生女儿。
前人传下来的话,酸儿辣女,能没点讲究?
眼下多少人瞅着燕王府,有点动静立马就会传开,得知世子妃怀上以后爱吃辣的,京里不少人笑了,不是幸灾乐祸,就是想到清净法师给她批的命,想知道她怎么才能圆回来?
商户女进了王府总得有个儿子才能站稳脚跟,尤其燕王当初就是一胎女二胎女三胎还是女生完不行了……当爹的是这样,他心里没点担忧?不怕儿子走老路?
即便他不怕,宫里太后娘娘也怕,钱玉嫃要想过得舒坦,越快生下儿子越好,这是京里的共识,可她这口味,实在不像怀的儿子。
一胎生个丫头片子,也能叫命好?
有人说,兴许怀的就是儿子。
但更多人坚信她这胎一定是女儿,酸儿辣女是前人传下来的口诀。
还有说没准世子跟他爹一样,得要先有几个女儿才能生出儿子。真要是那样,不如趁早给他纳妾,让做妾的帮忙一起生,大家是这么想的。
外面的纷纷议论进不了钱玉嫃的耳,全让谢士洲拦截了。
他曾见过谢士骞的媳妇儿怀孕,怀孕的女人心思重,经常听是风就是雨,爱胡思乱想。这些话给嫃嫃听了苦的是他,媳妇儿要是受了影响还得他哄。
第58章
若谢士洲还是个商户子, 钱玉嫃一点儿不会感到压力,对她来说头胎生什么都没差, 反正以后还能再怀。偏偏她俩进王府了,燕王府跟晋王府陈王府那些不一样, 当家人吃过没儿子的亏, 大家心知肚明从太后、皇上到燕王肯定都盼她能争口气赶紧生出儿子。
这点用不着谁来提醒, 钱玉嫃想象得到, 她就有些矛盾。
一方面觉得子女缘是前世修来的,生男生女都该欣然接受。另一方面认为先有个儿子不光对她, 对孩子自己也比较好,王爷和太后都更喜欢男孩。
而这时, 谢士洲已经让他爹扔去京郊的驻军军营,王爷还下了令,让刘将军好生操练他。
满二十岁要习武晚了,当兵不晚,燕王也不是想让他当个小兵慢慢往上爬,就是看臭小子这样走文这条路不成, 只能换其他路子试试。他能把身手练起来那可以从侍卫做起, 练不起来还能学兵法看看。
到底能做什么,给刘将军操练过后就知道,都说虎父无犬子, 燕王没觉得他儿子还能样样都瘟。
谢士洲进军营吃苦去了, 钱玉嫃闲着没事做的时候就爱掐日子, 说好每旬都会回来, 等他回来得问问他在那边待着咋样?
除了掐日子,她还要为自己和肚里的孩子做些准备,还在酷暑时分她已经把秋衣做出来了。
蓉城那边进了十月才会冷下去,京城不同,万嬷嬷说京里面秋天很短,八月中旬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到九月中旬,就有人换上袄子,有些年落雪早,九月中下旬会降下初雪,当然多数时候还是要等到十月里,然后从十月一口气冷到来年二月,这边冬天格外的长。
这胎算来是进京之后不久怀上的,太医估计在三月下旬,按照怀胎十月来算,若能怀满就该一二月生。
钱玉嫃就是冷天生的,她想起来娘以前说过,哪怕她当初挺乖,家里都不完全放心,每天十二个时辰随时有人守着,就怕她动一动手脚让被窝里进了冷风。
那还是在蓉城,京里的冬天连湖面都能结出坚冰,钱玉嫃不敢想象那该有多冷。
哪怕万嬷嬷说燕王府有用不完的银霜炭,火炕能烧过整个冬,钱玉嫃还是有些担心。万嬷嬷见过不少怀孕的女人,知道怀上以后她们戒备心会增强,还会生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担心,她劝道:“王府很多年没有孩子出生了,您这一胎王爷肯定重视,会把各方面都安排好,不必过分担心。”
“生的是儿子我一点儿不担心,只怕是姑娘……”要是上面的不喜欢姑娘,伺候的人也可能会怠慢她。
“您想想,当初府上一个儿子也没有,王爷也没亏待过三位郡主,该给的都给她们了。您还这么年轻,嫁给世子爷尚不满一年,王爷不会给您那么大压力。”
钱玉嫃这才松了口气:“真像嬷嬷说的那样就太好了。”
钱玉嫃本来是个好面子还有点娇气的人,要当娘了她变了很多,如今她都不介意自己挨几句说,只怕委屈了肚里这个。
万嬷嬷第一次开解取得圆满成功的时候,谢士洲得到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以回来看看他爹和媳妇儿。
爹那张脸,没啥好看的,他直接回了自个儿的院落。
谢士洲回来是傍晚时分,他可以在府里歇一夜,明天这个时候回去军营。本来兴冲冲回来看媳妇儿,结果只看见端着点心碟子往外走的青竹,青竹见着自家姑爷也是一愣:“不是说明天休息?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谢士洲不答反问:“嫃嫃人呢?在休息还是咋的?”
“姑娘嫌房里闷,看这会儿不太热了说去园子里走走。您别担心,白梅跟万嬷嬷一左一右跟着呢。”
谢士洲想去找人,让青竹喊住:“您要不先沐浴收拾?姑娘自从怀上以后,心思较从前细腻很多,看您这样,她恐怕又要心疼。”
军营里面吃穿都不讲究,连洗澡也没有烧热水来慢慢泡的,都是用凉水简单冲一冲,燕王是为了锻炼他才将人送去,自然没给太多特权,有些知道他是燕王世子是会行点方便,即便如此,那日子比起在王府里头也太差了。
他在府上睡的是太后赏下来的象牙席,这个谢士洲在蓉城的时候都没听过,据说是南边小国给朝廷献的贡品,这席子睡上去天然就很凉爽,夜里根本用不着冰,是以非常珍贵。听王爷爹说就连宫里都没几张,太后这张是她在寿典上收的贺礼,以前有人去讨过,她都没给。
在府上睡象牙席,进了军营只得一床普通的竹凉席,这在军营里都称得上是待遇好的。
他在那边待了还没十天,天天晒着太阳操练,小白脸都要白不起来了。就哪怕听青竹劝,去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收拾好了再出来……还是把听到动静回来的钱玉嫃心疼坏了。
钱玉嫃走到她跟前去,摸摸他脸:“黑了,也瘦了。”
“进了军营就没有白生生的,我大男人一个,晒黑点也没什么。”谢士洲轮廓好,皮肤白的时候看着风流倜傥一公子哥,晒黑点也不难看,瞧着英姿飒爽的。他故意耍宝,想逗钱玉嫃,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钱玉嫃手还没放下,顺势揪他一把:“你们天天抵着这么毒的日头操练,晒伤了怎么说?还有,你稍微黑点我看还行,可别晒成炭了。”
说着她就要使人去太医院,讨药膏来。
防晒伤防晒黑的药膏都有,不指望能完全防住,抹了总比不抹强。
王府管家往太医院去了,钱玉嫃才问他在军营里都做些什么?为啥不让回府住?军营里多苦。
谢士洲一边催促他们去后厨看看,晚膳好了没有,一边回她:“我爹送我去那边就是吃苦去的,哪会放我天天回家?你也别担心,那是京里的驻军军营,安全得很,日常就是各种操练。”
“那你大概要在那边待多久?”
“一年两年都有可能,要看他怎么想。我估计他还不知道我能干啥,在琢磨呢。”
经过那么多事,钱玉嫃不可能拦着不让相公上进的,她心里是有些不舍,也觉得如今相处时间太短暂了,可想到只要熬过这两年,等他调去其他地方总能天天回来,这么想着心里还是热乎的。
而且,要是相公天天在家,她怀着身孕不能行房,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提起纳妾的事?
因为钱老爷就没纳妾,钱玉嫃受爹娘影响,对这事有些抵触。
现在这样谢士洲都没几个时候在府上,回来关心媳妇儿跟老爹还来不及,这事自然不可能提,如此看来倒是幸事。
跟钱玉嫃一起用的晚膳,吃好以后听说王爷爹回府来,他又过去了趟,回来便歇下了。
次日谢士洲找王太医问他媳妇儿这一旬咋样,得到的说法是一切都好。
谢士洲看王太医有些犹豫,让他有话就说。
王太医想想,请他走了两步,到没人的地方才说:“因为世子妃的口味问题,外面不是有人说她这胎怀的女儿,我们太医院有个表,是前人留下来,靠怀上的月份和孕妇的年岁来算男女,以前也算过很多,有七八成准,我拿那个给世子妃算了,也说是女。”
“只要是嫃嫃给我生的,是男是女都一样,我全稀罕。”
王太医懂,世子是喜欢世子妃这个人,是以她生啥都行,都能当宝疼。“可她如今不单单是您夫人,同时也是燕王世子妃,总是背负了一些期待,我是觉得世子妃这胎真有很大可能生千金,有些事,您该提早准备。假如能让王爷跟太后娘娘接受了,即便看走眼后面生出来是儿子,也没什么……怕的是反过来。”
谢士洲想了想,让人给王太医拿了份谢礼,说承他情。
当时他觉得这人挺多事的,后来又想了想,外室子按说比庶子身份还要低,假如家里儿子多,他这么被接回来是会被看不起的。可他却被亲爹跟亲祖母当成了宝,日子想咋过咋过,这代表啥?不就代表叫他们看来儿子远比女儿要稀罕吗?
除非儿子特别多的人家会反过来,正常家里都是这样的,这么想来,王太医真还做了件好事,早早给他提个醒。
谢士洲心里鬼主意多,他当场就编了个说法,转身又找上他爹,说有个事不知道靠不靠谱。
燕王瞅他一眼:“有话就说,别在这儿吞吞吐吐的。”
“哦,那我说了,前两天我练得特别累,随便冲了冲躺下就睡着了,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问爹:“你不问我做了什么梦?”
燕王:……
“行吧,说说你做了什么梦。”
他还小心往身后瞄了一眼,看没别人,才低声说:“我梦见从天上飞下来一个小仙童,身披霞光进了我媳妇儿肚子里。我睁大眼仔细看了看,那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爹你说,嫃嫃这胎是不是要生女儿?”
说着他还嘿嘿笑了一声,“要真是天上下来的小仙童,我也赚到了。”
燕王不相信的,觉得他是不是听人家说多了生女儿生女儿,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士洲也没竭力去说服,怕自己说多了反而泄底,好像认可了当爹的这说法,不在提生儿生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