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她没敢闯到钱玉嫃跟前去闹,她跑回王府来见她爹,之前大吵大闹效果都不好,这次只得换种办法,云阳郡主对着燕王一阵哭诉,回忆当初如何如何,说她娘可怜,她娘委屈。
“您不能把什么罪名都往我娘身上推。下药的事不是我娘做的,您怪她没管好后院可以,可这罚得是不是太重了些?她在庙里待了好几个月,总该回府来了。”
云阳郡主说的很动情,燕王听完却没任何波动:“那会儿没查出铁证,你就觉得王妃受委屈了,是有人要害她,你觉得是钱氏,可你不想想钱氏才上京城多久,她就带了那几个人,有什么本事做得这样周全?因为你不服气,非说王妃是无辜的,本王后来又往源头上查了查,总算掌握了一点证据。”
云阳郡主不是想象不到她娘害人这种事,她不能承认,不可能承认,认下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可现在,燕王说了这样的话,郡主脸色变了。
她沉默下来,燕王又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好耐心同你解释说明,你再要闹,本王也可以找个人去揭发王妃,重审当初的毒汤案,王妃若不愿意在庙里待,也可以换个去处。”
来的时候,云阳郡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娘回到王府,回来就有希望。
现在她不敢了。
她敢折腾本就是仗着当初没查到证据,得知他爹后来又找人去深入调查过,并且拿到她娘的罪证,云阳郡主总算是怕了。
她宁可失去娘家支持,也不能使自己背上这样的污名。
其实现在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认为毒汤案是燕王妃做的,可这是猜测,只是猜测对郡主影响还不太大,一旦坐实,她娘兴许就当不了燕王妃了,她也会受到很多牵连。
云阳郡主来时阵仗不小,走的时候用灰溜溜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不敢闹了,她回到魏国公府就撞见守在前院等着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听说人又跑回娘家去,谁也拦她不住,都气疯了。这次云阳郡主没敢大小声,解释说只是回去问了一下她娘在庙里的情况,没跟娘家人吵起来。
国公夫人还不相信,一脸怀疑看她。
云阳郡主难得那么乖顺,说:“不骗您,是真的,我真的只是问了一下我娘的情况。听说她病了很久,我担心她。”
第61章
风寒是小病, 身体好一些的哪怕不请大夫不喝药熬几天也能自愈,像王妃这种一拖十多天, 眼看要好了又突然恶化,太医能不明白是咋回事?
常言道事不过三, 她病情反复三回以后, 罗太医忍不了了, 找上燕王。
他问王爷知不知道做大夫的最怕遇到哪种病人?
燕王听出他话里有话, 顺着问他哪种。
罗太医说别人不一定,他最怕不爱惜自己不着急好的病人, 遇上这种人,他只想说大夫都是很忙的, 不看诊也得研读医书参详古方,还要配药制药,没那么多空闲功夫给她白糟蹋。
“本王听出来了,你是说王妃吧?”
罗太医弯腰拱手求王爷另请高明:“区区一个风寒在小臣手里反复了三回,眼瞧着快好,歇一夜又恶化下去。估摸是小臣同王妃八字犯冲, 这病, 小臣治不好啊。”
燕王准了他,但没有换人去的意思,让他看来既然你想得病就不用救, 你不想活便别活了。
本来只是小小一场风寒, 王妃几番折腾把自己搞严重了, 太医却不再来, 她意识到算计被人拆穿,心里总算怕了。王妃一度烧到人事不知,丫鬟还想去搬救兵却没人信,还是庙里人心好,他们之中有个识草药的,参照罗太医开的方子给王妃煎了碗药,才救她一命。
命是保住了,从那之后人总是病恹恹的,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王妃以前过的是富贵生活,没吃过苦也没遭过罪,她身体不差的,就是这场病总不好,拖垮了她。上了九月天一日较一日冷,若是在王府,她有用不完的银霜炭,庙里没有,不光没炭还得日日诵经念佛,这个冬对她来说太难熬了。
有个说法叫难兄难弟,搁在王妃和五皇子妃身上就成了难姑难侄。
那场秋雨没让秦嫣染上毛病,后来京中大降温,她儿子珩哥儿把自己闹病了。
这时候皇上已经给他们看好去处,找了工匠在翻修,再等等就能搬出去。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珩哥儿病了,虽说秦嫣又怀上了,这胎生儿生女还不一定,眼下珩哥儿依然是她命根,她能不去看看?
她去看了,当时没怎么样,后来儿子病情好转她却不好了。
这一得病,阵仗比王妃那时还大,太医瞧着不好给开了方子,让底下人煎药喂她,秦嫣又不肯喝。她以前听人说过,怀着身孕的时候得了病你只能硬撑,吃那些药对孩子特别不好,搞不好要生出残疾儿。
她又撑了两天,病情没好转,孩子也没保住,要说有什么好消息可能就是太医告诉她这胎是女,秦嫣本来都悲痛欲绝了,听了这话缓过来些,她总算不作践自己,开始配合治疗。
算起来,秦嫣这胎怀得就比钱玉嫃晚一点点,落下来的时候月份不浅,这胎落得比三个月前没保住的更亏身体,她自己都感觉虚了很多,后面一冬总在调养。
不同于秦家姑侄的兵荒马乱,钱玉嫃在王府的生活是平静并且安逸的,那场秋雨之后,她见识到京城里冬天的威力,秋天还出得去门,待入了冬,她根本离不开暖阁,要走两步也选在中午太阳好的时候,沿着廊道溜达一圈。
宫里听说她把自己裹成了球,后来太后以及皇上生辰全是谢士洲备礼并代她进宫,想着她肚里还揣着个仙女,哪个也不敢在数九寒冬折腾人。
从九月到十月,到冬月腊月,她那肚子越来越鼓,过年那会儿瞧着都像要生了。
这时候,产房已经准备好,接生嬷嬷和奶嬷嬷全到了位,新生儿要用的各种器具也悉数备齐。这胎却没生在正月头上,钱玉嫃该吃吃该睡睡稀里糊涂就到十五,那一早,谢士洲舀了元宵喂到她嘴边,让尝一口,钱玉嫃想起那年在蓉城两人一起逛灯市,正要同相公一起回忆一波,感觉来了。
看她双眼猛地睁圆,手也捧上肚子,谢士洲放下端着的小碗,问怎么了?
钱玉嫃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拽紧他衣袖:“我好像要生了。”
这话一出,房里伺候的丫鬟都紧张起来,还是万嬷嬷稳重,立刻安排人去找侧妃,侧妃都是生过孩子的,像是烧水煲汤这些她们知道安排。府上管事急匆匆往太医院赶,这年头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哪能没个大夫坐镇?
白梅准备将人扶进产房,万嬷嬷说不急,从发动到生出来熬半天算短,折腾一整日都正常,用不着那么早就躺着。刚才突然发动,晨食都还没用呢,没力气生不了娃,万嬷嬷劝钱玉嫃别管那些有的没,吃点东西。
这一天,对燕王府上下来说都挺熬的。
王爷人在宫里还惦记着儿媳妇那头,皇帝看他心思不在,索性让人回府去等。燕王午前回来的,等到酉时天要黑了,京城里花灯渐次亮起,才有奴才小跑着过来。
“王爷大喜!大喜啊!”
燕王人已经站起来,那奴才说世子妃刚才生了,是个仙女儿。他告诉王爷接生嬷嬷讲从没见过这么俊的女娃,等长开了还不知道有多好看。
钱玉嫃刚怀上的时候,燕王是想抱孙子的,后来听多了吹捧的话,他也被洗了脑,真心实意盼起孙女儿来。
听奴才说孙女生得很俊,燕王心道那是天上仙女儿下凡能不神清骨秀?他很想亲眼看看,可这会儿还冷得很,小女娃得养在屋里,不敢往外头抱。那屋收拾好了臭小子能进,他当爹的不成。
燕王心里还有点遗憾,想起宫里也在等消息,他赶紧派了人去报喜。
这时候,寿康宫里也亮起灯,太后问了好几遍,燕王府来报信的进宫没有?
唐嬷嬷都说没有。
“太后娘娘不必担心,您想想看,毒汤那回多凶险,都太太平平的过来了,世子妃这胎是有天神庇佑的,一准儿出不了岔子。”
唐嬷嬷说完,想劝太后用点汤羹,就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小太监急急跑来:“禀太后娘娘,世子妃生了,是个仙女儿!”
太后愁容一扫,笑开花来。
“好!真好!你知道她几时生的?”
“说是花灯亮起的时候。”
太后听了越发高兴,说她梦里也是晚上,记得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仙女儿腾云驾雾下凡来的时候燕王府里灯笼亮起一片。对上了,全对上了!
心里最后一丢丢怀疑也没了,太后十分高兴,赏赐如流水一般淌向王府。
先是太后,然后是皇上皇后,还有陆续得到消息的亲朋,都赶着给送了贺礼,送来的东西堆满一整间屋。谢士洲刚才去看了他已经睡着的媳妇儿跟女儿,一大一小嘴角都是上扬起的,睡着了都仿佛在笑。
谢士洲在床边守了会儿,感觉有些疲惫,也去打了个盹儿,本想稍微睡会儿,结果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过去一看媳妇儿靠坐在炕上抱着女儿。
问吃了没有,他摇摇头。
钱玉嫃转头去吩咐丫鬟给世子摆饭,谢士洲到她跟前坐下,说:“我不饿,倒是你,吃点什么没有?女儿呢?”
“我吃了,你姑娘也吃了,对了,你当爹的给她取名字没?”
关于这个,谢士洲表示他已经想了很久,他顺口讲了几个问媳妇儿有没有听着顺耳的。
“我觉得盛明姝就很好,是衬得上咱家姑娘的名字。”
“那就叫明姝!”
明姝好啊,明姝就是美女的意思,这名字完美体现了他俩对女儿的美好祝福。谢士洲说他过年那会儿跟王爷爹商量过取名的事,他爹说可惜了,如果当初没给云阳取名叫盛飞瑶,那孙女儿就可以叫盛飞仙,这才是仙女该叫的名!
谢士洲听了很是嫌弃,问他咋不叫飞天?以后生了男娃还能遁地。
燕王那么宠儿子,听了这话说小名可以。
谢士洲想起他在民间生活的时候听过那些小名儿,牙一酸:“你都说她是仙女下凡,还给人取小名儿,这像话吗?”
……
从明姝出生,燕王府里天天都很热闹,跟过年似的。
燕王给孙女办了很大一场洗三礼,这天,京里的贵妇人们总算见到仙女真容。她模样确实出众,毕竟有那样一双父母,别说她还是捡着好的在学,哪怕全学了差的也丑不了,谢士洲跟钱玉嫃这对颜狗组合,光看脸杀伤力实在惊人。
夫人们都在感慨,十多年后京里要出个了不起的美人,等她十四五岁上门来提亲的能把燕王府的门槛踏破。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出身和模样都太好了,再配上传奇的来历,也不知道哪家能心愿得偿。
在诸位夫人眼中,刚出生没几天的明姝就像一颗吃了便能飞升的仙丹,她非常诱人。
而明姝呢,她什么也不知道,躺在襁褓里香香甜甜的睡着了。
……
这些天,富贵人家里议论她的太多,已经搬出宫来的五皇子夫妻也听了不少。
秦嫣去年九月落的胎,当时闹得很烦,皇上对这儿子本就失望,一直没等到盛惟安的反省和悔过,他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只想把人赶出宫,让他自己关上门糟心。
这么盘算着,皇上就让太监总管去催了催,让负责翻修的工匠搞快点。
如此一来,在十月份翻修就结束了。
十一月上旬,盛惟安拖家带口出了宫,皇帝也没刻薄他,还是给了笔安家钱,并且封了个郡王爵位,赐封号孝。
皇帝是借封号敲打他,提醒他做人最要有孝心。
这封号一出,活像公开处刑。
盛惟安都感觉这是在讽刺他,但他还是坚强的扛了过来,对他来说,最难过就是在宫里这几个月,能得个郡王封号搬出宫自己当家,哪怕宅邸不如燕王府气派,封号也有讽刺的意味,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尤其他还得了笔安家银子,据说比前面有些皇子要少,总还是有十万两,宅邸是翻修好的,这个钱捏着过日子咋都够了。
才出宫他是这么想的,后来发现,钱不经用。
有得宠的皇子出宫的时候拿二十万安家银,过几年就不凑手了,还得亲娘以及夫人娘家支援,京里面达官贵人的生活是奢靡的,后厨一天就能用去价值几十甚至上百两的食材,正常吃一个月就上千两,经常还有茶会酒宴,四季都得置办新衣,年年要打新的首饰,夏天可能买冰,冬天还得添炭,平常要买茶酒之类,人情往来更是大项。郡王府里不养人吗?那么多丫鬟奴才也很费钱……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再有个费钱的爱好,到手十万两,一年能花光。
亲王郡王这些每年都有钱拿,朝廷年年会发给他们上万两的银子,但你想想一万两白银均摊到十二个月里,每个月才八百出头。
早先听说安家银有十万两,他们觉得不少,反正以前从没拿过这么多钱。
结果才两个月,就过了个年,他俩已经用去三万。搬进新家之后秦嫣做主添了不少东西,除此之外就是走了几个年礼,摆了两场席面。
意识到十万没了三万,盛惟安跟秦嫣夫妻双双懵逼。
不管是在燕王府或者在宫里,秦嫣都没当过家,他们吃穿用的都是办好了送来,轮到自己当家做主,手稍微松点,买的东西稍微好点,钱就没了。
盛惟安他生母早就没了,生母娘家倒是还在,那家比秦家还差得远,根本指望不上。
他怪秦嫣不会过日子,秦嫣就把账册扔他跟前,让他看看。
他看完不明白,过个年就要花去这么多,以前燕王府是怎么过的日子?他们吃穿用比这还要好太多了。
这就是得宠和不得宠的差别,燕王府很多东西是不花钱的,比如他们吃的果子,甚至米面肉都是贡品,皇上赏的。他们用的冰炭也是皇上拨的,地方上贡的好东西,只要到了皇上手里就有燕王的一份,太后娘娘还会补贴小儿子,燕王府日子过得很好,开销其实不大。
盛惟安没得到什么补贴,靠十万两安家银子收着点能过三年,他们添了些东西,钱自然就不凑手了。
当家做主之后每天还得为钱发愁,郡王府的生活远不如她想的那么惬意美好,秦嫣心里又难过起来,她从当娘的那头没得到实际帮助,只是听了些劝慰的话,这时她想到人在庙里的姑母,心想姑母以前能把燕王府操持得那么好,跟她聊聊兴许有助益。
正好她们姑侄很久没见过,秦嫣想着姑妈万一还有翻身的可能,总不能把事做绝了,这么想着,她在王府办了洗三礼之后想办法进了趟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