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五皇子妃有责任,那该怎么判她?
负责查案的大人想来都头疼,好在横死在庙里的不是个普通人,她是燕王妃,被扣下的同样不是普通人,是五皇子妃。
这案子由他们查清楚了,却轮不到他们定罪。
负责查案的大人走了一趟燕王府,打算把问出来的告知王爷,听王爷怎么说。
他在燕王府里见到的还不只是王爷,还有云阳郡主。
头年深秋,郡主回娘家为王妃说话,结果被燕王用证据砸脸,后面一冬,她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当初那事,要没罪证云阳郡主当然会为亲娘说话,争取将人营救出来,有了证据还闹是嫌死得不够快吗?盛飞瑶是个张扬跋扈的人,在经历几次挫折之后,她也学着在看形势了。
按说在明确知道她爹、太后、皇上、皇后全都偏向府里那便宜兄弟之后,她怎么都该沉住气,不能再闹。
盛飞瑶也是那么告诉自己的,但这回不一样,她娘死了。
亲娘死了做女儿的能不回娘家?
这次魏国公府上下都没拦着,怕她冲动之下说不对话也只是让方中策一起过去。
别看前几次她又哭又闹,这回竟然没有,只是问她爹怎么回事:“娘什么毛病也没有,怎么说去就去了?听说当时秦嫣在庙里,她为什么去?又做了什么?是不是她害死我娘的?”
燕王看出她眼中的恨,感觉只要点个头,云阳能拿着刀将秦嫣生生活剐了。
他没点头,亦没有摇头,说:“到底怎么回事本王也不清楚,案还在查。”
正说到这儿,管事来报,说郎大人到了。
燕王让他领人进来。
郎大人进来之后,见过燕王以及云阳郡主,说:“王爷命下臣调查之事,已然查明。”有些话说出来很不好听,他都写在纸上了,呈给燕王。燕王看过之后重重的将陈述书往八仙桌上一拍,看样子大为恼火。云阳郡主壮着胆拿起那页纸,看完也气炸了。
“这不是真的!明摆着是她害死我娘,人都死了还给泼上一桶脏水,你们就是这样查案的?”
“回郡主话,我们用了很多办法,好不容易才撬开她嘴,看当时的神色反应,供词至少有八成真,您要不认,不如另请高明,下臣就这么大能耐,只能查到这里。”
郡主还有话说,却被燕王呵止。
这么一会儿过去,燕王瞧着好些了,他封了郎广春之口,允他退下。待郎大人离开之后,云阳郡主噗通给她爹跪下:“女儿很久没求过您,就这一回,这纸上写的绝不能是真的。爹我是您亲女儿,您得为我想想,我娘没了我够可怜,您不能眼睁睁看我成了笑话。若是背上这等名声,娘恐怕也合不上眼。”
燕王想了很久,说:“我进宫一趟,这得请示皇兄。”
燕王拿着郎广春给他这个进宫去了,他的意思是直接发落,真相隐下不表,人都没了就让她清清白白走,给云阳留些面子,也给钱氏一个清静。
皇上准了他,想到引起这事的是五皇子妃,燕王不好拿捏,最后也是皇上发落的,废去她皇子妃的身份,囚于牢室。
秦嫣以为她说出真相总该能脱罪,姑妈是自己想不开,不想结果出来是这样。
她当然不接受!
狱卒说什么来着?
“当时只有你二人在场,你说的全是死无对证的话,你说王妃跟你闲聊着就气死了,人哪有那么容易气死?那些媳妇儿跟人通奸或者儿子一夜输光田契地契转头要卖人还债都没气死,王妃也是见过大风浪的,能为这点小事就气死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退一万步说,哪怕供词不假,也是你去庙里搬弄是非气死的她,你依然难辞其咎。害个普通人都要偿命,莫说死的是王妃,你还能活就谢天谢地吧。”
秦嫣听不进去,她不断重复说自己是无辜的,问衙门查的什么案,怎么能冤枉好人?
“那是我亲姑姑,我们姑侄感情是最好,我为什么害她?”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狱卒们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真讨论过,他们觉得动机也不是没有。
一个是当初王爷要把五皇子退回宫,王妃没拦,事后也没帮他们什么让五皇子夫妻吃了苦头。甚至有可能秦嫣跟盛惟安之间就出了问题,当初他俩能凑成一对是王妃大力撮合的,现在过得不好,当侄女的暗恨上姑姑说得通啊……
恨一个人理由有千万种,你嘴上说感情好,天知道是不是真的!
秦嫣开始还有点理智,说了半天没人理她,就豁出去了。
“是王妃气量小,她当年没生出儿子遭了太后嫌弃,本来以为钱玉嫃生了女儿也该尝到苦头,没想到宫里竟然都很高兴,她接受不了生生气死自己,凭什么怪我?”
“我是好心去看她,是清白的。我要登闻鼓告御状,我要伸冤!”
狱卒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
都说出这话还吹什么姑侄情深?谁家侄女这么狠恨不得踩死亲姑姑?这些话传出去燕王妃死了也不清静,还得背着污名。
秦嫣在牢里疯得厉害,秦家人也不好过,王妃一死他们就元气大伤,现在还要让秦嫣为这事买账。说人本来好好的也没生病,两人独处一会儿就咽了气,她凭什么脱罪?
皇上废了她皇子妃身份,还将人囚起来,因为这,秦家姑娘全都受了影响,嫁出去的听不尽的闲话,遭夫家嫌弃的也不是没有,而那些还没嫁人的,除非自贬身价,否则嫁不出了。
有两个已经定下亲事,这案子一发,男方立刻赶来退亲。
现在京里有个说法,宁可娶个低门矮户的也不能要秦氏女,秦氏女又蠢又毒没个好的。
秦家显出衰败之象,后生晚辈没法子,便想请老爷子拿主意。他们将事情一说,生生把人气到病发,要不是抢救及时也得没了。秦家太太同样在喝药,她前两天险些哭瞎,现在想起秦家困局就头疼得厉害。
秦三爷在五皇子跟前吃了闭门羹,不肯再管这些事。秦三奶奶还想救女儿,她去王府没见着人,又找去魏国公府想请郡主救救秦嫣。
“郡主你知道的,你娘活着一天都想着娘家人,她现在去了,也不会想看到娘家这般。”
“我求你,你去跟王爷说说,跟他解释一下,他不愿见我总愿见你这亲女儿,你告诉他王妃不是被嫣儿害死的。嫣儿还这么年轻,她还有个儿子,怎么能在牢里囚着?”
秦三奶奶满怀着希望来的,却没得到想要的好结果。云阳郡主对秦家人并没有太多感情,她甚至嫌弃过这一家子,没给她娘多少帮助,反而添了许多麻烦。
当娘的非要管他们,云阳郡主劝不住,现在娘没了,还要她接过这担子,凭什么呢?
连着几天云阳郡主都是木着脸,这会儿她笑了,那是个假的不能更假,甚至可说是满含恶意的笑。
她道:“从她给我娘泼污水开始,我就很不得亲手将她千刀万剐,只是废去皇子妃身份贬做阶下囚都便宜她了。她跟我娘在一间屋里说话,凭什么我娘死了她还能好好活着?我没找秦家算账,你还敢来求我帮忙,哪来的脸?”
秦三奶奶让她惊住,缓了缓才说:“不是啊,这背后说不准还有隐情,可能是其他人害了王妃推嫣儿做替死鬼呢?郡主你得相信你表妹,嫣儿不会害人的,她不会的!”
没有用,郡主不想听这些,她没了娘,总想看一些人给她娘陪葬。
秦三奶奶失望而归。
去魏国公府都是这样,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女儿,她想见一见秦嫣,想了很多办法,上下打点,好不容易才进去囚室见到的却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她连手筋也被挑了,说不出话,也写不了字。
秦三奶奶不敢相信那个张着嘴啊啊却发不出声的是自家女儿。
过年的时候她们还见过,嫣儿虽然有些抱怨,一张嘴说的就是诉苦的话,可瞧着还是郡王妃的样,才过去多久,她怎么就这样了?
“嫣儿!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成这样了?你跟娘讲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姑妈为什么死的?”
说到这个,秦嫣反应特别大,她想说,但说不出,想写,却抬不起手。她在那儿呜呜的哭,秦三奶奶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抱着她说:“娘知道跟你没关系,不是你害她,你想想办法把你知道的告诉娘……”
给她行方便那牢头过来提醒说差不多该走了。
又道:“还想你女儿活着,你最好啥也别管直接抽身,她是昨天被发现这样,能把手伸进牢里的人,不光要有钱,还得有势。”
秦三奶奶已经意识到是有人在封秦嫣的口,她认定秦嫣肯定是给人做了替死鬼,这案子绝对另有隐情。她甚至猜到王府里面,觉得是不是侧妃或者世子?他们不想让王妃活。
牢头觉得事情没这么复杂,要是秦嫣当真知道什么了不起的内幕,为了保命早就说了,另有真凶的话能查不出?
毒哑她甚至挑断人手筋是为什么?
是要她闭嘴,并且让看到她惨状的其他知情人也自觉闭嘴。
秦嫣那些供词里面只一点可能妨碍到别人,就是她认定王妃是在听到世子妃生女儿的消息之后活活把自己气死了……
这传开会妨碍谁?还不明白吗?
牢头觉得这要不是云阳郡主下的手,就是她夫家办的,甭管是谁,都不是小卒子惹得起的,他提点一句还是看在收了钱的份上。
秦三奶奶知道的事情不那么多,她这会儿还觉得是其他人害死了王妃推她女儿出来顶罪。
当娘的听说女儿沦为阶下囚已经接受不了,看她这样简直悲痛欲绝。秦三奶奶出去之后心一横去敲了登闻鼓,状告郎广春断出冤案,说她女儿不是罪人,这事要是她办的,那她为什么会被毒哑?还让人生生挑断手筋!
要告御状不是那么简单,秦三奶奶为她女儿受下来了,她心里就一个念头:我女儿毁了,毁她的人也别想好过。
这事捅到皇上跟前,皇上头疼得要命。
秦嫣供出些什么皇上是知道的,他真不觉得那有封口的必要,为什么封口只会是出于名声方面的考虑。把那些供词公开出去会影响谁?燕王府要听点闲话,然后就是云阳那边。
皇上了解他弟,若他有那个心,秦嫣断没活路。
再说燕王妃名声再差也拖累不了洲哥儿,更别说妨碍燕王。
如此想来,大概就是云阳那边。
皇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正法纪。有些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以后再堵不住。
钱玉嫃坐个月子的功夫,外面就闹成这样,先是王妃死了,王妃之前想害她,现在死了,按说钱玉嫃应该高兴,她瞅着襁褓里的明姝却笑不出。
听说太后下令不让在王府停灵,不让哭丧,钱玉嫃才松了口气。
看她这样紧张,万嬷嬷道:“这事确实有些晦气,可您生的是下凡的仙女儿,总不会让凡人冲撞了。”
要真是仙女儿钱玉嫃至于这么紧张?
她从来觉得不是,虽然太后娘娘做梦是真,她认为那是白天想多了晚上自然而然梦到的,称不上托梦。明姝她小小年纪就顶着一箩筐的美誉,外面全在夸她,跟前伺候的丫鬟都有些飘了,还这么理智的就只有自己。
钱玉嫃是真的怕,怕王妃死在这会儿对女儿不好。
这话她又不能跟别人讲,只能同谢士洲说说。
谢士洲心里也放不下,看媳妇儿那样他又不得不说点好的,他挥退了其他人,坐一旁跟钱玉嫃咬耳朵:“嫃嫃你想,就算明姝她不是天上仙女,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还记得清净法师说过,你福气好,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命,明姝有你庇佑不会有事。”
经他提醒,钱玉嫃也想起那出,心里总算通泰一些。
谢士洲又道:“要不过两天我去趟庙里替你们娘俩拜拜菩萨。”
“府上才添了白事,这节骨眼不好去庙里吧?都说心诚则灵,我在心里多念念,菩萨兴许也能听到呢。”
第63章
钱玉嫃是后来才听说, 关于王妃的死郎广春虽呈了一份文书说明,那只是从秦嫣那方获得的口供, 根据她当时的神态反应佐以仵作及太医的说法,他们认为这份口供可信, 故提交上去做了参考。
据说皇上和燕王都接受了这说法, 云阳郡主接受不了, 又生了事。
“她做了什么?”
钱玉嫃喝着厨房送来的汤, 随口问了一句,却发现白梅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本来皇上都罚了秦嫣, 郡主仿佛气不过,买通人在牢里毒哑了她, 又挑断她手筋。秦家人觉得是想封口才会给人下哑药,他们以这点推出王妃的死另有隐情,秦三奶奶为了救女儿去告了御状,皇上下令彻查,就查到云阳郡主身上。”
云阳郡主为她娘闹过好几回,哪怕其中一部分也是为她自己, 母女间应该也有挺深的感情。要说郡主跟王妃的死有关系, 钱玉嫃不信。
她想了想,问:“是报仇吧?”
“郡主是那么说的,她说她娘本来好好的, 跟秦嫣独处一阵就没了, 秦嫣不该给她填命?她说她本来没想怎么样, 可谁让秦家欺人太甚。秦嫣害死她娘, 秦三奶奶还敢跑去魏国公府让她这个受害人的女儿出面保凶手出来,甚至说出了王妃以前最在意娘家身为她女儿也该继承先母遗愿这样的话,没要她女儿的命都已经心慈手软了。”
钱玉嫃:……
她快不认识心慈手软这四个字了。
不偏不倚说,当时就王妃她们姑侄两个人在,到底怎么回事已经说不清了,连负责查案的郎广春也不敢说他查出来这个一定真,基于这点,郡主不接受实属正常。
换做任何人,亲娘无病无痛却在跟人独处时去了,做女儿的都得为娘讨个说法。
郡主要是当真杀了秦嫣,钱玉嫃还想得明白,她奇怪挑手筋下哑药是怎么回事?
心有疑惑,她便问了。
白梅说:“外面那些人想不通的也是这个,皇上使人去问郡主话,郡主说她不想再从秦嫣口中听到任何依据诋毁先母的话,就是要让她永远闭嘴来着。”
甭管你怎么问,云阳郡主就是那说法。
——她害死我娘还往死人身上泼污水,想让人走了都不清白,这么诋毁当朝亲王妃,拔她舌头也不为过,下个哑药算得了什么?
到这份上也没法辩,郡主承认她是想发泄心里的火气和恨意,毕竟谁也不能证明王妃的死跟秦嫣无关,因为不管怎么看,都是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