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吸了一下鼻子,定定的看着申屠川:“你让林琅走了……”
申屠川顿了一下,脸色猛地冰冻三尺:“你是为他买醉?”
“你让他走了……”季听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申屠川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底有万千怒火翻涌,下一秒季听便一盆凉水浇了过来:“你可以让他走,那也能让我走吧,为什么不让我走……”
申屠川顿了一下,意识到她并非不舍林琅,而是也想出宫后,心情瞬间平复许多。他坐到季听对面,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儿,沉默一瞬后缓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养九皇子?”
季听依旧只看着他掉眼泪,什么话也不说。
申屠川只好继续道:“因为我想让他做皇帝,你能明白吗?九皇子年纪小好控制,若你成了他的养母,日后便可做太后垂帘听政,到时有我帮你,你便是世上最有权势的人,这样不比归隐山野的好吗?”
季听微微怔愣,接着蹙眉摇了摇头,一脸凄婉的拒绝:“我不想做太后,我想出宫。”
“乖,做了太后,你想去哪就能去哪。”申屠川说着,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忍不住伸手帮她拭去。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朝他倒去,申屠川下意识的接住她,接着就被她抱住了。申屠川浑身僵硬,一时间没了反应。
季听仰头看向他,目光从眉眼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酒精作用下的季听一向没有理智可言,不管经历了几辈子都是如此,她盯着他的唇许久,最后终于吻了上去。
申屠川的手猛地攥紧,身体僵得如同石头一般。自从通晓人生后,他第一次这么无措,无措到季听得逞都没有推开她。
她的气息将他包围,申屠川一时间迷了心智,颤着手抱住了她,同时加深了这个吻。季听的脸因为刚哭过,整个都湿漉漉的,申屠川和她贴在一起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温柔的泥沼,爬不开躲不了。
……他一定是疯了,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却还是控制不住想靠近她的心。申屠川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他这一生悲剧的开始、不服输不投降的坚持,以及怀里这个小姑娘,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
算了,天下都给她了,更何况一条命,她若真的是为索命而来,那就给她想要的吧。
申屠川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可又觉得本就该这样。
一个吻结束,他将怀中的小姑娘松开了些,看着她气息不稳的模样,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必然是心悦自己的吧,否则也不会如此主动,早知自己注定沦陷,那日她没听清楚的那句话,他该重复一遍才是。
他该准确的告诉她,自己不知何时早就对她动心,一如此刻情难自禁的她,而不是这么久都不说,一直叫她患得患失。
正当申屠川感觉自己好似漂浮在云间时,季听亲手将他拉下了地狱——
“督主大人,我亲亲你,你放我出宫好不好?”
申屠川猛地僵住:“你说什么?”
季听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一脸哀切的看着他:“你不是喜欢我么,你那日亲口说的喜欢我,我知道的……我亲亲你,你放我走好不好?或、或者,你想要别的也可以,只要你肯放了我,只要你肯放了我……”
申屠川的指尖死死掐进手心,先前她的主动都变成了利刃,一刀一刀的刺进他的心脏……原来她那日并非没有听清,只是一直在装傻而已,今日突然这般待他,不过是看到林琅可以出宫,所以想搏一回罢了。
……她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情难自禁,而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太蠢,竟将她的满肚子算计,都当成了真心,还蠢到要为此付出一切。
第155章
季听一觉睡到晌午,醒来时感觉脑子一阵一阵的疼。小宫女发现她醒了,忙端着醒酒汤过来:“娘娘,您醒啦。”
季听蹙眉将一碗汤药喝下,等喝完最后一口时,脑子也逐渐清明起来,想起昨日发生的事,她的脑子轰隆一声,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过一般。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小宫女担忧的看着她。
季听猛地回神,怔愣的跟她对视许久后才慌张道:“没、没事,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我冷静一下。”
“……是。”小宫女忙叫了其他人出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下季听一个。
当房门被关上时,季听呜咽一声将脸埋进被子里,直到一张脸憋得通红,才生无可恋的从里头钻出来,双目失神的盯着床幔。
……她竟然、她竟然在喝醉后,非礼申屠川也就算了,还胡说些乱七八糟的。她之所以假装没听过申屠川之前那些话,无非是觉得自己心中也有他,一旦挑明了,便只有互通心意和老死不相往来两条路。
可她是妃嫔,是皇上的妾室,若是跟申屠川好了,岂不是做了道德败坏的女人?季听不想如此,可更不舍与他自此别过,所以只能暂时敷衍过去,等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之后再亲自与他说……但她没想到,自己喝多之后竟然将此事泄露了!再结合她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申屠川定然以为她是为了出宫才故意勾引了!
想到申屠川当时的表情,她的心里又何止是懊悔。
她一向就有喝完酒便控制不住自己的习惯,所以在发现自己这个毛病后,就几乎很少沾酒,没想到昨日就喝了一次,还闯出了这么大的祸!
其实她在听说林琅要出宫的事后,心里十分委屈。这些日子,她已经深刻了解到申屠川的权势之大,所以心中不解,若他有能力将林琅送走,那当初为何不阻止她入宫?若她没有入宫,说不定两人也就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当时饮酒纾解心中苦闷,脑子里一直念着出宫的事,最后竟然说出了那番胡话,这回申屠川误会了,她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季听一想到申屠川,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换了衣裳去侧殿找人,然而等她进了屋里时,屋中所有关于申屠川的东西都没了,她的心也瞬间凉了半截。
“他什么时候走的?”季听怔怔的看向门口守卫。
守卫忙道:“督主昨晚从您那回来之后,便收拾东西走了。”
季听心中顿时揪成了一团,扭头便往外走去,守卫急忙追上:“督主说了,他这几日公务繁忙,您若是有事,直接找人知会他一声就行……”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季听已经撩起裙子小跑出去了。
对于去司礼监的路,她已经相当熟悉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到了那里,只是刚要进去,便被一个老太监拦住了:“贵妃娘娘,您怎么突然来了?”
“本宫来找督主大人。”季听说着就要往里走。
老太监忙往后一步,再次拦在她身前:“督主大人方才出去了,这会儿子不在,您若是有事便告知奴才吧,奴才到时候再转告督主大人。”
季听眉头皱了一下:“他若是不在,你为何要拦着我?”
“贵妃娘娘明知故问了不是?”老太监轻笑一声,颇有一种不阴不阳的气势。
季听沉默一瞬,突然低落下来:“他不愿见我。”
“贵妃娘娘知道便好,时候不早了,娘娘还是回去吧。”在司礼监待得久了,都知道申屠川说一不二的性格,如今既然不愿见季听,便说明二人的关系再无回旋的余地,老太监说话时也就没了先前的客气。
季听站了许久,将脖子上的红绳取下来:“你将此物交给他,就说、就说我昨日那些话都是醉酒后的胡话,我从未想过利用他,我之所以会求他,是因为……”因为觉得自己如果能出宫,两人说不定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所以才一直纠缠。
只是这些话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她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还是想亲自和他解释,但看到眼前寸步不让的人,半天只说出一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开了。
老太监看一眼手中用红绳串着的碎银子,第一反应便是扔了,但是想了想还是去到申屠川门口,敲了敲门后低声道:“督主大人,方才贵妃娘娘来过,让奴才给您送个东西。”
屋里沉默许久,在老太监以为不会有人说话时,就听到他淡淡道:“何物?”
老太监忙道:“是一个红绳串着的碎银子。”
这回屋里沉默更久,老太监耐心等着,终于等来他第二句话:“她可说了什么?”
老太监仔细回想一番,将她的话半个字都不漏的重复一遍,许久之后,申屠川开了门,目光森冷的盯着他的手。
在老太监脑门上出了一层汗时,申屠川将东西接了过去,攥在手中许久,又面无表情的还给老太监:“拿去扔了。”
“扔、扔到哪去?”老太监说话都哆嗦了,虽然一直知道督主大人气势逼人,可还是第一次直面他的低气压,腿肚子一时间都要抽筋了。
申屠川静了许久,才淡漠开口:“随便找个池塘扔了。”原本在七年前就该落入湖底的东西,他就不该心软留下。
“……是。”老太监看他的脸色,觉得不该将东西扔了,可又慑于他的气势,纠结半晌后还是决定听他的,于是在司礼监附近找了个池塘把东西扔了。
当日晚上,季听又来了,依旧是老太监拦住了她:“贵妃娘娘,您怎么又来了?”
“我来找申屠川……他还是不肯见我吗?”季听小心翼翼的问,看到老太监摇头后有些失望,吭哧半天问道,“他可有将东西收下?”
老太监沉默一瞬,还是如实回答了:“没收。”
……东西都不肯收,看来这次真是气坏了,季听心里一阵难受,可一时也没有好办法,片刻后朝他伸出手:“既然他不要,那将东西还我吧。”
“……没了。”
季听一愣:“什么没了?”
“东西没了,”老太监咳了一声,“督主大人叫奴才扔了。”
“扔哪了?!”季听急了。
老太监虽然对她不如之前尊敬,可她到底是贵妃,他也不敢放肆,此刻见她急了,一时也有些惧怕,急忙带着她到了池塘边:“就、就在这儿……”
话音未落,只听见扑通一声,刚才还在身边的女子,已经跳到水里去了。
老太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忙叫人:“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贵妃娘娘落水啦!”
“闭嘴!”季听无语的划水,“你喊什么啊,我就是下来找找东西。”
“娘娘,您没事吧?”老太监急忙趴在水边问。
季听斜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你回去吧,我自己找找……对了,别告诉申屠川,听到没有?”她就是想找回银子而已,可不想被他误会成故意卖惨。
老太监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告诉督主,您跳水不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吗?”
……看,一个外人都这么觉得了,若是真给申屠川知道了,他肯定也会这样以为的。季听叹了声气:“我没那想法,就是想找回银子。”
“那您可真够痴情的。”老太监感慨一句。
季听愣了一瞬,脸上瞬间浮起一点热度:“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道歉:“是奴才多嘴,是奴才多嘴,奴才没识过几天字,有些不会用词儿,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算了算了,以后不准胡说。”季听绷着脸道。
老太监讪讪应了一声,找个借口便转身离开了,季听深深吸了口气,一猛子便扎进了水里。
自打十岁那年落水后,季家老少做的最多的,便是督促她这个大小姐学游泳,生生将她因为溺水带来的恐惧感给驱逐了不说,还让她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所以扎个猛子潜个水底什么的,对她来说倒还容易。
只可惜这些容易,在偌大的池底找东西却没那么容易了,季听浮起潜入来来回回,都要精疲力尽了还没找到半点东西。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池底更是黑得厉害,她只能靠手来来回回的扒拉,半天也只是找了一小块地方。
最后一次上浮时,她差点因为脱力溺水,趴在池边半天才歇过来,然后再次潜入水底。
在她不停的忙碌时,申屠川静静的坐在屋里,桌子上的蜡烛时不时发出哔剥的声响,烛光摇晃时,他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晃。
一夜未眠之后,李公公来到屋前请他去前朝议事,他面无表情的起身朝外走去,经过池塘时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池子边的湿漉漉的大石头上。
李公公也随之看了过去:“怎么了?”
“无事。”申屠川冷着脸继续往前走,李公公顿时不敢说话了,小步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不久,季听悄悄从石头后面露出脸,意识到自己躲过去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歇了片刻回了趟凤栖宫,很快又折了回来,这回她换了身更加轻便的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对着四周张望一番后,再次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一整个上午,她都在不停的忙碌,一直到中午还是一无所获。在水里泡了许久的她胳膊腿儿都没了力气,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歇息。
还没歇够时,眼睛突然扫到远方有熟悉的身影往这边来,她急忙入了水,扒着石头一角悄悄往外看。果然,没有多久,申屠川便从此处经过,浑身仿佛冒着冰碴子一般,从石头边走过时,季听明显的察觉到了冷意。
他这个时候不该正忙于朝政么,怎么会突然回司礼监了?季听心中疑惑的同时,又往水中躲了躲,只留着半张脸露在水面上喘气。
等他走了之后,季听便开始再次潜入水中寻找,不知到了第几次时,申屠川从司礼监里出来了。
她忙像之前一样躲在石头后面,等着申屠川离开。
谁知申屠川走到附近时突然停了下来,沉默许久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