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桓翕自从被捉来,强行被跟在楼大人身边,那位大人不知为何在一些事情上并没避讳她, 所以她隐隐绰绰的就能觉察到什么。
邺城背后的复地,穿过那片丛林后的地方,无人安居到达的地方, 里头却有着一坐主城别院, 一个地下宫殿,更奇怪的是,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大皇子还死在其中。
之前不只是有意无意, 楼骁自己也说过一句话。
他提到了曾经的西南王府,说那里是西南境地。
楼骁与西南王府有什么关系呢?昔年西南王满门被灭。时间最是能掩盖埋藏一切美好与邪恶的最佳幕布, 区区数十载, 除了邺城一些老人, 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发生了那么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难道…难道楼骁是是西南王的后人?”桓翕大着脑洞猜测。
但随即她又摇摇头,自己都不相信了,自言道:“当时的皇帝手段万分狠厉,生杀予夺不过一瞬间,王府满门说灭就灭,又怎么会这么大意留下一个祸根等着人长大之后有可能来的复仇和反扑?”
就算真的被逃漏几个,但以逆贼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当上了邺城的大都护,皇帝朝廷再不济,选上来的为官之人总该调查一番吧。
桓翕甩掉脑中这个荒唐的念头,心说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楼骁就算不是当年“反贼”的后人,怕是也没有那么清白,只看上面命他调查的大皇子一案,他轻松就能敷衍上去一个满是槽点漏洞的结果。
把刺杀他的刺客送上去,那群刺客背后的人怕不是得气出高血压。
因着桓翕又不是本朝的土生百姓,对帝王不存在忠诚对国家更没切身的爱国情怀,所以就不太在乎上位者是谁。反而是时局动荡才是最让她操心的,谁会想打仗,战争时期,普通人一个不小心就要送掉小命,况且她现在还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
想想就头疼。
只盼着坤州府在那位秦大人的管治下能太平,桓家窝在泰安县能保得个平安。
*
楼骁那么嚣张的行事做法果然朝廷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悄不声息平复了下来。
楼骁看过送过来的折子,十分不在意地随手扔在了一边,连个表情都不给。
很快,桓翕之前期盼的楼骁能放她会泰安县的事也要实现了。
听着侍女的传话,桓翕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过。
“明日就走?当真!”
侍女福了福身,答:“自是真的,大人亲口所言,夫人这会儿便可收拾行李了。”
“好好好,你去忙,我没甚东西,自己来就行了。”桓翕笑着挥挥手,打发了侍女,开开心心整装。
翌日,卯时。邺城都护府灯火通明,数辆马车马匹停在正门大巷,清晨露水未散,寒气重,已是冬月的严寒,今日北风刮得厉害,下人们穿着厚厚的袄子,一个接一个往马车上搬东西,细细密密,吃的穿的用的,一箱一箱,各式各类。
不一会儿,桓翕裹着大氅出来了,下得台阶,见楼骁也未穿什么厚衣服,还是那挺括的一身玄衣束着腰带,配着锋刀,猿背蜂腰,愈发显得身形挺括修长,气势慑人。
“啧,冷不死你。”桓翕暗呸了一声,在侍女的带领下正准备爬上一辆马车。
原本正在一边跟下属吩咐什么事的楼骁忽地转过身来,若有似无打量桓翕一眼,淡淡开口:“眼下不过十一月天,更不曾下过雪,这时节就穿大氅,到了腊月里头却如何,且有你受的。”
桓翕:“……”
她木着脸,心里无声骂了句脏话,然后飞快踩着脚凳爬上了车,一把甩上门帘,颇有些恼怒的意味。
能不恼怒吗。
桓翕一下下揪着手帕。
心里疯狂吐槽,就你话多,就你了不起,就你厉害冬天穿个单衣出门!她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她难道不爱漂亮吗,不是身体不好谁愿意裹得像个熊啊!
艹啊!这一想就又想到自己才十八已经失去了年轻气盛火力十足的身体,生气!
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桓翕才把被楼骁激出来的怨气吐完。
又过了半日,马车才慢慢动了起来,长长的车列队渐次往前行走,马蹄哒哒哒地项,往城门方向驶去。
这会儿集市倒是正热闹,市井最是有生活气息,谋生活的小贩支个摊位到处都是,热乎乎的包子米糕面条热粥随处可见,付上几个铜板就能好生吃一顿,一顿热的早食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桓翕将一边厚帘子打起来半拉,一直瞧着外头,不远处小摊子刚出笼的包子呼呼的大片冒着大片白气,隐隐传来香味儿闻得人都饿了。早上起得早也没吃什么,桓翕敲了敲车栓,外间的丫鬟连忙捞起帘子跪坐进来,桓翕就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马车停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再次出发,丫鬟将买来的早点送进来,足足有好几样儿。
桓翕满足,慢慢挑着吃,很快马车就除了城。
天虽然冷,但桓翕还是喜欢开着一个帘子还能看看外面风景。
“咦?不对啊。”她皱皱眉,把手里点心放下推到一边,靠近窗户看外面。
半晌,扬声叫了丫鬟,直接开口问:“你们楼大人呢,在哪辆马车上。”
“回夫人,大人在前头骑马呢。”
桓翕略沉吟,道:“你帮我请他过来下,就说我有事要说。”
丫鬟去了。
很快,桓翕听到一阵马蹄声接近,随后,车帘一揭,一个身影就钻了进来。
男人高大的身躯存在感十足,立刻让马车内显得拥挤了起来。
“何事?”他开口。
楼骁身上带来一身寒气,桓翕自然反应伸手递了个鎏金小炉子过去给他暖手,谁知对方没接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桓翕梗了一下,旋即收回手当做无事发生。
心思放回正事儿上,疑惑问:“大人,是不是走错路了,我方才发现好像没有转东走,好像上的是北道?”
楼骁眉头一挑,似乎觉得有趣,便反问:“你不知道?”
桓翕茫然:“知道什么。”
楼骁敲敲手指,半拉眼皮,浓密粗黑的眼睫底下印出一片阴影,鼻梁笔直高挺,侧面颌骨线条利落,从桓翕这个角度看英俊冷淡,十分好看。
雄性荷尔蒙充斥着整个空间,纯男性低沉的嗓音响起:“谁给你说要走东边,我们要走的一直是北道。”
“不对啊!不是说送我回坤州泰安回桓家,往北道走方向就不对了?”桓翕忙解释。
托之前研究地图地形的福,桓翕对各个州府在什么位置还是了解的,她方向感也不错,故而很快能发现路线不对。
楼骁似乎欣赏够了她的诧异焦急,随后才慢悠悠说:“答应送你回去,却没说一定顺路,好了,这次走北道,我要处理些事情,到时候再转道就是了。”
桓翕一脸不可置信,分析,“走北道再回泰安县,之后就要经过柳州,凉州,江州,再是越州……这要走多久?”
“明明走东路只用月余功夫就能回去!”桓翕崩溃,“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一辆马车,我直接走东路就是了,不必跟着大人的!”
“放你一个人走?桓翕你是不是忘了你如今身份还不清不楚。”
桓翕一滞,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当时心理防线不行素质不行,让楼骁诈出了自己来历不详,估计到现在还怀疑她是什么鬼魂鬼物!
心中不由哀叹,暗道楼骁自己才是身份成谜古里古怪。
不能多想,越想越麻木。
他就说楼骁怎的突然这么贴心了。
照这个路线,这一行程不说别的单只算路程的话怕就要几个月,而现在已经十一月,桓翕满脸幽怨,“大人,今年过年都要在路上么。”
楼骁“嗯哼”一声。
他似乎也没再准备出去骑马,而是在马车里闲适地坐了起来,甚至从车小柜子里拿出一本书翻看。
午间随意吃了些,晚上进了一县城,包了客栈才好好休息。
行路速度并不快,但连着一整天都坐在车上也是够人受的,所以晚上桓翕早早洗漱上床休息,沉沉睡去。
她睡去后,屋子外头都是有人轮班守着的。
一直赶路,大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柳州。
显然,楼骁同柳州知府认识,他们马车才进城,那边已经有人过来迎接了,将他们全部请进了府邸。
好生一场款待,晚上桓翕被知府家的女款劝着喝几杯本果酒。
回了院子让丫鬟煮了解酒的花茶喝了几盏才好些,正打算歇歇就去沐浴,外头忽然出来一阵丫鬟声音。
“请大人安。”
“大人好。”
“大人。”
……
桓翕纳闷,楼骁过来了?过来做什么?边想边把茶盏放下,起身要去看。
不大会儿,人就进来了。
“怎么来了?”她问。
楼骁一挥手,让伺候的丫鬟们退将了出去,厚重的帘子沉沉落下。
“我们住一个院子。”
桓翕更惊讶了,“住一个院子,为什么?”她脸上的神情是惊讶而不是羞赧。
在她眼里一个院子这么多房间自然是可以住很多人,不会有那种男女大妨的思想。惊讶是因为楼骁可没跟自己住这么近过,向来是事情多大多时候不去主动找是见不到人的。
不过她那话刚问出口又觉得不对,心想这里又不是楼骁的府邸,别人家不定有那么多闲置的院子给两人住。
但是没想到楼骁的话却让她更加大吃一惊。
“因为在外人眼里你是我的人。”
“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你的人了,怎么的,造谣就凭一张嘴?”桓翕气性一上来脱口而怼。
说完才察觉到自己又嘴快了,这时候的人说话几乎没有这种语调语速的。
果然就见楼骁脸上带着几分隐匿不去的兴味,看着她。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桓翕拧眉看过去,放慢了语速,“那大人就不说什么,全凭大家误会?”
“误会?想解释?”楼骁用一种“愚蠢”的眼神看她,“你一个女人,跟着我出远门,不是我的人,你想用什么身份,嗯桓翕?”
桓翕不知道的是,不是这会儿,是从楼骁跟她坐一辆马车,甚至可能更早,这些在她这里完全没有察觉的小事,早就让身边人都默认了她的“身份”。
现在才来惊怪,急着解释,已经太晚了。
桓翕能说什么,她也只能认了,左右不是真的,她也不在意什么虚无的名声了,反正以后回了泰安县也没人知道。
“哦,那东厢西厢好像都空着,大人随意住就好。”
楼骁眯了眯眼,“你让我去东厢?”
桓翕:“……”
桓翕误会了,以为是人家特权阶级的毛病,不能容忍别人挑衅,于是非常识相且从善如流地说:“好的,您住正房,我去东厢。”
楼骁眼皮跳了跳,半晌沉声:“站住。”顿了会儿又说了下半句,“去洗漱,不准去东厢房。”
什么毛病,话也说不清楚,桓翕心里切了一声,转身走了。
风洗完澡之后出来发现楼骁还在,倒没有大吼大叫,还后知后觉恍然明白过来,所以他们是要共处一室休息的吗。
她倒是不认为楼骁是个猥琐没节操见色起意的人,人家堂堂一个大都护,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者不带个人偏见来说,楼骁这人长相没话说,光凭脸就能让不少女人喜欢吧。
况且他在桓翕面前从来没露出一丝一毫看上她想睡她的苗头。
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十分敏感的,桓翕不怀疑自己。
房间里还有另一张寝榻,她就没管太多,放下床帘抱着被子打着呵欠睡去了。
在柳州待了几日,桓翕看楼骁也没急着要走的意思,每天跟那位下巴留着一撮美须的知府不知道在忙什么。
这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桓翕见到人,刚好想起一件事,就问他:“越州和坤州那边怎么样了?朝廷难道没有动静?”不太可能啊。
“怎么没动静,早已经征调了兵力去锦州,已经同越州交战过一次了。”
桓翕一诧,连忙问:“那战况如何,孰胜孰负,坤州呢,怎么样?”
“自然各有伤亡,尚且胜负不明,锦州地理位置好,这次朝廷领兵的林虎,此人带兵打仗经验十分丰富,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不会有事吧?
桓翕没说完话,楼骁却领会了意思。
于是道:“……至于坤州,料想不会□□稳。”
桓翕眉头狠狠一跳,“这话怎么说的?”
楼骁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反问她:“历来打仗,什么是重中之重?”
“粮草?兵器?马匹?银钱?”桓翕想都不用想飞快道。
“聪明。”楼骁难得夸了一句。
“你再看看坤州府有什么,你当初是为什么出来避难的?坤州那位知府又为何要算计桓家?”楼骁一点点提示。
桓翕脑子转的飞快,低低自语:“坤州府富饶,近十年来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为什么盯上桓家……是因为桓家发现了一座金矿山……有了足够金子,哪里还愁买不到马匹,北边儿到处都是养马贩马的人……”说到后面,她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可怎么是好。”桓翕抬起头看向楼骁,满脸愁容。
楼骁给了她个平淡的眼神:“放心,还没到那个地步,我这不是来了柳州么。”
桓翕第一反应是真到你说的那个地步就晚了,第二反应是你果然也是反了的!
虽然这些话她都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好在有了楼骁这几句话,桓翕也能安心不少。
随后才换了个话题:“那我们还要在坤州府住一段时间?”